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兒個早上一個賣竹編製品的老人教他的手藝。
天養見那小玩意兒可愛,於是一時興起,便跟著老人一起學,沒想到才一個早上的工夫,他便學了十成九。
「瞧你手巧的,只怕再過幾日,那老爺爺的飯碗要讓你給搶了。」芳姨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著。
天養卻以無比認真的表情,搖頭道:「我不搶老爺爺的飯碗。」
「為什麼?」
「因為我要留在豆腐攤子賣豆腐腦。」他若不在豆腐腦攤子幫忙,芳姨會忙不過來的。
「傻小子,就這麼點出息。」芳姨用食指戳了天養的小腦袋瓜一下,但她嘴裡雖罵著他,心裡卻十分欣喜這孩子的有心。
天養這孩子就是老實,做不來忘恩負義的事,給他一點點的小恩惠,他就念念不忘,常掛於心。
而他這樣老實憨厚的個性,這輩子是注定要吃虧的。
芳姨悄聲地歎了一口氣,而後側著臉看天養專注的表情。
天養正專心地編著蚱蜢。那專注的模樣像是傾注他所有的心力,也要做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編織品。
「你既不賣這些小玩意,幹嘛編得這麼賣力呢?」芳姨好奇地問。
「我送人。」
「送人!送誰啊?」
天養抿著嘴角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有關無邪的記憶全鎖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並不想跟別人分享有關無邪的事。
「瞧你小小年紀便有秘密,告訴芳姨,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芳姨打趣地道。
天養卻急急地搖頭反駁,像是剛剛她的那句話褻瀆了什麼似的。「不是心上人,不是的。」
「不是心上人!不是心上人,你做啥編這麼漂亮的蟲兒送人?」
「我……」天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來,那麼漂亮、那麼乾淨的無邪是他萬萬不敢妄想的,他怎麼敢喜歡無邪,當她是他的心上人呢!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不是的。」天養頭垂得低低的,聲若蚊蚋地開口。
他的態度卑微得甚至抬不起頭來。
這是芳姨頭一回看到天養如此地抑鬱寡歡。
這孩子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自卑過,看來,天養口中的「她」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在他心中還佔有不小的地位。
「既然你說不是,那就算了,芳姨不逼你了,倒是你明兒個還得早起,還不早點去睡。」
「我把這蟲兒編好了就去睡。」
「進屋編吧!這兒暗。」「不,我就在這兒編。」他心知自己欠芳姨一家的已經夠多了,他怎麼能再點燭火,替芳姨增加生活負擔。
天養就待在外面,就著月光,努力編著他的蝶呀鳥的。
等明兒個下午,他要趁空給無邪送去。他深信無邪看了,不知道會有多歡喜呢!
*****
「這位小兄弟,你找誰啊?」陰家守門的長工彎著身子看天養。
天養揮掉臉上的汗,笑咧了一口白牙,開口說道:「我找你們家小姐。」
「我家小姐?」
「嗯!陰無邪。」天養小聲喚著無邪的名,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那名兒是他藏在心裡最珍貴的寶貝。
「這位大叔,你可不可以幫我通報一聲?」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我家小姐現在正歇著,我若是去打擾小姐,鐵定會讓小姐臭罵一頓,你能不能等會兒再來?」
「等會兒再來!」天養一楞。
這怎麼行呢?
他就是趁日正當中,大伙都在休息,沒人逛市集的時候才偷空溜出來的;可他跑來了,無邪卻在歇著,那、那……
「那……我能不能在這等?」天養昂著臉要求。
「在這等?」
「嗯!」天養重重地點頭。「我等小姐醒來。」
「可是,小姐說不准哪個時候才會醒耶!我們家小姐有可能貪睡,一睡就睡個一個、半個時辰。」
「沒關係,我等。」天養手裡緊緊捏著他編的小鳥、蝶兒,執意要見無邪一面。或許……
只是或許,或許無邪今兒個不太累,會早點起來,那他就能見到她了。一想到這,天養遠從市集跑來時的累呀酸的,全都在等待無邪的興奮中化為不見。
長工見他執拗,於是也不強求天養離開,就讓他站在門口等著。
天養從未時一刻等到未時三刻,眼看他就得回去顧攤子了。
「這位大叔,你能不能再幫我進去瞧瞧,看看你家小姐醒了沒?」天養焦急的目光鎖著長工。
長工讓天養的執著給震住了。
這孩子真的這麼想見到他家小姐,是嗎?
