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年夜起,炮竹聲便沒停過,一連炸了好幾天,加上大年初一的鬧龍燈,更是吵到讓人耐性全無。
不過,在大過年期間,為了討吉利,沒人會出面阻止,反而還歡迎跳財神上門,帶來一年的好運,祈求生意興隆。
大年初五,沽飲閣就開門做生意,因為長安城裡大半酒家都還在歇年節,於是幾乎全城的人齊擠到安邑坊來,在沽飲閣和京醉樓間流連。
前頭做生意,鬧翻了天,而閣後方,屬於姚家人的私宅裡,什麼都不想管的姚彩衫倚著床板,動也不動。
不聽也不看,不動也不想,他不禁有一種死了一半的感覺。
只是,死了一半還不夠,心頭重得他好痛苦。
兩個月前,在雪地裡走了一夜之後,在以為永遠不會到來的晨光之中,姚家思念寶貝孩子們的爹娘派人來接他們回家。
之後,只能噤聲的姚彩衫漠視苦所有婚事進行的過程,說媒提親下聘,一切他都不願看。
只是不是不願看就能不看,他是姚家獨生子,正式的場合他都得在場,看季清澄淡漠自持,那夜她決絕的面容便在眼前閃過,仍舊揮之不去。
可是又能說什麼?
季清澄不是隨口說說的性子,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的堅決,但是「以死明志」這四個字都出口了,他不能視若無睹。
想要她開心一笑,想要為她做點什麼,他怎麼可能去做任何逼她到絕境的事情。
這心意傳達不出去的,怎麼也傳達不出去的。
好難受,為什麼他會這麼難受?
而又為什麼都如此難受了,他還是非想季清澄不可?
糊塗的瞎眼婚事,假鳳虛凰又如何?將錯就錯,反正二姊不能生育,季家人也心裡有數,季清澄不可能讓任何女子有孕,正好歪打正著,季家是寬厚人家,又有愧於人,想必會對二姊很好才是……只是他不管怎慶想,仍然不能接受。
向來以姊姊們的幸福為重,但是他不要這樣,而為什麼不要,慢慢在顯現出它真正的形體來,而將明未明的這一刻,他感到無邊無際的恐懼。
因為明白了之後,他有預感會更加痛苦,恐怕比起現在,痛苦幾百倍、幾千倍不止,是她,點燃了他的心火。
突地——
「大姊、大姊,你怎麼了……救命啊!請大夫啊!救命啊!」
聽見姚爾爾非同小可的大聲呼救,姚彩衫立刻衝到了姚衣衣的房間,蒼白的小小人兒,正托著傾倒的華艷人兒。
事有輕重緩急,斂了心神,姚彩衫忙抱起人事不知的姚衣衣,安在床上後,便衝出門去找大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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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刻鐘後。
「什麼?!」
姚家爺爺、奶奶、爹、娘、姚爾爾和姚彩衫,一共六個人全都異口同聲望著大夫尖叫。
那在大過年半夜被挖來,耳朵又快被震聾的大夫,極勉強的點了點頭,「沒錯的。」
焦躁不堪的姚彩衫緊扣著老大夫的臂膀,「再診一次脈!」
老大夫揪著鬍子,不認為有必要再診第十一次脈,他自個兒也很驚訝,反覆的號脈,最後還是做出這個診斷。
「不需要再診,情況不會變的。」
姚彩衫鬆開手指,姚家眾人無肋的互望著,而後他們全望向說是鬱結於心而暈眩過去的姚衣衣。
「喜脈……」不知是誰重複了大夫號脈的結果。
鬆開著急的手指,姚彩衫不能自己的,腦子中閃過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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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對門的京醉樓裡。
