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看著陳姑姑,蕭瑛心痛不已。
雖無記憶,但他曾經從小四口中知道陳姑姑對待自己和母妃是怎樣的忠心耿耿,知道陳姑姑如何為了護他,讓皇后抓到暗室裡凌虐,出來時只剩下半條命,那時母妃叨念她,怎麼就不懂得替自己著想,罵她愚忠。
過去,他、母妃與陳姑姑之間的點滴事件,都在小四的口中鮮明起來。如今,還是這份愚忠,讓她犯下無可彌補的錯誤。
「姑姑,你錯了,願願、望望是我的親生孩子,只要你見過他們一面,就會清楚,他們與我酷似的長相,就是最大的證據。」
蕭瑛的話像一記悶棍,狠狠砸上陳姑姑的腦門,她整個人懵了,竟然是她弄錯?她竟然親手傷害了小主子?
一時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陳姑姑伏地痛哭,求蕭瑛賜她速死,她願以來命償還彌補錯誤。她淚流滿面,不停在蕭瑛面前磕頭,一下一下,重重地敲著他的心版,她的頭破了,鮮血留在青磚上,還不停磕頭,她磕不盡自己的滿心罪惡。
那天,小時候頗受陳姑姑照顧的小四跟著進了天牢,他陪著陳姑姑平抑情緒,然後像對王爺講故事那樣,也對陳姑姑講故事。
只不過,他講的是王爺和賀心秧之間的故事,他和他的主子一樣有好口才,所以他們之間的一段一段從他嘴裡出來,帶著溫馨、甜蜜,以及王爺苦苦追尋的幸福。
小四說:「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最好的女人,但我確定她是最適合王爺的人,因為在她身邊,王爺才可以快樂起來。」
依律,陳姑姑該判死刑,但賀心秧和宮晴無法容忍這種事,一方面證據不足,一方面過度輕賤人命,而且……賀心秧又怎會看不出蕭瑛的心疼與不忍。
於是她發言了,她說:「岳飛被十二道金牌催了命,這種愚忠太不智,而果果不是宋帝,才不會割去忠僕的項上人頭。」
她的話救下陳姑姑一命,陳姑姑只被趕出後宮,未獲判任何罪刑。
在她被驅逐出宮之前,賀心秧領著陳姑姑走到願願、望望屋裡,讓她看看這對雙生子。
蕭瑛沒說錯,血緣是騙不了人的,酷似蕭瑛的願願及和賢妃有五成像的望望,誰敢說他們不是蕭瑛的孩子?
她錯了……錯得離譜,她痛心疾首、後悔莫及。
賀心秧並沒有多說什麼,拉著陳姑姑走到桌邊,誠摯的目光落在陳姑姑臉上,她安慰道:「別難過,願願、望望已經漸漸好起來了。」
「是老奴錯了,老奴罪該萬死。」她掩面哭泣。
「陳姑姑,我帶你過來,是因為你對王爺的忠心。你的做法不對,但心是對的,我總認為人無貴賤、生而平等,王爺娶的女子,身份高不高貴、母家有否權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愛他、願用真心相待。
「當初關倩見王爺墜谷,義無反顧跟著跳下山谷,證明她對王爺的心是真的,所以你別恨她,她是值得王爺守護的女人。」
這番話讓陳姑姑徹底傻眼,不對啊,不是她想搶王妃位置、不是她對關姑娘言詞鋒利、態度惡劣?那日關姑娘一路哭回平和宮,她是親眼看到的啊。
難不成是在演戲?可是救下她,對她演戲,有什麼意義?
「那賀姑娘呢?」
「你放心,我不會嫁入王府的,陳姑姑在後宮多年,看過多少癡情女子為情為愛為爭寵,讓自己變成面目猙獰之人,我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女人,王爺有關姑娘就夠了,只要真心相守,我認為他們會一輩子幸福。」
所以她又錯了?
為什麼小紅、小綠要造謠?為什麼聽到那麼多的流言,她從來都不解釋?難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嫁入王府?
