第4章(1)
嗚嗚——
牛角傳出長號,在萬里晴空中遠揚。
他們繼續往西偏北而行,這之中經過幾座小城,有過幾次零星的戰役,但大部分的人都迅速開城投降,不曾傻到和這支西征大軍對抗。人們都聽說了之前幾次的戰役,他們沒有足夠的武力,也記得多年前那次西征。
可是,眼前這座城不一樣。
他們關起了城門,在城頭上舉起了大旗,吹起了號角。
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也沒空聽說,奴隸營的奴隸全被叫到了最前線集合,忙著進攻的整備。
這兩天,因為這座城不肯投降,怪物被叫去中軍大帳,回來之後另外有兩名百夫長跟著他回來,她在旁聽他們說話,才發現奴隸營不只怪物帶的這一營,另外還有兩個營隊都是奴隸兵,而另外兩位奴隸營的營長,雖然帶的兵比他多了兩三倍,卻顯得十分聽從他。
她從頭到尾安靜的低著頭替他們送馬奶酒,聽他們討論軍情,卻從對話中發現,奴隸兵竟被要求幾乎身無寸鐵的去城下誘敵攻城。
「狗屎,不叫陣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次還是要強攻城門?」
「廢話,攻破了城門,他們那些騎馬的騎兵隊才有發揮的餘地。死幾個奴隸兵,對他們又不痛不癢,當然是希望我們還是能強攻城門。」兩位營長盤腿坐在氈毯上,邊喝酒邊咒罵著,但即便是在奴隸營中,他們也不敢放聲痛罵。待罵過一輪了,氣稍微消了,其中一位才看著那怪物問。
「阿朗騰,你怎麼看?」
怪物搔抓著長滿鬍子的下巴,目丁著三人中間地上的那張地圖,淡淡道:「這座城,城門紮實,城門後還有甕城,就算從城門強攻進去,也會有太多人被困在甕城裡,攻進去了也只會被關在甕城裡屠宰。除了攻城門的撞車,我們也讓人架設雲梯,雙管齊下。」
「可這麼做,上頭會肯嗎?」
「大將軍只要求城破,如何破的,他並不在意。」
「但其他人可不會閉嘴。」那滿臉橫肉的大漢哼聲道。
另一位身材精實的男人更是壓低了嗓子,擔優的說:「特別是那前鋒將軍,他向來看你不順眼,這回要求定要強攻城門,明的是說以達威嚇之效,暗的是要找你麻煩。否則古往今來,有誰這樣要求單獨強攻城門的?還定下一天內必得破城的時限,根本就是要你去送死。」
「我瞅著,他定不會讓我們架設雲梯。」大漢砰的放下酒碗,赤紅著眼說。
怪物不以為意的道:「他雖是前鋒將軍,但我們才是位在最前線的人,我會領兵衝撞城門,如他所願進入甕城,他要看的也不過就是這個,不會注意你們。當我率隊衝破城門時,敵人的注意力會在我身上,你倆派弓弩手以火箭攻擊角樓,趁敵人忙著救火和攻擊甕城,兵力分散時,再找幾個機靈點的上雲梯,只要甕城門開,那就勢如破竹了。」
「阿朗騰,你知道你若進了甕城,那傢伙是不會讓你往後退出來的吧?」身材精實的男人瞪著他說。
他濃眉一揚,只道:「我從來不後退。」
她一聽,愣了一愣,照他所說,如此一來,便是要以身涉險,自己去當那標的,若沒人上得了城牆去替他開門,那可就真的是會話生生被困在甕城裡被屠殺的。
「阿朗騰,你真不怕死嗎?」大漢愣瞪著他。
他一扯嘴角,笑道:「拉斯,說不得,我會比你快攻進城內呢。」大漢銅鈴大眼一瞪,放聲大笑,道:「好,就衝著你這句話,者子要是比你還慢進城,沒來得及替你開門,我拉斯這回領的賞就都歸你!」
「一言為定。」他舉起酒碗,和對方一千而盡。
