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南北相距何止千里,但於丞相對於南方天災的狀況,總在掌握之中。
傅寶玥也很清楚。
因為她表妹於慧朱,是個完全藏不住話的聒噪女。
「爹說呀,六爺真是了不起,能讓那些有錢人都聽他的。還有,那些御史啊,道員、知府等等,一向都很有勢力,架子又大,儼然地方霸主,但六爺一到,就看他們全都乖乖聽命,非常合作呢!」嘰嘰呱呱,於慧朱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與崇拜。
是,傅寶玥知道,像雁宇瑎這樣的人,就像是天上翱翔的鷹。
短暫的插曲,不會在他心裡留下太多痕跡吧……
去了那麼久,信來了幾封,但都是送到於丞相手上;對她,毫無隻字詞組,連問都沒問。
離去前濃情蜜意,此刻卻冷冷清清。傅寶玥努力隱藏自己心中的落寞。
「對了,表姊,我跟妳說,爹一直想要蘇州名畫師元紅的舊作,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可是六爺這次南下,幫爹找到了。爹和娘都說,六爺真有心……」
於慧朱自顧自說著笑著,也不顧表姊的安靜沉默。
「小姐,都要上燈了,該回去囉!」巧絲知道自己主子心情並不愉悅。而眼前這個驕縱的於大小姐根本不會看人臉色,再吵下去,她的小姐說不准就開始犯頭疼。巧絲護主心切,過來輕聲提醒著。
「啊!這麼晚了,我真的該回去了。」於慧朱連忙起身。「這幾天好忙,據說南方狀況平靜下來,六爺就要回京了,娘和我都為了六爺的洗塵宴,裁了好幾件新衣呢!應該送來了,我要回去試衣服。」
於慧朱一面叨念著,一面匆忙快步離開。
談笑聲一去,房裡更靜了。傅寶玥獨坐窗前,一動也不動,簡直像尊雕像。
「小姐……」巧絲小心問道:「晚膳想用點什麼?今兒個有鴨肉,若想吃清淡點,有鴨骨燉粥,配銀絲卷,怎麼樣?」
傅寶玥沒有反應,只是靜靜眺望著園子裡的蓮花池。
花季已過,池裡只剩殘葉老枝。工匠來整理過之後,便是一片清爽寧靜,之前繁盛的花事,只能在傅寶玥的畫作裡窺見了。
秋風的涼意,預告著苦寒的冬天;雖然來了這些年,傅寶玥還是沒能適應北國的天候。
但,沒能適應又如何?她還不是一年年的過了?
「小姐,別再等了吧。」連問幾聲都沒反應,巧絲終於忍不住了。「六爺這一去,誰知道何時回來?而且去了這些日子,音訊全無……這算什麼嘛!戲弄人也不是這樣的!」
「別這麼激動。」傅寶玥淡淡打斷義憤填膺的巧絲。「我不是在等他。」
不是才怪!巧絲不平地想著。
小姐眉目間的落寞,每到上燈時分,就特別清楚,若不是在眺望遠方,便是對著蓮花池出神。
陪在小姐身邊這些年了,巧絲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問題是,這個讓小姐犯相思病的對象……唉!
本來巧絲暗暗幫小姐心喜著,以為六爺會是小姐的好歸宿。結果沒想到,外表俊美儒雅、風度翩翩的六爺,骨子裡,也是如此薄倖花心!
