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玉玄茗終於無法再悶不吭聲,他對這個媳婦有許多的不滿,他是一定要在今天說個明白。
「瑤琴,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何要無緣無故跑到御品齋?我們玉家是有什麼地方虧待過你嗎?」
「爹,你誤會了,我……」她一直都知道爹不喜歡她,現在又發生這種事,這要她如何解釋呢?「我是為了想幫忙,所以才會到御品齋工作的。」
「老爺,琴兒到御品齋工作是經過我同意的。你想看看,這穆兒是從早忙到晚,我希望琴兒能幫他的忙,這樣也能增進他們夫妻間的感情,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羅泌怕柳瑤琴會受到責罰,立即出聲說好話。「而且,琴兒也真是難能可貴,並不因為自己是少夫人而驕縱,她也是由一般性的工作做起。我們能有這樣識大體的媳婦,是我們玉家的福氣。」
「這哪叫福氣?她簡直就是掃把星,才進門沒多久就替我們惹了這麼多的麻煩。」這樣的福氣他可不敢要。
被叫作掃把星,柳瑤琴的心猛一揪緊,他的話實在太傷人。
他是她的公公,對於他的責罵她除了逆來順受之外,別無他法。
聽到這樣傷人的話,玉穆和羅泌皆心疼柳瑤琴所受的委屈,他們的心全都向著柳瑤琴。
「爹,你說這話太傷了吧?瑤琴肯拋棄彈箏的才能來屈就我們做糕品,她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也許她做不好,但是,她真的是很用心地去瞭解。更何況,我們呈進宮的糕點要不是她幫我,今年我們不會這麼輕易就過關的。」
「老爺,你說的話真的太難聽了,琴兒好歹也是我們的媳婦,你怎麼能這樣說她。」
「娘、相公,別再說了!爹說得一點都不錯,我是個不祥之人。要不是因為我得罪了李老闆,他也不會想開店來搶我們的生意。」柳瑤琴不想多作辯白。
她努力地想做好玉家的媳婦,但是,別人卻都看不到她的用心。
對於這一切她無話可說。
「瑤琴,你怎會是不祥之人呢?你可是我的大福星啊!」
因為有她,他不再固執己見去處理事物,也因為娶了她,他才知道有人相伴的甜蜜。
她讓他有無盡的驚奇、意外的感覺,她對他更有無法言喻的意義,這不是一個不祥之人所能帶來的。
「要不是王媒婆的糊塗害我們娶錯了親,我們現在的媳婦應該是那個幫得上我們制糕的蘇恬兒,而不是這個只會惹是生非的掃把星。」玉玄茗將八百年前的事又拿出來抱怨。
「老爺,我們不是說好這件事不要再提的嗎?」羅泌真不知他在這時候說出這件事的用意何在。
「我當初要是堅決要回我們原本訂親的媳婦,我們王家又怎麼會被這個女人給搞得雞飛狗跳?我現在真是後悔那時做出留下她的錯誤決定。」
「爹,你說什麼?為何你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他真讓他們給搞糊塗了。
他明明娶的是瑤琴,怎麼又會突然冒出一個蘇恬兒?
「事情是這樣的……」玉玄茗將事情的原委向玉穆說清楚。
天底下怪事何其多,為何會發生在他身上?
「那就是說……瑤琴原本是姓樂的妻子,在陰錯陽差之下才成為我的妻子。」這要他如何接受這樣的事。「為何你們不早說?」
要是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就不會將心遺落在她身上,也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
如果對方來要回她,他該怎麼辦?他根本無法放開她!
