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著精心妝容的美麗臉蛋,眉頭緊蹙,抿著的紅唇顯示她有點緊張。
「幹麼?擺這種臉色。」楚拓風睇她一眼。
「我現在有點拿不定主意。」
「什麼?」
鄧潔摸了摸頭,又摸了摸頭髮。「你的畫最近有一些人詢問了。」
「有人要買?」
鄧潔搖搖頭。「沒那麼簡單。」
「那是……」
「很少有人敢直接買一個新出畫家的畫,除非他確定這個畫家會大紅,現在的收藏家大都是投資客,他們有想法也有藝術造詣,看得出來什麼樣的畫才是好的,但就算是再好的畫,如果看不到未來,也不一定會買。」
楚拓風瞇了瞇眼睛。「這我知道。」
「你很特別,你在美國被報道過,所以你不像一般的新人畫家,你有名氣,但是也最危險,一炮而紅的人最容易被市場淘汰,現在……」鄧潔沉吟了下。「有人喜歡你的畫,但他們不敢買,也不確定什麼樣的價格才對,這些要交由市場來決定,但你是新人,市場又會怎麼決定你?唉,這些弄得我很煩。」
「我不在乎。」楚拓風站到窗前,凝眸看著窗外。「這些就是我跟你合作的原因,你是我的經紀人,你得替我處理這些。」
鄧潔苦笑。「我當然知道,我想到一個方法,事實上也有人詢問過這件事情,所以我……」
他打斷她。「你要叫我出畫冊?」
「猜得真準!有人說希望可以看你的畫冊來決定你整個人的風格,但你知道的,畫冊這種東西……」
「賺不了錢而且新人不宜。」
鄧潔讚賞的看著楚拓風,他不是那種不懂時勢埋頭苦幹的藝術家,相反的,他很瞭解藝術圈的生態,這讓她覺得很好溝通。
「你知道就好,我煩惱的是該不該幫你出畫冊,你的意思呢?」
楚拓風笑了,他轉身,一臉自信,揚起的眉頭全是魄力。「出。」
「原因?」
「我找不到不出的原因。」事實上,畫冊可以濃縮他個人畫作的里程碑,他及欲讓人看見他的才華。
「剛剛你自己也說賺不了錢而且新人不適合?這不就是不出的原因?」
他還是笑。「我只在乎知名度,不在乎現在賺不了錢。新人不適合?我算新人,但又有點不像,我想將我的能耐展現給大家看,既然很多地方卡不了位,發行畫冊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我懂了。」鄧潔點頭。「發行畫冊要掛在我家畫廊的名下,但想出畫冊的人很多,你可能要排隊,或者提案會被駁回,你知道這厲害關係吧?」
知道,當然知道。
就是很多人卡在他前頭,他得想辦法脫穎而出。
楚拓風皺了下眉,知道挑戰來了,壓力恐怕也會隨之而至。
但要出名,就要站穩腳步,現在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未來成功的基礎,他深知這道理,望了眼鄧潔篤定的眼神,他看見她篤定眼色中壓抑的小小不確定……他忽然笑了,笑得自信。
鄧潔怔望著這男人自信的眼色,心底恍若吃了定心丸,因為如果連他也慌也沒信心了,那她更不知道該怎麼努力了,她可沒空一天到晚安慰他。
她扯了個笑,丟下一句話。「我先走了,保持聯絡。」
鄧潔推門走出去的同時,門外正好來了個女人,鄧潔認得這張清麗且令人心生好感的臉,她是楚拓風的女友莫日麗,鄧潔遇過她幾次,她總是淺淺微笑朝自己點個頭,一臉溫柔。
莫日麗不意外在這邊看見鄧潔,她知道這個美麗女人的身份,她朝她點點頭,兩人錯人身經過。
莫日麗背後,鄧潔的眉毛淺淺蹙起,她過身再看了一眼往楚拓風走去的莫日麗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來了。」楚拓風望著手上提著購物袋的莫日麗。
她微笑。「猜猜我今天帶了什麼?」
「大腸麵線?」
她搖頭,還是笑。
「猜中了能得到什麼?」
「下一次我幫你送飯的機會。」
他朗笑。「那有差嗎?我看我隨便猜猜,唔……雞肉飯。」
「錯錯錯。」她從袋中拿出食物,語氣輕快。「登登!是魷魚羹面啦,前幾天你不是有提過想吃?」
「有吧?我有提過?」
