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龍幫內,一聲勝過一聲淒厲的反對聲浪響起。
但每次都在同一時間,就會有一道輕柔的、優美的,但很堅持的嗓音跟著響起.「可惜,你不是幫主。」
沒錯,胡麗兒就是吃定這一點。
「但他是我兒子。」言下之意就是,兒子聽老子的,乃天經地義的事。
「可惜喔!他可是我兒子的老子。」胡麗兒不但嫁做黑道人家,還帶著一個大肚子嫁過去,讓她的父母差點因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而大義滅親的想跟她脫離親子關係。
還好,胡麗兒好說歹說,終於讓知書達禮的娘家瞭解她身負的神聖使命——她是要去將黑幫漂白的。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即將深陷「虎穴」,將一個在台灣史上小有名氣的黑幫變成白道,胡麗兒的父母當下就覺得自己連走路都有風。
於是,他們二話不說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就連女兒大腹便便的嫁人,胡家也自有一番光明正大的說辭,「你們懂個屁!我們家麗兒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情操簡直可比天!」
所以。胡麗兒就這樣辭去學校春風化雨的工作,改去教化那群冥頑不靈的黑道家族。
至於她為何挺著大肚子才嫁,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誰教蘇建平在病床上一躺就躺了快七、八個月。
人家她也是沒有法度。
她當然也想做個漂亮的新娘,穿著美美的新娘禮服,不過她一點都不急.反正她有的是點子,下次她想穿禮服時,就先休了蘇建平,再重新嫁給他、那她不是就能過過當美美的新娘子的癮了嗎?
所以,她現在一點都不計較,畢竟,她還有正事要忙。
沒錯,那就是改造黑道。
「阿平,你……你不能事事都聽老婆的,這……哪像個黑幫老大吧?」蘇魁在胡麗兒面前老是吃鱉.只能在兒子面前挑撥。
「爸,我能回家,你就該感謝麗兒不計前嫌的替你直說好話,你現在還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我看你是這幾天沒到小妹的墳前上香是嗎?」
「媽——老爸請你帶他去小妹一家人的墳前懺悔。」這是蘇建平最常用的手段。
「別別別!別再叫我去懺侮,我昨天去了三個小時耶!」而回來後,那個本來跟著兒子離家出走的妻又在他耳旁嘮叨了快五個鐘頭,他的耳朵都已經長老繭了。
「阿平,真的嗎?老傢伙真的自願去看女兒?」蘇建平的母親已急匆匆的奔出來。
一看到蘇魁的苦瓜臉,她不禁老淚縱橫,「老伴,我還以為你真是鐵石心腸,完全沒有半點悔意,沒想到……沒想到你的心畢竟是熱的,你還是會想女兒……嗚嗚……我們這就去女兒的墳前,這半個多月來,我們天天去看她,相信她心裡也會感動,也會試著原諒你的。」
蘇建平的老媽用力拖著蘇魁往外走,「我就跟菩薩說,遲早有一天,你會被我的心意感動,我……真的好開心……」
哪是啊!蘇魁只差沒被自己的兒子、媳婦,甚至是自己的老婆氣到沒力,他可是當年叱吒風雲的黑虎幫老大啊!怎麼會栽在這群死小孩的手中?
命嗎?不!他不眼。
於是,他私底下找到兒子的死黨「子暉,你真覺得這樣好嗎?咱們的地盤就快被那死蟲幫佔據了耶!」
「老幫主,他們只是詩歌朗誦班而已,哪是什麼幫派啊?」賴子暉卻全然沒被蘇魁蒙騙。
唉!蘇魁氣急敗壞的說:「他們現在是整天無病呻吟,可等哪天有機會,他們就會坐大。」
「那恐怕也得再等個十年、八年的,畢竟、那群「小幫派」個個都是五、六歲的小毛頭啊!」樓致倫也不客氣的吐槽。
「這……那個……書弘;你就眼睜睜的看著阿平的女人對阿平囂張嗎?你是他的貼身保鏢耶!你就這麼不負責,不試著維護新幫主的威嚴嗎?」蘇魁將矛頭指向沈書弘。
「噓——老幫主,你別太大聲,這裡四處都有幫主夫人的眼線,昨天她正爬在幫主頭上撒野,幫主也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而我只不過說了「不宜」兩個字,幫主夫人居然看著我好久,接著就遊說幫主說要把我賣掉,趁早讓我「性福一輩子」!
「媽啦!我現在躲她都來不及;哪敢管她?」
這……這還有天理嗎?