「好吧!我進去瞧瞧,可小姐從沒這麼早醒過。」長工不願給天養太多的希望,省得待會兒希望落空,這孩子只怕要更失望了。
「沒關係,她若是還沒醒來,也別叫她。」
「好吧!」長工走進宅子裡去。
半刻鐘,長工回來。
「怎麼,小姐醒了嗎?」天養急急地上前問,眼中盛滿了期待與希望。
「還沒。」長工無奈地搖著頭。
天養臉上的興奮表情在瞬間褪去,難掩失望的神情則頓時佈滿了臉。
「怎麼?你有重要的事要找我家小姐嗎?要是可以,我幫你轉告我家小姐一聲。」長工好心地要幫天養的忙。天養急急地搖頭說:「沒有。」他沒什麼重要的事找無邪,他只是……只是想親手把他的心意交給她,想……想再見她一面。
「這位大叔,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送給你家小姐。」天養伸出左手,掌心裡躺著一隻竹編的蚱蜢,煞是小巧可愛。
「勞煩你把這個送給無邪姑娘好嗎?」天養有禮地拜託著。
這順手之勞,長工當然不好意思拒絕,只是--
「你要讓我說這是誰送的?」
「我叫天養。」
天養--
一個苦命的孩子,一個應該由老天爺養大的孩子,這就是他的名。
*****
天養天天上陰家送東西,有時候是竹編的鳥,有時候是竹葉編的蝶兒。他每天送不同的小玩意兒去,卻天天見不著無邪的面。
他每次去,一等就是兩刻鐘,等不到人便留下手裡的東西離開。
天養的傻勁憾動了守門的長工。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執拗的孩子,明知道見不到小姐的面,他卻依舊每天來。
這孩子對他家小姐真是有心,為此,長工破例幫了天養一次。
「你等我一下,我去見見小姐,看她能不能見你一面。」長工匆匆交代幾聲,便去後院的亭子裡找無邪。
無邪正搖頭晃頭默念著稍早師傅教她的學問。「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攫人噬人手段處。故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肩鴻任巨的力量……」這是在說老鷹站在樹上,看起來好像是在睡覺一樣;老虎走路慢吞吞的,看起來好像是生病了似的;可是,這些假象正是它們撲取獵物的方法。
這意味著有智能的君子不強行表現自己的聰明,也不輕易展現自己的才華,這樣才能負起重大且艱巨的責任。」小姐。」長工輕輕喚了一聲。』
「什麼事?」無邪從書冊子調開目光。
長工送上竹草編的蝶兒,煞是好看。
無邪一見那竹草編的玩意兒便笑。
長工見小姐開心,於是大著膽子問:「小姐,這編蟲兒、蝶鳥的男孩想見小姐一面。」
「他想見我!為什麼?」
「不曉得,只是他天天來、天天等,小姐,您能不能去見他一面,否則,那男孩像是不會死心。」
「這個……」無邪側著頭,小小地為難了一下。她偷偷溜出去見他一下,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
「師傅讓我做學問,而且,待會兒娘還要帶我去法源寺為爹爹跟哥哥們祈福。」
「小姐,就一下下嘛!」長工幫著天養求無邪。
「不要。」
「小姐--」
「我說不要就不要。」無邪手裡把玩著天養送來的鳥兒,心裡雖覺得這些草編的小玩意兒好看,卻一點感激之心也沒有。
在她心中,討爹娘歡心,做個好孩子,遠比見一個會用草編小玩意兒給她的男孩來得重要。
*****
光陰荏苒,轉眼間,十個寒暑過去。無邪從六歲的娃兒變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其間,無邪上學堂求學,天養曾偷偷地去見過她幾次。
但無邪沒認出他來,只當他是鄰近家的窮孩子,沒能讀書、識字,還光著腳丫子走路。
有一回,無邪特地拿了雙鞋來找他,說是要給他的。
那一次,天養才明白他跟無邪有如雲泥般的差別。他謝絕了那雙鞋,而且,從此以後不再偷偷的來瞧無邪了,偶爾,他在街上賣貨,碰巧遇到無邪來逛市集,他便會遠遠地避開,不願讓她瞧見他的窮、他的狼狽。
而今天,他陰錯陽差地來到這間學堂賣貨,意外地撞見了無邪。這一面,他盼了好久,久到當他的視線連上無邪的身影,便再也捨不得放開。「無邪、無邪……」學堂內一個少年叫住無邪翩飛的身影。無邪傾身與那少年交談,她說話時沒了小時候比手劃腳的習慣,倒是多了一份恬靜,有官家小姐的氣度,又似小姑娘般的羞赧。
數數日子,他究竟有多少年沒見到無邪了呢?
