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嵐抓著桌角,霍然站起身,瞪著一臉無辜的管浩元。
什麼叫做「我沒告訴他們那件事」?他難道不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句話,比什麼都來得可怕嗎?
杜小嵐氣息粗重地瞪著管浩元,如果手邊有根球棒的話,她真的會往他的頭上敲下去。
「幹麼一直瞪我?心虛嗎?」管浩元並沒有閃躲她的視線。
杜小嵐臉部肌肉一陣扭曲,她轉身要走人,一隻大掌卻驀地扣住她的手腕。
此時,四個家長看夠了好戲,目光非常一致地看向杜小嵐,用一種很期待的聲音「柔聲」追問道:「嵐嵐啊,浩元說的『那件事』是哪件事啊?」
「沒事,他亂開玩笑,亂說話。」杜小嵐拚命地想往前走,手腕卻幾乎被管浩元的大掌扯成兩段。
杜小嵐惱羞成怒之下,低頭凶悍地對管浩元大吼了一聲:「姓管的,你給我放手──」
室內籠罩在一片沉靜之中。
管浩元鬆開手掌,臉龐線條嚴峻地緊繃著,只有離他最近的杜小嵐,能看得見他的唇角些微的顫抖。
「嵐嵐,你這樣很沒禮貌。」杜太太低聲說道。
「對不起。」杜小嵐猝地低頭看著發紅的手腕。
他憑什麼擺出受傷的表情?他和她發生關係,是他們倆之間的私事,他怎麼可以因為討厭她就挾怨報復把這件事說出來呢?她的爸媽、管伯伯、管媽媽會把她當成多隨便的女人啊!
管浩元看著她頻頻顫抖的肩膀,他的眸光變沉了。
他知道她在生氣,但是如果她願意在面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時,多一份認真的話,他也犯不著用如此苦苦相逼啊。
「嵐嵐啊,你別難過。剛才是我們家浩元硬抓著你不放,是他不對。浩元,快跟小嵐道歉啊。」管太太也出面打圓場了。
管浩元別過頭,佯裝沒聽見媽媽的話,包廂內的氣氛頓時僵滯到最高點。
幸好,服務生在此時推開了包廂大門,為大家上菜。咖哩豬皮、魚翅湯、魚香肉絲、辣子肥腸、麻婆豆腐一字排開,桌面上五顏六色、熱鬧非凡,桌邊的氣氛卻冷凝地像是在進行離婚談判。
「通通坐下來吃飯。」杜先生命令地看了女兒一眼,率先挾了一口菜。「這道麻婆豆腐的火候夠,嫩而酥辣,好啊。」
「是啊,沒必要為了兩個小孩吵架,壞了大家的脾胃嘛。」管先生也很努力地擺出大快朵頤的笑臉。
「你們吵架了嗎?你們在澳洲發生了什麼事呢?」杜太太幫女兒添了一碗白飯,小聲地追問著。
這兩個青梅竹馬的情況太詭異,看起來關係也很微妙,如果不問清楚,大夥兒這頓飯就吃得沒意義了嘛。
「沒事。」杜小嵐端著碗,埋頭苦吃,絲毫不理會旁邊那一道惱人的目光。
看什麼看!不都已經看了十幾年了嗎?當心她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喔!
