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夜的事而折騰到凌晨時入睡,袁素衣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
剛去打了水匆匆梳冼好一切,就見燕老夫人另一名貼身侍女菱兒匆匆來到她的房裡。
「素衣姊,老夫人和少爺都在等你呢。」
放下手中的毛巾,她問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菱兒朝她笑笑說:「都快過中午了,老夫人一直在等你醒來呢。」
中午了!袁素衣吃了一驚。自己竟會睡那麼久。「那為什麼要等我醒,有事可以立即喚醒我的?」
「老夫人體諒你昨夜守著少爺太勞累了,所以讓我們沒見到你醒就不用叫了。」
「那等我一會吧,我很快就好。」她點點頭,進房換了件衣服。
一會兒後,兩人相偕來到慈寧樓,燕老夫人及燕驚雲正在廳前等著她,菱兒很快退下,袁素衣走上前去請安,「老夫人、少爺,素衣來得遲了,望請──」
「誰要你賠罪了。」燕驚雲懶洋洋的打斷她的話。
燕老夫人也連忙道。「素衣,你先坐下,我有事問你。」
「是。」她安靜坐下,一抬眼,卻瞥到燕驚雲正以一副十分怪異的神情打量著她,見她注意到後,又立即換上一副嫌惡的表情來回應。
這少爺──真是令人費解啊。她在心裡暗忖,又很快把他拋在腦後,望向燕老夫人,她輕聲說道。「老夫人,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嗯,是這樣的,我今天喚你來是想瞭解驚雲的病情,下次再復發時,情況會不會較之前更嚴重?」燕老夫人語氣裡有些擔憂。
「不會的,老夫人。」袁素衣回道。「素衣以藥物抑制了少爺體內的毒性,雖然只是治標,但絕不會加重病情。」
「這就好。」燕老夫人欣慰的點頭,「如果驚雲病情再復發,你告訴我,我吩咐下頭的人去替你找來。」
「我身邊的藥還夠少爺用上大半年,不過少爺身患的這種毒症是一定要根除的,等這半年過去,我就動身前往西域找藥草回來研製,替少爺治療。相信他身上的毒症到時一定會根除。」
袁素衣頷首一笑,語氣平靜淡然。
不知道為什麼,燕驚雲每次一看到她這副平靜淡然的表情,燕驚雲心裡就會很不爽。她憑什麼這樣無動於衷?就連在說他的事也一樣,可惡!難道連他的事就不值得她擔一下心的嗎?這樣冷靜地說話,讓他覺得自己的病不過是她無奈背上的一個責任。
「為什麼要半年之久?你的腳步就不能加快點嗎?」他惱怒地朝她道,有一半是在遷怒。
「驚雲,這件事我任憑素衣處理吧。」燕老夫人微笑阻止他的遷怒。
素衣半垂眸,「回老夫人,其實素衣要找的那種藥草要等到半年後的梅雨季才會生長,所以少爺不必心急,這事我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她堅定的語氣有種讓人信服的感覺。
聽了這番話,燕驚雲只覺更加怒火中燒了。呸!他對她這番保證才沒興趣,他有興趣的是──
想到這裡臉色變了。見鬼,難道他會對這個死人臉的臭女人有興趣?