傅寶玥垂下眼睫,起身離開窗前。入夜以後風勢強了,涼颯颯的,已經很有秋意。
巧絲還是盡責地跟在她身後叨念,「天晚了,加件外衣嘛。到底想吃點什麼呢?總要說了,我才能去張羅呀。」
「我不餓,別麻煩了。」
「這可不行!」巧絲急了。「從六爺南下至今,小姐妳瘦了多少?衣服都鬆了,還請繡娘全修改過,再不吃,還要更瘦!這怎麼成呢?」
傅寶玥的身形本來就窈窕清靈,這幾個月下來,更是清減,一張雪白的巴掌臉上,只見一雙大大的水眸,彷彿深潭一般,而潭心如此平靜,讓巧絲越發慌張。
小姐越是沉靜,事態就越嚴重。
當年初到丞相府時,年方十一便遭逢家變的傅寶玥,有整整一年,都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表現,乖巧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巧絲光是回想,就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六爺太缺德了!誰不去招惹,偏生來招惹傅寶玥!
「小姐……」巧絲著急著喚道。
傅寶玥當然知道巧絲擔心,她的明眸閃了閃,只是輕輕說:「別苦著一張臉,我只是累了,想先歇息一下。」
「那我要廚房把粥溫著,小姐說不准半夜醒了會想吃,到時就叫我一聲。」巧絲一面幫她卸妝散發,更衣洗臉,一面叮嚀著。
「我知道了。」
伺候主子睡下了之後,巧絲才憂心忡忡的離開廂房。
水紗帳內,一雙幽潭般的水眸毫無睡意,怔怔盯著她親手畫的帳額。
帳額通常畫的是鴛鴦戲水,富貴芙蓉,不過,她畫的是清雅素白蓮花。水紅細洋紗上,那深淺有致的白,一點也不單調。伍家鋪子出的顏料,果然貴得有道理。
而送她顏料的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音訊……
閉上眼,傅寶玥能清楚看見那張清俊中帶著英氣的臉龐。炯然的鷹眸,微微含笑望著她,說不盡的寵溺。
人,怎麼能如此溫柔又薄倖?心,又怎能如此甜蜜又酸楚?
寒意漸重,傅寶玥拉緊緞被,試圖抵禦那緩緩蔓延的涼。
她必定是睡著了,因為,當她再度睜開眼時,桌上的燭火已盡,四下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有人在她床邊。
「巧絲?」她揚聲輕喚,一面瞇著睡眼,試圖在黑暗中辨清來人。「現在……什麼時辰了?」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無邊無盡的沉默。
當她領悟到床前的人不是巧絲時,她的嘴已經被掩住。
掩上來的大手溫熱剛硬,分明是男人的手。
水眸驚恐地瞪大,傅寶玥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發冷。
「這樣不行,寶兒。」夜色一般魔魅的嗓音,低低響起。「才幾個月不見,妳就忘了我嗎?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嚇得僵硬如石之際,誰還有餘裕去聽聲辨人?傅寶玥驚恐的想往後退,想叫人,想要逃……但她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一般,動彈不得。
卜通、卜通,她的心跳聲彷彿充斥了整個靜謐的閨房,好大聲,她懷疑連鄰近室內的巧絲都聽得到。
巧絲為什麼不來?為什麼沒人發現這男人登堂入室?護院、巡夜的人都在做什麼?
「真的認不得了?」男人略鬆了手,轉而輕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端詳片刻後,方道:「怎麼瘦這麼多?我離開前,妳可不是這個樣子。」
離開前?
這嗓音,這氣息……
雖然心跳還是又快又猛,但傅寶玥已經慢慢回過神了。
「你……」又細微又顫抖的語調,顯示著發話人的驚魂未定。
「我怎麼樣?想起來了嗎?」低低的笑聲親暱而寵溺,長指輕撫著她的下巴。
「你、放、開、我!」傅寶玥一個字一個字,斬釘截鐵地說。
對方一愣。
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傅寶玥已經拍掉了男人的手。她往後猛退,甚至還用力踹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當然,纖足如蓮,她就算使盡全力,也絲毫傷不了他,只不過就像是賞花時被螫了一口,詫異多於疼痛。
「我活了二十幾年……」男人訝異得呆了好半晌,方才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踹中我胸口。妳知不知道,要是在宮裡的話,妳現在已經被處死了?」
「很可惜,雁六爺,我們此刻不是在宮裡!」明眸怒睜,傅寶玥的嗓音微顫。
不過,雁宇瑎此刻心頭雪亮:這位小姐聲音發抖,並不是害怕,而是在發怒。
「怎麼了?氣成這樣?」雁宇瑎大惑不解,兩道濃眉聚攏。「兩個月不見,妳見到我,竟是這樣的反應?」
「對於佔人便宜之後音訊全無的登徒子,我該有怎樣的反應?」她倔強反問,方才嚇得血色盡褪的粉臉上,慢慢浮現紅暈。
不過,並不是因為嬌羞。
只聽她嬌脆嗓音繼續指責,「不用說什麼書信往返不便的借口!你在南方,至少寫了五封信到丞相府來!」
就算是順便問候她兩句,也不成嗎?也這麼困難?