蘇魁氣得吹鬍子瞪眼,「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們這群老的存在?」
「等等!老幫主。」突然,樓致倫、賴子暉。沈書弘、凌宏偉四人異口同聲的抗議道;「我們可是跟幫主同一的,哪是像你一樣的老賊?」
「老賊?!」蘇魁這下子是真的發怒了。
「報告老幫主。古書有雲,老而不死謂之賊,我們沒敢胡言亂語。」意思就是他們可是言之有物呢!
「反了、反了!」蘇魁氣得真的很想殺人。
「算了!我找黑豹去。」蘇魁忿忿的走人,他覺得跟這群年輕的、不貞潔的新黑道人物在一起,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要不要告訴老幫主,黑豹已經淪為小幫主的寵物,不歸老幫主所有了?」
「我看算了,」賴子暉好心的建議道;「就讓老幫主去碰一鼻子灰吧!不然,他是不會體驗到退流行的真實感受的。」
「唉——」頓時,四個人、八隻眼皆很同情的看著蘇魁的背影。
「黑豹,過來、」蘇魁剛巧看到他心愛的拉布拉多犬,不禁開心的呼喚道。「來爸爸這裡。」
「鳴——」可黑豹鳴叫了一聲竟往後跑去。
蘇魁一回頭,正巧看到媳婦抱著才八個月大的孫子蘇子龍走來。
「啊鳴——」蘇子龍含糊不清的發聲。
黑豹竟馬上猛搖尾巴,朝蘇子龍的小臉又是親、又是舔的。
「可惡!」當下蘇魁只覺得這個世界已離他遠去。
由於蘇建平與他那群龍兄虎弟的規劃,他們開始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先是以蘇建平那家小的工程公司發展他們有系統的承包業務,再將幫裡那些空有肌肉,腦汁卻數得出來的肌肉男全集中訓話,要他們付出勞力以賺取生活。
至於過去那些收取保護費、當地頭蛇的無本生意全都不准再做,違者以幫規處置。
蘇建平則和他的龍兄虎弟們拿出一筆資金殺人股市,趁著市場動盪不安之下,看準某些股票殺進殺出.轉眼間也累積了一筆不少的資金。
接著,他們看準目前企業紛紛出走,國內沒有大型營造公司的局勢開始專心一致的籌組合法的公司。
短短五年過去,他們已經在國內小有知名度。
「建建.人家說的事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的辦?不管!我今晚一定要找你談,限你今天晚上準時回家吃晚飯。」說完,胡麗兒專斷的掛斷電活。
她深知自己這招絕對有效,蘇建平對她的鴨霸行為從來都只能逆來順受。
「有事?」賴子暉看著掛上電話的蘇建平眉頭深皺,「是幫主夫人的奪命連環催嗎?」
蘇建平看了尚不知死活的好友一眼,覺得他至少該有義氣的提醒一下,「子暉,你不小了!」
「啊——少來!我又不像你,喜歡當妻管嚴俱樂部的元老會員,我啊!這輩子只要悠悠哉哉的在女人堆中打滾就好。」這是他的做人原則。
「就怕你會滾出毛病!」蘇建平好心的再出言提點。
「怎麼可能?像我這麼高竿的情場高手如果會凸槌,那我就這輩子為你做牛做馬。」賴子暉大言不慚的說。
「話別說太滿。」
「啊——安啦!只要幫主夫人不陷害我,我就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怕了。」
可她這回就是相中他了啊!蘇建平同情的拍拍好友的肩,「早點固定下來吧!否則……我怕你命運堪慮。」
因為,胡麗兒閒來無事鎖定了賴子暉,堅持要他體驗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
「去——少嫉妒我的自由自在。」賴子暉全然沒體會到蘇建平善意的提點。
不過不能怪他們,因為,這是胡麗兒第一次伸出魔掌,以後他們就會心存戒心的。
蘇建平無奈的說:「明晚來我家吃飯。」
「做啥?」
「有要事相談。」蘇建平不擅長說謊,只能盡量說實話的部分。
「是有關大亞的投資嗎?好!我正想跟你好好談談,明晚不見不散。」賴子暉全然沒感受到自己已自動跳進陷阱裡。
等賴子暉一走出辦公室.蘇建平趕快回電給老婆大人,「麗兒,搞定!今晚還要一起吃飯嗎?」
胡麗兒從電話那端傳來開心的笑聲,「那就准你缺席。」
「可今晚我一定要!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功勞苦勞一籮筐,不准你抵賴。」
「好啦——人家現在正在跟最佳女主角面授機宜,晚上再向你報告戰果,等你喔——」
蘇建平的唇角微微勾起.結婚都五年了,他對她卻愈來愈愛、愈來愈感到新鮮。
好吧!為了讓他自己「性福」,他就把幾個兄弟貢獻出來,反正只不過是替他們找個伴,應該不算是出賣兄弟吧?