不,他是對夢裡的那人有遐想,不是眼前的這個她,兩個是不同的──
心頭思緒百轉千回,他自己也抓不得哪個准。腦中一熱,伸手就抓住素衣,「奶奶,我有事跟她談一下。」匆匆扔下話,就把她給硬拖出去。
「啊,驚雲──」燕老夫人對這突發狀況有些莫名其妙,但孫兒頭也沒回就急著出去了。
袁素衣稍感不悅,但顧忌在燕老夫人跟前,只有任他把自己帶出門口。
慈寧樓大門往右就是一大片花圃,燕驚雲一直把她拖到一棵大樹下才停住腳步。
「少爺,你把我拉出來有事嗎?」即使正在生氣,她仍是盡量讓口氣平穩。
話問出口,遲遲卻不見他回答,抬眸一望,只見他緊緊盯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臉上有一抹複雜而又怪異的表情。
「少爺,你怎麼了?」她的手有什麼嗎?她不禁有點困惑地想。
對,就是這種感覺,剛才倉卒把她拉出來沒有時間注意,現在一靜下來,他就感受到那一份安心寧靜,跟昨晚惡夢中一樣,就是這隻手讓他產生安心的情緒,消除原先的恐懼和痛楚。
對她的問話置之不理,燕驚雲在震撼於方纔的發現。這下他不再懷疑和抗拒了,昨夜的夢境不是假的,她真的是在他懷中,在他身下。
而被摔下床的原因,可能就是姿勢和舉動太不合禮儀,她惱羞成怒才把他踢下床──
腦中浮起這個念頭,他驀地抬眼,望向正一臉茫然看著他的袁素衣,「竟然會是你──昨晚和我在床上──」話未說完,立即讓她狠踩一腳給截斷,「昨晚只有你自己在床上,少爺。」她故作鎮定地對他道,而後,用力將自己的手給抽離。
被她猛踩這一腳,燕驚雲痛叫一聲在原地連連跳腳。這一踩沒有絲毫留情,他可以感覺到腳已經腫成一大塊。望著她走得飛快的身影,他嘀咕一聲,「怎麼感覺像落荒而逃一樣?」
回到自己房間後,袁素衣心情已經稍稍平復了。其實她也不用太過於在意這件事,因為自己也不過把他當個任性的小孩子在看待。
而他,不是每次看到她就覺得火大嗎?所以他們是不會有太多交集的,她就別耿耿於懷了。
這麼想之後,袁素衣心情總算輕鬆許多。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盤這回是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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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開始,你要時時刻刻跟在我身邊,我去哪你就去哪,別給我耍什麼花招。」燕驚雲雙手抱胸,抬高下巴對著面前的女子命令道。
「少爺,我沒有這個時間。」
「什麼沒時間,我是你的主子,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你居然敢拒絕我!」他跨前一步,怒火沖天地對著她說著。
「少爺難道忘了素衣得替你研製毒症發作時的解藥。」她望也沒望他,直言不諱。
「你──那你需要多久的時間?」
「不知道,但研製解藥很費時。少爺如果再對素衣提出這樣要求,那下一次您病發的時候可能會沒解藥吃。」她的語氣和表情很平淡,但出口的話很具威脅性,讓燕驚天聽了很火大。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願跟在我身邊。哼,我一個做主子的這樣要求,你都能置之不理,姓袁的,你膽子可真大啊。」
而後在看到她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時,臉色一黑,他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但是呢,本少爺對你很有興趣,你不願跟在我身邊,但你卻不能拒絕我跟在你身邊。」他得意地說。
「跟在我身邊?」她一愣,抬眸望他,「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跟在我身邊做什麼,替我磨藥?」
「你──」燕驚雲氣結,「誰讓你這樣誤解了!我只是對你製藥的過程有興趣,想在你旁邊看著罷了!」
「少爺,你跟著只會耽誤我進度而已。」袁素衣歎了口氣,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當她是在遊戲嗎?有興趣?她可是付出全部心力在這事上啊!
「你──」他雙眼暴瞪,「你敢這樣對我說話?」她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得到他大少爺的青睞,好進燕府享盡榮華富貴,而她,竟然嫌他礙手礙腳,太不識好歹了!
「少爺,我知道你很有空,時間很多,但我一個小小丫鬟不能跟你比啊,我手上的事多到忙不完,有你在身邊我還得分神應付,這樣可是會礙到工作進度的。」
唉──這不知是她來燕府後第幾次歎氣了,眼前這個大少爺的惡劣任性總讓她無可奈何。
「你歎什麼氣,難道我就那麼礙眼嗎?」還說得應付他,可惡!把他貶得一文不值,這女人的眼睛是糊到什麼了,沒看清他的身份是何等尊貴嗎?