在婚前不能和未過門妻子共處一室,季清澄只好宿在此處,事態詭異發展帶來的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打從和姚彩衫相遇之後,首度她能夠冷漠得一如過往,什麼都不管。
只是,她再也無法烹茶自飲。
因為「蒙頂」太苦了,苦得她嚥不下,而另一種茶,她連碰一下也不敢,陰冷的夜晚,再過十日就要娶親,她只覺得冷得發顫。
刺骨的冷。
想暖身,季清澄提步下樓,不意外的,看到已喝得半醉的華自芳,還有瘋瘋癲癲的樂逍遙。
除了自個兒的心,人在局外,自然什麼都能看得清楚。
不管是這裝瘋賣傻的樂逍遙,溫柔深情的華自芳,或是外冷內熱的水寒,他們的心裡住著誰,她都瞭如指掌。
她不能面對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不管樂逍遙信口胡言,季清澄坐下安了個杯子就斟酒,原本趴在桌上的爾雅男子,揚起一對醉意迷茫的眸子,接著眸光一凜。
眼角餘光觸到那殺人眸光,她知道他很恨自己。
「我也需要喝上一杯。」端正坐著,季清澄淡淡地道,不知為什麼想解釋,端杯就飲。
甜蜜的液體仍舊有一絲苦澀,但是帶來的昏熱,使她微能喘息。
「……我想變成你。」
非常清楚的口吻,季清澄冷冷掃了華自芳一眼,疑心一動。
為什麼?這個男子都已經絕望了,而那個男子卻還不肯死心。
這兩個月來不可避免的見面,姚彩衫的眸光都彷彿想吞了她似的。
「我也想變成你。」季清澄真心的說著,巴不得如果他是華自芳,那姚彩衫就不會再對她糾纏不清了吧?
她想忘了自己是女人,更希望他也能忘記。
這樣子,對彼此都好。
趴在桌面的華自芳,突然笑了起來,碰碰撞撞之際,差一點身子不穩就要掉下桌,樂逍遙是只顧自己逍遙,季清澄眸光一凜,趕忙扣住了他的長臂,卻沒料到反被男人狠狠扣住。
幾乎要折斷她手腕的力量,逼得她迎視那對沒有笑意,強硬直視著她的剛硬眸子。
「答應我你會對她好。」華自芳語氣陰狠狠的道。
季清澄沒有點頭應允,只是冷冷的開口,「別用你想像中對她的好來強迫我。」
想到華自芳居然還能注意她一無準備,將自己所準備的聘禮全都送給她,就讓她心頭煩悶。
她不可能會虧待姚爾爾,但她無法承擔華自芳心中那份對姚爾爾永無止境的疼寵。
正如同,她無法面對姚彩衫口中的尋常幸福。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想要姚爾爾,一個和姚彩衫有著血緣關聯的女子。
季清澄那不願承諾的態度,讓華自芳的血氣上湧,一把揪住季清澄的衣襟,但緊接著卻眼前一黑,渾身一軟,直直軟倒趴在桌上。
季清澄冷冷回望那拿酒壺砸人,還裝得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樂逍遙。
「謝過。」
她重新落坐,也不檢查手腕傷勢,今夜無心品茗,她繼續一口又一口地灌著酒。右腕的劇烈疼痛,壓住了不知從何時開始的抽脹,她的內心出現了扭曲的安心感。
樂逍遙見狀倦笑,懶得理會多此一舉的答禮,他半倚在被砸昏的男人身上,神思縹緲,瞇起了眼。
「讓他睡一覺會比讓他鬧一場來得好,愛得太深不是傻子,就注定會是個瘋子。」
季清澄聞言悶不作聲,繼續灌著酒,不去理會他的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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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語,姚彩衫望著對門常年和自家對打的京醉樓,心裡好亂好亂。
大姊有孕在身,娃娃的爹是誰不言自明,在他一心只有季清澄之時,大姊或許也失足陷落了。
那個外冷內熱的男子,是大姊心中最適合當二姊夫婿的男子,她曾說過外冷內熱的男子最忠心,肯定會一生捍護二姊,水家離京裡又近,要是出事了,家裡可以照看到二姊。
因為掛心季清澄,姚彩衫對外異常發展所知不深,這會兒有股不應該的念頭在萌芽。
若是二姊不嫁清澄呢?
