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王剛好不容易布下的線索,現在搞砸了,想要重新來過可不容易。
「你沒事踩到貓幹嗎?」只要一想到上頭的限期破案,他就忍不住火上心頭。
幹員在面對自身安全受威脅時,不得不自保的舉動,這一點他予以肯定,可是問題是在那之前,為什麼不小心一點?如果小心行事,謹慎再加上謹慎,又怎麼會被對方察覺出不對勁呢?
「唉!」他揉著眉心,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頭痛無比。
提到那隻貓,於萱可真是愛死那隻貓了。要不是它的幫助,她可能真得穿上那套制服,一想到此,她就不由得暗道好險,慶幸自己的幸運。
「現在全台灣的黑道都在找你們兩個。」這是另一個令他擔心的問題。
局長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屏幕上出現馮海被推入急診室的鏡頭,有多家媒體記者均聞風趕去採訪。
王剛看了冷哼一聲。
於萱則訝異地張大眼睛驚呼:「怎麼我們兩個成了搶匪了?」真是豈有此理!
過了一會兒,屏幕上出現馮海躺在病床上接受訪問的畫面,馮海對於遇襲的真實原因隻字未提,只是直呼他遇到了搶劫強盜,不但將他推下樓,還打傷他的朋友,他希望司法能替他主持正義,不要讓歹徒繼續逍遙法外,以免讓更多人受到傷害。
「兩人傷勢嚴重,繼續觀察中……」一名記者如此說道。
「什麼傷勢嚴重?」於萱氣得哇哇叫。
一想到自己差點遇險,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婦女遭受他們性侵害,卻無人主持公道,想來她就義憤填膺。
「幸虧他沒有懷疑到咱們這邊來。」局長苦笑著搖頭,「可是我就要倒大霉了!」
他明天一定會被叫到議會,被那些議員痛斥一頓。
「對不起。」
一想到自己的疏忽,差一點連累同伴,又害長官要被那些民意代表炮轟,於萱就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做都已經做了,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局長無所謂的說,「反正我也經常挨罵,跟你們差不多。」於萱和王剛對看了一眼,兩人相視而笑。
「好了,你們回去休息吧,外頭風聲很緊,你們兩個小心點。」
「是。」
一走出大樓,於萱便笑了出來。
王剛側頭看著她。
「知道我在笑什麼嗎?」
「知道。」
「知道?!」她驚訝的看著他。
「你很慶幸自己沒有穿上那件制服。」
於萱立刻哈哈大笑。
「對,我很慶幸!要是當時我已經換上那件衣服,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跑了。」
王剛逸出了愉快的笑容,「你應該感謝那隻貓。」
「我也是這麼想。」她忍不住又大笑。
「你應該多笑的。」
她突然僵住了笑臉,他的話又讓她想起了李興國。
「你笑起來充滿快樂,活力四射,能感染週遭的人也跟著一起快樂。」
她愣愣的看著他,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開懷大笑了。
「興國也是這麼說。」她的語氣有著明顯的哀傷,他的每一句話都觸動著她的傷口。
王剛挑高眉,似乎不喜歡她老是拿他和李興國作比較。
「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
他的話提醒了她,她得好好想想,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快樂,還能開懷大笑?難不成……她突然瞪圓了眼睛。
她把他當成了興國了?!
她倏地別開臉,心霎時慌了。
「我先回去了,再見。」於萱急促道,恨不得能立刻消失。
她到底是怎麼了?當他凝視她時,她竟然會心跳加速!
她……這麼快就把興國忘了?
於萱這才想起,這幾天她不再自責,不再哀傷,興國好像沒死,他……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這樣的認知讓她驚愕,更加急得想逃開。
「我送你。」王剛拉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說的將她推進車裡。「反正順路。」
「順路?!」
她住東區,他住在南區,這樣也叫順路?
王剛什麼都沒說,只是發動引擎,將車子開上路,不時側首瞥她一眼。
他愈安靜,愈是讓她覺得不該和他有牽扯。
她似乎把對興國的感情轉移到他身上去了,這樣不但對不起興國,更對不起王剛。
他默默地瞅了她一眼,猜測著她此刻的心思,她複雜難安的眼神好像在逃避什麼。
「到了。」
她回過神,車子果然停在她居住的公寓門口。
「再見。」她匆忙丟下這句話,急著想逃開。
王剛歎了口氣,追了過來。
「皮包。」他揚了揚手中的皮包,然後遞給她。
「謝謝。」她趕緊接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讓她心跳加速,他眼裡難解的情懷,引得她一陣心慌。
於萱緊張得想打開門,好逃離他灼熱的視線,手卻抖得鑰匙插不進鑰匙孔,王剛看不過去的拿過鑰匙。
「我幫你開門。」
門一打開,她便想跟他說再見,可是——
「不請我進去坐?」
今天才被他救了一命,沒道理不請他進門,她只好硬著頭皮請他進來。
這是間簡潔舒適的小公寓,王剛打量著。兩房兩廳一衛的格局,一個人住算是非常舒服的了。「坐。想喝什麼?」
「咖啡。」
他環視四周,整間客廳幾乎掛滿了李興國的照片,其中有幾張側影照,簡直就是他本人的翻版。
她強撐著笑容走出廚房,一看到他手中拿著李興國的照片凝視著,她的笑容不由得僵住。
「我長得真像他。」他作出了結論,將照片放回原位。
於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沉默以對。
「你打算就這樣……」他指指四周,「守著這些過日子。」
她避開他的視線,無力回答他的問題。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些都是在他……離開之後才掛上的吧?」
她用力閉了下眼睛,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是的,別再逼問我了,這是我的選擇,我對不起興國。
她竟然在無意中受到他的吸引!