她這下完全沉默了。
「哼,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告訴你這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從今以後你做任何事都在我眼皮底下進行,對於我的命令也不准有意見。」
她再次沉默,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好了,現在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我立即讓人幫你把房裡的東西搬進我閣樓。」燕驚雲朝她道,心情忽然間像是好了很多。「本少爺今天還有事先走了,你繼續做餘下的吧。」吹了聲口哨,他踩著愉快的步子消失在她面前。
袁素衣瞪著他高瘦的背影許久,最後才默默轉身回自己房裡。剛想繼續研讀手中的醫書時,卻已經沒了那個心情。
唉,這個少爺的舉動真是讓人莫名其妙啊。她放下書籍,神情微露無奈。
他大少爺的脾氣,她真是到現在仍未摸得清啊,怎麼一會兒對她是厭惡至極,一會又像蒼蠅般黏人。
她心裡,實在是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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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做什麼?」
無所事事的嗓音從門口傳了進來,袁素衣頭也沒抬地應道:「我在磨藥。」
頎長的身形在她面前蹲下,「磨藥?是哪種藥材?」燕驚雲伸手拿過一些她放置在地上的新鮮藥材,「不用曬乾嗎?」
「這叫苓玉枝,新鮮時藥性純濃,研碎後和別種藥融合在一起才能保持其藥性的高純度。」她手上的動作沒停下來過。
「原來如此,那讓我試著磨一下。」他伸手要奪過她手上的研磨棒。
「不用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就坐一旁看著。」袁素衣拉開他的手,不讓他亂碰。
「喂,女人,你三番兩次地拒絕我,真是讓我十分不爽欸!」燕驚雲沉了臉道,旋即不顧她的反對,從她手中奪過研磨棒。「反正我沒玩過這玩意,今天難得好興致──」
「好,你碾吧,幫我把這些藥材都研磨成粉末後就可以了。」不想再跟他起爭執,她點頭退開把位置留給了他,指著身後竹籃裡裝得滿滿的藥材對他道。
他回頭,差點吐血,「你要我全部磨完?」
「是啊,如果你不願意就讓開吧。」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好,今天我幫你磨完這些藥,你就欠我一個人情了。」他扔下話,就狠力磨了起來。
袁素心坐到另一邊的凳子上開始將挑選好的藥材慢慢分類。
今天是她被迫搬進軒雲閣樓裡的第四天。
她一向隨遇而安,所以也不覺得有何不適應的地方,唯一讓她覺得比較無奈的是,燕驚雲這只超級大蜜蜂每天都在自己身旁嗡嗡地亂轉,就像今天這樣,不是要插手她正在做的事,就是很無聊地在給她找事兒做。
習慣吧,她在心裡對自己說,習慣就好了──
「喂,女人──」他的聲音又不耐地傳來。
她剛想應聲,但忽然停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少爺,我有名字的。」很少聽過他喚她名字,老這樣叫,她差點就習慣了。
「你的名字讓我想吐,素衣素衣,叫起來就像孝衣呢。」他啐了一口。
「你──」很少動氣的她,剛才幾乎要忍不住朝他發火了,「少爺,你的語氣可不可以稍微放尊重一點?」
「你生氣了?」他懶懶睨了她一下,「對了,我問你,要研磨這些藥材怎麼不讓多派幾個人來幫忙?」他每天都看到她在收拾晾曬這些東西。
「這是我份內的事,麻煩到別人幹麼?」
「你自己做那麼多不嫌累?我明天讓香菊過來幫你好了。」他擅自下了決定。