杜小嵐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驀地轉頭瞪著管浩元,打算找他到外頭單挑。
「你給我──」
「嵐嵐啊,你明明氣得半死,幹麼還硬說沒事呢?」杜太太打斷女兒的話,不想這兩個小輩真的在餐桌上吵起架來。
「對耶,你們看小嵐的耳朵都紅了。她一說謊,耳朵就會紅的。嵐嵐,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事就說出來,幹麼說謊呢?」管太太慢條斯理地說道。
杜小嵐連忙用手蓋住洩露真相的耳朵,一語不發地捧起飯碗繼續狂吃猛吃。
杜先生吞下嘴裡的干煸鱔片,側身低頭看著女兒的腳。「沒錯,嵐嵐在撒謊,她的腳勾著椅腳──」
「嵐嵐?」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拜託!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再一搭一唱了,我說就是了!」杜小嵐霍然從座位上站起身,雙頰溫度直可比擬正中午的熾陽。
「我在澳洲喝醉了酒,然後酒後亂性,和管浩元過了一夜。就是這樣子,你們滿意了嗎?」她瞪著管浩元,用一種磨牙霍霍的凶狠姿態把話說完。
管浩元,我恨死你!她的眼神是這樣告訴他的。
「滿意了。」管先生點點頭,開始盤算訂婚時要請哪些人。
杜先生為了女兒的清白著想,急忙追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要訂婚?」
「鬼才跟他訂婚啦!」杜小嵐大吼了一聲,把臉龐埋入雙掌之間,順便連耳朵也一塊掩了起來,打算來個徹底的不聞不問。
「她害羞了嗎?」兩位太太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著,越看小倆口鬧彆扭,越覺得他們真是可愛。
害羞個頭啦!從小到大,他們幾時看她害羞過啊!杜小嵐有口難言地趴在桌上,聞著飯菜香,卻是愈想愈不是滋味。
「管浩元,你有種就跳出來把事情解釋清楚,不要沒事人一樣晾坐在一旁。」杜小嵐頭一抬,銳利眼神筆直射向管浩元。
「解釋什麼呢?我們那天確實是在一起了。」管浩元順理成章地接下了話,再度招來杜小嵐一個白眼。
「浩元,你們什麼時候訂婚?」雙方家長也就順理成章地又催促了一次。
「我們沒意見,你們決定就好了。」管浩元微笑地看了杜小嵐一眼,就不信她還能有法子裝瘋賣傻。
「管浩元!」杜小嵐驚跳起身,圓睜著眼猛瞪著他,彷彿他突然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惡鬼。
「你要我開口說話,我順應了長輩的意見,這樣也有問題嗎?你如果有問題,應該自己跟他們談。」管浩元挾起一筷子的魚香肉絲,態度閒適地有如訂婚乃是家常便飯一般。
「說就說!爸、媽,我才不要跟這個──」莫名其妙的怪胎訂婚。杜小嵐看著管伯伯、管媽媽,就是沒法子把她對管浩元的批評說出口。
「好了、好了。管浩元都同意了,你也就別鬧彆扭了,你們兩個認識那麼久,老夫老妻了──」杜太太說著說著,忍不住因為自己的用詞而大笑了出來。「哈!沒錯,是老夫老妻了……」
「媽,你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做管浩元都同意了?」她是哪一點不如他啊!「而且,我跟他才不是什麼老夫老妻,我和管浩元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那一晚純粹是誤會。你明知道我和他從小吵到大,再好的感情也吵壞了……」杜小嵐扯著媽媽的手臂,說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滔滔不絕、欲罷不能。
杜太太敷衍地拍拍她的肩膀,重心全集中在「大人」們的對話上。
「管大哥、管大嫂,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以茶代酒敬你們。」杜先生端起茶杯,紅光滿面地說道。
「哪裡、哪裡!我們浩元脾氣硬,以後才要麻煩小嵐多擔待一點哪。」管先生連忙偕同妻子站起身。
對,總算有人說句公道話了。杜小嵐猛點頭,一臉感動地看著管伯伯。
「小嵐點頭同意了呢!」杜媽媽開心地猛嚷嚷道。
「快叫服務生送瓶紅酒過來慶祝!」管媽媽乘勝追擊一番。
一陣兵荒馬亂間,杜小嵐猛翻白限,趴在桌上口吐白沫。這真是一場無厘頭鬧劇。
最好笑的是,除了她和他這兩個主角之外,每個人都笑得開心到不行。
杜小嵐抬起眸,往管浩元的方向一瞥。只見,管浩元正端著飯碗,無事人一樣地進行用餐動作。一股發噱的衝動從杜小嵐的胸腹裡冒了出來。
「你不是老說辣子肥腸涼了就不好吃了,還不快點吃飯。」管浩元拿起她的筷子,挾了滿滿的辣子肥腸到她的餐盤裡。
杜小嵐端起飯碗,眼睛盯著大人們,嘴巴嚼啊嚼地。
「他們都瘋了。」杜小嵐開始和他閒聊。
她突然覺得管浩元和雙方家長相比之下,應該算是正常的一個吧。
雖然,沒否決雙方家長訂婚提議的他,可能是神經最不正常的人。但他目前看起來頗正常,至少他沒有高興到手舞足蹈,還算是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他們很開心。」他說。
「瘋子經常都很開心。」她含著飯,用一種只讓他聽見的聲音說道:「也不想想看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哪個年輕男女沒有一夜風流過,幹麼把事情搞得這麼認真?老古板。」
「錯。至少我和你在那一晚之前,都從沒有跟誰一夜風流過。」管浩元回她一句,順手又幫她盛了碗湯。
「你沒有?!」杜小嵐不能置信地睜大眼,拿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
「沒有。」黑色眼瞳閃過一陣不悅。她到底以為他私生活有多靡爛?
