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他,這太殘酷了,她做不到,李嘉蘊堅定地搖搖頭。她不會打掉自己的孩子,絕對不會。孩子已經在她的體內生長了兩個月,她怎麼可能拿掉他呢?
「你必須拿掉他,我不需要他。」
「但我需要他。我有權決定他的生命。」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屈服。
何子平痛苦地放開她走出房間,他要離開她、平復自己的怒氣。她不懂他怕失去她的感受,他愛她啊!怕失去她啊!
李嘉蘊步出房間,看到何子平正坐在沙發裡、臉埋在雙掌中,他好像也很痛苦,為什麼他一定要她拿掉孩子呢?
「子平,為什麼?」李嘉蘊走過去,在何子平的面前蹲下來,雙手放在他的膝上,他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讓她知道的?或者是他怕自己用孩子來逼他給自己婚姻嗎?
「小蘊,拿掉他,好不好?」何子平攤開手掌覆在李嘉蘊的手背上,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對她說。
「為什麼?子平,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不要他?」李嘉蘊看進何子平痛苦的雙眸裡。這男人也在痛苦啊!他到底有什麼秘密,連她也不能說嗎?
「我不要他。」
李嘉蘊輕輕輕地抽出自己的雙手,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像在做一項關乎世界命運的決定。然後盡量平靜地說:「既然你不能接受我的孩子,那麼我們分手吧。」
既然他無法接受他們的孩子,那麼只有一個方法——分手。分手之後各不相欠,她也可以生下肚裡的新生命了吧?她愛他,愛了許久,怎麼捨得他?可是,她不能看著生命在她的手中消逝,對那些不能搶救回的生命,她已經是萬分的內疚,她又怎會拿掉自己的孩子?!如果真的拿掉小孩,她這一輩子她都會活在孩子的陰影中。
何子平聽到李嘉蘊幽幽的話,站起來抱緊她,就她突然消失似的。她說分手,就為了這個未成形的小孩要與他分手,她對他他的愛難道比不上那不具任何意義的胚胎,他們的愛是這樣的微不道嗎?
李嘉蘊用力地推開他,這懷抱已不值得她依戀,他也許根本就不愛她,只是報答她對他十年的愛吧?要不然為什麼不接受她肚裡的生命呢?那個孩子他也有份的啊!他們之間緣盡了!
「分手並不能解決問題。」何子平看著李嘉蘊踱向房間的背影說:「即使要分手,也要把孩子拿掉之後再說。」他不是不想要他們的孩子啊!如果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他肯定會要,可是,他怎麼可以明知是錯誤,還要讓它發生呢?
「子平,你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肯放他一條生路?」李嘉蘊轉過身來心力交瘁地大叫。不把她逼到死角他就不甘心嗎?他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才死心嗎?
「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生他下來。」何子平走過去,把手中的藥遞到她面前說:「吃了它吧。」
李嘉蘊難以置信地看著何子平手中的藥,他竟然連藥都帶了回來。
「我不吃。」李嘉蘊把他手上的藥打落在地上。這時候的何子平,不是她所認識的何子平,他是個魔鬼,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毀掉的魔鬼。她要逃離他,不讓他有機會傷到肚裡的生命。
「你不可以走。」何子平看著李嘉蘊想要逃開,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即使她要分手,他也要她拿掉這個孩子。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天啊,誰來救救她的孩子。
「別動,聽我說。把孩子拿掉,我什麼都可以依你。」何子平試圖用語言讓李嘉蘊安靜下來。
「放開我。」李嘉蘊用力地掙扎。
「聽我說,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靜下來。」何子平看著近乎瘋狂了的李嘉蘊,知道自己把她逼到了瀕臨瘋狂的邊緣。看著痛苦的她,他決定告訴她真相,不讓她痛苦,寧願自己痛苦。
李嘉蘊不相信他的話,思想走進了一個死角。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要扼殺她肚裡的生命。低下頭,張口咬住何子平的手臂。
何子平一痛,不由得放鬆了手。
李嘉蘊得到自由,立即向門外跑去。
「嘉蘊。」何子平追出去時,看到的是李嘉蘊從樓梯上滾下去的一幕。
「嘉蘊!」何子平震驚地衝下去,抱起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李嘉蘊。看著她身上的鮮血,何子平跌跌撞撞地衝下樓去。他會失去她嗎?她流了那麼多的血。天,你不要帶走她,不要。
痛,全身上下都是痛,連心也痛。感覺到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流了出來。李嘉蘊知道,孩子已經沒有了。這個在她體裡只生存了兩個月的生命隨著那液體一起流失了。生命,來得意外,去得也輕易,就這樣就流失了一個生命。
「子平,我真希望自己就這樣死去。」李嘉蘊張開眼對滿臉焦急的何子平說。孩子沒有了,她也失去了珍重自己生命的理由了。
「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何子平一邊走,一邊急急地安慰她。
她還會擔心自己有沒有事嗎?她的孩子被自己殺掉了,那個與她共存了兩個月的生命就這樣在血液中流逝了。是她的不小心,也是他的殘忍造成的。她的心已經死了,還會擔心自己有沒事嗎?