她看著那三個人又繼續討論了攻城的謀略,不是很開心的發現那怪物十分擅長打仗這件事,他注意到了所有應該注意的細節,並非徒長四肢沒有腦袋的莽漢。幾番討論後,他們由他定下了攻城方略,便各自回營去了。
拿酒碗去請洗時,她能看見不遠處那座城在星夜中散發著燈火,即便黑夜裡有著滿天星斗,可白天吹來的北風已經開始變冷,夏天的盡頭早已遠去,襲面秋風冷涼且大,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雖然往西,但這裡更靠北,沙塵比前些日子經過的戈壁邊績少了些,但一入了夜,光是吸氣就覺得刺痛。
冰冷的水,凍得她雙手僵硬,諢身發顫。
她能理解為何這座城池的人試圖頑抗,天一冷,水就凍,若下了雪,守城易而攻城難,城外攻城軍隊取水不易,結了冰的水還得耗柴火才能融冰飲水,需要消耗的糧草輜重都太多,他們只要拖得夠久,拖到天下大雪,蒙古大軍必會自行撒軍。
除非那怪物真的能在明日攻破城門。
或死在那裡。
她希望他死。
如果他受傷,她也許能找到機會殺死他。
黑夜寂寂——
三座奴隸營的人全被叫醒,老實說,她懷疑有多少人真的有睡著。
她沒時間多想,各隊已經開始集合,每個人都拿到了一把刀、一面盾、一頂頭盔,包括她。
她拿到的盾牌幾乎比她整個人還高,厚皮繃在木頭上,令人意外的是,它比她想像中要輕,有瞬間,她懷疑是材料用的不夠好,但那木頭雖然不是頂好,但也不差,然後她才發覺,不是因為它材料不好,是她的身體變得比之前更有力氣。那怪物讓她每天扛著鍋碗瓢盆、氈毯、器具,還得日日早晚打水做苦力,這些折磨,反而增加了她的體力。
她轉頭看那人一眼,只見他巳經將頭盔戴上,正和他的兩位副手下令。
穿上盔甲全副武裝之後,他看來益加龐大恐怖、堅不可榷,更像怪物。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過頭來,看見她,他停頓了一下,眉頭微擰,跟著又轉過頭去。
填壕車的隊伍開始集合了,她抓起自己的盾牌,回身快步跟上隊伍,誰知走沒幾步,卻被人從後抓住左臂。
她嚇了一跳,回首只看見他巳來到身後,一張大臉近在眼前;不知何時,他來到她身後,抓著她的手臂,緊繃著一張臉,俯身低頭交代。
「聽好了,箭來時,看起來會很多,但仍會有其空隙。你眼力很好,手腳也夠靈活,所以先別拔刀,抓緊盾牌,可是別讓它遮住你的眼,就算嚇得尿褲子也不准閉眼,想活就別眨眼,仔細看箭來的方向,你才會知道該往哪擋,或往哪閃。能閃的就閃掉,閃不掉的就擋,但不要正面阻擋它,而是傾斜盾牌,把它往旁卸掉。越靠城牆,弩箭的威力會越強,正面阻擋易使弩箭穿透皮盾,別和它硬碰硬。」這是個警告,他在教她怎麼生存。
她措愕的瞪著那怪物,一時懷疑自己聽到的。
可他真的說了,還將她皮腰帶上掛著刀的那個部分拉到身後,用那惡鬼般的黑瞳,目光炯炯的直視著她的眼,凶狠的說:「用雙手抓緊盾牌,別用單手,你力氣不夠,單手盾牌一定會掉,不要想著拔刀。如果敵軍殺出城,不到緊要關頭,不要拔刀,你個子小,不拔刀,也不硬衝,別人就不會把你當成威脅。」
「你不是說不准退後。」她脫口便道。
他狠瞪她一眼,道:「我沒讓你退,你跟著填壕車隊,跟上隊伍,不准脫隊。聽清楚了,用兩隻手!」語畢,他鬆開了她的手,轉身就走,翻身上馬,舉手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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