誰教他的麗兒突然迷上作媒這遊戲,他當然只好助老婆一臂之力囉!
「子龍,快來阿公這裡,阿公有好康的給你看。」
蘇魁自從知道自己的身價在家裡、在幫裡都一落千丈,而他向來引以為傲的黑幫事業也被幾個小輩弄得白不白、黑不黑的時候,他的心早就涼了一大截。
但眼看著一個個出世的胖小子,他那顆死寂的心……竟然又彷彿活了過來。
一、二、三,嗯——加上媳婦肚子裡那個,他堂堂蘇魁就有四個男丁了呢!哼!如果組織一個四大天王幫.應該不為過吧?
所以,看著五歲、四歲、兩歲的小孫子,他立刻打起全副的精神,認真的對他們講起古來。
「那個……最後,經過一番廝殺,爺爺的黑龍幫終於拿下地盤……」但他真的講不下去了啦!
因為,小的那個早就很不給面子的睡在他懷裡,八百年前就去夢周公了,不過,他可以接受,畢竟他才兩歲嘛!
中的那個就有點過分了,從一開頭就很不給面子的直嚷著他不要聽這種,「鳴鳴……人家要聽神奇寶貝、數碼寶貝的故事啦!」
可惡!果然由那個不知道尊敬他的女人生下來的小子就是沒用,雖然混合了他們蘇家優良的骨血,但仍只是差強人意。
「人家要看卡通影片啦!」
中的吵得愈來愈大聲,害蘇魁的頭都痛了。
「去!去看那鬼寶貝,沒路用的小子!」他忍不住生氣的罵人。
「哼!你說髒話,我要去告訴媽媽,叫她幫你洗嘴嘴。」中的很驕傲的走了。
唉!至少他還有長孫。
子龍啊!爺爺講的故事如何?好聽嗎?於是,他全心全意的哄著五歲的老大。
「好聽。」蘇子龍很酷,言簡意賅的說。
「那……」他真是太感動了,「爺爺再說一個好不好?」
「好。」小傢伙正襟危坐,真的聽得很認真。
「……最後,爺爺終於又拿下那塊地盤了。」蘇魁好不容易說完,滿心感動、滿眼含淚的望著大孫子,「怎樣?爺爺的表現怎樣?」
蘇於龍皺起兩道小蚯蚓,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還好,就是笨了點兒。」
啥?!蘇魁氣得心臟差點罷工,他生平為人津津樂道的豐功偉業,竟被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說成是笨笨的行為?!
不!士可殺、不可辱,他氣得兩眼發直,聲音宏亮的嗓音叫道:「哪兒笨了?你說!」
「幹嘛去搶,用買的就好啊!」蘇子龍不悅的回嘴。一回頭,他正好看到胡麗兒端著綠豆湯走出來,立刻奔向她,還不忘告狀,「媽——爺爺好笨又好愛生氣,討厭死了。」
胡麗兒溫柔的替他擦去額上的汗水,「不是叫你乖乖陪爺爺嗎?」
「我有啊!我一直聽一直聽,還假裝成好認真的樣子,就像你教我的那樣耶!」他一副討糖吃的模樣。
「乖!賞你一個吻。」胡麗兒打發蘇子龍邊喝冰涼的綠豆湯,邊讓他回屋裡去找弟弟玩。
蘇魁全都聽到了,「好——你,算你狠!」
「謝謝爸爸的誇獎。」胡麗兒開心的笑了,「這是爸今年第三次誇獎我。」
耶——她要去找老公領獎品。
「你你你……」氣死他了!「我是在罵你……」
看著胡麗兒蹦跳回屋裡的身影,蘇魁覺得自己好孤單,但他哪是省油的燈,「哼!就不信我組不成四大天王幫,只要我從現在起拚命指導那群小蘿蔔頭,勝利遲早是我的。」
他才不肯輕易認輸呢!
「平平——人家又被爸爸誇了耶!」胡麗兒撒嬌的在蘇建平的身上磨蹭。
「今晚給你獎品。」他無力的說:「就求過你,別再叫我這些有的沒的,你怎麼老毛病又犯了?」
「可人家就是不要叫跟別人一樣嘛!」
「那也別這麼叫,真的很噁心耶!」他這麼大個人,被她平兒、建兒、平平、建建的叫,他真的快花轟了!
「啊——想到了,就叫你麗郎好了,麗兒的郎的簡稱,保證絕無分號。」她調皮的建議。
「你……可能皮在癢,看我替你抓個夠……」
「啊——救命啊!不要進那裡——啊……不要摸這邊——討厭!不要——停咩……」
於是,用於他們夫妻的交響樂又開始奏起,那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