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茹端了碗飯坐在電視機前,一雙明亮大眼定定地盯著電視螢幕傳出的畫面與聲音——
「現在為您插撥一則最新消息,一位國中少年在今天下午手持水果刀、滿身是血的前往高雄市新興分局報案,少年聲稱他的母親在今天上午於家中持刀自盡身亡。
由於少年的神態冷靜,對於事發過程語多保留,根據警方透露,少年母親身上有二十多處刀傷,因此警方懷疑案情並不單純,目前正朝他殺方向偵辦,以下是記者來自現場的報導。」
電視的畫面鏡頭緊接著轉到警察局,一個滿衣沾血的少年面無表情坐在長凳上,面對記者的詢問他沉默不語,就在鏡頭畫面要轉向時,他突然對著電視螢幕,很冷淡的說了一句:「我母親殺了她自己。」
席茹看著電視,手裡捧著的瓷碗「匡啷」一聲,在地上摔碎了。
在廚房正忙著張羅最後一道菜的席媽媽,趕忙衝到客廳,卻驚訝地發現不知為了什麼原因,突然放聲大哭的女兒——
「怎麼了?」她趕緊蹲下身子,著急問著,生怕寶貝女兒傷到哪兒了。
「媽,她沒受傷,只是看到剛剛的新聞太傷心了。」一旁的席傑,不疾不徐地說。十七歲的席傑,口氣冷靜成熟得像個大人。
看新聞太傷心?沒聽說過有人看新聞看到哭的啊?
「什麼新聞讓她哭成這樣?」席媽媽更擔心了。
「沒什麼啦,媽,你別擔心,她哭一哭等一下就好了。」
「是嗎?!」她向來就相信兒子的話,畢竟她的兒子實在聰明得不像個孩子,才十七歲他就已經跳級讀到快大學畢業了。
「相信我。」席傑攬過哭泣中的妹妹,將自己的肩膀暫時出借。
「好吧。」席媽媽見小茹毫不掙扎地靠在席傑肩膀上繼續哭泣,心想,有兒子會照顧小女兒,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回到廚房繼續忙她的。
「別難過了。」席傑耐心哄著,畢竟他只有一個妹妹,而且又是這麼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娃,他想不疼她都沒辦法。
「哥,他真的好可憐喔……他其實好難過……好難過……」
「我知道,可是你再哭下去,媽媽會很煩惱。」他這個妹妹,除了偶爾淘氣、調皮些,大部分的時候她的心是個如假包換的軟柿子,一碰就碎,一且碎了就會流出好多好多眼淚。
好在,她的心總是碎得容易,恢復得也快。
只不過,剛剛電視裡那個男孩子的表情,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也只有他這個善良的寶貝妹妹,才會一眼看穿那張冷漠表情下的深刻傷痛!
那群笨警察一定懷疑那個沒表情的男孩,是凶殘的弒母兇手……
只是天下這麼大、需要幫助的人這麼多,他幫不了每個人,更幫不了那個無辜的男孩,雖然,他真的希望能夠為那個不認識的男孩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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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一個寧靜的仲夏深夜
席傑為了完成博士論文,在研究室一直磨到十一點多,他成了整棟建築物裡最晚離開的人。
走出理工學院,夜風將海的淡淡鹹意吹送進他的鼻息。這座背山靠海的大學,即使在炎夏裡仍能偷得一絲清爽涼意。
十一點多的深夜校園,除了靠海的堤岸有三三兩兩的情侶,以及偶爾穿梭校園往來於大門與宿舍間的機車聲,大致上是寧靜而祥和的。
忙了一整天,他打算趁著由研究室到停車場的這段路程,享受片刻難得的閒適與夏夜微涼。
然而,就在他步出理工學院,隨即聽見建築物另一端的陰暗角落傳來吆喝聲,和一陣聽起來像是打鬥的……拳腳聲。
好奇心讓席傑拐了方向,吆暍聲繼續傳進席傑耳裡——
「你們就算再多來幾十個,一樣是動不了我的。何不回去要你們老大死心?」
「你的口氣很大嘛!不要說我們沒給你機會——」
轉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後,席傑總算目睹了聲音來源——
一個高大的男人,讓七、八個看來像是小混混的男人包圍住。
理工學院牆上掛的投射燈光度,正好讓他對某些人的表情一覽無遺,不過那個背對他的「單人主角」,從這個方向就看不見他的長相了。
席傑遠遠站著,似乎沒人發現他的「窺伺」,而他,則猶豫著要不要介入。
在他猶豫的當下,一群人就開打了。席傑思忖要不要出手,畢竟這麼多人打一個人,他有些憂慮那個「單人主角」。
很顯然——他的憂慮根本就是白搭!
因為才一會兒光景,地上已經是倒的倒、哀嚎的哀嚎,躺了七個扭動的身軀。
那位「單人主角」確實有口氣狂妄的本錢,席傑眼看現場不需要他的錦上添花,正轉身想走時,眼角餘光卻瞥見躺在「單人主角」背後的小混混,抽出亮晃晃的刀,掙扎著由地上站起,想將刀刃刺向「單人主角」背上——
一聲「小心」由席傑口裡衝出,「單人主角」敏捷地一個轉身,閃開落向他的刀刃,雖然小小的刀刀仍是劃過「單人主角」的右手臂,但那個手握刀刃者的下場——真是「慘不忍睹」!
這會兒,他可看清楚了「單人主角」那張……
好冷!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沒溫度的表情。不過,「單人主角」擁有讓人印象深刻的五官,看樣子,「單人主角」似乎是個混血兒,純粹的東方血統不可能擁有如此立體的五官,席傑在心裡悄悄做了結論。
「單人主角」面無表情看向席傑,對於右手臂上仍流著血的刀傷似乎毫無知覺。
幾秒之後,地上哀嚎掙扎的幾個混混爬出了兩個人的視線,逃了!
「我的研究室有急救箱,我幫你處理傷口吧。」席傑盯住他手臂上的傷,淡淡說,完全無視於「單人主角」自始至終的冷淡表情。
「一點傷,死不了人。」他的聲音如同那張沒溫度的表情,一般冷冽。
他的標準國語,令席傑驚訝。席傑以為,他應該會有些外國腔調。
「我沒說你會死。」席傑回給他的態度同樣淡然,如果不是知道「單人主角」的本性不壞,他會馬上掉頭離開。
只是,有種奇怪的預感讓他覺得必須幫幫面前這個沒溫度的男人。隱約之間,他覺得這個沒表情的人需要他。
兩個男人,在投射燈的光度下,僵持了約莫一分鐘光景。對峙的眼神,在夜色裡互相打量彼此的「能力」與「可信度」。
然後,席傑讀到了他的鬆懈(這得感謝他十歲那年莫名其妙出現的特殊能力,能夠讓他讀到別人的心思),他不再說話,轉身走向研究室的方向,對方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後,一如席傑從他心裡讀到的思想。
暗夜
夜月裡
你帶了一身風霜而來
疲憊的眼裡
裝客滿滿的哀傷
你說
原來這是個毫無美景的世界
梔子花香畫眉輕鳴
淨是虛構的童話情節
夜月裡
你帶了一身風霜
問我滿是清荷芬芳的懷裡願不願
收容你的一夜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