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你想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你是指,他該猜得出我非尋常人?」丹若半沉思半應道。
是呀,我們跟他在竹林中遇過兩次,即便你換上現代凡人的衣物,他也不可能認不出你來的。但他卻完全不提,好似從沒看見過你。
「原來仙子已經見過金童了。」菡萏驚訝的說。
丹若把兩次相遇的情形大概的跟菡萏說明後,菡萏霎時想到一個可能性:
「他必然知曉仙子的身份,或許他有事相求,所以才自動答應幫助忍冬?」
「如果真是那樣,就不必多操心了;只要是能力所及,我當然會答允他。」
我總覺得他另有圖謀,黑貓精回想石青雲看著仙子時的眼神。
「我現在才發覺你是只很會胡思亂想、超敏感的貓耶!」菡萏頗不以為然的嚷嚷。
好歹我也在人間歷練百年,我遇到的壞人比你吃過的仙桃還多!
黑貓精喵嗚喵嗚的叫個不停,菡萏則老實不客氣的呵呵笑個不停。
「原來你不僅神經質,而且還走霉運,一天到晚都遇到壞人。」
黑貓精氣憤的拱起背,繞著丹若身邊打轉,要求她主持公道。她安撫的拍拍它。
「別取笑它了,你該去接忍冬下課了。」
「是,仙子。」菡萏臨走還淘氣的對黑貓精眨眼。
黑貓精吐舌,做了個鬼臉。哼,等我查出那個男人的企圖,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有事讓你做。」丹若喚回黑貓精的注意力,「待會兒,你到石家大宅去,把石依月、石武日兩人引過來,我有事想問問他們。」
仙……仙子,我好不容易脫離魔爪,你又要我去……
黑貓精發出哀嚎聲,寫著哀怨的狹長銀瞳巴巴的望著丹若,希望她能放自己一馬。
丹若偏頭,睨笑道:「你這小小貓精挺會表演的,待你修化成人形後,倒可以考慮當個演員。」
看來是非去不可了,黑貓精認命的歎氣。唉……遇到仙子真是他的劫數!
要是我再度身陷囹圄,你一定要來救我喔!
「你知道她單純是因為喜歡你,才想留住你的。」
仙子,你不懂,無時無刻被她抱著,失去自由的感覺!喜歡我,應該讓我自由才是!
黑貓精強烈表達他的抗議。
丹若莞爾一笑:「別嘀咕了,快去吧。」
仙子,要來救我喔!黑貓精不放心的再次叮嚀,才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不情願的躍上窗台,幹活去。
丹若走近窗口,看著它逐漸遠去的背影,臉色沉靜下來。
他……她突然發現,自己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姓名,就把忍冬的未來交給他。
丹若心頭不由一楞。她是真的相信他可以做到的,關於忍冬這項任務。
為什麼?難道就因為他被稱為金童?
抑或是因為菡萏說的「人間財神爺」,讓她如此確信的?
她傾首思量,納悶自己對他產生的諸多情緒反應,兩次子夜偶遇所感到的危險感,對照今、昨兩次會面帶給她信任與疑惑交錯的矛盾感;她不瞭解他,卻無比確定他無惡意。
謎樣的男人……丹若不自覺的對他生出興趣。也許今晚她能解開謎底,她心中不由期待著。
☆☆☆
「姨,代課老師很好喔,他跟我們女生一隊,把男生都打敗了!」
忍冬興奮描述著今天剛來的代課老師。忍冬的班導師因為健康問題,請了三個月的假。「施老師打躲避球真的很厲害,我們女生都很喜歡他……」
「他有我厲害嗎?」石武日大口吃著點心,拽拽的問。
「武日哥哥也會打躲避球嗎?」
「那當然,沒有什麼球類我不會的!」石武日驕傲的揚首,「不信你問依月,沒人比得過我!」
丹若、菡萏還有忍冬都忍著笑,等待石依月如往常吐石武日的槽。果不其然,她哼的一聲說:「當然,沒人比得過你,誰敢贏了,就等著被你的拳頭招呼。」
「你很不夠意思喔!」石武日嚷嚷叫,「別忘了我們是兄妹,我丟臉你也光彩不到哪裡去!」
「是姊弟。」石依月反駁,她搔著膝上圈圈的耳朵說:「他丟臉關我什麼事,對不對呀,圈圈?」
黑貓精無精打采的抬起眼,心裡歎著氣:她什麼時候才肯放下他?唉……
「我明明就是哥哥,是我先出來的!」石武日對忍冬說。
石依月立刻說:「那是因為我先進去了,你堵了我的出路,當然得先滾出來!」
忍冬沒搞懂什麼出去、進來,丹若、菡萏兩人倒是忍不住笑了。
「沒人這樣說的,都是先生出來的是老大。」
