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疾病,召夜原本並沒有打算要住院,卻被秦夢寶以強迫的方式,安排住進了他隔壁的病房。
半夜,高燒和發疹子的不適,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閉著眼的她仍能從腳步聲辨別出,走進她病房裡的人並不是護士。
她不動聲色,想知道闖進她病房裡的人打算做什麼。
來人刻意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伸出手,撫上了她的額。
「奇怪,溫度怎麼還這麼高?護士不是給了退燒藥嗎?」秦夢寶輕聲咕噥。
放在她額上的手輕柔的為她撥開覆住前額的一綹短髮,俯下身,以自己的前額再測了一次她的體溫。
「會不會是醫生開的藥沒效?」他自言自語著。「明天再跟醫生提一下好了。」他在床邊坐下,手指輕輕的滑過她的臉頰,逗留在她粉嫩的櫻唇片刻。
儘管闔著眼,召夜仍可感受到有一雙灼灼的眼注視著她,有一隻手輕輕的為她攏了攏被單,溫柔的輕撫著她的髮絲。
停留了半晌,離去前,秦夢寶輕言細語的呢喃著,「祝妳有個好夢,」頓了下他再補上一句,「希望妳的夢裡有我。」這才悄悄的離開。
在他走後,她睜開了眼睛,側首望向門口。
由於她睡覺習慣熄燈而眠,所以病房裡的燈全關了,從門縫底下可看到醫院走道的燈仍亮著。
她探手摸了下秦夢寶方才撫過的前額,剛才他俯下頭時,嚇了她一跳,以為他要吻她,結果他只是想測量她的體溫,但用這種方法量,也未免太……
雖這麼想著,卻有一股暖意蕩進她心底,睡意突然來了,臨睡前她喃語道:「我才不要夢到你,有你的夢那可就不叫好夢了。」
她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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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來探病的飆風,一進來便從垃圾桶找出一包藥,拿到她面前笑咪咪的問:「召夜,請問這包藥怎麼會『不小心』掉進垃圾桶裡了?」
她和霓幻小時候都得過德國麻疹,所以終生免疫,不用擔心再被感染,醫院才肯放他們進來探病。
一見飆風手上的那包藥,召夜臉色微變,支吾的道:「呃,那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別人丟的吧。」
「騙肖ㄟ,妳住的是單人病房耶,除了護士之外,請問哪來的別人?莫非是其它病房的病人,閒閒沒事特地拿了包藥跑來妳這裡丟?」
「也許是護士丟的,或許那包藥用不到了所以就……」
「可這裡面的藥跟醫生開給妳吃的一模一樣,怎麼會這麼巧咧?」飆風另一隻手裡拿著另一包相同的藥。
瞪著那包藥,召夜一時啞口無言,萬分後悔不該告訴飆風她住院的事。
「妳呀,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怕吃苦的東西怕得要死,生病的時候也非得人家盯著妳吃藥才行,要不然不是全被丟進垃圾桶,就是衝進馬桶裡毀屍滅跡。」
一起長大,她自然非常熟知她的毛病。
「真不懂妳耶,都這麼大了還怕吃藥,也不怕人家笑話,而且這藥又不像苦瓜一樣有什麼特別的苦味,妳在怕什麼?」
「那藥比苦瓜味道還差,就算我很快的把它們吞進去,嘴巴還是會殘留著藥品的味道,噁心得讓我反胃。」瞪著飆風手裡的藥包,召夜的眉心蹙了起來,她望向一旁的霓幻,可憐兮兮的用眼神求救。
霓幻笑了笑,溫言道:「妳在發燒,吃了藥對妳會有幫助。」
「但是吃了那些藥會讓我的腦袋昏沉沉無法思考。」她仍企圖找出可以不吃藥的理由。