「我以為你年少得志,酷痞臭臉又正好是時下最流行的風格,理所當然有很多FANS不顧一切地想要巴在你身邊,只求一夜溫存。」
「不是我要的,我連看一眼都嫌煩。」管浩元定定地看著她。
「說的也是啦,你這人怪癖特多。只喝同一種品牌的牛奶、礦泉水,洗面乳、洗髮精十年不變,真要你老大不中意……」杜小嵐舀起湯,一邊喝湯,一邊數落著他的豐功偉業。
呃──杜小嵐腦袋裡的運轉螺絲突然被一個驚天動地的想法給卡住了。
杜小嵐嘴裡咬著湯匙,雙眼發直地盯著管浩元。
由他剛才的話意衍生出來的意思,不就變成了──我喜歡杜小嵐,所以我願意和她發生關係嗎?
杜小嵐拔出嘴裡的湯匙,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的眼睛。
她覺得頭暈,因為他凝望她的眼神看起來很深情。她眨了眨眼,但是他深情的眼眸依然漾在她的面前。
杜小嵐開始後悔為什麼他以前盯著她看時,她老是要別開頭呢?否則,她應該老早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他看著她的樣子──好像……好像不是討厭耶。
「管浩元,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她相信他一定可以給她一個合理解釋。
管浩元望著她眼裡的混亂,聽見了她聲音裡的顫抖。他於是知道她終於感受到了──
「悉聽尊便。」他撫住她的臉頰,剛毅唇邊也隨即浮出一抹微笑。
「你……你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麼?」她的心被他的舉動扔到九霄雲外,害她只好捂著胸腔以壓制住心頭的空蕩。
「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當然知道你想談什麼。而且──」管浩元握住她的手,聲音低啞、眼神專注地像要許下天長地久的承諾一樣。「也該是我們把話挑明來說的時候了。」
天啊,她快克制不住了。杜小嵐面對著他剛毅臉龐上的溫柔神態,驀地嚥了口口水。
好想咬他一口!
杜小嵐猝地低頭捧著飯碗卯足勁狂吃辣椒。
管浩元睨著她的反應,他勾唇一笑,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
「我晚上去接你下班。」他輕撫了下她的髮絲,低聲說道。
「好,那我下班前半小時再打給你。」她點頭,繼續埋頭猛吃,一雙耳朵紅通通。
「嗯。」管浩元舉箸幫她在小盤子上佈滿了菜,而笑容就此長掛在他唇邊。
就連不小心吞進了最害怕的辣子肥腸,他都還是忍不住要笑。
他怎能不笑呢?
在史前恐龍的腿上猛砍一刀,恐龍要一到三分鐘後才有痛覺。而這個少根筋的杜小嵐,比史前恐龍還要鈍感。在他放電、用盡方法引起她注意的好幾年之後,她總算是「有點」明白他的心意了!