雖然在他們離開水家後,水寒一逕保持沉默,但是大姊有了娃娃,一心只為二姊著想的大姊,或許會因此能有所行動。
他知道不該這麼想,不該有犧牲兩個姊姊其中一人的惡劣念頭,可是他真的管不住胸口的那只惡獸。
當姚彩衫腦中風起雲湧之際,遠方一輛馬車疾馳而來,他眸光一凜,彷彿是神佛聽見他的祈求,策馬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水寒!
理智說這是錯的,但情感將最後的理智推到一邊,姚彩衫拔腿就跑,穿門過院,來到姚衣衣的屋子,剛醒來的嬌艷人兒一臉不可思議,而姚爾爾似乎正在開解她似的。
「水寒來了,他正在對面送東西呢!」姚彩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著氣說道。
他這個當弟弟的很清楚大姊曾打什麼算盤,現今能讓清澄娶二姊之事暫停的緩兵之計,就是水寒了!
姚爾爾聞言一驚,而姚衣衣則突地一笑,笑容如花臨水,是那麼的飄忽。
「這真是天注定爾爾和水寒的姻緣了。」
話一說完,姚衣衣快得讓人無法反應,一下床便動作飛快往門外衝去,姚爾爾見狀要攔,卻被姚彩衫給擋在門口。
「二姊,你不准去!」他口氣焦躁地道。
又不是不明白姚衣衣的衝動個性,姚爾爾怎麼肯依。
「彩衫,你不要胡鬧,大姊不知要做出什麼衝動事情呀!」她激動地喊著。
姚彩衫還是用力地搖著頭,閉著眼,不管自己的良心怎麼責備,一個逕地搖頭。
突地,被逼急了的姚爾爾張口往姚彩衫的肩膀上死命一咬——
沒有料到會被一向乖順的二姊狠咬,姚彩衫一個閃神,便讓姚爾爾給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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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沒多久,就有長安酒客在等著兩家酒肆開張,聽著大街上震天的鼓噪聲,心想那必然是因姚衣衣和水寒而起,如姚彩衫所料,姚爾爾的心思極細,不會衝破重重人牆到姚衣衣和水寒的身邊,於是她跌跌撞撞跑上沽飲閣的二樓,推開了窗,朝下望——
「大姊,你在做什麼傻事啊!你該告訴水公子——」
還沒能說完,姚彩衫已一掌封住她的唇。
「二姊,你別說話。」
他很卑鄙他明白,但這事情再發展下去就無可轉圜了。
姚彩衫看向對面,季清澄淡然的回視。
姚衣衣站在街心回眸一笑,而後硬生生轉頭,目光好似落向站在京醉樓前,這樁娃娃親的一干男主角們。
她舉起了右手,「逍遙,我要嫁給樂逍遙。水當家,我姚衣衣求你,請你娶爾爾為妻!」為了讓水寒斷了娶她的想法,進而答應娶姚爾爾,姚衣衣語氣堅毅的說。
聞言,姚彩衫有一種心臟被狠擰的感覺,在內心深處,他其實很清楚為了二姊,大姊一定會這麼做……生個孩子給水寒,從此水家不用顧慮無後,二姊也不用愁了……
早預料到會這樣的自己好可怕。
水寒臉色陰寒,他轉過身,朝著那俊美男子拱手。
「敢問樂兄,你是否要娶姚衣衣為妻?」
無數的眸箭射向樂逍遙。
樂逍遙微微一笑,目光觸及一旁眼神發直的楚小南,當著全長安人的面,他點了下頭。
「沒錯,我樂逍遙元月十五要娶姚衣衣為妻。」
樂逍遙話一出,姚彩衫愣住了。
在他的眼裡,紛落不停的白雪蓋住了水寒的背影,正值少壯的水寒彷彿一瞬間蒼老。
許久——
「姚姑娘,水某先祝你幸福,至於令妹,請恕水某沒這福分,請另尋高明娶令妹!」
水寒說完,俐落地上了馬車,抽鞭,頭也不回的奔向遠方。
姚衣衣按著肚子的背影好似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水寒!」
一聲淒厲的叫喚,消失在大風雪中。
姚爾爾的眼淚如斷了線般滾落,錯到不能再錯,姚彩衫的手也放下。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姚爾爾喃喃自語著,旋即轉身,奮力推開姚彩衫僵硬的身軀,踉踉蹌蹌的離去。