「誰規定的?我就沒聽過。」石依月突然露出個奸佞的笑容說:「看看我們的名字就知道誰是老大了。」
「哼!」石武日不得已閉上嘴。
忍冬不解的追問:「為什麼看名字就知道誰比較大?」
「嘿嘿……因為我叫石依月,他叫石武日。」
菡萏聽得一頭霧水,忍冬更不必說了;丹若心裡默念兩人的名字,剔透玲瓏的眼眸一轉,失笑道:「你們這名字取得還真妙。」
「仙子,你快說為什麼,別吊人胃口。」菡萏著急催促。
「如果我沒猜錯,他們的生辰日該是十一月十五日。」
「沒錯。」石依月得意的笑,「照著這念法就知道我是老大。」
石武日跳腳:「那只是巧合,跟那個鬼秩序沒關係!你想想:你是女生叫石武日不奇怪嗎?當然得叫石依月,所以沒辦法嘍,我只好……」
「呵呵……你們的父母還真有趣。」菡萏露出佩服的神色,好奇問:「那你們大哥呢?金童又叫什麼名字?」
丹若也等著答案──
「石青雲。大哥的名字比我們好多了。」石依月抱怨的嘟嘴,「我爸大概是老了,腦袋不靈光;我們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六十歲了。」
菡萏甜甜說:「你們這名字取得很好的,只要聽過一次,就沒人會忘了你們的生辰。」
「那我的生日是一月一日,該叫什麼?」忍冬好奇的插嘴問。
「杜依月嘍,就跟她同名。」石武日熱心回答。
「沒創意!」石依月照例吐槽。
石武日不服的說:「好,那你說該叫什麼?」
「當然是叫杜元旦,這樣任誰都知道忍冬的生日是一月一日。」
「我不要叫元旦,聽起來好像雞蛋……」忍冬皺著小臉說,她可愛的表情惹來哄堂大笑。
☆☆☆
「也許,今晚我們該玩個小遊戲──」
石青雲兩手手指交叉疊成塔狀,等待她的回應。
她的視線緩緩由左而右打量這個房間!直達天花板的書架;正前方視野開闊的窗前,大大的方桌佔據了大半的空間;上頭擺著數個閃爍燈光的箱型機器,右手邊落地燈旁,是體積龐大的織面尼布大座椅,最後注意力回到坐在大方桌後的石青雲身上。不帶一點塵埃,她清清朗朗的問:
「什麼遊戲?」
「我最擅長的金錢遊戲。」
他決意讓她明瞭他所掌控的世界,急迫的意欲將自己的實力展現在她的面前,似乎這是他存在的唯一憑藉。
「你相當引以自豪。」丹若陳述她的觀察結果。
他一笑:「告訴我,你對股市、期貨瞭解多少?」
她略一偏頭,露出一截引人遐思的白皙頸項,納悶的說:「我不懂你所說的這兩個東西。」
石青雲一愕,隨即想到她的不尋常,決定換個方式進行遊戲。「你想把杜忍冬的三十二萬變成多少?」
丹若自他眼中看到迫不及待的眸光,荒謬的感覺他像個急於得到認同的大孩子。她不由自主的配合道:「由你決定吧。」
石青雲不甚滿意的點頭,起身拉開身旁的椅子,作出請坐的手勢;丹若不明所以的落坐,大大的眼好奇的等待下一步。
他不知怎麼變的,桌上的方形箱子突然出現一個男人。只有上半身的男人引丹若瞪大眼──
「老大,今天比較晚,我等著跟你報告……咦?你……」石青雲在美國的首席助理傑克驟然看到螢幕上出現的女子,訝異的問:「老大,這位小姐是……」
「你也看得到我?」丹若的眼神由驚訝轉為有趣。
「只要是漂亮的小姐,我都不會錯過的。」傑克咧嘴友善一笑,旋及注意到石青雲的臉色不悅,立即收斂態度,儘管心裡好奇得不得了,視線卻不敢胡亂轉動了。
「老大,老羅索斯要我傳話,他希望能跟你當面談談。」
「回絕他。」
「他的態度很堅決,我想『羅索斯』撐不久了;市場上傳言他們在香港外匯上損失至少二十億美元。」
「正確數字是二十九億。」石青雲專注於眼前的螢幕。
丹若注意到隨著石青雲在各種符號的字鍵上游動的手指,方形箱的畫面不斷改變,出現許多她看不懂的圖形表格。
「噢!」傑克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想到:就是老大領軍香港匯市擊退羅索斯的,他當然清楚這數字。他眼神敬佩的繼續說:「『羅索斯』旗下的基金正面臨強大的贖回壓力,根據統計已經有──」
「幫我買進一千股的NCR。」石青雲打斷他。礙於杜忍冬的錢只有區區三十二萬台幣,他只得挑選低價股。
「好。」傑克應聲領命,突然表情一片空白,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老大,你剛說的多少股?」
「一千。」
「呃……」真是一千股?!