真情告白的晚上,快點來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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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半,「發坊」多數的員工已經下班,杜小嵐和最後一位客戶揮手告別之後,她打完卡,走向後門,準備下班。
杜小嵐握住門把,卻突然聽到門外的吵架聲。
「朱建民,你在等杜小嵐,對不對?」Landy說道。
「你很吵耶。」朱建民說道。
「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怎麼沒嫌過我吵。」
「是你來追我的。」
「是你來追我的!你還拚命在我面前說什麼杜小嵐很愛搞笑,根本像個小孩子。不喜歡讓人摸、也不想和你做那件事,根本就是千金大小姐一個!」Landy越說越大聲。
「你小聲一點啦。」
杜小嵐摀住耳朵,期待要和管浩元見面的好心情,現在都已經讓朱建民破壞殆盡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火速地走出後門。
「你不用叫她小聲一點,我已經全都聽到了。」杜小嵐的拳頭握得死緊,因為她正克制著怒氣,不願對朱建民這種人浪費唇舌。
像管浩元雖然老愛和她鬥嘴,但她一旦在外頭有了任何狀況,他總是不問是非就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杜小嵐擰著眉,瞪著朱建民蠕動個不停的嘴巴,她心裡泉湧而出的,卻全是管浩元以往對待她的點點滴滴。
兩年前,在她剛拿到駕照的那一個星期,發生了車禍,被人從後方追撞。對方一口咬定是她的錯,管浩元卻是全盤聽信了她的說詞──因為他說,她不會說謊。
五年前,她在便利商店和人大吵一架,代替她爸媽趕來的管浩元,也是毫不猶豫地便相信了一定是對方做了無禮之事得罪了她,所以她才會朝對方大吼大叫的。
管浩元信任她、非常的信任。
杜小嵐咬住唇,左右張望著管浩元的白色賓士是否已經抵達。她好想趕快看到他,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朱建民看著杜小嵐撇過頭不理人,以為她正在生他的氣。
「小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嘛。」朱建民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伸手想握住杜小嵐的手。「我已經買了全省遊樂園的門票,我們找一天一起去玩。」
「朱建民,你這個大騙子!你之前還嘲笑她二十幾歲了還愛去兒童樂園,既幼稚又可笑──」Landy尖聲叫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我什麼都沒說……」
杜小嵐靜靜看著朱建民氣急敗壞地和Landy對嗆的模樣,她舉起拳頭用力地捶了好幾下自己的前額。
真是夠了。這就是那個曾經追了她半年,沒事拉著她到處旅遊的朱建民嗎?搞不好,朱建民看上的只是她老是搶著要付錢的海派作風──
「幹麼又打自己?」一句溫柔的低嗄聲從杜小嵐頭頂上傳來,一雙大掌隨即從她身後握住了她的肩膀。
是管浩元。杜小嵐的臉色一陣青白,狼狽地咬住了下唇。
這下實在是有夠難堪了。就算管浩元本來真對她有點好感,現在八成也都被扔到九霄雲外了吧。
因為她挑了朱建民當男朋友,證明她腦子有問題!
「你全聽到了?」杜小嵐沒有回頭,低頭對著地上的紅磚道說話。
「上車吧。」管浩元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堅定地攬住她的肩膀走向路旁。
「我沒看到你的車。」他的車子是一輛雪白賓士。
「我換車了,黃色的法拉利雙門跑車。」管浩元朝新車彈了下手指。
杜小嵐看到車子換成了她最愛的顏色,煩惱憂愁全都一掃而空。
她疾衝到流線型跑車前面,撫著車身引擎前蓋部分。「天啊,這台車的身材、曲線一級棒,我可不可以──」
「你當然可以開我的車。」管浩元凝視著她,接下了話。
杜小嵐驚訝地睜大下眼,眼眸因為感動而漾著水意。他怎麼會這麼懂她的心,怎麼會對她這麼放心?
