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得很貧困拮据,但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這裡充滿熱心的人情味,許多和善的人都很關懷照顧她。
原本打算見到她,便要將她帶回去,但現在恐怕難以達成,她不會放下這裡的學生、放棄她的工作,跟他回去,而他也不能用強硬的手段逼她。
他要自己耐著性子,給她幾天時間考慮,但眼下他想抱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只是小靜似乎無意讓他接觸孩子,像她下樓去上課,便把孩子交給古媽媽,對方竟將他當蛇蠍般,連他伸手要摸孩子,都立刻閃得遠遠的。
歐陽炵感覺很挫敗,突然得知有孩子令他驚喜萬分,可直到現在,他連孩子的性別、名字都不清楚。
趴在二樓走廊的圍欄,他向下望著操場上參加升旗典禮的學生。
小小的校園,少少的學生,稀少的老師,聲音宏亮的唱著國歌,聲音傳遞在幽靜的群山間,朝氣蓬勃。
結束升旗典禮,他看見小靜將一群學生帶進一樓教室,於是下樓想觀看她上課情形,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他繞行到教室後方,倚靠在一棵鳳凰樹下,透過窗戶,看向教室內站在講台上的她。
他聽見她活潑的教學內容,看見她神情愉快地教學生帶動唱,教室裡充滿歡樂的笑語,學生們搶著舉手發表意見,雖然沒有新教室及好設備,但感覺這裡的學生卻比都市孩子還好學。
第一次親眼目睹她上課的情景,令他非常欣慰與欽佩,她果然適合教職工作,她是個非常有愛心的好老師。
只是這個認知讓他為難起來,該如何對她離開這所學校,跟他返回台北,重新生活?
歐陽炵靜靜地在窗外看她上完一節課,在下課聲響時,悄然地離開。
週三只上半天課的寧靜海,中午返回二樓宿舍看孩子。
「他走了?」上樓沒看到歐陽炵的蹤影,她納悶地問幫忙帶孩子的古媽媽。
「放心,我沒讓他摸到孩子一下,他眼巴巴的想抱,我趕緊把小佟背出門溜溜,他就一臉失望的走了。」
「喔。那沒事,謝謝你的幫忙。」寧靜海抱過孩子,內心卻悵然若失。
她其實沒打算阻止他接近孩子,但古媽媽卻誤解了,直接將他從孩子身邊驅離。
餵過奶後,她把孩子帶到一樓辦公室哄睡,然後批改學生的作業,並準備明天的上課教材。
偶爾她會抬頭看看一旁搖籃裡安靜睡覺的兒子,他白胖的小臉、恬靜的睡顏,令她心生愛憐,但一想到歐陽炵,她的心便再度泛起酸疼。
他的出現,輕易攪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他的告白,令她驚詫得難以置信;他的不告而別,更令她心緒糾結,無法專心準備上課的講義。
下班時間,她不禁望著遠處,即將西沉的太陽,高掛在山巒間的火紅夕陽,依舊閃著燦燦光芒,可她內心的黑夜卻提早到來。
她一直說服自己,即使離開他身邊,也能像過去靠著暗戀他的心情,知足過活,但他突然出現、輕易離開,卻讓她的心陰鬱憂愁了起來。
她輕歎口氣,搖搖頭,要自己重新尋回平靜。
一轉頭,卻直接撞上一堵肉牆,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一抬眸,她瞪大了眼,他何時緊貼在她身後,她竟毫無知覺。「你不是回去了?」
「沒有,只是到附近逛了一逛,瞭解周圍的環境。」歐陽炵微微一笑。
方才見她凝望夕陽,一臉神情落寞,他差點忍不住從身後將她緊緊摟抱住。
「你的腿傷痊癒了,真是太好了。」她低頭看著他站立穩妥的一雙長腿,之前他出現時,便已驚喜地發覺,卻沒有適當的時機表達。
而他方才凝望她,展露的一抹溫雅笑容,令她內心悸動了下,忙調開視線,故意用他腿傷的事轉了話題。
「小靜,為什麼不願讓我碰孩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問得有些難過,對她隱瞞懷孕之事,其實有些不諒解。
「我沒有……」她想解釋並沒有交代古媽媽不讓他抱孩子,但現在把懷中的孩子推給他,又有些突兀。
「當初被杜璃蘋背叛,確實令我大受打擊,得知你對我感情不單純,也令我很意外,一時無法接受,我因為喝醉,意識茫然下竟把你當成她,粗暴地佔有你,醒來後萬分懊悔愧疚,更是無顏面對你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顏,只能板著一張臉,不敢注視你的眼神。」
寧靜海望著他眼底的陰鬱及愧疚,輕抿唇,沉默不語,卻仍泛起一絲心疼。
「因為我卑劣的傷害了你,讓我一看見你,便會想起自己的醜陋惡行,只能逃避你,選擇冷漠以對。」
「無法再將你當妹妹疼惜,更不知如何與你當夫妻,令我非常苦惱,你毫無怨尤的付出,更令我感到心疼。」