「穆兒,我們是希望你能和琴兒白頭到老,所以我們才想要瞞著你,怕的就是你心中有疙瘩存在而排斥接受琴兒。」事到如今,羅泌只能解釋那時之所以不告訴他的原因。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為何要瞞著我?」玉穆語氣不佳地問柳瑤琴。
他並非怪她的欺騙,而是氣她知而不告、對他的不信任。
不管事情的經過如何,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和他拜過堂的結髮妻,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放開她。
他不會因為娶錯了親而怪罪於她,更不可能以這個理由而不要她。
「我……」柳瑤琴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他是不是生氣了?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不要問我!」柳瑤琴搗著耳朵不想聽見他詢問的聲音,更不想聽到他的決定。
見她有如此大的反應,玉穆上前想安撫她的情緒。「瑤琴……」
柳瑤琴不想聽他的聲音,因而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那時大家的決定是要瞞著他,她除了照做之外根本別無選擇。
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每件事的矛頭全指向她,她無法反駁,更無法再承受這些質問。
她既不是掃把星,也不是故意要得罪李肥,更加不願意娶錯親的事發生,她不想害得玉家一刻也不得安寧。
「爹、娘、相公,我先下去!」逃避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比面對更能不受傷的選擇。
柳瑤琴匆匆忙忙地離開,讓人想留下她的機會也沒有。
「瑤琴!」見她一臉哀傷地離去,玉穆想要追上去。
「你給我站住!」玉玄茗大聲的叫喊,就是要留下他的人。
為了一個使性子的妻子而誤了重要的事,沒想到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也為紅顏所惑。
古有明訓:紅顏禍水!這話可真是一點都不錯,要不是她的出現引起李肥的覬覦,穆兒也不會得罪李肥,他也不會因此而挾怨報復,故意在對面開了家鈺品齋來和他們互別苗頭,想搶他們生意的意圖是顯而易見。
「你去把李老闆的事情辦妥,看是要陪罪來說服他別開店,還是穩固我們的客戶群,讓他無法搶得生意,總之不能讓他的報復得逞就對了。」
與兒女私情相比,這件事重要多了,時間拖得愈久就愈難處理,趁對方尚未成熟時先下手為強,才不至於造成更多難以彌補的傷害。
「我知道了。」這件事要辦,但是,他也得去安撫瑤琴的情緒,他怕她會胡思亂想。
「事情沒辦妥之前,不准你去找瑤琴。」
他還在怪罪柳瑤琴,要是事情沒擺平,他永遠不會原諒她。
聽到這樣的要求,玉穆很想反抗。
「你也不想我一直怪她吧?」
玉玄茗抓到玉穆的弱點,他就不相信他說出這樣的話,玉穆還能不在乎他的命令。
「我知道了!」為了將來,他勢必要冷落她一陣子了。
「很好!」玉玄茗相當滿意這個回答。
「老爺……」羅泌相信他是別有用意,他不是這樣就善罷甘休的人。
「別說了!」他心中是另有打算,但是,他不會讓他們知道。
「爹,我先出去辦事了。」趕緊辦好事,他才能早點見到瑤琴。
然,玉穆不知道他這一離去,會讓柳瑤琴陷入痛苦的深淵。
☆☆☆
為什麼?為什麼?她都已經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為何還是不能讓其他人承認她是玉家的媳婦呢?
她好恨!
那個蘇恬兒不用費心就能得到玉玄茗的讚賞,而她不管再怎麼努力,大家還是沒看到她的付出。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倚在門邊等著他,卻是遲遲不見他的人影。
她都已經回房這麼久了,還是不見玉穆回房來安慰她,難道他也認為這事情是她惹出來的嗎?
她是不該打了李肥那一巴掌,可是,她是被他惡意的輕薄給氣瘋了,才會沒考慮對方是重要的客人而得罪他。
如果那天換成了別人,別人也會和她一樣賞他一巴掌嗎?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柳瑤琴的胡思亂想。
是他!他回房了!他並沒有將她置之不顧。
柳瑤琴面帶笑容地打開門。
她忘了如果來者是玉穆,他不會連進自己的房間也要敲門。
「相——」笑容在一見到來者時突地僵住。「爹!」
「我有話跟你說。」玉玄茗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無事不登三寶殿!柳瑤琴心中有預感他想談的事不會是好事,因為,他從未這麼刻意地來找她說話。
「爹,要不要進來說?」她有禮地想迎他入內。
「不了,我還是在門口和你說就好!」玉玄茗知道不該隨意進入媳婦的房間,即使是翁媳,他也該避嫌。
柳瑤琴耐心地等著他要開口說的事,當然,她已有心理準備,說不定他是來繼續訓她的。
「我們玉家的糕品是需要一個會制糕品的媳婦來掌事,當初,我們也是基於這層考量才想迎娶蘇恬兒,沒想到卻娶錯了親。我們也是想……既然木已成舟,只好接受;不過,我現在想想,我們玉家還是需要一個會制糕點的媳婦來幫穆兒,所以……」他想要說的是要讓玉穆納妾,可是,一想起她才嫁來沒多久,對她似乎是交代不過去。
「所以,爹想讓相公納妾,是不是?」柳瑤琴將他說一半的話接了下去。
「我知道你才嫁過來沒多久,現在就納妾對你交代不過去,可是,為了我們玉家和穆兒,我不得不這麼做。更何況,你嫁來玉家至今也尚未有身孕,為了玉家香火的延續,我是希望穆兒越早納妾越好。」
無後!一個多大、多好的納妾理由啊!