「香菊要伺候你的生活起居,你別隨便麻煩她了,況且我除了做這些事也沒什麼事可做。」她拒絕道。
「喂,女人,你真的很不識抬舉。」體諒她的決定卻讓她這樣拒絕,燕驚雲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
袁素衣無言了。想叫他別女人、女人的叫她,但一想到他方才說的「孝衣」,話便打住了。
忽然香菊的身影跨入屋裡,「少爺、素衣姊。」她福了福身。
「香菊,有事嗎?」她跟她打招呼道。
「老夫人讓我來請你們到前廳去一趟,二表少爺從揚州回來了。」她微笑稟告。
「原來是永恩哥回來了。」燕驚雲臉上一喜,「我立即出去。」
香菊上前替他整了整衣裳。「表少爺在前廳候著呢,聽說還為少爺您帶回稀罕的名藥。」
燕驚雲心情有些興奮,他的表現讓一旁的袁素衣微愣。他跟那個表少爺感情一定很好吧,不然怎會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就那麼高興。
「喂,你愣著幹麼,還不一起走?」回過頭睨了她一眼,他喝道。
「哦。」
兩人來到燕府前廳,一進到裡面就被燕老夫人給喚過去了,「驚雲啊,素衣丫頭一起過來。」她朝兩個人笑呵呵地開口。
「奶奶。」燕驚雲喊了聲,而後轉身向左前方紫籐椅上的人走去,「永恩哥,你回來了。」聲音裡滿是笑意。
見他過來,原本坐著的男子立即站起挺拔的身子,「驚雲,我回來了。」微笑著看他。
袁素衣回頭朝說話的方向望去,發現是個比燕驚雲虛長幾歲的男子,兩人長得有些相似,不過,那個表少爺比燕驚雲更多了份沉著和穩重。
「今天晚上在燕園替你辦接風洗塵宴,你趕緊把一路上的見聞都說給我聽吧。」燕驚雲對著他道。
陸永恩含笑道。「那是一定的,但現在還不行,我得先跟外祖母稟報這半年來江蘇、浙江、京師、揚州等地所有商舖的營業情況。」
「那就今晚吧。」他也不勉強。
她對他的話有些好奇,待他走回自己身邊,才輕聲問道。「你對外頭的景致風俗很有興趣嗎?」
「你問這幹什麼?」他皺眉望她,對她語氣裡的試探有絲不悅。
「我明白了。」她忽然頓悟道。「你因為身體不好,根本沒出去接觸過外面的世界,所以才讓你的親友將他們所知道的見聞說給你知道。」
「你別胡說!」燕驚雲俊臉微紅,差點伸手摀住她的嘴。他心裡有種心事被拆穿而產生的惱意湧了出來。
「放心吧,等我治好你的病,你就可以出去走動了,也不必害怕毒症發作時自己會客死異鄉。」她是好意,但太直接的說法卻讓燕驚雲覺得面子掛不住。
他用那雙漂亮的鳳眸狠瞪著她,卻什麼話也沒說。叫人道破心事的困窘久久無法消退。
「驚雲,這位姑娘是?」陸永恩見他和一名女子在低聲細談著什麼,不禁好奇走近。他從來沒見過表弟跟哪位姑娘如此親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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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見過表少爺。」一見到他走過來,袁素衣立即福了福身,請安。
剛聽完一席冗長且繁複商業報告的燕老夫人也緩緩朝他們走來,「我要過去找帳房孫先生商量些帳戶上的事,你們表兄弟很許久不見了,就在這多聊聊吧。」
「老夫人慢走。」她微笑道。
「外祖母︵奶奶︶慢走。」燕驚雲和陸永恩忙道。
目送燕老夫人離開後,陸永恩才回過頭望向袁素衣,「你叫什麼名字?是驚雲身邊的新婢女嗎?那香菊呢?」
「回表少爺,奴婢名喚素衣,目前和香菊一起服侍著少爺。」她慢慢答道,神情很平靜。
「素衣?好名字。只不過如果有香菊伺候生活起居,驚雲為什麼還會要你作婢,這我倒有些好奇呢!」陸永恩語氣含笑的說著。
當初除了一個隨身服侍的婢女,驚雲堅決不讓府裡的任何奴僕再跟隨在自己身邊,連外祖母也奈何不了他,但現在──
到底是他自己改變主意,還是眼前這名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讓他甘願留她在身邊?
