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頎長、瀟灑帥勁,只需見過他一次,就很難從記憶中抹去。
黛榕直接走到他面前,問:「喂,你是程淨齊?」
「嗯。」淨齊看了黛榕一眼,並不認識她,但他似乎很能應付這樣的狀況,依然神色自若,並沒有多大的訝異。
「我叫於黛榕,是裘晉歡的朋友。」黛榕很快地自我介紹完,便審犯人似地問:「你來幹什麼?真的腦震盪啦?」
「唔。」他衝著她微微一笑,黛榕心一跳,不得不承認他那雙帶笑的眼睛還真令人銷魂。
還好黛榕心中對他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他必是習慣玩弄女人的那種男人,以至於對他印象極差、這將她從淨齊的迷人魅力中解救了出來。
她板起一張臉,冷不防地從他手中抽過那張領藥單,看見那上頭寫著耳鼻喉科,開的都是些傷風鼻塞的藥。
「小感冒嘛,」她不屑地把藥單塞回他手上,對他更沒好感了。「還唬人?!」
他的嘴角向上一牽,綻出一抹頑皮的笑意,「是你說我腦震盪的,我又沒說。」
他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動作,都輕而易舉地勾引著別人的目光,心也不知不覺要往他身上系……黛榕定了定神,肅起臉說出她的來意:「喂,你離晉歡遠一點。」
淨齊有趣地揚揚眉,調笑道:「你是她的老媽還是保鏢?我一走近離她一百公尺的地方,是不是就要被抓去坐牢?」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黛榕正色說:「你外表這麼出色,根本就是個黏蚊板,女人會像蚊子一樣地飛來沾在你身上,絕對不至於寂寞,為什麼還要去招惹她?」
「黏蚊板?」這可是他頭一次聽見的形容詞,他笑了。
「我說真的,你正經點。」黛榕擰眉。
淨齊也給了她一個聽來十分正經的答案:「因為她直率、害羞、誠懇,這些都是我以前所認識的女人所沒有的特質。」
黛榕瞪著他,顯然他的話並不足以讓她相信。「她只是讓你覺得新鮮吧?等新鮮感一過呢?你別玩弄她了!」
「怎麼能說玩弄?」他搖搖頭,「我是喜歡逗她,喜歡看她半害羞半生氣而臉紅到耳根的樣子,但我還真捨不得玩弄她。」
他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語氣也很正常,聽起來並不像假,但黛榕對他就是難以信任。她緩聲說:「我跟你說實話,她已經有交往的人了,而且人家跟你不一樣,他是會認真的,你要是沒有真心,就趁早放過晉歡。」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真心?」他笑著反問。
「你這種人我見多了!」黛榕嗤之以鼻。
「你在這兒啊!那我就不必上樓去找你了。」忽然一隻手搭上黛榕的肩,嚇了她一跳,轉頭看見是她的女友,當下十分意外,把淨齊扔到一邊去了。
「你來找我啊?真難得!」黛榕很是驚喜。
「當然是有事啦,」女友速速打開皮包,掏出一個紅紙袋,「二十號那天,幫我包紅包。」
「你不去啊?!」黛榕叫了起來。女友跟晉歡一樣,是她們高中時的好同學,那五十萬的不婚基金她也有分的。
「誰叫她挑那種日子嘛!」女友怨慰地:「星期三,又是月底,我一定要加班的,忙死啦!」
女友在公司當會計,工作量大,月底特忙;這狀況黛榕明白,但卻不想體諒,她倒霉地嚷嚷:「怎麼這樣!你們都不去,我一個人無聊死了啦!」
「還有誰不去?」女友歪頭問。
「晉歡啊!」黛榕臭著一張臉,「她也叫我幫她包。」
「她為什麼不去?」女友更不懂了。
「因為沒人陪她去,」黛榕噘著一張嘴,「韓諱那天有事。」
「韓諱?」女友想了一下,憶起黛榕曾經跟她八卦過,當下理會得。「哦,就是那個麵包樹……」
黛榕笑著點頭,卻忽然想起淨齊好像還在旁邊,猛轉回頭,果然他好整以暇、面露微笑地站在那看她。
黛榕惡惡地瞪了他一眼!這傢伙,竟然趁她分神,不聲不響站在旁邊偷聽。她當下拉起女友的手,打算拉她到樓上再慢慢說。
「他是你朋友啊?」女友的眼光不由自主定在淨齊身上,表情十分豐富,活像黏蚊板上又自動飛來的一隻蚊子。「好帥……」
帥個頭!黛榕不由分說地扯著女友,扭回她的頭來,好像淨齊是什麼惡魔,多看一眼就有危險。
「喂,我剛才跟你講的那些,你記清楚啊。」黛榕人都走了,還不放心地回頭囑咐他。
淨齊拋給她一個淺淺的笑容。「嗯,統統都記清楚了。」
