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雯玲——」
火山爆發!
整個病房為之震動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王媽媽飛快探頭進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受驚,滿屋子亂竄。
「欸!咕咕別搗亂,你會把東西弄得一團糟!」王雯玲努力要控制場面。
「去替我辦出院手續!」他拿起她帶來的那包乾淨衣物,迅速換上。
「哎呀!」王媽媽一看見他精壯的胸膛,滿臉通紅地躲出去。要死了!人家可是純情的歐巴桑。
蔣宇誠不管這一團混亂,以一個腦震盪病人根本不應該有的速度下了床,一把將她抓到眼前來。
「你是說那些村民自己去找那些飆車仔了?他們想幹什麼?動私刑嗎?整個派出所的警察死哪兒去了?」
「當然是一起去了。」王雯玲好心的沒有指出,派出所的警察也是村民。
不過蔣宇誠也想到了。
早該知道不可以信任這些人!蔣宇誠火速轉身,接著眼睛閉了一閉,等那波晃動的劇痛過去。
他的傷勢雖然穩定下來,不表示就適合大跑大跳,但他才不管。
咕咕終於鎮定了一點,基於同仇敵愾的心理,想去啄這個對它這個朋友凶巴巴的壞人。
蔣宇誠掐住它的雞緣,一臉狠惡。
「咕咕,我不希望是由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不過當一隻雞出現在醫院裡,通常是被做成湯的樣子。」
「……咕咕……」公雞龜縮回去。
「幹嘛這樣!」王雯玲上前一步,把咕咕護在身後,對他怒目而視。
他理也不理,抓起球鞋一套,有些跌撞地走出病房。
要找到這幫人並不難,就在那個帶頭混混陳啟斯的家裡,幾乎是他一回村就有人忙不迭來通風報信。
看這些報馬仔的神情,興奮感還大於恐懼。
蔣宇誠這次憂心恫嚇,和王家母女分手後,先回家換上全套制服,別上閃亮亮的徽章,然後回派出所開警車。
一路上他把警鈴開得震天價響,「嘰——嘎——」的緊急煞車聲在山谷間嘹亮。
遠遠看到陳宅,外頭已經圍了一圈人,中央有幾道人影似乎正吵得不可開交。
警車「嘰——」的一聲甩尾停住,所有的人同時一頓,轉頭向他看來。
「苦主」現身了,一時之間,現場鴉雀無聲。
蔣宇誠打開車門,登山靴「咚」的一響,重重踩在地面,所有人跟著一震。他挺直了高大偉岸的身軀,嚴肅的眉眼有些駭人。
人牆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走到中心點。
橘莊的村長、他的上司吳所長、榮叔、退休警察大漢,還有幾個橘莊耆宿都在其中。
幾位警察同仁雖然也跟著一起來了,但不曉得是覺得狀況還未失控,或有心看熱鬧,只是站在外圍的地方按兵不動。
人群裡的熟面孔也不少。
於載陽來了,他老婆應該在診所裡值班,遺憾缺席;隔壁村的安可仰和一些定居台北的「假日移民」也出現了。
這些人難得露一次面,今天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一下子讓他見到了不少,而且一露面就個個興味盎然地來湊熱鬧了。
「這裡有什麼事嗎?」他冷沉的嗓音震進每個人的心坎。
「你們看,你們看,頭上那麼長一道疤能騙人嗎?」橘莊村長迫不及待告起狀。「我說老陳啊!以前念在大家都是鄰居,你們家的兒子皮了一點,我們也就認了,可是現在都差點鬧出人命了,你們還想包庇到什麼時候?」
「對啊對啊對啊!」村民一股腦兒鼓噪。
「我們沒有包庇,我們是真的不知道阿新現在人在哪裡。他出去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的。」陳家夫婦竭力辯駁。
「你們是做人父母的,總該知道他有哪些去處吧?如果是躲在朋友那裡,是哪個朋友你們也要講出來啊!」
「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好了,別吵了。」蔣宇誠站在兩邊人馬中間,示意兩方的人都安靜。
他先看了看所長,這位長官名義上是來勸架的,到目前為止說話的時間似乎不多,從頭到尾都是那副笑臉和尚的樣子。他再望向退休的警察大漢,眼中不無責備之意。
「別看我,我退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關我的事。」大漢兩手一攤,擺明了事不關己。
「打警察是不對的,做人要守法!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不守法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訓,我知道哪裡可以埋,警察找不到。」榮叔從人群中擠上來嚷嚷。
「榮叔,我就是警察。」蔣宇誠捺下性子提醒。
「……嗯。」
「喂,蔣小子,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我們橘莊的女婿不能給人欺負。」村長手往他肩膀一勾,拍拍熊膊扛了下來。
「女婿?」人群中響起好幾聲驚呼。
「對啊,人家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淫賊,他是牛肉麵麵店那個玲玲的男朋友。」
淫……淫賊?蔣宇誠這次終於沒能忍住,無語問蒼天。還有,他什麼時候變成蔣小子了?