何子平看著她衣裙越來越紅,而她的臉卻越來越白,那空洞的眼神像世界末日來臨那樣死寂絕望。她對生命的珍貴,他依然記得當時她在面對搶救無效的病人後那無助的樣子,那時候就想,如果事情發生在她親人身上,她會不會崩潰?他當時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真的有這麼一天的到來。上帝,你行行好,把她留給我吧!
把她放進車裡,跳上車,一路狂飆向醫院。路上闖了紅燈,撞了別人的車。
後面有部警車追了上來,在看到焦慮的何子平及靠在他懷中沒有一絲生氣的李嘉蘊時,停止了追蹤,響起警鈴在前面開路,畢竟救人要緊。
來到醫院,何子平的車撞壞了醫院精心種植的花圃,然後停在急診科的門口,抱著李嘉蘊衝進急診科放在推車上,他大叫:「CALL婦產科主任!快點!求求你們快點!」
「我在這裡。」婦產科主任剛好經過,聽到何子平震動整個中心醫院的大吼,急急地跑了進來。
「主任,你一定要救她,一定。」何子平一把抓住主任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驚慌地哀求,他是一向不求人的何子平啊!
主任拍拍何子平的肩,跟著送往手術室的李嘉蘊進去。何子平跟著來到手術室門口。在手術室門合上的那一刻,李嘉蘊回頭看了他一眼,兩滴晶瑩的淚珠滑落在髮際,令何子平幾乎忍不住要撲上去跟著進手術室。
如果嘉蘊有什麼事,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不,她不會有事的。何子平一隻手臂支在牆上,頭抵著手臂,一手用力地捶著牆壁。他恨自己的自私,也恨自己的殘忍,更恨自己眼看著她跌倒卻拉不住她,嘴角嘗到鹹鹹的,伸手一抹,卻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他哭了,這種在他成年後就不曾再出現過的液體,竟然又再甦醒。???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經隱去,黑暗吞噬了整個病房。何子平仍然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的李嘉蘊,值班護士過來開了燈,換了一袋血,看看何子平、搖搖頭走了。
她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輸了這麼多的血,她的臉色怎麼還跟床單的顏色一樣白?看到她的眼皮跳了跳,何子平狂喜地捉住她的手叫:「小蘊。」
李嘉蘊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何子平寫滿了驚慌的紅腫雙眼,他好像哭過了,為什麼?看著他頹廢的樣子,好像老了許多。她這一覺睡了這麼久嗎?怎麼子平看起來好像蒼老了許多,她覺得很心痛,想抬起手去摸摸他的臉,卻沒有力氣抬起來,她怎麼會這樣虛弱?看看四周的環境,是在醫院裡,她的手上還點滴著血液。看到那鮮紅的液體,李嘉蘊想起了她身上也流了許多這樣的液體,還有……她的孩子就流掉了。
她輕輕地別過頭,兩滴眼淚落在白色的枕頭上。
「小蘊,你哪裡不舒服?」何子平急急地站起來扳過她的臉問,看到她臉上的眼淚時,心痛的低下頭想要吻干她臉上的淚水。李嘉蘊又是輕輕地別過頭,不讓他的唇觸到她的臉。
她不理他,她不再愛他了,她恨他,這些想法把何子平嚇得汗涔涔的。他要讓她知道,他愛她啊!他用手手固定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說:「小蘊,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然後他低下頭印上她毫無血色的唇,想要把他唇上的溫暖傳到她冰冷的唇上。
李嘉蘊就這樣定定地讓他吻著,一動也不動的,眼看著天花板,沒有任何反應。何子平驚恐地對上她毫無生氣的眼,比她的唇更冷的,是他的心。
何子平放開她坐下來,無言地看著已經閉上眼的她。
夜深了,初秋的深夜竟會這麼的冷!比身體更冷的,是兩顆互相愛著的心,卻不知如何可以令它溫熱起來。
夜又靜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