「有,我們不是在看美食節目嗎?你那時候有哀怨的說很久沒吃魷魚羹了,我有聽到。」
他笑著睇看她。
她變了許多,變得更像以前活潑的莫日麗了。
她不再見外,常常主動過來找他,手上提著大包小包,都是美味的小吃,有時她會帶上某本雜誌,裡面摺了頁,說這篇內容很有趣,要他看看告訴她感想;有時她會帶某張CD,說有首歌很好聽,然後發現他這邊沒有音晌,滿臉敗興失望。
他喜歡她這樣有了活力有了溫度的樣子,她也為他的很生活添上色彩,就如現在她笑咪咪的為他買來魷魚羹,令他感到幸福。
他亮著眼睛。「我沒猜對,那我以後不就沒機會讓你幫我送飯了。」
她看了他一會兒,還是笑咪咪。「如果我還給你送飯喔,就……」
「就?」
「就是我甘願嘍!」她朝他招招手。「快來吃啦。」
楚拓風乖乖坐過去,眼前熱騰騰的魷魚羹散發香味,她就坐在他對面,已經先吃了起來。
他忽然有感而發,坦率道:「怎麼辦?我突然有點想結婚。」
她一愣,揚眸看他。
他沒動筷,只是兩手在胸前閒適交握,眼色認真地閃著精光,她看見他嚴肅的臉色,有瞬間迷惑了,心悸著,不斷品嚐他他剛剛說的話。
他說什麼?有點想結婚?
莫日麗怔望他,眼底充滿愕然,但那股愕然又混著期待,她眨了眨眼睛,如扇的眼睫張合,重新睜眼的剎那,眼色朦朧。
「我在想……」他摸了摸下巴,微長的青鬢令他看起來更性格迷人,深沉的眸盛滿小心翼翼,頓了會兒,又調整了一下坐姿,才道:「等我成名後,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說不出話。
事實上,楚拓風有點愛瘋了,他覺得這段感情已經很成熟,隨時要到下一個人生階段都沒問題,他考慮到他們的年紀已達適婚年齡,情感上更有一種想要立刻把她娶回家的衝動。
但仍然踩了煞車。
是想說,如果他一直是個懷才不遇的畫家怎麼辦?如果他賺不到大錢,沒辦法給她好生活怎麼辦?
向來自由慣了的他,第一次面對現實,是因為愛情帶來的醒悟,他忽然擔心起自己的工作,以前他從沒在擔心的,總覺得真金不怕火煉,他有才華就什麼都不怕。
可現在,還真怕。
愛情讓他變得膽小了。
他扯唇談笑,玩笑道:「你這表情是不願意嗎?」
「不是……」她是有點嚇到了,直到這秒鐘才感覺胸口湧起喜悅。這男人瞭解她,有這念頭,她就好高興了……
「日麗,我是很認真的。老實說,現在我的工作到了一個瓶頸,我得靠出畫冊來認別人決定我的價值。」楚拓風不是愛面子的人,相反的,他很坦率,直接將自己的困境與煩惱說給她聽,要她也理解狀況。「這有點像賭注,如果反應不好我得想辦法扭轉重來,這一切都很辛苦,我希望等到我有某種程度的成功後,我才有信心給你好生活。」
這番話,讓莫日麗眼眶紅了。
她點了點,揚著水霧的眸子,淺淺笑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他站起來,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吻了吻她的臉頰。
莫日麗當然很明白。
他大可不用主動挑起這話題,也不用講後面這些自己的想法與困境,但他選擇誠實,老老實實說出所有想法,她很感動哪。
他想跟她結婚,但因為珍惜她的關係,得等到他更有肩膀;他說這些話給她聽時,心意已經誠懇的傳達到她心裡了。
她張開手,主動擁抱他。
他微愣,被困在這嬌小女人的懷抱裡。
高大如他,卻被這一雙小小的肩膀給擁抱,纖細的手臂困難地圈著他,她身上傳來的溫香,輕巧的傳入他鼻腔,直達肺葉。
她說:「加油。」
嗓音輕輕,意義卻重重打入他心裡。
這尋常不過的話語,在這一分鐘給他力量,楚拓風感謝她沒說什麼——我等你、你一定可以,這種會讓他更有壓力的話。
她說加油。
是純粹的打氣,紛然飄進他耳裡,他感覺自己充滿力量,如剛睡醒的雄獅,渾身蓄滿衝勁,眼前的荊棘和關關考驗,都駭不住他。
很好,他充滿勇氣了,出畫冊是吧?他啥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