「永恩哥,不過是個丫頭,理她做什麼?」燕驚雲語氣很不好地出口。
「驚雲,你的口氣好奇怪。」陸永恩詫異地望向他,「你好像不高興為兄我過問你的事?」
「不是的。」他有些不耐,卻又不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過於不敬,「我是說提這丫鬟幹麼,不過是個下人,有什麼好說的。」
袁素衣微瞥了他一眼。這大少爺又在耍脾氣了,她哪兒惹著他,說這些話真讓人不舒服。
「為兄只是奇怪你為何收她在身邊而已,你不願說就罷了,別動怒。」熟知他性子的陸永恩也不再追問。
燕驚雲瞥了他一眼,而後才不甘願道。「她是祖母安插在我身邊的大夫。」
「大夫?!」陸永恩微訝,轉頭望向一旁沉默著的袁素衣,「姑娘,原來你會醫術──」
「表少爺,素衣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況且要根治少爺身上的毒症不是一時半刻辦得到。」她語調微淡地說。
陸永恩面露喜色,「你的意思是驚雲的病有治癒的希望?!」他自小看表弟身受此毒折磨,只要出遠門,一定四處插括名貴的藥材,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藥到病除,他們所有表兄弟都是這麼希望的。
今日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怎麼叫他不開心與驚喜。
「表少爺請放心,奴婢一定會盡全力替少爺將身上殘留的毒症除。」
「讓表兄放心什麼,身上有病的可是我。」旁邊傳來燕驚雲不耐且冷淡的一句話。
陸永恩笑笑,「驚雲,我不過是在關心你,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少爺的脾氣從來都是這樣,素衣可是深有體會啊。」瞥了他一眼,她揶揄道。
陸永恩忍不住笑出聲來,「驚雲,看來你的壞脾氣讓佳人有點吃不消了。」
聽到她微含諷刺的話,燕驚雲差點沒暴跳起來,他手指向她,「你竟然在永恩表兄面前說我的不是──」
真是有夠無聊!她連看也不看他,逕自對陸永恩說:「表少爺,您和少爺許久未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素衣還有事就不在這奉陪了,告辭。」扔下話,便轉身朝門口走了出去。
燕驚雲忍不住怒意橫生,「這女人太可惡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裡──」破口大罵道,俊臉上滿是不悅的神情。
「驚雲,你今天的脾氣很大哪,素衣姑娘哪裡惹到你了嗎?」
「永恩哥,難道連你也袒護那丫頭?!」斜睨了他一眼,燕驚雲口氣明顯帶著不滿。
「我有嗎?只是覺得素衣姑娘真的很無辜啊。」陸永恩朝他一攤手。「不過驚雲,我似乎明白了你為什麼會讓她跟在身邊了。」
「永恩哥!」燕驚雲俊臉微怒,朝他警告地望去。
陸永恩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不怕死繼續道,「驚雲,我看你對素衣姑娘如此在意,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你──你在說什麼!」伸出手指顫抖地指向表兄,他結結巴巴地吼道。
他的表現真有那麼明顯嗎?連剛回來的永恩哥也看得出來,那──那女人會不會早已看出來了──
想到這裡,俊臉倏地漲得通紅。那混帳女人如果早知道他對她有意,會不會在心裡偷偷取笑他,而臉上卻掛著一副無謂的表情?她是故意對他冷淡的嗎?
漲得通紅的臉色裡,有氣憤、有不堪,還有更多心事被拆穿的尷尬、不滿及狼狽。
「驚雲,你知道我們家一向不講求什麼門當戶對。如果你真的喜歡素衣姑娘,那就讓外祖母差人去她家提親,反正今年你也二十有二了,正是該娶親的年紀。」陸永恩看得出表弟心裡的狼狽不堪,嘴上也沒有點破,只是慢慢地溫聲道。
「永恩哥,你別亂說──」燕驚雲窘色未退,口上忍不住啐道。「那女人我才不稀罕,你別在我面前提她了。」
「是嗎?但我覺得──」陸永恩有些故意地頓了頓。「唉!算了,如果你堅持說沒有就沒有吧!反正──」
「反正什麼?」被他的未盡之語勾起好奇心,燕驚雲好奇問道。
「反正人家素衣始娘對你好像半點意思也沒有,你如果真的喜歡上人家,搞不好還會落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下場。」
豈料聽到他這一番話,燕驚雲勃然大怒起來,「搞什麼!那女人──」他怒吼一聲,忽又煞住話,鐵青著臉抿緊唇沒再說話。
「驚雲,這麼快就氣餒了。」
「永恩哥,我對那女人沒興趣!」