天啊!他只是想爭取一點時間來轉圜,來找到法子讓季清澄回心轉意,卻沒想到會一錯再錯,這最後的演變結果,讓他不能言語,他望著洶湧人潮中,冷然未動的人兒,雙腿不能自己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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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整整一夜,酒意正在興風作浪,腦子似乎快要起火燃燒,心頭自然也是。
雖然似乎聽見了很驚人的宣言,但季清澄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反倒是姚彩衫火熱的凝視,讓她不能言語,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內在長了出來,狠狠反過來噬咬著心頭。
痛到極點,可能會出現幻影,例如,她就看見心心唸唸的姚彩衫朝著自己走來,又扣住自己的右腕,逼著自己走。
昨夜才受過傷的右腕,承受不了了。
「好痛,姚彩衫,我的手好痛!」
季清澄口齒仍舊清晰,但真相是她早就醉了。
氣勢逼人的男子,猛地轉過身來。
「清澄,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你明明是個女孩兒,怎麼能娶我二姊?現在連我大姊也被事態逼得要嫁逍遙呀!你不能再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姚彩衫威逼著道。
她冷冷揚眸,「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姚彩衫眉心一皺,似乎也認同,但不能接受。
半晌——
「你為什麼非要當個男子不可?你分明就是女孩兒呀!」
聞言,季清澄有股想笑的感覺。
或許是酒力讓她不能再關住自己的嘴,不過,她也不在乎了,她揚眸,和男子四目相對。
「你生下來的第一個記憶是什麼?」
面對唐突的問句,扣著散發酒氣的醉人兒,姚彩衫感覺得出這後頭有話。
「我不記得了。」他隨口應著。
其實只是借這個問題要帶出後話,季清澄頷首。
「我可記得很清楚。」她勾超了嘴角,似笑,卻又不是笑,「是聲音,一聲淒厲哀絕的尖叫聲音,直到我長大懂事了,才知道,那是我出世時,我娘的慘叫聲。」
這難得的坦承並沒有解開姚彩衫內心的疑惑。
「這和你是男子有什麼關係?」
季清澄腦子好昏。
「怎麼會無關,我娘發現我是女孩,才會尖叫呀!」她頓了頓,胸口一脹,有話不吐不快。「巴蜀雖是王土,卻是由當地世襲的上司代為統治,而咱們那兒的上司有一種不成文的權利,叫作初夜權。」
季清澄掙脫了姚彩衫過於驚愕的手指,醉得不分東西南北,高低抑揚地放聲唱了起來,而後回過頭來。
「你聽不懂吧?」她放任地摸著那英俊的容顏,想起了離家的那日,又笑了,「我講給你聽吧。」
她望著姚彩衫複雜而深沉的雙眼,斂起笑容。
「天無柄,地無環,上司有個初夜權,誰家姑娘要出嫁,他要先睡頭三晚;阿姊阿妹哪個願,恨不生做男兒身,腿如馬,手如鷹,東南西北任意行。」
「我娘當年也是這個權利的受害者,每個姑娘在出嫁前,都要受一遭這個污辱,在成親後,我聽家裡的人說,她一直無法和我爹同房,直到五年後,才生下我大哥,而後,當我出生時,她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我爹怕再刺激我娘,隨即將我抱走,然後對外宣稱我娘生了個男孩,我娘的心病才好了些。打小,她為我穿衣裳的時候,總對我說,我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害怕了。」
