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他們座位的客人,眼神驚駭,是說明他的衣著有多誇張,又不是在上電視,也不是歌星在穿打歌服,他一定要這麼醒目就對了。
蔣恩美頭痛,右手半掩額頭,忍耐被注目的尷尬。相較之下,黑羊毛衣,藍牛仔褲的蔣恩美樸素多了。
莊凱文是六星級飯店的專業管家,專門照顧來台灣的大官貴客影視紅星等。過去跟負責明洋公關部的蔣恩美合作幾次,幫她搞定好幾位難搞的外國客戶。
以前忙於工作,兩人交情只限公事上往來,蔣恩美約他見面時,還擔心他不來,沒想到他很熱情,立刻喬時間赴約。雖然他的裝扮讓蔣恩美尷尬,但……聽見蔣恩美被降職去當管家,莊凱文義憤填膺的激動口吻,讓她覺得很窩心。
「就是啊…叫我去當管家,根本在浪費我的專長。雖然『明洋』出狀況,但商業雜誌、報紙報導,媒體們都說我處理得很好。要不是我們工廠庫存大增,公司資金又有缺口,『明洋』也不會這麼慘……」
「叫蔣恩美當管家?這是侮辱人嘛。」莊凱文摔紙巾,氣呼呼。「還有沒有天理啊?」
「呃,你不要太激動,我沒事,已經不氣了。」沒想到莊凱文這麼挺她?感動啊!
「妳當然沒事,我才有事,羞辱人嘛,把我們管家當什麼?大公司整人的管道嗎?搞清楚。」
「欸?」
「如果隨隨便便誰都可以做管家,那我們這些很認真,還到英國接受正式管家訓練拿證書的人算什麼?SeanDaVoren要是聽到了,一定會爆血管,叫我們情何以堪?」
SeanDavoren是英國飯店首席大管家,是莊凱文的超級偶像。蔣恩美錯愕著,原來凱文是嫌她當管家是侮辱他們一干正牌管家,果然行行出狀元,職業無高低。蔣恩美心虛,面紅耳赤,在大公司辦公久了,骨子裡不知不覺傲慢起來。
沒錯,她應該要尊敬管家,因為她連炒蛋都不會。食衣住行,是做人最基本需求,管家都能搞定,這比穿得美美的、開記者會上媒體講漂亮話的公關經理,更偉大。
「你說得對,這樣的安排是侮辱你們管家。」蔣恩美苦笑。
「恩美姊姊啊,那妳找我幹麼啊?該不會想認我當師父吧?」
很聰明嘛,哈哈哈,蔣恩美笑咪咪。「如果大師不嫌棄的話,我很需要您的指導。」她跟廣仁宇嗆聲過,決心當個讓他驚艷沒她會死的優質管家,在和劉家耀結婚前,趁這管家職務,行照顧他之實。既然不能相愛,至少要留給廣仁宇一段美好記憶,然後將之前教他心痛的記憶delete。
嘴巴真甜喔!莊凱文嘿嘿笑。「妳是真希望我指導呢?還是說說而已?」
「我很急著學好管家的事,真心的。」
「為什麼?因為妳要讓廣仁宇嚇死?讓他慚愧?證明妳蔣恩美多厲害嗎?恩美姊姊,我們管家這個職位是讓人拿來賭氣的嗎?您覺得管家這職業有卑賤到給人利用的地步嗎?除非妳很熱愛這份工作,否則為了避免我忽然心情低落,躁鬱症發作,我們最好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有躁鬱症?我怎麼都不知道?」
「妳這個公關經理幾時在意過我們這種小人物呢?我們可高攀不起呢!」
「你嘴巴真賤。」
「習慣就好,現在我覺得跟妳比較有話聊了。」
「不然我以前是怎樣?」
「很冷很酷很屌很機車很無情。」
「我其實是外冷內熱的。」
「我是外熱內冷,我要拒絕妳的要求。」
「拜託啦?」
「我不想。」
「我不知道我以前難相處,那時我天天壓力都很大,也許曾經對你擺過臭臉,但是,凱文,我一向非常肯定你的專業,所以也只有你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我很快地就進入狀況,拜託你。」
「哼!」莊凱文雙手抱胸,拽兮兮地說:「我很忙,妳知道嗎?而且,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幫妳?我們好像沒那麼好朋友喔。」這叫「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到求時才知曉」,友情啊,是要平日一直累積,不能臨要用才提領別人的感情。
蔣恩美歎息,很頭痛。
莊凱文跌兮兮地瞄著她。