「謝謝。」杜小嵐圓澄的眸凝視著他,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管浩元心臟驀地抽搐了兩下,也緊緊地回握著她。
「小嵐,他是你的新男朋友?」朱建民興師問罪地走到杜小嵐身邊。
「不關你的事。」說話的人是管浩元。
「也不關你的事!」朱建民為了展現男子氣概,挺起胸膛回應了一句。
「你再說一次!」管浩元聲音一凜,臉上瞬間敷上了一層寒冰。
管浩元一百八十公分的精壯身材往前一站,連拳頭都還沒掄起,朱建民就已經後退了三大步。
「杜小嵐愛的人是我,她還因為失戀而跑去澳洲度假。」朱建民不甘示弱地繼續耍著嘴皮。
「朱建民,你給我聽好了。」杜小嵐提高音量,雙手叉腰挺身站到了管浩元面前。朱建民是她過去的情債,她要自己解決。
「是你每天像只公孔雀一樣地摟著Landy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晃到我想吐,我才請假去玩的。誰為你失戀啊!你又懶惰、又沒上進心,凡事也只想投機,能和你分手,是我們家祖宗積德。」杜小嵐說完,馬上拉著管浩元要走人。
朱建民擋住他們的路,激動地開口說個不停。「杜小嵐,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家境好一點,老闆多疼你一點,客戶比較喜歡找你,你就屌起來了嗎?像你這種女人,要身材沒身材──」
「閉嘴!」管浩元斥喝了一聲,把杜小嵐摟到身側,用他嚴厲的眼神讓朱建民把話全嚥了回去。「小嵐的家世好一點,老闆疼愛她多一點,客戶比較喜歡找她一點,確實是沒什麼了不起。」
杜小嵐猝地低頭用右手摀住額頭,準備開始忍受管浩元的毒舌攻擊。她怎麼會懷疑他喜歡她喜歡了很多年呢?他對她很殘忍耶。
突然間,她的右手被管浩元拉下,他在她的手心印下一個吻。
杜小嵐飛快地抬眸,看入他的眼裡。此時,她想哭、又想笑,她覺得自己像只脆弱的雛鳥,而他則成了呵護著她的安全巢穴。
「杜小嵐最了不起的是她從不以她的家世、老闆的寵愛及客戶的肯定而沾沾自喜。她很謙虛、很努力,不像某些扶不起的阿斗,兩袖清風不談,還拚命打腫臉充胖子想擺闊當少爺……」管浩元的話突然停頓了一下,他低頭看著她,嚴肅地問道。「嵐,我剛才用的詞彙會不會太難,他有沒有可能聽不懂?」
「確實有可能,他以前國文都是補考才過關的。」杜小嵐噗地笑出聲來。老天爺,管浩元喊她「嵐」耶!
「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朱建民氣紅了臉,口不擇言地罵道。
「他的國文程度果真很差。我們還沒結婚,現在正在交往中,如果這樣就可以稱之為姦夫淫婦的話,那他們這種關係,不就該稱之為傷風敗俗嗎?」管浩元慢條斯理地說道。
「說得好!」杜小嵐的精神雀躍了起來,就差沒有拍手喝采一番。
「另外,我有些話想跟這位小姐說。」管浩元朝Landy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的條件不錯,別再跟這種貨色混下去了。」管浩元言畢,攬著杜小嵐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走向車子。
杜小嵐唇邊的笑容漸漸地淡去,肩膀也往下微頹了幾分。他也喜歡Landy那一型的女人?
Landy得意洋洋地挺出豐滿上圍,瞄了朱建民一眼。哼,她以前的男朋友哪一個不是把她捧在手心哄著。只有這個朱建民,不買LV的皮包給她就算了,還和她吵架,嚷嚷著要和她分手。現在總算有人出來說公道話了!