「漸懂人事,我方明白,當我哭鬧著自己和哥哥不同時,她為什麼總哭著說我是男孩,兩個弟弟因為我,差一點也在懷胎之初,就被我娘害怕又懷上女孩,種種自殘的舉動給害死。」
「我娘的痛苦沒有維持太久,生清澈時,血崩不止,但她在死前,不看也不抱剛出生的清澈,只把我叫到跟前,要我跪下發毒誓。」
季清澄笑望著愕然不能言語的姚彩衫。
說實話,一個酒醉的人居然還能分辨他人的心境,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好笑經驗。
「她要我發誓這一生都以男兒身活下去,若有違誓,我最心愛的家人,全都將因我違誓不得好死。」
醉意一口氣全湧了上來,季清澄好暈好暈,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的開口,「我好後悔,兒時的我不該嚷著要上京的,爺爺也不會因為我端茶給熱暈的老先生喝而應下婚事,要不是咱們家的男兒都訂了漢人女子為妻,我爹娘也不會用這當成擋箭牌,這才是錯,你要我怎能不娶妻?我是男兒,你沒資格……」
季清澄醉話還沒說完,就軟倒在姚彩衫懷裡。
當人兒醉倒後,姚彩衫終於放任自己露出萬般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將她送上床,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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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飲閣內。
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後隨即宣佈要拋繡球招親,事情的演變已經無人控制得住。
樂逍遙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爾爾的婚事,也火速進行著。
長安城裡轟動著元月十五要喝誰家喜酒,而沽飲閣和京醉樓所有人都瘋了,卯足勁辦喜事,互別苗頭。
可是這一切紛紛亂亂,和姚彩衫已無關係。
有苦難言無聲斜倚繡床,心海潮起潮落掀起軒然大波,臉上反而不知該做何表情來呼應。
累了,可能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算是我求求你饒了我吧!
弄不清楚為何一介男兒心情可以這麼的委屈,他只是不願見這姻緣大事發展至離譜失控,可是他總在最關鍵時刻竭盡全心用錯了力,促成情勢愈演愈烈。
「娃娃親,娃娃情,當年一葉茶,誰是誰郎君?」姚彩衫悶悶的哼著,說不清究竟為何而氣悶。
那個人兒一句「沒資格」阻擋了他所有的心情,找不到出口的熱流依舊不能止息片刻,連睡了,夢裡也是她冷漠的面容寫滿無動於衷。
或許,不能放著不管這個念頭一動,便已注定要無力回天了吧!
姚彩衫有些失笑,好奇自個兒怎麼事已至此,還能如此心煩意亂的胡思亂想。
可是若不嘲弄一下自個兒,他好怕他會再做出什麼天大的蠢事來……縱使已經不可能再更錯了。
那人要娶自個兒的親二姊呢!這是菩薩系的無情姻緣線,菩薩咒的神旨娃娃親,茶樹移之則不生,他又沒分到她的半片茶葉!
一葉茶,只不過是區區一葉茶,竟成如斯奢望灼痛心房……
「娃娃親,娃娃情,今日一葉茶,蝴蝶夢迷君!」姚彩衫強顏歡笑,扯著聲音低吟,給了這長年流傳在京師裡的譏笑童歌一個答案。
只不知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有資格再這麼笑著胡說八道去逗那人開開心。
在聽完她的往事之後,他只能心痛的將所有感覺都埋葬。
或許,季清澄也曾經心痛的埋葬所有女兒心願吧!