「怎樣?覺得我很機車吧?剛剛妳看我的表情也是很機車。覺得我奇裝異服吧?幹麼一直右手掩著額?覺得跟我喝咖啡很尷尬?我告訴妳,上班時我莊凱文是專業管家,sayyesyesyes!下班後我要做我自己,想no就nonono,youknow?」
「那個……我們慢慢講,你不要激動。」
「激動?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就是憤世嫉俗,因為這個世界都歧視我們Gay!」莊凱文講到顫抖。「我告訴妳,我不會遷就任何人的,我愛穿我要穿的,說我真心想說的,IDon』tcaerwhatyouarefeeling。」
「喔。」蔣恩美點點頭。「所以這才是真正的莊凱文嘍?」
「YES!」
「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麼有趣的人。」蔣恩美笑了。「Well,那是因為妳從不留意別人。」
「好吧…都怪我以前太疏忽你了,凱文……」蔣恩美勾勾手指頭,要他靠過來,附在他耳邊說:「Victor最近失戀了,要我把你的E-mail給他嗎?」
Victor是莊凱文招待過的華裔商人,跟莊凱文都是同志圈的。當時Victor粗獷的外貌害莊凱文神魂顛倒好一陣子,可恨當時Victor是和情人一起來台灣出差。
蔣恩美到底也是在公關部混過的,知道何時要商量,何時該亮底牌。
聽到Victor,莊凱文臉色乍亮。
「我們立刻開始,乖徒兒。」莊凱文拿他心愛的法國PRAT契斯特紫紅色筆記本,抽出鋼筆。「這個廣仁宇平日愛吃什麼?喜歡做哪些事?興趣嗜好是什麼?工作內容大致怎麼樣?有老婆、女朋友、還是情婦,或同志情人?」
「呃……幹麼問這些?」
「天啊天啊天啊天天天?」莊凱文又來了,誇張地嚷了好幾句天,一雙控訴眼神彷彿她犯了殺人罪。
「妳以為管家那麼好當嗎?連案主的喜好都不瞭,是要怎麼管理他的家?妹妹,妳用心點,好不好?」
「我很用心啊……」她被罵得莫名其妙。
莊凱文又說:「妳問這種問題,可見妳對管家這工作一點概念都沒有,妳大概以為只要會掃掃地洗洗衣服就算管家了吧?」
這也傷害到他的自尊嗎?天啊天啊喔天啊……蔣恩美也想學他那樣誇張尖叫,可惜那不是她的tone。這只莊凱文還真以他的職業為榮啊…
「你先別氣,你問我的那些,給我點時間,我會仔細回答你的。」
「算了,既然妳對案主認識有限,走吧。」
「去哪?」
「去他家。」
「幹什麼?」
「笨蛋,一個人的家,就代表他的個性。只要去過他的家,我就知道他的肉體到骨子甚至靈魂深處的喜好跟厭惡,懂嗎?這就是Professional!」
莊凱文一進到廣仁宇的家,立刻做出一連串判斷。蔣恩美這管家界大菜鳥,拿著筆記跟在後頭猛記重點。莊凱文嗅了嗅客廳空氣。「這男人用的是Dior的HigherEnergy淡香水。這款男用香水強調勇於挑戰,充滿衝勁的個性魅力,融合了麝香檀香杜松的木質香——我聞得出來,妳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前世是狗?」
「因為這是Professional!」莊凱文吼,真受不了欸,又問:「恩美,這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呃?我不知道,好像租的吧。」
「去搞清楚。」
「買的或租的很重要嗎?」
莊凱文眼角抽搐,似乎正按捺脾氣。「如果是買的,我們就要更仔細維護他的家,因為案主會很重視他的房子。如果是租的,我們就要替案主注意繳房租的日期,還有房子哪裡有故障也要拍照記錄,隨時通報房東,盡量請房東來處理,要替案主省錢。妳說這不重要?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喔……」現在,蔣恩美真的相信他有躁鬱症,很容易激動喔。
「如果妳更細心一點,是租的,當我們發現房價開始漲跌,都可以提醒案主,何時可以考慮買房子,何時可以考慮叫房東調整房租,像現在經濟不景氣到極點,可以考慮跟房東講價,這牽涉到太多太多可能,妳覺得不重要?一個好的管家就是要貼心細心耐心愛心報恩心,妳懂不懂?!」