飆風輕斥,「拜託,小姐,妳在生病耶,不好好休息還要思考什麼?來,乖乖把藥吃了,吃完藥就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再想了。」不容她反駁的說著,她倒來一杯水,給她配藥。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知道召夜肯定沒乖乖吃藥,所以一過來的時候,在護理站就先向護士再要了一包藥。
秦夢寶在一旁看著召夜擰緊秀眉,一副被逼上刑場的痛苦模樣,很驚訝她居然會這麼討厭吃藥,也恍然大悟原來不是醫生開的藥沒效,根本是她半顆都沒吃。
被逼著吃完藥,召夜的小臉全都皺在一塊,飆風再倒來一杯水給她。
她連喝了三杯,才覺得稍稍沖淡嘴裡的藥味。
霓幻柔聲開口,「召夜,這幾天妳就在這裡好好靜養,什麼都別想,珠寶內衣的事,我們幾個會抽空過去調查,妳別擔心了。」
秦夢寶冷冷的出聲,「很抱歉,當初我和召夜的約定,是由她來執行,其它的閒雜人等請勿插手。」
方才召夜看向霓幻求救的眼神,令他感到很刺眼,一想到他們之間也許有什麼曖昧的情愫,他就渾身不舒服起來,巴不得立刻把他趕走,不希望他再出現在召夜面前。
飆風不以為然的道:「什麼叫閒雜人等,我們跟召夜親如一家人耶,何況,只不過是要找出那件珠寶內衣的下落,是召夜找到的或是我們找到的,有什麼差別?如果你擔心我們會向你另外要求其它的代價,這點你儘管放心,我們的目的是那枚紫玉花瓣,其它的什麼都不會向你要求。」
秦夢寶不為所動,依然堅持。「當初跟我訂下約定的人是召夜,如果換由你們其它人來替代,那麼這項約定就不算數了。這就像訂合約一樣,如果屢約的人不同,內容自然就需要另外再議。」
「喂,我說秦夢寶,你這根本是存心……」
霓幻攔住飆風的話,瞭解的笑道:「飆風,算了,既然秦先生堅持,我們還是尊重他的決定。召夜,我們先回去了,妳好好休息。」
飆風跟著霓幻出去前再道:「召夜,我明天再過來看妳。」
「不用了,飆風,」召夜連忙搖手,「我不在的這幾天,霓幻一定很忙,妳有空的話,還是留在采夢齋幫霓幻好了。」
「好吧,」看穿她的意圖,飆風笑說:「不過我會特別交代護士,吃藥時,一定要親眼盯著妳把藥吃下。」
呃……不要,她最討厭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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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吃藥時間,用不著護士看著她,秦夢寶便會來盯著召夜。
她惱死了,但又不便發作,以免不小心召來黑暗。
此刻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峙著。
「我知道我長得帥,讓妳看得目不轉睛,不過請妳先把藥給吃了,再慢慢欣賞我。」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是賞心悅目的大帥哥一枚,不過眼前的她可就不怎麼「好看」了,靈秀的臉龐和身上佈滿比昨天更多的疹子,多到有礙觀瞻,讓人不忍猝睹,看多了恐怕還有損視力,雖說他是毫無嫌惡的看著她。
「很抱歉,恕我眼拙,無法看出你究竟哪裡帥了,」她板起臉孔。「我只知道你很煩,吃不吃藥是我的事,你如果閒著沒事做,可以叫你的女友來陪你呀,幹麼淨找我麻煩。」
「我現在最有興趣做的事,就是盯著妳吃藥,」他替她斟來一杯水,「橫豎早吃晚吃都得吃,妳不如爽快一點。」
召夜氣悶的克制住自己的怒氣,這裡是醫院,她不能隨便動怒。「你出去,我要睡覺了。」說著索性拉起被單蒙住頭臉。
秦夢寶隔著被單輕輕的搔著她的臉,笑道:「妳再賴皮不肯吃藥,我就吻妳哦。」
「你敢!」猛地掀開被單,她圓瞋美目瞪住他。
早上梳洗時看到鏡子,連她都覺得全身佈滿紅疹的自己有點可怖,她不懂他怎麼能毫無嫌惡的直視著她,還說要吻她,她不信他真的敢吻這樣的她。
他一臉痞樣的笑瞅住她,「妳想試試看我敢不敢嗎?」
他黝黑的眸底閃動著某種異芒,她心頭一震,直覺他真的敢這麼做,而且還躍躍欲試。