小四的話在她心底慢慢發酵,原本有些懷疑的事逐漸清晰明朗。
陳姑姑閉上雙眼,兩滴淚水滾落頰邊……她老了、昏昧了,竟把這樣的女子當成別有用心的奸佞小人,離開椅子,她一揖伏地,痛哭不已。
「陳姑姑,別這樣,快起來。」她扶起陳姑姑,從懷裡掏一張百兩銀票及一封信塞進她的包袱裡,再用帕子拭去她臉上淚跡,輕聲道:「天不早了,我讓小四送你出宮,銀子你留著慢慢用,如果碰到困難,帶著那封信、照上面的地址找去,會有人幫你的。」
陳姑姑拚命搖頭,老淚縱橫。「姑娘,如果有我可以為您做的事,求求您、用上我,讓我一身罪惡得以洗滌,否則百年之後,我無臉見賢妃娘娘啊……」
看著她的堅持,賀心秧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半晌,她才緩緩歎氣,低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第十二章柳棄之亡(1)
婚期逼近,小四回到王府幫忙張羅婚禮的諸多事宜。
這日下朝,蕭瑛換過朝服,與小四會合後,便往懷寧宮方向走,小四手裡提著一個包袱跟在後面,蕭瑛臉含春風、目露喜氣,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
進了小院子,看見風喻和苓秋抱著望望守在賀心秧房間門口,見蕭瑛靠近,望望張開手臂就要人抱。
蕭瑛抱過望望,緊緊地摟了一下,望望活潑熱情,誰抱都好,和願願的冷清比起來,女兒終究是貼心可愛。
「爹爹。」她嘴巴甜甜、聲音甜甜,叫起人來,讓聽的人心底也跟著發甜。
「乖小瑀。」忍不住蕭瑛又連連親她好幾下,生女兒真好啊,娘不給親,親女兒抵賬。
賀心秧有她的固執,蕭瑛也有自己的固執,孩子姓蕭不姓賀,願願、望望可以當小名,但他們真正的名字得由他來取。「哥哥呢?」
「願願在吃午膳,紫屏在餵他。」苓秋回答。
「小姐呢?」
「還在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又熬夜寫書,今天到現在還沒起床。」苓秋皺眉回答。
小姐是越來越嗜睡了,昨兒個采莘公主還悄聲問她是不是又懷上孩子了,她苦著一張臉笑道:「我又不是雌雄同體,怎麼懷、跟誰懷啊?」
什麼是雌雄同體,苓秋聽不懂,可小姐的話她是聽懂啦,她與王爺之間並沒有她們想像的那種狀況。
「睡到現在?」蕭瑛擰眉。
自上回的事情過後,賀心秧再也不放心將孩子交給旁人,連乳母都遣走了,還把紫屏、苓秋調回去,一人照顧一個,身邊竟沒留下半個人。
現在連作息都不正常了,再下去還得了,小優好不容易才將她的身子調養得好一些,可別又弄得像以前那樣。
「是。」
蕭瑛轉身對小四說:「去傳午膳。」
「是,王爺。」
蕭瑛把望望交回苓秋手中,接過小四手中的包袱,轉身往裡頭走。
他一路走,一路聽著苓秋和望望接詩。
「松下問……」
「童子。」
「言師采……」
「藥去。」
望望童稚清亮的嗓音傳入耳中,他心底湧起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這就是他渴望許久的家,不是王府、不是宅第,而是真真實實的「家」。
進到裡間,他走向床邊,賀心秧睡得又熟又甜,粉粉嫩嫩的臉頰貼在涼涼的被面上,小小的手臂抱著長長的枕頭,那是紫屏特地為她做的,聽說外頭買不到,肯定又是她們那個時代的產物吧。
蕭瑛輕輕坐在床邊,看著她嬌憨的睡顏,也不曉得作了什麼好夢,她笑彎了嘴角。
近日,他依稀記起一些舊事了,他幼時的事、他的父皇母后,連果果小時候的模樣他都記起一點,但他還是想不起關倩和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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