「妳因為這樣生氣?」雁宇瑎還是不敢置信。「妳知不知道我……」
他還來不及說完,門口已然響起細碎腳步聲,隨即,是巧絲來敲門。
「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夜深人靜,一點聲響都能傳得頗遠,忠心盡責的巧絲一聽到風吹草動,便起身來探看。
「沒事,剛剛作了惡夢而已。」傅寶玥揚聲回答,回頭瞪了雁宇瑎一眼。
雁宇瑎聳聳肩,坐回床沿。
他可不急。等外面人走了,他再來繼續好好整治這位小姐。
不料,傅寶玥沒有摒退巧絲,反而朗聲道:「巧絲,我想喝點熱湯,妳幫我拿來好不好?還有,請護院的過來看看,我的窗戶好像有點問題,剛剛格格響了半天呢,別是有老鼠吧?」
「我馬上回來!」巧絲應了聲,急促腳步聲離去。
傅寶玥轉身,美眸挑戰般地瞪著雁宇瑎。
怎麼樣?不想被發現,就快點走!她的目光彷彿在這麼說。
兩人沉默對望了片刻。
然後,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淪落為「老鼠」的雁宇瑎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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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丞相府又是熱鬧非凡。
於丞相的千金十八歲生辰就在月中,為了幫小姐暖壽,府裡好好整治了宴席。
本來這樣的場合,應該就只有家人、親朋好友會受邀,但是剛從南方回來的雁宇瑎,也在賓客名單之中。
於丞相的說法很冠冕堂皇,說是要答謝六爺幫他從南方搜購回來不少珍貴書畫,順便也是幫六爺洗塵。名正言順,天衣無縫。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給雁六爺和慧朱小姐多點機會,要讓他們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在過年前就有好消息,準備辦喜事了。
因為這樣,府裡上上下下都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喜氣,在面對雁宇瑎時,除了本來的恭敬尊崇,又多了一份和別人不一樣的親暱。
光看座位安排就知道;連表小姐都被安排在別桌,而雁宇瑎的位子,卻是在主桌、於丞相旁邊,隔著幾個位子,就是精心打扮得嬌艷動人的於慧朱。
雁宇瑎哪裡看不出這些小動作?他在宮裡長大,上至皇族大臣政爭奪權,下至嬪妃宮女爭寵喝醋,統統盡收眼底。
看在眼底,笑在心裡。表面上什麼情緒起伏波動都沒有,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高深莫測,若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他俊眸透露出的一絲冷冽。
冷冽眼光只有在掃到相隔好幾丈外的那一桌時,才會柔和幾分。
傅寶玥當然沒有注意到他特殊的注視,從頭到尾,她都是低眉斂目、眼觀鼻,鼻觀心,慢吞吞的、安安靜靜的吃著。
就算旁邊有人砸杯子、摔碟子,她大概也不會抬頭。
週遭的熱鬧、諠嘩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而滿室酒酣耳熱、高聲談笑著的親友,也沒有人會過去和傅寶玥多說幾句。
她的身份便是如此特殊,禁忌到不能提,也不能多說。
一面應酬著身旁太過熱絡的閒雜人等,雁宇瑎一直在不露痕跡地冷眼觀察她。
越看越確定,那安靜柔順的外表,根本都是騙人的。
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他。雁宇瑎非常瞭解,她有著驚人的美貌,也有著驚人的拗脾氣。
他可萬萬沒想到,一回京便趕著去會佳人,卻碰了個大釘子;別說是溫存親熱了,連好好說兩句話都不成。
好吧,過去兩個月,他是真忙,沒有餘裕談情說愛、風花雪月。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未免也太過分了!