二十日星期三晚上,還有韓諱這個名字……他可真是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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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媽媽這幾天最常吼晉歡的一件事就是:「你這女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人家都已經搬進隔壁好久了,你也不會去看看人家,連敦親睦鄰都不會。」
那個人家,指的是韓諱,那句「好久」,其實也只不過幾天;晉歡知道老媽又在恨不得把女兒包包送給他了,遂任憑老媽去叨念。
直到這天,是採訪韓諱過後的一個星期,下一期的雜誌打樣出來了,晉歡覺得被採訪的人有權利最先看到排版與內文,這才在晚上他工作結束後,帶著打樣去敲他家的門。
「你剪了頭髮?」韓諱看見一頭短髮之姿的晉歡,詫問。
「是啊,好不好看?」晉歡甩了甩頭,沒有長髮在身後飄,有點不習慣,但很輕爽。
「當然好看。」他請晉歡進屋。「只是怎麼捨得剪?不是留得很長了。」
「這樣就不會害你打噴嚏啦!」晉歡沒有多想。
他深吸了一口氣,怕自己自作多情。「不可能只因為這個原因吧?」
「就是因為這樣。」
晉歡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沒心機的誠實會給韓諱帶來多大的動盪,他怔了怔,隨即浮現出一個感動的微笑,眼神也變得溫柔而熾熱;這眼光讓她的心狂跳了一陣,忽地發現,她這不等於是變相的表白?雖然含蓄了些,但她知道韓諱一定懂。
她臉紅了,趕緊祭出她今天的來意當擋箭牌,「這是雜誌的打樣,等雜誌出刊了,我再拿幾本給你。」
「謝謝。」他收下,目光移向雜誌,晉歡的尷尬解除。
他捧著雜誌,卻只大略翻了翻,就擱在桌上了。
「你不仔細看看?」晉歡半開玩笑地:「不怕我們把你寫壞了?」
「我信任你。」他看著她,眼光很專注。
晉歡偷偷喘了口氣,覺得今天的氣氛怎麼這麼曖昧?像是兩人對彼此的好感藏了好久,然後一下子全發酵了。
她就著身旁的沙發坐下,又岔開了話題:「你家佈置得很溫馨呢,好舒適的感覺。」
「我沒特別花什麼心思,」他環視了整間屋子,「只覺得,家就是休息的地方,依照這個想法,就變成這樣了。」
「很好呢。」晉歡想起她家當初裝潢的時候,那位天才設計師將她家的天花板做得又花稍又豪華,廚房和餐廳交接的地方,還做成了浮雕的拱門,真是想到就傷腦筋,不由得直說:「比起我們家那個什麼羅馬凱旋門好多了。」
晉歡邊說邊笑,韓諱也笑了,他漸漸習慣了晉歡的個性,有話直說,不會刻意隱瞞。
「哦,你把陽台變窗台了。」她發現陽台上一列維多利亞式的白色大鋁窗,新奇地走到陽台去看。
「這窗可以整片拉開,所以並不會影響陽台的景致,」他也走出陽台,替晉歡把大窗拉開。「最主要的是,這樣就不怕雨打進來。」
「怪不得我媽最近老是在念要在陽台做鋁門窗,」她笑道,「原來是看了你這個例子。」
「其實我也是看了這棟樓其他住戶這樣做,才覺悟的。」他實說。「只是他們的窗面小,隔離感比較大,我的窗戶大一點。」
「這樣比較好啊,」晉歡贊同他,「我最喜歡這棟房子的地方,就是從這個方向望出去的景致。」這棟屋子在半山坡,門前一片尚未開發的綠地,濃密的樹木,十分令人心曠神怡。她對著窗外,做了個深呼吸。「真舒服!我常常就這樣待在我家陽台上,都忘了時間。」
時間?彷彿提醒了韓諱什麼,「對了,我有個東西給你,你等一下。」
他轉身進房間去拿了。
是什麼?晉歡沒有多想,依舊倚窗而望。今晚的夜色很好,雲清霧散,天空乾乾淨淨的,一彎月芽俏皮地掛在天上,滿天星星閃啊閃……晉歡一閃神,眼前竟也出現了一個閃閃亮亮的東西。
一個藍色絨盒裡,躺著一隻銀白色的鏈表;做為墜子的表只有指甲般大小,白金的表面作工精緻而典雅,非常漂亮。
「不是很貴重的東西,鏈子和表面倒都是白k金的。」他拿起鏈子,繞上晉歡的頸脖替她戴上。「這樣,你就不會掉表了。」
晉歡垂著頭,手指撥弄著那只高貴別緻的表墜,心裡頭熱熱的,眼中也熱熱的。令她感動的不是這禮物的價值,而是他的用心。她的家人朋友都知道她常掉表,然而不只是她的家人,就連她自己都沒想過要去解決這個問題,韓諱卻替她想到了。
「謝謝。」她由衷地說:「這是我所收過最體貼的一個禮物。」
「本來以為出外前不會遇見你,想著去美國時看看有沒有更漂亮的款式,不過既然今天見了面……」