十年有了吧?
然而,十年的時光卻抹不去她在他心裡投下的波瀾,他還記得他們頭一回見面,她給他的步搖救了他娘一命,而且,還葬了他爹的屍身。
他更忘不了她告訴他她的名兒時,她小小的指頭就在他的掌心上畫著。一筆一畫、一勾一勒。
雖然他完全看不明白無邪寫的字,可是,「陰無邪」三個字卻像塊燒著紅光的熱鐵,烙在他的心版上多年,令他不敢忘。
「賣貨郎、賣貨郎……」學堂裡的伴讀們叫醒天養走丟的魂魄。
天養回過神來。「什麼事?」
「這些東西共多少銀子?」伴讀們把挑好的花手帕、香荷包跟胭脂水粉一古腦地堆上,讓天養算帳。
天養數了數,說了個數。「七個銅板。」
「七個銅板!」
「太貴了。」
「算便宜一點吧!」
「我們買了這麼多。」
「對啊、對啊!」眾丫頭們圍著天養,你一言、我一句地纏著他殺價。天養本是個老實人,賣的東西開的價碼實實在在,童叟無欺,可這會兒他讓這群娘子軍們你一言、我一句地喊價,頓時糗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幾個,淨欺負人家老實。」突然,一道甜而不膩的嗓音加入人群。
丫頭們齊轉過身去,見到來人後,馬上打恭作揖,叫了聲「小姐。」
「怎麼?嫌人家的貨貴?」無邪安步當車,緩緩地走過來,順便看著貨架上的貨物。
她的目光不曾瞄過天養一眼,但他的目光卻隨著無邪打轉。
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跳著,盛載著多年來的傾慕相思。原來……原來看到自己朝思慕想的人會想要哭便是這種情緒;原來……原來這種情緒就叫做「相思」。
天養昏昏沉沉地念著相思,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人聲的嘈雜。
他聽見那些伴讀們說:「也不是啦嫌貨貴啦!」
「不是嫌貨貴,幹嘛殺人家的價?」無邪沒好氣地數落了伴讀們一句。
伴讀們嬉皮笑臉地回答,「這是習慣嘛!買東西哪有不殺價的理,是不是呀?姊妹們。」為首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眾丫頭們各個點頭如搗蒜地附合著。!對呀、對呀!哪有買東西不殺價的?咱們大娘上市集買個蔥呀蒜的,都得殺價呢!」
「你們要殺價也得看情況,瞧瞧你們買了這麼多,這位小哥才算你們七個銅板,你們說,你們再這麼胡天胡地地殺價,這位小哥還有賺頭嗎?」
「唔……」丫頭們不敢再多說話了,連忙付了七個銅板,抱著才買到手的花手帕、銅鏡趕緊腳底抹油,速速離開,省得大小姐待會兒又要指著她們的鼻頭一個個地開罵了。
丫頭走了,無邪這才回頭。
她一回頭,就看到賣貨郎那楞小子直直地盯著她瞧。
「你幹嘛直直地盯著我瞧?」無邪直言無忌地問天養,「我臉上長花了嗎?」
「沒、沒有。」天養慌張地猛搖頭。
他是沒想到她會來,沒想到自己還能離她這麼近,而且,她還在跟他說話呢!