蔣恩美數了數,不得了,一口氣講了五顆心,但——她有問題,舉手發問。
「前面四個心我懂,最後一樣報恩心我就不瞭了。」管家幹麼還要有報恩心?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啊……」又來了,莊凱文又鬼吼鬼叫了,蔣恩美忍不住翻白眼。「妳看看妳手裡握著的是什麼?」
「鑰匙啊。」
「是啊!妳的案主讓妳擁有他家的鑰匙,讓妳可以自由進入他的私人領域,這樣信任妳,妳不覺得很榮耀嗎?妳不應該對這份信任有報恩心嗎?還有……妳看看屋頂四周……」
「怎?」她看了看。
「怎?怎?怎?蔣恩美,我現在很嚴肅地警告妳。」
「嘎?」
「請把妳在公關工作上的專業拿出來!妳做公關經理時多用心,怎麼當管家這麼粗心?妳看看這房子天花板沒有架攝影機,代表他信任妳,有些屋主為了保險起見,避免糾紛,是會架攝影機的呢!還有,通常案主是不會這樣爽快把鑰匙跟車子就這麼丟給管家用,這代表這個案主非常非常信任妳,很肯定他的管家是正直的人,妳不覺得應該對這些肯定懷有報恩心嗎?這個案主更酷的是……」
莊凱文走去打開每個房間。「房間都沒鎖,也沒看見保險櫃,喔天啊買尬!」
看見莊凱文指著臥房書桌,蔣恩美小跑步過去,問道:「怎麼了?」
「一大迭千元大鈔啊,他就這樣放著?破天荒啦,我莊凱文沒見過這麼大氣的案主哪。算這個廣仁宇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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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好像是喔。」廣仁宇確實很信任她。
莊凱文又問:「這位廣仁宇先生要妳去買東西時,錢是怎麼給妳的?妳怎麼請款?」
「他要我用這個買——」恩美拿出廣仁宇給的皮夾。
「什麼?喔喔喔喔喔喔喔買尬!」他看蔣恩美拿出信用卡跟大錢包,搶來瞧。「美國運通卡?」打開錢包抓出一把千元鈔。「這裡有三萬吧?」「他說可以刷卡也可以付現,用完再跟他說……」
「事後用發票請款嗎?拿收據報帳嗎?」
「這個……」對喔,當公關經理時,有公司的核帳制度。但是當廣仁宇的私人管家,他只叫她花錢,沒告訴她怎麼銷帳,她只要有把東西買回來就行了……
蔣恩美報告師父:「他沒要我報帳,反正錢沒了再告訴他。」
莊凱文雙腿一軟,臉掛在床沿,身子軟坐在地,他深深歎息。
「怎麼了?」蔣恩美問。
「不公平……想我莊凱文是管家界天王,從沒遇過這麼好的老闆,可以信任到卡隨便我刷錢隨便我用,還不用報帳。他信任妳,他不防妳,這男人叫妳當管家,不是為了要羞辱妳。」
「他知道我不會A他的錢。」
「不,他把妳當自己人看待。」
自己人?蔣恩美的心軟綿綿了。莊凱文讚歎完蔣恩美的案主,然後開始在屋內四處走動,用他那雙媲美雷達般的管家之眼,搜尋過屋主的衣櫃、臥房、廚房、冰箱、書房,然後他跟蔣恩美回到客廳,接著他雙手插長褲口袋裡,清清喉嚨,暢所欲言,說著很多蔣恩美過去從未留意的事。
蔣恩美忙著記重點,感覺有如投入另一個新世界。
凱文老師說:「……剛剛我注意到屋主掛著的衣服,都有洗衣店的標籤,表示他的衣服都送洗……But!」豎起一根食指,他說:「既然前院有洗衣機,就不要送洗,做一個貼身的優質管家,要會洗案主的衣服,Because!洗衣店大量清洗各種客人的衣物,嘖嘖嘖,不太衛生喔。妳想想,讓妳親愛案主的衣褲,跟那些完全陌生的人用同一個洗衣機水槽裡洗啊洗,那感覺不太美好吧?」
「確實不太美好——」蔣恩美想想,也有點不舒服了。
「就是啊,為了讓案主感覺更舒服,衣服用自家的洗衣機洗吧。這些,是好用的洗衣粉跟柔軟精牌子。還有,去買這本書…」
莊凱文抽出便條紙,涮涮涮記了洗衣重點,撕下,給蔣恩美。
「洗衣達人?」蔣恩美念出書名。
「哼哼哼,酷吧?洗衣洗到可以出書,這就是Professional!」巴啦巴啦講完洗衣的事,莊凱文老兄繼續聊起烹飪重點。