迫不得已,只好拿起藥,痛苦的擰著眉吞了下去,然後猛灌著開水,想淡去藥品殘留在嘴裡的味道。
面前突然遞來了一顆太妃糖。
「喏,含著它。」
她睞著他,遲疑了下才接過,打開包裝紙含進那顆咖啡色的糖果。
濃郁的甜香味掩住了藥的味道,果然好多了。
秦夢寶朗笑著在她床邊坐下,他將先前藏在身後的那包太妃糖交給她,寵溺的說:「以後妳吃完藥就配一顆糖,嘴裡就不會覺得苦了。」
接過那包糖,她靦腆的垂下眸,覺得怕吃藥的自己好幼稚,竟然還要人家拿糖果來哄她。
「你頭上的傷好一點了嗎?」只有母親會在她吃藥時拿糖哄她,但自母親七年前去世後,便不曾再有人這麼哄過她了。想起母親,心裡突然有點澀,但嘴裡含著的糖卻在舌尖適時泛著甜味。
「腫起來的部份消了,只剩傷口還沒癒合。怎麼了?」細心的留意到她細微的異樣,他關切的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我媽。」她輕搖著頭,有點訝異他竟然看得出來自己方才些微的感傷,「你的傷沒事了就好。」
「我看小秦可能還有嚴重的腦震盪。」方豪的聲音從未關闔的病房門口處傳來,他已經來了一會兒了,看見秦夢寶逼著她吃藥的情景,從不可思議,到若有所思的綻起詭笑。
「方豪,你什麼意思?」聽見好友涼涼的話,秦夢寶沒好氣的瞋住他。
「要不然你怎麼可能一反常態,」看著召夜原本清麗的容顏上佈滿一顆顆的疹子,方豪微微的移開眼神,不忍多看一眼,「以前只要別人的臉上多長了幾顆青春痘,就被你嫌棄到不行,現在你居然可以忍耐的面對她這張臉這麼久,還都不覺厭煩,這不是太不尋常了嗎?」
秦夢寶覺得方豪根本不是來探他的病,而是存心來拆他的台。他以警告的眼神瞪他,要他閉嘴不要多話。
方豪假裝沒看到他銳利的眼神,自顧自的再對召夜說:「你不知道這傢伙以前有多過份,有一個和他交往的女人可能那陣子火氣大,臉上多長了些青春痘,就被他大少爺給甩了。」見秦夢寶臉色難看的微微一沉,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恣意暢快。
嘿嘿嘿,看吧,風水輪流轉,輪他報失戀那日被他狠狠奚落一頓的一箭之仇了。
「方豪!」秦夢寶橫眉豎目的睨他。「你什麼時候成了長舌的八卦男了?」
方豪無辜的回道:「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是以忠厚老實著稱的,長舌八卦這種詞彙怎麼可能用在我身上?!」
不希望好友在召夜面前抖出他更多的風流韻事,他硬將方豪推出病房。
「你特地撥空來看我,走走走,我請你到地下室的咖啡館喝咖啡。」
一來到外面,秦夢寶根本沒有要請方豪去喝咖啡的意思,只有兩枚殺氣騰騰的利眼招呼他。
「你幹麼故意在召夜面前說那些五四三的?」
相較於秦夢寶的怒容,方豪顯得悠哉愉快多了,他好整以遐的笑道:「我哪有說什麼五四三,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嗎?我記得那個因為長了青春痘被你甩掉的女人,叫楊恩什麼的。」
看出他是存心找他碴,秦夢寶送他兩記大冰眼。
「你有完沒完,想變熊貓儘管說,不要跟我客氣。」
他聳聳肩嘻笑著,「小秦,幹麼這麼緊張,連個玩笑也開不起,這次你該不會是玩真的吧?」他倒要看看他這個情場浪子,最後會有什麼結局。
「什麼蒸的,還煮的咧,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在她面前胡說八道。」秦夢寶嚴正的說。
「你很清楚的,我這個人一向不擅長胡說八道,那是你的專利,我只說實話。」
「不管你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總之你給我閉嘴不要開口。」想想覺得還是下妥,他索性說:「這陣子你不准出現在她面前。」