反過來想,她把他當成風流之後,便揮揮衣袖、頭也不回走人的薄倖郎……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別經月,難道希望她毫無尊嚴,一見面就軟綿綿倒向自己懷裡嗎?
若傅寶玥是那樣沒骨頭的女子,雁宇瑎也不會在碰了大釘子之後,還這樣牽腸掛肚,放也放不下了。
「六爺這次到南方,是在哪兒暫歇?可是金陵城南的行宮?」酒酣耳熱之際,也漸漸聊開了,不復之前戒慎恭敬。
雁宇瑎端著酒杯,優雅啜飲,輕描淡寫道:「不,這次借住在劉家。因為公事來來去去,住外頭比較方便。」
「劉家?金陵劉家?」聞者莫不驚呼出聲。
金陵劉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家,他們世代從商,從絲綢到茶葉,樣樣都有涉獵,已經富貴了好幾代。
位於金陵城西的劉府,佔地廣闊,雕樑畫棟,其富麗堂皇,絕非等閒。
「劉家怎麼樣?」對外界、官場都不甚瞭解的於慧朱,聽了之後,忍不住問:「是很稀奇的地方嗎?」
「大小姐沒去過金陵?」見於慧朱搖了搖頭,這位答話的表親,很興奮地解釋說:「難怪囉!要是去過,絕對會知道劉府!一出西城門呀,走沒多久,就可以看到夾道的參天大樹,順著路進去,大門門口的兩隻巨型石獅就夠驚人了!據說那兩隻,足足有五百斤重哪!門上的銅釘有碗口大,八八六十四個,個個光亮奪目。聽說進了大門,還要走上大半個時辰,才能見到房子的第一進……」
眾人猛點頭,個個都露出欣羨的目光,紛紛插嘴。
「聽說劉府的廚子,好幾個後來都被聘為御廚……」
「還有,劉府的蓮花池!那真不是池塘,是個湖了!」
於慧朱聽得不開心,忍不住打斷那一聲迭過一聲的盛讚,不服輸地反駁,「那算什麼?再豪華,也比不過我姨父以前在徽州的家!我可從來沒看過比徽州傅家更漂亮的房子了!」
原本熱鬧非凡的宴席,突然,靜了下來。
雁宇瑎銳利眼光掃過去,冷得讓於慧朱窒了窒,臉蛋開始發白。
她的姨父,也就是傅寶玥的父親、當年富可敵國的傅盛。只不過,在抄家之後,「傅盛」二字彷彿是個禁忌,沒人敢隨便談論,更何況,席間還有皇子在座。
僵了一會兒,於丞相才開口,明是教訓女兒,暗地則是在解圍,「慧朱,妳都要滿十八了,怎麼說話還這樣口沒遮攔?」
「是呀,都該嫁人了,還小孩子一樣!還不快找個夫婿好好管教妳!」搭腔的親友說著,引起一陣哄笑。
於慧朱的臉色也由白轉紅,嬌嗔不依。
場面似乎又恢復了熱鬧,豐盛宴席也到了尾聲,僕傭們上來撤掉碗筷,上熱茶和甜品。一片混亂之際,雁宇瑎眼角依然不時瞄著角落的嬌柔身影。
從表妹失言開始,傅寶玥清麗的臉蛋上,便像是罩上薄薄面具似的,絲毫不見任何表情;在旁人尷尬又古怪的瞥視中,如泥塑般,不抬頭也不回話。
然後,她消失了。
滿室的賓客,包括她的至親,都沒有人注意到,也沒人過問。
除了雁宇瑎。
他的薄唇,淺淺彎起一個莫測高深的弧度。
傅寶玥從僕傭進出的信道退了出去的。原本這信道當然不是給她這樣身份的人走的,不過,反正大宅這邊的下人看到她就像是看著空氣,她也樂得走快捷方式。
穿過狹窄的信道,和幾個端著髒碗盤的丫頭擦身而過,毫不在乎。
她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令她難堪的話語,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她都不在乎。
反正,已經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了。
不在乎呵……為什麼胸口還是悶悶的,酸酸的?不是早該習慣了?