「家裡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朱建民不滿地瞪了一眼法拉利。
「家裡的錢是家裡的錢,我用的錢是憑我自己的實力賺來的。」管浩元為杜小嵐拉開車門,嘴裡喃喃自語著。「這世界真奇怪,我這種一場球賽可以贏得美金百萬的人,從很小就懂得何謂量入為出。怎麼有的男人,都二十多歲了信用卡還在負債纍纍呢?」
管浩元這張嘴喔!杜小嵐忍住笑聲,優雅地滑入副駕駛座。
管浩元坐入駕駛座後,車子便倏地往前暢行,很快地便將另一對正開始吵架的男女給甩在腦後。
他按下音響按鈕,古巴樂手的沙嗄嗓音帶著發自靈魂的力量在車內瀰漫開來。
杜小嵐很想專心地聽音樂,但是她腦子裡有個疑問,不問清楚的話,她會抓狂的。
「管浩元……」她清了清喉嚨。
「嗯?」管浩元看她一眼,臉上表情很自在。
「你也覺得Landy很好看喔?」杜小嵐一聳肩,一副我們正在閒聊的表情。
「不,我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沒看清楚。」管浩元望著她眨也不眨直盯著他看的圓眸,覺得她佯裝不在乎的表情實在是很失敗。
不過,失敗得很可愛。
管浩元勾唇一笑,握著方向盤,突然覺得街燈滿美的。
「喔。」杜小嵐不置信地應了一聲,卻又無法自制地追問了一句:「那你幹麼說Landy的條件很優?」
「當她以為自己美若天仙時,當然會越看朱建民越不爽,分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謝謝。」她傾身四十五度,以安全帶所能容許的彎腰極限,正式向他道謝。
「不客氣。」他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杜小嵐斜倚著車門,嘴巴開始不停地碎碎念。「很笨,對嗎?我居然跟那個男人談了一場戀愛,而且還被甩,真是好笑。」
黃色跑車在紅燈前停下,管浩元側身嚴肅地看著她。「你所付出的一切,並不好笑。」
杜小嵐雙唇一咧,想擠出一個笑容,淚水卻咚咚咚地滾了下來。
「我說錯話了嗎?」他皺起眉,心慌了。
杜小嵐抓著安全帶,用力地搖頭,哽咽地說道:「我和朱建民分手後,從沒為他哭過,因為我覺得為了一個劈腿的爛男人掉眼淚,是件很不值得的事情──」
「每個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我不覺得為自己的錯誤掉眼淚有什麼不妥。我去年球打得慘兮兮,我也哭過。」管浩元拭去她臉龐上的淚水,沉聲說道:「只要哭過之後,你心裡的難過得到發洩了,那麼你的眼淚就值得了。」
「見鬼了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解人意了?」她愈說,眼淚就掉得愈凶,怎麼也擦不幹。
「我一向如此,你慢慢會發現的。」管浩元輕點了下她的唇。
綠燈亮起,管浩元踩下油門前進。
杜小嵐在淚眼婆娑間看著他,她衝動地半直起身,在他頰邊印下一個吻。
「你真好──」杜小嵐只來得及說了這句話,整個人就被安全帶勒住了胸口,猛咳了起來。「咳咳!」
管浩元的耳朵開始發熱,他撫摸著被她吻過的臉頰,快樂得想飛上天。
「你在傻笑。」杜小嵐不能置信地盯著他。她想,就算她看到豬飛上天,可能都沒這麼訝異吧。
「我沒有。」管浩元抿緊唇,突然專心且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道路。
「有,而且你剛才只有耳朵紅,現在連脖子、臉頰都變紅了。」杜小嵐這下可樂了,認識這麼多年,可沒見過他這種臉紅脖子粗的窘迫模樣,當然要大肆宣傳一下。
杜小嵐笑著、笑著,笑到他連眼皮都變成了紅色,笑到她望著他時,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
「管浩元,路邊停車。」杜小嵐大聲命令道。
她忍不住了!
「啥?」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擰眉看她一眼。
「在前面公園邊停車。快、點!」杜小嵐拍拍他的手臂,快速催促道。
黃色法拉利「倏」地一聲,在公園的角落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