「……從妳案主的冰箱以及存放的調味料看來,他飲食的習慣應該是中式偏西,現在要妳立刻變成煮飯達人,就像要狗馬上吠瞄那樣……」
「什麼?什麼狗瞄?」
「不管啦,聽重點!我意思是要妳馬上會做菜是不可能,我們只能取巧。好在妳找到我這個頂尖管家,這個……」他又速速在便條紙寫下地址跟名字。
「去找他,我的前男友,在吉林路開餐廳,超紅!報我名字,挪一天出來,他會讓妳立刻進入狀況,就算不能跑去餐廳當主廚,但應該勉強可以應付妳案主。這傢伙最厲害的就是同樣的食材,一種可以變出五種煮法,所以如果妳學五道菜就可以變出二十五種菜單,呵呵呵。屌吧!」
「酷。可是……我現在連煎蛋都不會,OK嗎?」
「放心,寶貝,妳可以的,只要記得把Victor的E-mail給我。」
「我會記得啦。」蔣恩美賞他白眼。
想不到她連烹飪都要學了,廣仁宇知道的話真該感動到哭。「另外——」莊凱文又說:「我注意到妳案主前院放著小折腳踏車,還有滑板,他應該很愛運動,所以我們要多注意他在維他命c方面的攝取,他冰箱有大量果汁,都是量販店買的,顯然他已經注意到攝取果汁,很好,But!」莊凱文的食指又伸出來了。
「不管標榜多麼新鮮有機跟百分百純果汁,都沒有親手搾出來的果汁更優質。我跟妳說,妳只要照我說的做,這整套流程run下來,妳案主要是沒感動到哭我死給妳看。」
莊凱文咻咻咻又在便條紙寫啊寫,撕給蔣恩美。
「這家水果店離這裡很近,報我名字,他會給妳最贊最新鮮的水果,妳挑都不用挑,然後這個是搾果汁的秘方,這幾組水果可以一起搾,記得買這組機器,它們可以連籽一起搾成汁,水果的精華就在籽裡面……」
接著莊凱文分析好多好多關於廣仁宇的習性等等等,連他單身還是已婚,有沒有女朋友,有無召妓習慣等都瞭,簡直媲美靈媒……
他好神!蔣恩美聽得目瞪口呆,欽敬不已。
「原來…管家可以當到這麼屌?」
「蔣恩美…」莊凱文雙手搭著她雙肩。「能這麼屌的秘訣是因為L。」「L?L是誰?」她也要認識一下。「L就是L-O-V-E!」
「Love?」
「Yes!用L君的質量去做事情,洗衣服可以洗出愛的感覺,掃地可以掃出愛的感覺,煮飯、晾衣服都可以喔,用愛的心態去做家務,整個房子都會充滿愛心的能量喔,妳的案主住在裡面會非常非常舒服的……就好像他被一股溫暖的能量守護著。而妳也會因為用這樣的態度,做事情都不會累喔。」
「會不會越講越玄了?」
「一點也不!妳以為我能成為優質管家是靠我自己嗎?不,是靠L君的力量。不然一天到晚面對那些牛鬼蛇神般複雜的人馬,我早就精神分裂了。就是因為我有L的信念,用愛來對待他們,愛護他們,我做事也比較有耐心,比較平靜。要愛妳做的事,才能產生好的結果。」
「是喔。」難怪她這幾年這樣沒有感覺,直到廣仁宇出現才有很多感覺,原來他早已忘記L這東西,更甭提什麼是用愛的質量去做事。
莊凱文上課完畢,給恩美一組緊急電話。「今天我只教妳入門的常識,妳離專業管家還遠得很,但妳不是在六星級飯店上班,這些應付妳案主綽綽有餘了。加油。如果妳會失敗,那肯定是因為妳沒給我Victor的E-mail,欺騙我的感情,被我詛咒的關係……」
「唉,我會給你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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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像搭飛機從台灣坐到非洲。
蔣恩美的生活從都會上班族忽然透過莊凱文,變成家事達人。
她真的按表操課,把莊凱文老師開的書單都買回來看,她也真的去找莊凱文好友特訓一天,學會幾套菜單,足應付一日三餐。
而原來做這些瑣事,不用消耗腦筋,只需要一些勞力,她發現,她愛上了,不但如此,甚至上癮了。
把衣服洗乾淨,挑選洗衣牌子等,學著怎麼燙衣物,超有趣。烹飪也是,她學做三明治,原來沒想像中難。也會煮咖啡,也會做色拉,好多好多新鮮事,她碰觸了,才發現原來她那麼有興趣呢!