她才不過嫁來幾個月,他們就認定她不會生、不能生,想以這理由來讓別的女人和她共享一個丈夫。
「相公……他同意嗎?」只要他不同意,她還有一線希望存在。
「只要你同意,我相信他不會反對;反正娶妻是為了傳宗接代,他根本沒有反對的理由。」以他對兒子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反對這樣的安排。
說什麼要她同意?其實,她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利。
「我有反對的權利嗎?」是試探、也是變相的同意。
被她這麼一問,玉玄茗反倒愣住。
他沒料到她竟會如此的伶牙俐嘴。
「你當然不能反對,也沒有權利反對!因為,你惹出來的麻煩如不以這樣的方法處理,後患將會無窮。」拿這件事來壓她,他就不相信她還能反對。
早就知道結果,她的詢問只是多此一舉罷了!
「那就當我同意了吧!」閉上眼,柳瑤琴苦澀地應允。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別在事後才後悔,也別說是我逼你答應的。」他可不想落了個惡公公的壞名。
「媳婦知道,媳婦明白。」有口難言莫過於此吧?
「很好!」玉玄茗一得到她的保證後,不再多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關上房門,柳瑤琴靠在門後,身子一軟,滑坐在地上。
淚水滑落臉頰,兩行鹹鹹的淚水讓她的心更加難受,她多想說出「不願意」三個字,可是,她卻不能說。
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的事,今天來徵求她的同意已是給了她最大的面子,因為,有沒有她的同意都是一樣的結果。
傳宗接代?她實在無法承受這麼沉重的包袱。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
為何自己要為他等門?
在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之後,她應該要大吵大鬧才是,但她卻是等著她那尚未歸來的良人。
是什麼事絆住了他?讓他至二更天還無法脫身?
她為何要如此耐心地等他?是要向他道聲恭喜嗎?還是要向他訴苦?
哭過的眼皮異常的沉重,她該做的是到床上躺平入睡,而不是這樣癡癡地守候。
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已到了三更天。
玉穆還沒回來?還要再繼續等下去嗎?
有時,她覺得自己也很固執,不管什麼事都無法動搖她的決心,她想等,她就會繼續等下去。
想想也真可笑,如果她的固執是用在反對他納妾上該有多好,偏偏,即使她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她還是違背自己的心意而假裝同意。
想當一個完美的妻子就不能善妒,更何況,善妒是七出中的一項,是會被休的。
半晌,更夫打了四聲竹板,已經四更天了。
望著即將燃盡的蠟燭,柳瑤琴覺得自己真是悲哀,都已經快是下堂妻了,她竟還不擔心未來的生活該怎麼過,只擔心未歸的他是否發生了意外。
她的心裡是相當的著急,因為,他並沒有捎來口信說他不回來,要在外頭過夜,所以,她堅持要等他,她要看見他平安才能放心。
殊不知,他早有派人傳消息回來說不回家,因為,他要留在御品齋和祈總管商討對策。
她一直關在房裡,沒有人記得通知她一聲。
當蠟燭燃盡時,五更的打更聲傳來,天色也開始泛白。
到了這時候,柳瑤琴才肯死心。
她知道他是不回來了,自己也不需要再等他了。
他真的這麼忙嗎?忙到連回家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柳瑤琴覺得時光好像又回到她剛成親的那一段日子,他夜不歸營是正常的,如果提早回來才是反常。
她的心不一樣了!
以前尚未熟識他,她只是會埋怨他將她置之不理,而現在,她的心早已遺失在他身上,所以,她會怨他一夜不歸,她會氣他的不理不睬。
她的要求並不多,但至少,在今天她最軟弱的時候,她希望他能出現在她眼前,好好地安慰她。
誰知,她連這樣的希冀也是奢望。
他是知道她並非他該娶的妻子而不想見她?還是,他想讓她早點習慣下堂妻的生活?
原本就哭腫的眼加上一夜未眠,她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照著銅鏡看著現在的她,她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
望著自己在一夕間憔悴的臉,她的淚又潸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