「那這個怎麼賣?」無邪手中拿著一條花手帕在手裡端看著。
那素白的緞面上靜靜地躺著一朵水蓮花,清雅中帶著傲氣,就像她一樣。
天養道:「不用錢。」
「不用錢?」無邪的目光從一堆貨裡移開,對上賣貨郎的眼。
他的目光如炬,燒著比火還熱情的情感。
不知怎地,他火熱的目光不曾帶給無邪嫌惡的感覺,相反的,她反倒是很喜歡他這麼看她。那感覺像是窮其一生,他都會將她呵護在他的掌心上。
呵護在他的掌心!
無邪因為這樣的念頭撞進她的腦子裡,而突兀地笑了出來。
她堂堂一個相國千金,誰都爭著呵護,她犯得著為了一個賣貨郎的熱心,而感動得不能自己嗎?
「送你。」天養再說一次。
「送我?!」無邪有些驚訝。「為什麼?」
「謝謝你替我解圍。」
「那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無邪要他別放在心上。她沒做過什麼,不該平白無故受他的恩惠。
無邪留下兩個銅板在他的貨架上。
「太多了。」天養急著揮手,拿著兩個銅板硬要還給無邪。
無邪不領受,只說:「那我再挑一個,唔……」無邪的目光在貨堆裡梭巡。
天養就楞在原處,靜靜地看著無邪挑貨。
從她跟他說話的態度、看他時的目光,天養頓時明白一個再殘酷不過的事實--無邪她忘了他。
她不記得他了!只是……他有什麼好訝異的?他們相遇那年,她才六歲,雖然見過幾次面,但是,她的生命中一直有比他還重要的人事物存在著。
她忘了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是他傻,不該存有非分之心,以為她會突然記起在她六歲時,她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一個賣身葬父的男孩,記起她將她的步搖給了他,連帶地也給了他不同的生命意義。
他憑什麼要一個六歲的小女娃記得一個粗魯不文,只曉得偷偷看著她成長的男孩?
天養笑了,笑中帶著苦澀與自嘲。
無邪驚呼一聲,喚回天養。
「這是什麼!」無邪指著貨架裡一個竹葉編的蟋蟀,她拿在手裡把玩著,久久不放。「在我小時候,我房裡擺滿了這些小玩意。」「是嗎?」天養聞言兩眼發亮。原來她還記得,記得他曾送給她的東西。頓時,天養眉開眼也笑,只為了無邪不曾忘了他送給她的東西。
無邪將草編的蟋蟀放在掌中把玩著,像是找到好久不見的同伴與童年記趣。
「不過這草編的蟲兒、鳥的,日子久了,竹葉枯了,這些玩意不再青翠、好看,便讓我奶娘全扔了。我記得我那時候還哭了好久,直要奶娘再買給我,奶娘找了好幾家店舖,整個城都快讓奶娘給走遍了,奶娘還是找不到有人在編這個賣。」說起童年時的往事,無邪口中仍不掩遺憾口吻。
「那你怎麼不來找我?」天養沒經大腦地脫口說出心裡的想法。
他若是知道她曾為了竹葉編的蟲子哭,早七個、八個地送往她家,絕對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
「你!」無邪聽到他說的話,卻輕笑了出來。「我那時候還小,又不認識你,我怎麼叫你替我編呢?」
無邪早忘了在她小時候,生命中曾闖進一個叫天養的男孩,只知道這些小東西佔去她童年裡絕大的記憶。
「這個賣我吧!」無邪將蟋蟀放在掌心裡,捨不得放手。
「這是不賣的。」
「不賣!」無邪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可惜。」因為,她是真的好想要呢!