學無止盡,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些小事,藏有大學問,比她的公關工作有趣太多太多了。
她是愛他的!沒錯……一直是這樣的。廣仁宇發現蔣恩美在轉變,不再拒他千里之外,對他非常好……不對,不只是好,是貼心加窩心。她對管理他的家上癮了,每天早晚,接送他上下班。他的衣服,她竟親手洗滌熨燙。他打開冰箱,隨時都會有鮮搾的愛心果汁。每天早上,有媲美西餐廳的西式早餐,貝果或三明治都難不倒她。
有幾天他沒應酬,回家吃晚餐,她也能很快地準備好三菜一湯。她每天都進步一些,將他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很快地,他發現他的衣櫃添了些小設施,領帶襯衫運動衫收納得整整齊齊,一目瞭然。他的冰箱開始豐富,隨時有鮮綠蔬果,料理簡易的生食。
蔣恩美甚至自作主張,添了幾副漂亮的盤子、美麗的杯碗,客廳地板多了一張毯子,沙發也多了棉織的薄毯,天冷的夜晚,看電視時,他隨手一拉,就有毯子溫暖身子。他的地方,越來越多顏色,像溫暖窩。他們互動,不再剜拔弩張,有時,她做完晚飯,就留下跟他一起吃。早上來喊他起床,也坐在床沿陪他聊一會兒,順便帶早報給他。
不到七天,管家蔣恩美的表現,讓他啞口無言,刮目相看。
「妳發生什麼事?」真嚇死他了,蔣恩美還煮姜茶給他喝。
「幹麼?很驚訝啊?」蔣恩美賞他超甜美的笑容,讓他累了一天的疲憊全消失。
今天有寒流,她的師父莊凱文特地來電提醒她要煮姜茶,替僱主怯寒。於是廣仁宇應酬回來,就有熱呼呼的姜茶喝。瞧他接下姜茶,震驚的模樣,蔣恩美覺得好好笑喔。
「很感動嗎?我說過要當個超專業管家,現在信了吧?這樣的管家,沒得挑剔吧?」說著,幫他把大衣拿進臥房打算掛好。
「嗯,總算上道了。」
「嗟。」他跟到房門口,扯下領帶,看蔣恩美拉開衣櫃,幫他掛衣服。「喂,這樣有像我的女人喔。」蔣恩美怔住,刻意忽略他曖昧的話語,輕關上櫃門。
「今天要吃宵夜嗎?東西都現成的,要的話,熱一下就行了。」她不能做他的女人,她只是想在結婚前,給他美好的回憶。但他好像誤會了,以為她想通要去愛他了。
是這樣嗎?蔣恩美不安起來。
「好啊,我要吃妳做的宵夜。」廣仁宇心情很好,對她眨眨眼。「陪我吃?妳陪我的話,我心情會更好,這也是好管家的工作。」
她又嗟他了。他笑,很樂的。
宵夜有煎干貝、洋蔥西紅柿湯、蘑藷意大利面。襯著雪白桌巾,一盞燭燈。
「唔……妳挑的盤子好極了。」他發現蔣恩美又買了幾個新盤子。
「反正是花你的錢。」
「很值得。」
「喂?我把這些東西的發票放茶几上,記得核對。」
「不用,我懶得看那些東西。」
「不怕我A你的錢?」
「妳要是A我的錢,我會很高興,我的錢可以讓我的女人用,我無所謂。」
他得意忘形,好像真認為蔣恩美已經答應,要和劉家耀攤牌跟他走。因為這幾天,她對他太好,他的武裝都卸下,不再裝酷,不耍冷漠,他像墜入熱戀中的少年,興致高昂,喜形於色。
看他這樣開心,蔣恩美好混亂。對他好,這樣對嗎?