他解釋著,然而話還沒完,晉歡就認真而誠懇地接下去:「這已經夠好了,真的。你什麼時候去美國?」她問,忽然覺得有些捨不得他離開。
「後天。因為是我父親的生日,所以我們全家都會團聚,我也趁這時候回去看看家人。」
「去多久?」
「兩個星期。」一提到出外,韓諱就想起晉歡上回提出的邀約,他仍然對這很懊惱,「真不湊巧,不能陪你參加朋友的婚禮。」
「別放在心上,那不是什麼要緊事。」她坦率地說,並不完全是為了化解他的歉疚。「一個人參加婚禮沒什麼大不了的,再不然我也可以不去。」
他果真笑了。「你的個性真直率。說真的,你讓我想到我二姐,她跟你的個性好像,可惜她在美國,否則真想讓你們見見面。」
「你可以帶我去美國啊。」她半開玩笑。
「我明天去訂機票?」他立刻當了真。
「你認真啊?」晉歡意外地,「我還要上班耶,下次啦。」
「沒錯,下次吧,我沒想太多。」他笑笑搖頭,這回卻是笑自己,想他一向深沉穩重,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莽撞?「是該多想想,」他接道:「如果我帶你出現在我家人面前,他們大概會很吃驚。」
「為什麼?」晉歡側著頭。
他凝視她半晌,「因為我來台北這麼多年,從沒有帶異性回家過。」
晉歡呆了呆,說出從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感想:「這算是……你的某種表白嗎?」
「算是吧。」他並不隱瞞,明白地承認了。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最清楚面對自己的心意,也是最直接告白自己感覺的一刻了。
晉歡靜靜看著他,心中漫上一股喜悅、一股驕傲、一種能被這麼好的一個男人愛上的幸福感。
他們對望了好一會,彼此之間像是有無形的漩渦將他們捲入,把他們拉在一起,他靠近她,她迎上前,兩人的唇相遇了。
他擁著她,堅定的手臂箍著她,她的雙手亦不自覺地動作著,落在他頸後,圈住他。她閉上眼睛,神思在飄,心也在飄。他的吻如同他的人,柔軟堅定,溫柔得像和風,輕輕漫進她體內,柔化了她的一切。
初萌芽的情愫,因這般的親密而迅速滋長,像繩索或鎖鏈般將他們纏在一塊,熱情在唇齒之間傳遞,鼓動他們探索彼此的感情。
他的頭終於抬了起來,眼睛溫柔而專注地凝視著她,像是帶著千千萬萬細膩的情愫。她低聲歎息,再度把頭埋進了他胸懷中,靜靜地依著他,一心一意聽著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得好快,卻好沉穩,似乎就是幸福的感受。
「為什麼沒帶女孩子回家過?」她偎在他懷中,輕聲問。她只覺在他面前可以自在地暢所欲言,不會在乎很多,跟他在一起就覺得安心。「喜歡你的女人這麼多,你不可能沒有機會。」
「是不少。」他輕撫她的頭髮。「只是,我並不是一個對感情很積極的人,我不會主動去製造約會、去追求,總是很被動地順應緣分,即使印象很好,如果不是湊巧經常見面,也不容易有機會長久。」
「那我算幸運的了?」她嬌笑地略略抬頭。「住你家隔壁,近水樓台先得月。」
「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他的手指溫柔地撫上她的臉,劃過她的鼻尖、迷人的嘴角。「我不太會哄女孩子,也不太懂什麼是浪漫。」
「但是你很溫柔,而且很體貼。」她接口。「告訴我,當你喜歡上一個女人,你會願意替她做什麼?」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會將她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全心全意,奉獻一切。」
「這不就得了?」她滿意地笑了起來。「一個女人希望的,也不過只是這樣罷了,麵包樹。」
「麵包樹?」這稱呼令他失笑。
「這是黛榕給你的綽號。因為麵包樹又高又大,果實又可以吃,實在令人很有安全感。而你,」她揚頭看他,雙眼在夜色中閃亮。「就是棵女人夢想的麵包樹。」
他又笑了。「你覺得她的話有理?」
「嗯。」她柔聲說:「古人形容女人的終身幸福,就好比絲蘿能找到托付的喬木,麵包樹剛好也是喬木的一類呢。」
「你願意托付我?」他柔情似水地問。
她的眼神轉到他臉上,在他眼中見到了溫柔。她微笑地點點頭,倚進他溫暖的胸膛裡,至少這一刻,她對這答案是毫無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