方豪抱怨,「哇靠,小秦,你有了愛人就不要兄弟了,未免太可恥了!」心裡卻偷笑著,他果然陷進去了,看他怎麼死,那個召夜似乎跟一般的女孩不太一樣,想征服她,小秦恐怕有一場硬戰好打了。
也許這次會破了小秦自己的紀錄,頭一次被女人甩了。
秦夢寶斜瞅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三八了?」他那句愛人的話讓他陡地暗暗一驚,思及了父親對母親一生的癡情,背脊倏地掠過一道冷意。
他才不要跟父親一樣,一輩子只鍾情一個女人,最後還被那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那太可怕了。
「我沒變,變的是你吧。」方豪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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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出院,妳馬上就把醫生的話當耳邊風了。」秦夢寶不悅的看著召夜。
原本他是想等她的麻疹好全了再出院,但只待了兩天,她便不想再留在醫院裡,吵著要出院。
召夜站在秦紅玉房間的窗台下,仰頭看著上面的房間,見到他走來收回了眼神。
「我在想,竊賊真的是從這裡竄上二樓的嗎?」看著他臉上那抹沒有掩飾的關心,憶起母親每回在叨念她時也是這種神色,她臉色不由得柔了下來。
他二話不說的扯起她的手,將她帶回二樓的房間。
「別再想那些事了,出院的時候醫生不是一再的交代妳要多休息,妳究竟有沒有把醫生的話給聽進去?」
「我已經好很多,沒事了。」現下只剩臉和四肢尚有一些疹子未消退而已。
「妳去照照鏡子,看看妳自己的模樣,那叫沒事?」對她絲毫沒有省悟到自己生病的事情,秦夢寶鎖眉瞪她。「拜託妳去好好睡個覺,別嚇人了。」
嚇人?她的模樣很可怕嗎?
「不好意思,我嚇到你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明白她誤會了,趕緊解釋道:「剛才我到妳房裡找妳,沒見到妳,嚇了一跳,以為妳回去了。」
她失笑的問:「那有什麼好嚇一跳的?」
「我、嗯,那個……」秦夢寶岔開話題,「在醫院時醫生不是交代了嗎?妳要多休息多喝水,才會好得快,我又沒催妳一定要在限期裡找出那件珠寶內衣,妳就別再掛心了,好好安心睡個覺,若是真的找不到,頂多……」及時頓住要出口的話。
「頂多怎樣?」她好奇的追問。
「頂多……我不會跟妳收住在這裡的食宿費,妳慢慢找,愛找多久就找多久,找到天荒地老都隨妳高興。」好險,剛剛差點脫口要說出頂多他把花瓣送她就是了,所幸他及時打住。
他才不要這樣就便宜了那個叫霓幻的男人。
找到天荒地老?召夜蹙眉。
「我可不想在這裡待那麼久。」若一輩子都浪費在這一件事上,那也未免太慘了吧。
秦夢寶霎時沉下臉。「不管妳有多心急想早點完成任務,總要養好身體才是,否則珠寶內衣沒找到,還弄壞了身體,不是得不償失?」如果讓他先查到珠寶內衣的下落,他絕對會藏起它或是乾脆毀了它,讓她永遠找不到,一輩子都得留在這裡。
他陡地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竟然想留下她,而且還是一輩子?
急忙甩甩頭,想甩掉那令他震驚的怪念頭。
「小寶,你親愛的媽咪回來了。」樓下傳來秦紅玉高亢的嗓音。
「咦,是我媽回來了,妳好好在房裡休息,我下去看看。」說完,他匆匆下樓,不敢再看召夜一眼,不是嫌她醜,而是他被自己方纔的想法嚇到了。
目送著他幾近逃走的身影,召夜走到梳妝台前,睇視著鏡中有些蒼白的自己,臉上仍有些疹子,不過比起前兩日已經好了大半了,要說可怕,也該是那兩日比較可怕吧,那時他甚至常和她說說笑笑,還說要吻她,可這會他竟然落荒而逃!
他在怕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