他沒資格去要求她恢復女兒身嫁給自己。
是,他突然懂了,那種想要將她擁入懷裡,心頭炸開的心情是什麼了,在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前無法接受的違和感,此刻變成最甜蜜的痛。
因為,他永遠不可能擁抱女兒身的她,不可能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看見聽聞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去體驗世事的歡喜和悲傷,人生的短暫和無盡。
在世人的眼中,這神旨娃娃親和自己無關,現實的殘酷,讓他雖然長大了,心情卻亦如兒時的無助。
在這一天,他必須閉嘴,別說是觀禮祝福,他怕自己只要看到那個人一眼就會失控,整個人爆炸開來。
他不甘願,真的不能甘願!
「喲喲,大少爺,在想什麼呀?」
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眼前的男子魅笑著問。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姚彩衫掃了眼笑說著的來人,而後又低下頭,兩家交好,這人要不驚動任何人溜進沽飲閣並不難。
「不要你管。」姚彩衫淡淡的道。
千不該萬不該,樂逍遙不該答應姚衣衣的胡亂要求。
樂逍遙不以為意,笑得邪魅。
「別因為心上人不要你,就拿我出氣嘛!」
聞言,某件荒唐事閃過腦海,姚彩衫冷冷抬起眼。
「你知道清澄是女兒身,對吧?」
樂逍遙懶得否認,知道否認不過,等下還要承認,否則他也不用多跑一趟。
「知道,打一會面,你們這些人都當她是男子,只有我注意到她身段怪,那時就懷疑了。」
該怎麼說呢?季清澄無女兒的扭捏,但是他並沒有錯過她曇花一現的嬌媚姿態。
樂逍遙看著氣憤之後又無以為繼的姚彩衫,心頭潮湧。
「怎麼,你就要這樣安安靜靜地看她娶你二姊?」他笑吟吟地問。
姚彩衫別開了臉。
這很孬,他知道,可是他無能為力。
「我不會看的。」
樂逍遙還怕他用情不到這個程度呢,燦笑著。
「又不是不看,這事就不會成真。」他偎近了只靠最後一股意志在支撐著的男子耳際,「你縱使不看,婚禮之後,你們永遠都會有關係,你永遠得叫她一聲『姊夫』。」
像被特定字眼觸動,姚彩衫猛地一震。
他曾經多麼想要的關係,現在變成一頭猛鬼,撲了上來。
「既定事實……」
樂逍遙微微一笑。
「是啊,這既定事實會跟著你一輩子,她娶了姚爾爾,你這生就逃無可逃了,真不知道,你能不能開開心心地喚她一聲姊——」
「別開玩笑了!」
樂逍遙微笑,「做不到對吧?」
姚彩衫想撕裂眼前逍遙男子。
但是他也不能否認,才被煽動一下,就已然決裂的內心,有多麼想望那個清秀人兒,只不過……
「我究竟該怎麼做?又不能逼她恢復女兒身!」姚彩衫艱難地恨道。
樂逍遙聞言,魅眸一蕩。
「我是不知道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他望著姚彩衫晶燦的眼眸,難得的決定給好友一個痛快,「她都能當男子,你也沒啥好顧忌的,是吧?」
那似問非問直指某個可能性,姚彩衫倒抽了一口大氣。
不過,相較於失去她,其實真的沒有任何事情值得被考慮了。
正當他要起身時,卻被硬按回床鋪,他不禁虎眸一瞪。
「逍遙,你幹什麼,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
樂逍遙綻笑,「我想你應該還沒忘記你侵犯過我,欠我一個人情……」確定姚彩衫臉色變得難看,不得不頷首後,想起了那張倔強的容顏,或許再過不久就要拋繡球了,他時間不多,笑著說了下去:「無論你有多迫不及持,你也得先處理完姚衣衣和姚爾爾再去搶親啊!」
說得有理,姊姊們的事情不了結,他也不安穩。
他的要求和自己不謀而合,姚彩衫不需要想,直接點頭,達成共識的兩個男人,背影是佛阻殺佛,神擋滅神的毅然果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