「我想學習去愛你、去正視你的感情,那時的我尚未意識到其實早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你。」
「你帶學生參加露營活動,在山裡短暫失蹤那一晚,我聽到消息,驚惶地跑去山裡找你,在深山暴雨中狂竄,終於發現你的蹤影,只能任由那個人背著你離開。」歐陽炵幽幽說著,語氣中充滿無奈。
「你去山裡找我?!」寧靜海聽了訝異,兩行熱淚瞬間滾落。
「為什麼……不告訴我?」害她誤以為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派人跟蹤她。
「因為當時的我太過狼狽,不想讓你看見,更對自己的莽撞行為難以認同,最後選擇靜靜離開。」
「回家後,躺在床上,我思索了一夜,聽到你失蹤,奮不顧身去找你,那惶恐至極的恐怖感,奪去我全部的理智,那異常的感受,才讓我深刻瞭解到,原來我早已愛上你。」歐陽炵低頭望著她的淚顏,深情真摯的道。
她仰臉望他,心口溫熱,兩串淚掉得更凶。
怎麼也沒想到,他在那時就愛上她了。
「隔天見你平安歸來,我情緒激動,恨不得向你傾吐心情,想摟抱你,熱切愛你,沒想到……卻被你推開拒絕。」他黑眸微暗,即使此刻渴望摟抱她,他仍不敢躁進。
「我以為……你再次把我當成杜璃蘋,那時我看見你書桌上堆滿她的照片及婚紗照,還有她的婚戒。」她細聲說著。
她的話令歐陽炵征愣了下,才想起當時的情況。
「我把照片抽出來,是打算全部丟掉;留著她的東西,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忘了處理。」他沒想到會令她產生這麼大的誤解。「我以為你拒絕我,是想起不愉快的初夜,對我心存恐懼……」
無論過了多久,那仍是他對她最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沒有真的怪過你,我只是難過心傷,卻不曾怨懟你,反而是你一直相敬如冰、堅持分房,才讓我更加難受、更感孤寂……」她垂眸,語氣幽幽。
她的原諒,令他被罪惡感捆綁已久的心得到一絲釋放。
「所以,是我們誤解了彼此。」歐陽炵這才敢伸手,溫柔地拭去她滿臉淚痕。「對你的傷害跟冷淡,我很抱歉,更不該胡亂吃醋,造成爭吵。其實從香港出差回來,我就直接去學校接你,卻剛好見到高明遠挺身護你的意外插曲,吃味不已。」
「又因為接到電話,得知自己被杜璃蘋利用,成為緋聞的主角,我只好趕忙搭計程車離開,要去瞭解事情緣由,沒料到此事會造成我們嚴重爭執,氣你對我的誤解,才無法理性的向你解釋清楚,本以為隔天可以跟你詳談,你卻選擇離家出走,讓我完全找不到人。」她失蹤的這段漫長時間,他備受煎熬。
「我選擇離開,不僅是誤解你對我無心,對杜璃蘋癡情難捨,更是害怕你的抉擇、害怕再次與你怒目相向、害怕將來會怨懟你、無法再無怨無尤地愛你,所以我逃離,寧願只把你放在心裡,繼續愛你,也不願再賴在你身邊,因得不到回應而落寞心傷。」
「離開後,我才發覺已懷孕兩個多月,怕動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我不敢把行蹤及懷孕之事讓我媽知道,只能趁你上班時跟她聯絡,報告近況,讓她放心。」想起因誤會造成的傷心出走,她不禁語帶哽咽。
「小靜,對不起。」他張開雙臂,將她及她懷中孩子輕輕圈抱在他臂彎裡。「是我的疏失,才讓你受苦,讓你一個人默默地生下孩子。」他對她跟孩子虧久太多。
他的告白令她的心深深撼動,他溫柔的輕摟,令她的心湖滿溢溫暖柔情。
她抬起臉,含淚的眼眸不再憂傷,唇角欣慰地輕揚。
「他叫小佟,是個男孩,出生滿兩個月又五天。」將懷中熟睡的嬰兒交給他。
歐陽炵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接捧過兒子。
他低頭,仔細凝望粉嫩小臉,孩子如天使般的恬靜睡顏,令他心頭炙熱,情緒激動。
「小佟長得好可愛!」他抬頭看著她,傻笑起來。
他樂開懷的模樣令她意外,許久未曾見過他的笑容。
歐陽炵懷抱嬰兒,與寧靜海坐在操場前的大椰樹下,觀看遠山的落日餘暉。
這一晚,他留宿她宿舍房間,卻是選擇打地鋪,躺在堅硬的地板上,和她輕鬆聊起過往。
聽著他沉穩的嗓音,回憶兩人的點滴,她的心泛起甜甜的暖意。
閉上眼,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伴著遠處近處的蟲鳴唧唧,她沉沉地睡去。
歐陽炵陪著她到天亮,和她迎接曙光後,他告知晚點再過來,便獨自返回台北。
不捨他離去,她一度想開口挽留,卻理性作罷,她原以為要再見到他,應該要等三五天之後,沒料到他真的晚點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