「這樣啊。」陸永恩一副很可惜的模樣,「我還在想,就算素衣姑娘現在對你沒感情,你還是可以趁這段時間的相處慢慢跟她培養感情,或許到時她對你會改觀也說不定──」
燕驚雲聞言,鳳眸遽地朝表哥望去,「永恩哥,你的語氣裡有種老狐狸的味道。」他微哼一聲。
「出去經商人久了,多少會沾上一些的。驚雲,我也不是在試探你什麼,但你若真的喜歡素衣姑娘,何不放手一搏呢?」
「永恩哥,你就不要再跟我提這些了。」他有些抗拒地道,明顯有些不快。
「好吧。」陸永恩也沒有生氣,「你不願意聽,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不如把我這次出遠的經歷說給你聽。」
「嗯。」他眼眸垂斂下來,心思卻已不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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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姊,今天永恩表少爺又要動身前往揚州了呢。」
袁素衣庭院曬著藥材時,香菊忽然跑來踹她說這麼一件事。
手指撥弄著籃中的藥草,她頓也沒回地問。「這麼快就要離開了,不是才回來半個月而已嗎?」
「是啊,其實表少爺只是回來替南京這邊的商舖解決一些事而已,現在完成了當然要再去揚州坐鎮,那裡沒有表少爺看著也讓人放心不下。」
「南京這裡的產業都是老夫人著手處理的吧?」她問道。
香菊點頭,「是啊,這裡的產業一直都由老夫人在負責。而外頭的,就全由表少爺們在負責。」
袁素衣微訝,「燕家的產業全都是由表少爺他們全權負責的嗎?」不是懷疑什麼的語氣,但就是覺得奇怪。家大業大的燕府,在自家根脈如此薄弱的時候,竟然讓外戚來掌管經濟大權,真是豁達得讓人驚訝啊。
「素衣姊,表少爺他們對燕府是很忠心的。」香菊不以為意地道。「當年少爺因意外而身患毒症時,已經仙逝的老爺和夫人以及老夫人就都想好了,從姑太太及舅老爺那裡把年紀尚小的表少爺們都接到燕府裡住,有意培養他們經商的才能。」
她微頓了口氣,才又繼續道。「這些舉動都是未雨綢繆,小少爺當時的病情讓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老爺夫人會做此決定也是迫不得已。」
一席冗長的話下來,讓袁素衣聽得眉頭不展,最後她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如果燕驚雲將來病情好轉了,燕府的產業會由表少爺們手中轉到他手上嗎?」
「這是一定的,素衣姊。」香菊微笑。「不過燕家在全國各地產業之多,憑少爺他一個人是扛不下來的,到時還是需要表少爺們的鼎力相助才行。」
很好,沒有她認知裡那種大富之家爭權奪貴,以及兄弟鬩牆的血腥場面。
「不過燕驚雲這人腦子雖靈活,卻不是塊經商的料。到那時,他病情就算恢復了也不過是紈U弟子一個,整天游手好閒罷了。」她平淡地道。這是她對燕驚雲的一貫印象。
「素衣姊,只有你敢這樣說少爺。」香菊忍不住笑了出聲來,「少爺確實自小便不愛接觸有關經商的書籍,以前老夫人曾請先生來教他,結果他聽得不耐煩了還將人家給罵了一頓。唉──」她搖搖頭,也歎起氣來。
袁素衣與她相視一笑,忍不住輕笑出聲來。真是──
「你們在笑什麼?」尋問的聲音傳了過來,抬頭一看,是一襲月牙白綢衫,儼然是個翩翩公子哥兒的燕驚雲。
「少爺。」香菊立即站了起來,福身道。
一旁的袁素衣則是睨了他一眼。「少爺,你又來這裡做什麼?」語氣雖平穩,但仔細聽,還真聽得出一絲無奈在裡面呢。
見她又是這樣冷冰冰的,燕驚雲有些不高興了,「你這是什麼語氣,我就不能來這嗎?這軒雲閣可是我的地方。」他走到她面前道。
「我有說過不許你來的話嗎?」真想翻一個白眼給他,但她自持慣了,不至於做出這樣不符合禮教的事。
他冷哼一聲。「你嘴上沒說,但表情就是這個意思!」
「大少爺,你今天是閒著無事來找碴嗎?。」袁素衣停下手中的動作,她站了起來望向他道。
「我閒著無事找碴?!」他朝她瞪眼,漂亮的眸裡有火在噴。
「你不是來這裡跟我吵嘴嗎?」
「你腦子進水了,死女人!」他朝她吼道。「我只是想來瞧瞧你有沒有偷懶把工作擱下。」他生硬亂掰。
她衣眉頭微皺,「這種事又不是一天兩天便成的,少爺你時間多不如回房看書,每天常來我這裡反而礙到我工作。」
「你──」燕驚雲讓她這樣一指責,面子有些掛不住,「輪到你這樣說話了嗎?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子,連來關心、探視也不行嗎?」