傑克表情扭曲顫動。這……慣常手中股票進出動輒千張、萬張的,突然讓他下單買個一張,實在很難適應。難耐心中的好奇,他硬著頭皮問:「老大,這是為了──」
「你別多問。我要這支股票連續漲停三十天。」
「是的,老大。」傑克按捺心中氾濫的好奇,不再多問。
一旁的丹若提出觀察結果:「你先買了東西,然後提高市價賣出,這就是你賺錢的方式?」
石青雲轉動椅輪,正面看她,不掩心中讚賞的說:
「沒錯。」
「這是種投機的行為。」
石青雲惱火她的反應對自己造成的影響力,抿唇強調道:「不管投機與否,我能幫杜忍冬賺進難以想像的財富!」
「你不需要幫忍冬賺進財富,只要……」
他知道她要說些什麼,語帶挫折的對天咕噥:
「沒有人像你這樣嫌錢多的。」
在太平洋另一端的傑克吩咐手下執行老闆的交代後,悄悄的透過視訊會議的營幕觀察,歸納出:老大希罕的小額投資舉動,想必是為了突然出現的這位小姐;可惜小姐似乎不怎麼領情。難得看到老大吃癟,他不自覺的發出笑聲,卻立刻招來利刃般的殺人眼神。
「你很閒?」
「不,不,不……」傑克急忙搖頭,趕快把公事搬出來抵擋朝自己而來的磅礡怒意。
待跟傑克討論完公事,石青雲才注意到丹若已不在自己身旁。她半臥半坐在三人沙發上,津津有味閱讀著手上的書。
她在他的家、他的沙發上,這個想法令他心裡產生無限的滿足,彷彿事情理所當然就該如此。
「有什麼不對嗎?」丹若感覺到他的注視,抬頭問。
「不。」再也沒有比這更正確的了!石青雲隱藏心中的想法,瞧一眼牆上的鐘,「一點了,我送你回去。」
丹若搖頭起身。他也站了起來,看著她慵懶穿過房間中央,將書放回書架上,回眸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拉近彼此距離,不容拒絕的盯著她的眼。
「你別想一個人穿過黑暗的竹林。我送你。」
丹若直接反應的開口:「我可以直接──」
「我比較喜歡散步送你回家這個主意。」他沒讓她有機會說完話,逕自牽起她的手,引著她往外走。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丹若眼瞳裡出現大大的驚歎號。為什麼他不覺得意外?對她沒有任何疑問?