她差一點就成了興國的妻子,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她現在就是興國的妻子了。那麼她還有資格再去接受別人的追求嗎?
王剛靜靜地啜著咖啡,雙眼直瞅著她。
在他複雜的眼神注視下,她的心在發顫。
「你一定要這麼看我嗎?」她被他看得手腳都不知該擺哪裡了。
「咖啡很好喝。」他微微一笑。
她一愣,沒料到他會突然轉移話題。
「我從小的志願就是當警察。」
「我從小的志願也是當警察。」她有點驚訝,兩人的志願竟然一樣。
這個話題安全多了,讓她樂得跟他多聊一些。
「我父親早逝,全靠我母親把我們姐妹三人撫養長大。有一天家裡來了一個小偷,拿著刀抵在媽媽的脖子上要她拿出家中所有的財物,結果媽媽當天標會的錢全被搶走了,那是準備買房子的頭期款。」說完,她輕歎了一聲。
「報警了嗎?」
「報了。」她聳了下肩。
結果想也知道,社會上多得是逍遙法外的人。
「那時我才小學二年級。我母親有說不出的傷心,她一直渴望有自己的窩,能把我們安頓好是她最大的心願。」
從那一天起,她就盼望著能趕快長大。
「所以你選擇當警察?」
「嗯。」她理所當然地點頭。「你呢?為什麼你也想當警察?」
「威風。」
「威風?!她先愣了下,隨即失笑。
原來他當警察是為了要威風。
她這才發現他笑起來時整張臉都變亮了,原本嚴肅帶點冷酷的臉龐,因為笑容而變得更吸引人,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
他甚至比興國還帥!
這是她的另一項發現。
「也許我該介紹我自己,免得你一直盯著我。」他開玩笑的說。
她盯著他的眼神有喜悅、有悲傷,但一想到她盯著他的神情彷彿在瞧著另一個人,他就渾身不舒服。
經他提醒,於萱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臉紅地立刻移開視線。
「你分得清楚你在盯著誰看嗎?」
「王剛!」她生氣的喊。
「我不介意我長得像某人,但我介意有人一直把我當成另一個人。」
「你……」她蹙緊雙眉,他的字字句句全刺進她的心底。
「如果我是『他』,我會很難過你這麼過日子。」他意味深長的瞥了眼李興國的照片。
「你是什麼意思?」
「在你的心目中,誰也代替不了李興國?」
「沒錯!」她幾乎是用吼的。
「既然誰也代替不了,你又何必封閉自己?」
一味的封閉自己,不肯接觸別的男人,以為這樣就對得起李興國?以為這樣就對得起自己?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聽得出他話中有話,不禁有點驚慌。
他看出她不由自主的受到他的吸引?還是他看出她內心的愧疚?
「你應該敞開心胸接受別的男人——」
「夠了!」她憤怒地打斷他的話,伸手指著門口,「出去!」
「很抱歉我惹你生氣,可是我還是要說。」王剛語氣平靜的說。
「出去!」她覺得脆弱的心彷彿被人撕裂開來。
他長得實在太像興國,害她都分不清楚她是因興國才受他吸引?還是……她喜歡上的是他本尊。
「萱。」王剛上前一步,望著那張不肯看他一眼的臉,堅定地說:「請讓我把話說完,如果你還是不喜歡聽,我立刻就走。」
於萱像洩了氣的皮球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傷心。
「你應該敞開心胸接受別的男人,試著跟對方交往,如果李興國真的是不可以代替的,任誰也進駐不了你心中。但如果他是可以代替的,你就會發現你真正愛的人,就在你身邊。」
「胡說!」她哭吼著。
她的心因他這一番話而劇烈擺盪。
不,她是怎麼了?她對興國的感情……兩年的感情,如今才發現原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的心竟然在掙扎。
她的心竟然呼應著他的話。
這是她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
「我喜歡你,於萱。」他毫不猶豫的說出心裡的話。
「你……你說什麼?!」於萱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說我愛上你了。」他語氣堅定的說。
「怎麼可能?」她呆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望著你時,我竟然會心跳加快。」
他如此坦白,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拒絕?或是被奚落?
