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楚拓風在外面跑步。
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的他凜著眼色,高壯身體因為跑姿牽動全身肌肉,在黑夜裡如豹。
街上幾無路人,他暢得無阻,迅捷的穿梭街道。
心情太亂了,想著今夜莫日麗心虛的眼睛,她好像藏著什麼秘密,不肯告訴他。
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真正難受,他渴望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但卻怎麼也摸不透她今晚的提議。
她取消夜晚的約會,這讓他打擊很大。
他這在便利商店這邊,進去買飲料。
顧大夜班的店員一臉疲憊,無聊的表情看了看進來的楚拓風,隨即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歡迎光臨。」
楚拓風繞到冷飲櫃前買了瓶罐裝咖啡,結帳後,直接坐到便利商店附設的露天座位上。
夜深了,圓潤的月高掛天空,寂寥的蟲鳴像被困在城市的囚犯,反覆哀嚎著,令楚拓風眉頭一皺。
真吵。
心情煩,聽什麼都吵。
便利商店的音樂,是深夜的廣播,播著清爽的輕音樂,隱約透過玻璃門傳了過來。
難聽。
心情差,聽什麼都難聽。
下一秒,他搖頭失笑,為自己的幼稚。
他為莫日麗的事情心煩,也為畫家的前途感到心悶,他覺得自己好像腹背受敵,心情好不起來。
陰霾的天色,是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然而工作的前途,他無力改變,但莫日麗的心情,他卻可以去理解去猜測去思考。
他不明白,為什麼昨天還笑咪咪的她,今天卻好像哭泣過,而且還突然下了這樣的決定……他太在乎她了,她所有心情的風吹草動,他都渴望知道……
閉了閉眼睛,丟掉喝了一半的罐裝咖啡,他重新跑上歸途,回到家後,躺在床上,一夜無眠。
***
星期三晚上七點多,小飛馬童書店裡有三、四組客人。
說忙也不忙,但還是得應付各個客人的要求,有人要她找書,有人想訂書,有小朋友伸手就把書撕了一頁下來,有小朋友突然大哭……
莫日麗因為忙碌暫忘了對楚拓風的思念。
沒見面已經五天了,但還是有傳簡訊互報每天的狀況,有時候晚上會講一下電話,大都是他打來的,就連簡訊其實也是他先傳來的。
她壓抑自己主動去找他的衝動,就算很多時候看著他的簡訊,其實心裡泛起的是飛奔而去的衝動,她也會去做些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她還擔心他有沒有按時吃飯,所以簡訊裡曾不斷提及要記得去吃飯這件事,結果呢,瞧瞧他怎麼回答?
他的簡訊寫——你什麼時候變成我媽了?
真是,這傢伙,讓她對著簡訊哈哈大笑。
真奇妙,沒見面也能擁有戀愛的好心情,雖然,還是會寂寞……
「姨……」
莫日麗低頭,看見一張可愛的小臉蛋,是最近幾乎每天來的心心,跟她混得越來越熟,甚至有點黏她了。
「心心,你來了啊?」
莫日麗低下身,摸了摸心心的小臉蛋,心心格格笑地撲過來,讓她一陣踉蹌。
她嬌笑,側眸看了看旁邊,出乎意料的沒看見心心的母親,她訝異問:「心心,你媽媽呢?今天不可能是你一個人來吧?」才幾歲?不可能吧?
才這麼問呢,就有一個嗓音回答她了。
「我帶她來的。」
是一道有點熟悉的男嗓,嗓音有些尖銳,比一般男性少了點低沉。
她聽過的,而且曾經一聽到這嗓音就全身發抖,每次這道嗓音從語筒傳來,她就害怕得想掛電話……
莫日麗下意識的抬起頭,首先,看見輪椅,鐵灰色的輪子令她心跳加速,再往上,是一雙穿著黑色西褲的腿……白色襯衫泛著黃,再來……那張臉,令她駭得倒退一步。
是林先生。
林斯年,當年三十五歲,瘋狂追求莫日麗,出了車禍後,他個性更加扭曲,變本加厲地憎恨莫日麗,讓她在事務所待不下去。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世界這麼小,還是見面了。
林斯年鏡片後的眼睛帶著訝異的目光,炯炯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今天妻子感冒,女兒吵鬧不休,童言童語的一直說要去一個地方,問了休養中的妻子,索性在出來買晚餐時順道帶女兒來一趟,卻在這裡遇見好久不見的人兒。
現在他的身體因為坐輪椅而大大不如從前,也不再有多年前的那種衝勁與憤怒。
「好久不見了。」他主動開口。
莫日麗抖著唇,呆愕得說不出話,雙手不安地貼在身側,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她想逃離這裡,心跳快得非比尋常,心裡面……很害怕。
「莫小姐?」林斯年自嘲道:「你該不會是想當作不認識我吧?」
「不……」她尷尬道,眨了眨眼睛,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他們也不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沒什麼好怕的……
而且,怕他什麼呢?
她不知道。
但一看到他就是一陣驚人的驚慌,倉惶從心中竄起,燃成大大火苗,她覺得耳朵轟隆隆,眼前有陣暈眩……
「你放心,我沒有要對你幹麼,更何況我已經有小孩子,聽說你跟心心很熟?」
心心?!莫日麗這才聯想到,他是心心的爸爸!
「你結婚了?」她不禁想起那個笑得羞怯怯的心心媽媽,口音有大陸腔,原來……
「你應該見過我老婆吧?聽她講話也聽得出來她是從大陸來的,我年紀到了,又沒有緣份,就娶了現在的老婆。」林斯年侃侃而談,一臉面無表情。
「把撥……」心心攀住爸爸的腿,搖搖晃晃要往上爬。
林斯年按住她,有點困難的將她抱上輪椅,朝莫日麗看了幾眼。「離開事務所後,你一直在這邊上班?」
「是……」
林斯年不說話了,他頓了頓,凝視那雙曾經令他鍾愛的大眼睛。
他忽然問:「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