天啊,又來了!袁素衣忍不住揉揉眉心,「大少爺,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找事做,那就幫我將曬在台階的那些藥材收回來,我需要把它們分類歸在一起。」她試圖以和悅的語氣道,盡量不再讓他的脾氣像爆竹一樣又胡亂炸開。
「你自己不會做嗎?」他白了她一眼。
「但我手頭上的這些還沒忙完,你先幫我一下也可以啊。」她吸了口氣,對他微微笑道。
「素衣姊,呃──還是我來好了,少爺他──」一旁的香菊忙道,就怕自家少爺脾氣會再次發作。
「你去幫我泡壺茉香片茶來。」不料卻讓他喝住。
「啊?哦,好的。」香菊立即領命而去,心裡仍有些弄不清楚少爺怎麼態度一下子又變了。
燕驚雲走到台階旁,隨手抓起一把曬得枯乾的藥材,放到鼻端細細聞了下。「這種藥太臭了!」隨即皺鼻嫌惡道。「你就讓我吃這些噁心的東西?」
「這些藥叫芷香,是表少爺特地繞到京師給你帶回來的,有寧神作用,別人聞起來香,你倒是嫌臭?」她對他的話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永恩哥給我帶回的就是這些。」他根本看都沒看過,哪裡曉得。但這股刺鼻的怪味就是讓他不喜歡。
袁素衣見他不動,忙又催喊道。「幫我拿過來啊。」
他瞥了她一眼,才伸手將籃子提起來朝她走去,再放到四方桌上。
她端坐在凳子上,微垂著頭,神情很專注地挑選著藥材。
他站在她身旁,垂眸望向她優美清麗的側臉,心神不禁一漾,起了絲絲漣漪。她其實長得──還滿順他眼的嘛,可能就他一個人覺得她好看了。
編著長長的辮子,發上沒有什麼飾品點綴,素淨的清秀臉上也是白晰乾淨。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她的膚色白晰得近乎透明,有種雪的純淨感。
的視線又移到她著淡藍色裳裙的身上,鳳眸微瞇,忽然想起他毒症發作得到控制後,昏沉睡著的那晚。
她衣裳下的身子有那麼柔軟嗎──心神微蕩,那晚綺麗的夢境霎時充斥整個心思,他用過那種大膽而熱辣的目光直盯著她的身子瞧。
「怎麼了?」帶著疑惑的聲音問道,袁素衣對他這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舉動感到不悅。他的眼神有點像是透過她的衣服望到裡面去一樣,讓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呃?!」燕驚雲讓她的聲音給驚回神,猛地抬眼,卻瞥到她微惱的直瞪他。「我──我──」俊臉倏地紅透,心虛及尷尬的感覺差點沒將他淹沒。
「你在臉紅什麼,看起來好心虛的樣子。」她微沉了臉,覺得他的舉止有些讓人火大。
「我哪有──」立即辯解並佯咳聲才退開一步道。「我、我正在想事情,你幹麼忽然出聲嚇我?」說得理不直氣不壯的結巴著。
「你在想什麼?」她懷疑地問道。
「關你什麼事。」該死的,剛才她那一瞪差點讓他驚嚇到魂飛九重天,他幹麼要這樣心虛啊──
「你不說也沒關係,不過,我有些懷疑你剛才一直盯著我發呆,其實是在想些不該想的東西。」她微瞇起眼眸,神情中帶著一絲凜然,語氣則是咄咄逼人地朝他道。
燕驚雲望著她,有一瞬間的錯愕,似乎是對她的話反應不過來。但驀地,卻氣得睜圓雙眸。「你、你別胡說!我才沒有──」惡聲掩飾著自己的心虛。「你又不是什麼漂亮的女人,我才不會對你起什麼──什麼心思!」話吼完後,臉已悄悄地紅了。
「幸好我不是你心裡認為的那種漂亮女人。」她冷著臉道。「以後別用那種眼神盯著我瞧,不然我又要誤會了。」她扔下話,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被她冷硬的態度弄得心頭怒火大盛,但卻不敢隨便發作,只是氣急地把手狠捶上桌面,有絲挫敗地低聲怒道。「不過是個女人,竟然這麼囂張──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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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很快,燕驚雲的千針灸又發作了──
在藥房裡聽到下人如此報告時,袁素衣連忙拿出研製好久才製成的丹藥趕到軒雲閣。
「素衣丫頭,快點、快點!」燕老夫人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見到她,便催促道。