「是一見鍾情吧。」王剛笑著說。
「你……」她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這樣太唐突了,可是如果我不說……」他伸手撫上她的俏臉,「只怕你會永遠把我當成『他』來看。」
那天他初見她時,她一臉的震驚,不知道為什麼,她當時心痛卻又驚喜的俏臉,竟隱隱牽動著他的心,讓他毫無預警的陷了下去。
「你……瘋了!」她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
他臉色一正,「我不怕別人怎麼看我跟你,不過我最怕你把我當成『他』。」
「不……」她突然覺得頭好痛,「我不能接受……」
「你不能?為什麼?」他凝視著她,要求得到個答案。
她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她的心跳又加快,慌得她立刻別開臉。
以前她和興國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這麼心慌意亂過,兩人在一起的感覺就像如沐春風,非常的快樂,哪像他……總會讓她的心臟跳到無力。
「不,我不能!」於萱推開他,受不了他逼人的視線。
「為什麼不能?」他想摟地入懷,卻被她推開,似乎他的碰觸會讓她的良心不安。
「因為……我愛的人是他!」她傷心地吼。
是的,她是愛興國的,所有的感覺全滾到一邊去吧!要不是她太任性,興國也不會英年早逝,她還會在這邊聽他說愛不愛的問題嗎?
「萱。」他冷靜地看著她。
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知道你還愛著他。」他深吸口氣,緩緩吐出這句話。
王剛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她知道她真的傷害到他了。
「不過請你試著接受我的意見,你真的應該……把他忘了。」
於萱驚愕地瞪著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回憶只會使你更痛苦。」
不!她搖頭。
「掛著他的照片,只會讓你更自責。」
不!別說了!別說了!
「沒有系安全帶不是你的錯。」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她愕然抬首。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句話竟然像道暖流,滑過了她的心房。
「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給我機會。」他握住她的手,誠摯的看著她,「起碼你得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帶你掙脫掉這個沉重的殼。」
「王剛……」
他的真摯情意令她動容,可是她不能答應。
「答應了你,我會覺得對不起興國。」
她想告訴他,她也喜歡他,可是她卻感到害怕。
她怕自己是因對興國的思念,才會讓她對他產生這樣的錯覺;又怕自己是真的愛上了王剛,而對不起興國。
她該怎麼辦?
她也不知道每當看著王剛時,總有一股安心的感覺,而這是不是代表著愛情?
唉,連她自己都搞糊塗了,她如何對他言愛?
聽見她的答案,王剛冷凝著臉,慢慢地放開她的手。
「我走了。」他起身告辭。
一聽到他要回去,於萱突然感到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
不,別走,我……
他深深望進她眼裡,他眼神裡有著明顯的失望。
「我以為你會勇敢的接受我的感情,顯然我是錯了。你能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愧疚,卻沒有勇氣接受另一段真摯的愛情,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於萱回望著他,心卻因他的一番話而發疼。
她想說!想告訴他!想告訴他自己的疑慮,可是看到他一臉的失望,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再見。」他很有風度的說。「自己小心。」
關上門的聲音讓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她……做了什麼?於萱驚慌地瞅著門。
又有一個喜歡你的男人離開你了。她的心在吶喊著。
又一個喜歡她的男人離開了……
她剛剛做了什麼傻事?
突然,她跳起身往門口奔去。
不!阿剛,等我!
她不能再讓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離開她的生命!
她為什麼這麼傻?
她一直責怪自己的任性,一直盼望一切能從頭來過,可是時間不會倒流,但是她卻可以抓住現在,把握未來。
她不能讓幸福再度從身邊溜走。
「阿剛!」她大聲喊著,沒命地奔下樓,一把拉開門。
安靜的巷道連個人影也沒有。
「阿剛!」她失落的輕喊著。
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他剛才失望的眼神揪痛她的心。
他長得像興國又如何?沒錯,是他勾起了她對興國的懷念,但也是他的緣故,才讓她暫時忘記傷痛,重新有了歡笑。
「阿剛!」她絕望地喊道。
可是不管她喊了幾次,王剛都不可能聽得見,他早就帶著失望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於萱怔忡的回到屋裡,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發著呆。
看著客廳牆上的照片,她突然發現興國怎麼愈看愈不像王剛了?
「說來你也許不相信……」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早在你叫我勇敢地往下跳時,我就……愛上你了……」
她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即使和興國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中未曾出現過這麼安定的支撐力量。
只是她竟然沒有發現,直到門被關上的一剎那才領悟。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他的外形太酷似興國,才會受他吸引,沒想到她卻是因為王剛的關係,才逐漸遺忘對興國的歉疚及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