她默默的打量他在月色下顯得冷峻的側面輪廓,直到回到了家門,才說出心底的疑問:
「你一直知道我不是人。」她直接的說。
「是或不是又何妨?」他臉上表情恆常,似乎他們談論的是司空見慣的小事。
「我不是人。」她正經的重複,不懂他為何一點也不奇怪。
她一再強調自己不是人,引發他難以抑制的荒謬笑意:「通常『不是人』這三個字是用來罵人的。」
「你一點都不好奇我是誰,為什麼?」她困惑的皺眉,想起稍早黑貓精說過的話,「你答應幫助忍冬,別有目的?」
他不否認,一逕冷靜的凝視她。丹若試著釐清事實,她進一步問:
「你要什麼?如果是我能力所及,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
「哦?」他拉長語氣,濃眉意外挑起,心底立刻有了算計。他垂下眼,隱藏內心的急切,問道:「只要你能力所及,什麼事都行?」
丹若遲疑的點頭:「嗯,只要我能力所及。」
「很好,我要你。」他猛然攫住她愕然的眼神,露出得逞的笑容。
☆☆☆
「哈哈哈……」暢意豪邁的開懷笑聲。
丹若認得這聲音,她猛然回首,「大哥,你都聽見了?!」
抓鬼伏魔大將軍鍾馗滿臉調侃笑容:「看來妹子驚嚇不輕,連我在你身後站了許久都不知。」
「他……他說……他要我……」丹若還未從石青雲令人費解的宣告中清醒,匪夷所思的喃喃自語。
「恭喜妹子。」鍾馗戲弄作揖。
「大哥!」丹若嗔怨的看著鍾馗,「他是人,我是仙,我跟他……哎!他根本不清楚我是誰。」
「由此更可見他的決心。」鍾馗撫髯大笑,「他甚至不在乎你是妖是怪。」
鍾馗篤定的說辭,在丹若心中激起漣漪──
誰不羨神仙伴侶?丹若亦不例外。但或許是天性淡逸,她總是不經意忽視天界諸仙對她表示的好意。石青雲是第一個如此霸道且直接的表明佔有的男子,令她錯愕外,卻也有一番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頭滋生……
想著想著,她的臉頰莫名一陣燥熱,不由害羞埋怨道:
「大哥,為何直替他說話?」
「他助杜家,也算是我的恩人。」
「難道我就沒盡到力?」丹若不平嬌嗔。
「妹子當然也是我的恩人,愚兄很是感激,所以……」
丹若慌忙正色:「大哥,您別當真,我是說笑的。你我兄妹相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麼說,我費心張羅來的謝禮,妹子是不打算收嘍?」鍾馗自衣袖取出卷軸,誇張的發出惋惜聲。
「那是?」
鍾馗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這是愚兄用了兩壇猴子酒,跟南極仙翁要來的棋譜。」
丹若發出一聲驚呼:
「大哥,這可……是……百年前,南極仙翁跟太白金星在玉帝前下的那場棋的棋譜?」
「正是。」
丹若臉上綻放萬分驚喜的笑容。南極仙翁與太白金星的棋藝難分軒輊,後來在玉帝見證下,以這盤棋分出一、二排名。
「大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她情不自禁的跨上前,眼裡只有鍾馗手中握著的卷軸。
鍾馗也不捉弄人,雙手奉上,細心囑咐:「妹子,可別為了這棋譜壞了身子。今日已晚,待明日再研究。」
「謝謝大哥叮嚀。」丹若眼眉俱笑,歡喜可人,「大哥不進屋坐一會兒?」
「也好,順道瞧瞧忍冬這女娃兒。」
「大哥,請。」丹若邊走邊跟鍾馗敘述收留忍冬之後,發生的許許多多事情,話題最後繞回了石青雲身上。
鍾尷語露玄機的說:「妹子,你會直覺認定他能改變杜家天命是有原因的。」
「大哥又自閻王殿那兒聽來了什麼消息?」丹若心思慧黠,立即猜想到。
「呵,瞞不了你,沒錯。判官替我查了石青雲數千年來的歷程,你可知盤古開時,他是助軒轅大帝戰勝蚩尤的神獸貌豺?經過數千年輪迴轉世,霸道本性依舊,喜聞錢味這項癖好也保留著,不論在哪一世皆是金權在握。」
「這人間還真是臥虎藏龍……」丹若心有所感,突覺得冥冥中萬事皆有安排。
「萬物本就無常,我不也曾是一介懷才不遇的書生?人神祇在緣念之間,不必掛懷劃清界隔。」鍾馗意有所指。
「萬事隨緣。」丹若一語避過,刻意換過話題:「看來這項任務會有個完滿結局了。」
「呵,沒錯,妹子確確實實找對人了,再也沒有比他更適合跟財神爺交手的。要知神獸貌豺搶錢的功夫,可是連財神爺都得自歎不如呀!」
「我可沒找他,是他自個兒上門來的。」丹若謙辭,不願居功。
「呵呵……這就是緣了。」鍾馗快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