「老夫人,少爺他在哪裡?」她忙問道。可憐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卻老得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快、快開門讓素衣進去!」燕老夫人把她拉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命令下人道。
門被打開了,她立即飛奔進去,再次看到燕驚雲雙手捂著腦袋在掙扎著。他沒有怒吼出聲,但緊咬著的唇上有明顯的血印。
笨蛋,以前讓他隨身把這些藥劑帶著不肯,說是有她在身邊他就不用這樣麻煩,現在嘗到苦頭了吧?袁素衣在心裡又急又氣地想著。
她立即來到他面前掏出丹藥喂到他嘴裡。半晌後,掙扎停止了,神智也恢復了,像是歷經了一大劫似的,整個人都虛脫了。
「扶我到床上去──」燕驚雲喘著氣道,手攀到她纖細的肩膀上,支撐著自己身軀的重量。
「好。」袁素衣慢慢扶他到床畔,小心將他放下。上一次她點了他穴道才讓他睡著,而這次她只是盡快送上解藥,藥效發作得快,他的劇痛才得以遽疾消失,只不過人還是得休息一下。
她讓他躺好,剛蓋好被子想出去喚人進來,卻讓他抓住手臂。
她回眸望他,「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要你陪我。」他低低地道,表情帶著固執地望著她。
「別任性,我出去告訴燕老夫人一聲後,你就要休息了。」她仍捺著性子道。
「你不陪我,我不會休息的。」他微抿起唇,耍賴似地說著。
袁素衣看著他這樣孩子氣的脾性,心裡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我陪你一刻鐘,嗯?」她的心仍是軟了。
「嗯。你不能食言。」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果真依言鬆開手。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像個孩子一樣,你可是個大男人了。」她拂開他覆額的髮絲道。
他微閉起眼眸,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溫馨靜謐。「我當然是個男人了,你別隨便笑話我。」他微哼,出言反駁。
「等一下,我先出去告訴老夫人一聲,讓她別再擔心了。」她說著就要抽身離去。
「你一定要回來。」他語氣裡有絲不安。
「笨啊,我很快就會回來。」她匆匆走到房門口,打開門,就看到一干人佇在門口焦急不已地等著消息。
「老夫人,少爺他已經吃了藥,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了,現在正在休息。」她對著燕老夫人報告道。
「啊,太好了。素衣丫頭,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啊!」燕老夫人面露感激地握住她的手。
「老夫人別這樣,這些都是素衣份內的事。」
「好好,現在驚雲在休息是嗎?那我們就不要再去吵他了,素衣丫頭啊,你還是麻煩你留在這裡看著驚雲,好嗎?」燕老夫人朝她請求道。
「這是當然的。老夫人請放心吧。」她爽快允諾。
「那我們就先走了。」一大群人立即離去。
進到房裡,她就發現燕驚雲一直睜著眼沒有入睡。
「不累嗎?」她疑惑地問,剛才看他都快暈過去了,現在卻逞強地撐起精神幹麼。
「我要確定你回來。」看到她走來,他唇角微勾起一抹笑。
她坐到床畔,「我只待一刻鐘而已,你快睡吧。」
燕驚雲俊臉沉了下,沒再說話。
「這可是我們剛才說好的,你不會要我陪你一夜吧。」看到他這副模樣,袁素衣忍不住感到好笑。
「我害怕作夢。」他身子微側起來,背向著她。
「為什麼害怕?」她有些不明白,忽然,想起上一次他發作時,在夢中不停地重複痛苦的囈語。原來,痛是會殘留在夢裡的──
心有些微揪起來,她低頭對著背向自己的他道。「是不是只要我在身邊,你就不會作這些惡夢了?」她猜測。
「嗯。」他點頭,卻仍不肯把身子轉回。
「那我在這裡陪你吧,這樣你就不會再作惡夢了。」她淡淡扔下話,他這才轉回身子對著她。
「你不要騙我──」俊臉上陰鷙盡消,鳳眸望著她,染上笑意,像是偷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樣。
她忍不住失笑,「你現在的模樣真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傢伙呢。」輕柔的語氣很少出自她口中過,增添了不少溫柔的氣質。
燕驚雲弄不懂自己內心滿懷澎湃的情潮是什麼,但他是有些激動和期待的。
她替他蓋好被子,就這樣靜靜坐在床邊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