天養看出她眼中的喜愛,於是「送你」兩字又脫口而出。
「送我!又送我!怎麼你每樣東西都想送我呢?」她側著臉笑的模樣有著童年的影子在。
天養彷彿又看到那個站在大太陽底下,側著臉問他他為什麼要罰跪、為什麼要賣身的情景。
她還是當年那個小無邪。
她沒有變。
天養滿臉端著笑道:「因為這東西不值錢,你讓我賣,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賣呢!」他說著無關乎心意的道理,是不想無邪拿了他的東西,便得領受他的情意。
只要能討無邪歡心,他待在她心中哪個位置都不要緊。不!該說是她心中有沒有他都不要緊。
「這不值錢的。」天養再強調一次,深怕無邪連他的東西都不領受。
「是嗎?」無邪遲疑著,不知該不該拿。
「收下吧!就算是你剛剛替我解圍的謝禮。」
「你的意思是,那兩個銅板你願意收下了?」
「嗯!」天養點頭。
無邪這才開心地將他的心意連同那花手帕、草編的蟋蟀一起收下。她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收進她的荷包內,便想著天晚了,要回家的事。
天養眼看無邪就要走了,心裡焦急地想多留她一會兒,但卻又找不出個借口,於是冷不防地問了個問題。
「明兒個你還來嗎?」
這問題是問得有些唐突,而一個好人家的女兒,更是不會回答這種有辱斯文的問題。
但,無邪知道他是無心的。
她楞了楞,隨即笑著點頭。「當然,明兒個我還會來,有什麼事嗎?」
「你明兒個來,我再編些東西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一個就夠了。」
「不麻煩。」真的一點都不麻煩,只要能再見到無邪的面,要他做什麼事他都不會嫌麻煩。
無邪笑而不語,而天養只當她是答應了。
*****
「娘,你再幫我繡些花手帕吧!」天養一回家,就捧了一堆的繡線與緞面往他娘的屋子裡跑。「繡個花、繡個鳥的,不要太複雜,清清淡淡的就好。」就像無邪的人一樣,一張素淨的臉,不曾抹上任何的胭脂水粉,但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美、那麼好。
「娘……」
「知道了、知道了,真不曉得你是在催什麼催,明兒個早上才要賣的貨,今兒個就這麼催,也不怕你娘老了,眼花吃力。」文大娘嘀嘀咕咕地念著。
「娘……」「好好好,我這不就在繡了嘛!」文大娘拿起繡針,一針一線地繡著。天養就坐在他娘的身側看,一有不對,他馬上說不好。「這花太艷了。」
文大娘只好換了個淡色的繡線繡。
「這枝葉要青翠得好。」
「花兒小,兩三朵就好,不要多,多了顯得俗氣。」天養嘮嘮叨叨地念著。
文大娘放下針線,極為詭異地看著天養。
「娘,你做啥這麼看我?」
「看你今兒個特奇怪的。」
「我!我有什麼好奇怪的?」
「奇怪你今兒個話特多,怎麼?你信不過娘的技術跟眼光?」
「當然不是。」
「不是又怎麼會淨在我身邊指東指西,挑三挑四的?」文大娘就是覺得不對。
「我是求好心切。」天養隨便找理由。
「你娘我繡花繡了三十多年,還需要你的批評指教嗎?去去去,去你芳姨那,都什麼時候了,還窩在我這,淨找我麻煩。」
「娘……」
「知道了,花兒既要繡得小,又要繡得不俗,是嗎?」文大娘全記清楚了,只是不曉得她這個兒子今兒個是吃錯什麼藥,竟對她的東西挑三撿四來著!
「你快去你芳姨那吧!省得待會兒去晚了,你芳姨會忙不過來。」
「好吧!但是……」天養又要叮嚀。
文大娘卻一語打斷兒子的叨嗦。「知道了,花兒要淡、要雅,不要俗氣是嗎?」哎呀!兒子要說的,她這個當娘的全都清楚啦!
「你快去吧!」文大娘真想拿掃帚轟兒子走了。天養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