「廣仁宇——」
「叫我仁宇。」
「之前你要我叫你廣先生。」
「那是因為在氣妳,現在不會了。妳要多吃點。」他幫恩美舀湯。
「我幫你舀湯才對,我是你的管家呢。」
「我這幾天都在重整劉家耀的公司,人事調動完,接下來要重整財務方面的漏洞,我會找財務專家來處理資金的問題,他的公司會平安度過危機,等問題解決,妳可以跟他講清楚,解除婚約……反正他公司也OK了,情緒不會受太大影響——…」
「我——我沒說要取消婚約。」
「但妳會試著去和他講清楚。」
「我覺得……很困難。」
「困難是一定會有的,但問題總要解決,畢竟妳愛的是我,是吧?」
蔣恩美不敢看他。因為這樣,他的笑容不見了。
廣仁宇恢復冷酷表情,推開盤子。「不是嗎?那麼妳的打算是什麼?這幾天對我好是在幹什麼?」
她低頭,不敢面對他,很小聲地說:「我在當個好管家……」
「妳耍我嗎?!」他倏地起身,橫過桌面拽住她手腕,怒騰騰咆哮。
「拜託你……不要這樣……」她嚇紅眼睛,撇開臉,更不願面對。
「我以為妳想清楚了,妳不愛那傢伙,妳嫁個屁!」
「我爸……」
「妳爸是妳爸,妳是妳,要報恩是嗎?叫妳爸嫁他啊!真是夠白癡了……」
蔣恩美甩開他的手,收拾餐盤。「不吃了嗎?我拿去洗——」他搶走盤子,摔地上,碎裂聲刺耳,像刀子割裂兩人的心。「妳要當稱職的管家?好極了,今晚我不想一個人,去,幫我約小姐過來陪睡,讓我見識看看妳有多稱職。」
「不要跟我賭氣…」
「妳以為妳是誰?蔣恩美,我是真的想要女人,一個會讓我摟給我抱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明明愛我卻不敢行動的女人,還是妳要陪我過夜?」
「夠了,再說下去我們都太下流了。」
「是妳愛扮高尚,我不會。我只知道對我的感情誠實,我不像妳那麼會演戲。」
蔣恩美走到沙發打開她的包包,拿出皮夾,取出酒店名片,她應付過好色的客戶,她也有認識的酒店,打開手機問他:「你喜歡哪一類型的,豐滿的?骨感的?活潑的,還是文靜的?年紀有要求嗎?有沒有特殊癖好?服裝呢?要OL還是空姐?還是……」
他冷笑。「我要性感豐滿,冶艷型,夠辣夠風騷,不管我有什麼要求都聽話,體力要好,因為我可能一晚要三、四次,她必須能夠滿足我,至於我的性癖好……妳想聽嗎?」
越講越露骨了。蔣恩美撥電話給酒店經理,立刻喬好小姐,關電話,告訴他:「大約半小時小姐就會到,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我很期待……」他往沙發坐下,癱在沙發背,姿態狂浪,一雙暗黑的眼,覦著她。「像這種天氣,一個人睡太冷了……」
「我告辭了。」
「不急,小姐來了再走。對了,地上的碎片掃乾淨。」
她拿掃帚掃著杯盤碎片,清脆的聲響,無力的感受,讓她很疲累。特別是她能感受到從沙發那端投射來的,憤怒的視線。
他一定要這樣激她嗎?他就不能想想她已經多難受?難道就只有他很痛苦?
叮……
小姐來按鈴了,當那香水濃郁,花枝招展的煙花女子笑嘻嘻走進來,當廣仁宇起身相迎摟住女子的腰肢,跟她調笑摟抱……
蔣恩美好心痛,她知道他故意拿這氣她,他竟然願意去抱陌生女子?這不是廣仁宇的作風,他不該這樣下流。
「我回去了……」
「把門帶上。」他說,摟著小姐走進房裡。蔣恩美怔在他的屋外。風很大,菩提樹沙沙作響,她背對他家大門,眼淚,一滴兩滴,三、四滴落下來。她怎麼做都不對,因為道義上的責任,無法和他廝守。
他就將她愛他的心全否定,彷彿怎麼諷刺她,她都不會痛,現在甚至連小姐都叫來,他有時,對她好殘酷。難道只有他說的才對?什麼叫做愛他卻不敢行動?
不是只有他認為的行動,才叫愛的行動。就是因為太愛他,當初才刻意疏遠,趕走他,就因為知道無法響應他的感情,不想浪費他時間,才要他遠離,不給他希望。她是要他好好去過他的生活,不被她羈絆。結果,他恨她。
現在,知道他放不下她,那些分開的時間都沒用,才索性坦白點,真心對他好,付出關懷。
她想,即使不能和他廝守,至少給他一段美好回憶。
結果,他還是氣她。不管怎麼做,都遭他不滿。
可是,她還能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