是因為那個俊美得彷彿天神一般的男人吧。她能想像,他也像其它人一樣,帶點嫌惡,帶點憐憫地望向她,然後,暗自慶幸沒跟身份如此特殊的女子有太多牽扯?
這心口的刺疼呀,到底怎麼回事?
「小姐,妳回來了!」巧絲在廂房門口殷殷探首,一看見主子,便好像鬆了一口大氣似的,急急迎了上來。
「我沒事,妳別擔心,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傅寶玥盈盈走過,淡然說道。
從巧絲緊張的口氣,她便知道,她親如姊妹的婢女一定提心吊膽了一整晚。
「不是啦,小姐!」沒想到巧絲急道:「妳看那邊!」
傅寶玥順著她微顫的手指看過去──
臥室外的小套間,中央是張圓桌,此刻圓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路擺到地板上。窗前書桌上,也有著好幾個扁平禮盒,顯然是書冊一類。紙卷堆在椅子上,看來是畫。
「這些……」一向平靜如水的麗容,此刻,也有了詫異的漣漪。「是哪兒來的?」
「六、六爺差人搬來的。」巧絲顯然太過震驚,話語彷彿流水,從她嘴裡一直湧出來。「那位青河大哥帶著幾個兄弟,說要把小姐的東西搬進來,我本來不讓,可青河大哥說,現下大家都在前面吃飯,沒人會注意,才是最方便的時候。東西都是六爺這次南下時,陸陸續續幫小姐選的,早該送過來,卻都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若是不合心意,儘管跟六爺說……啊,臥房裡還有……」
傅寶玥呆立了片刻,然後,彷彿在作夢一樣,蓮步輕移,緩緩走向臥房。
她的床上,端正放著個精緻的方盒,鑲嵌了各色寶石,四角還用金箔包住,燦爛奪目,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
「青河大哥說,六爺特別交代,這個盒子,要小姐一個人親手打開。」巧絲說著,在她身後幾步處停駐,不敢再往前走。
傅寶玥恍若未聞,逕自來到床前,雪白素手撫上了烏亮紫檀木的盒蓋。
輕輕揭開……
「呀!」她忍不住輕呼出聲。
盒內乍看之下,是鮮艷奪目的緞布,但傅寶玥伸手拈起一角水藍色──
那水藍正如最清澈的湖水,上面精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用的是真正的金絲,在燭光下閃爍。而上端,有著純金打成的極細煉條。
這是一件……貼身肚兜呀!
傅寶玥的粉臉,轟的一下,全紅了!
幸好巧絲沒敢進來,在她身後把門掩上了,要不然,讓巧絲看見雁宇瑎送她這麼一件私密的褻衣……
不,可不是一件,而是好幾件!湖水藍,蔥綠,洋紅……各色都有,每件都一樣華麗貴氣,作工和用料,全奢華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南下之前,拿走了她的肚兜,回來時,真的還了她!
握著那輕軟如煙的布料,傅寶玥呆立在床前。
月光越窗而來,一尊玉人兒就在一片銀白清冷中,久久,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