慢著,這根本不是重點!這些人為什麼連聚眾鬧事都這麼不專業?
「好了,這件事情是警方的事,要查也是警方來查,所有人統統回家,不許再鬧事了!」他板起臉,肅殺地下達重令。
一時間所有人全搶在同一時間說話,有抱怨的,有訴苦的,有義憤填膺的,沒有人願意離開。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力,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眼睛在人群四周遊移。
他查過那幾個飆車小子的案底,這些人在暴力案件上都是菜鳥,所以他受傷的事應該會嚇到他們,一定會有人偷偷跑來打聽大家鬧得怎麼樣了。
果不其然,他眼光一掃,注意到街角有個影子在那裡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回頭正要低聲向所長示意,所長突然主動拍拍他肩膀。
蔣宇誠眼光與他一迎上,所長看起來依舊是老好人笑呵呵的臉,眼中卻利光一閃。
「去吧。」吳所長笑著說。
嗯,看樣子也不是個滿臉懦弱的阿伯,蔣宇誠點了點頭,盡量不動聲色地退出人群外。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聽我說——」所長笑呵呵的接過主持棒子。
蔣宇誠經過於載陽身邊時,那大熊男人對他挑了下眉,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於載陽露出瞭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轉回去聽演講,不時還鼓噪兩句,炒熱氣氛,確保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裡。
蔣宇誠真正行動起來有如獵豹,安靜而無聲。
前頭那個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牆角後面偷看,豈料他早已從另外一頭掩到這條巷子裡,從他的後方接近。
「小子!」蔣宇誠一掌拍在他肩上。
「哇——」對方慘叫一聲,幾乎軟到在地上。
「怕什麼?做了這麼多虧心事?」他冷冷地道。
偷窺者看起來不滿二十,是個面貌還算清秀的少年,此時正盯著地上,不敢迎上他的眼。
蔣宇誠看多了那種桀驁不馴的年輕人,這小子看起來就一副菜鳥樣,頂多只能當個小嘍囉。
「今天星期幾?」他冷冷地問。
少年飛快抬起頭瞄他一眼。「……什麼?」
「今天星期幾?」他再問一次。
「星期三啊。」少年吶吶道。
「星期三你不待在學校,在這裡做什麼?」
「……我高職畢業了。」
「你叫什麼名字?」高大的他站在中等身材的少年面前,有如泰山壓頂。
「你不用問啦!我又沒犯法,你幹嘛問我?」少年繼續迴避他的眼光。
「你不講?不講回警局講好了。」他拿起手銬,吊在手指上把玩。
「你幹嘛抓我?又不是我打的!」少年又掃了他一眼,視線無法克制地在他的繃帶上多流連片刻。
「那是誰打的?」
「……」
「你叫什麼名字?」
「陳啟明。」
「陳啟斯是你什麼人?」
「我表哥。」
「表哥怎麼會跟你同姓?」雖然也沒有人規定表兄妹不能同姓。
噢,對!陳啟明連忙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兩個人之間關係,然後改口:「是我堂哥。」
「你連堂哥表哥都搞不清楚,還做人家什麼兄弟?」蔣宇誠罵他。
「搞不搞得清楚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警察很奇怪耶。」
對喔!可惡,他被那些村民感染了扯東扯西的壞毛病了。這些人簡直跟法定傳染病一樣!
「我的頭到底是誰打的?」他厲聲逼問。
「……」少年不語。
蔣宇誠看著他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決定改弦易轍。
「算了,你走吧。」
「啊?」少年訝異地抬起頭。
「不然真的要跟我回警局吃便當?」他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又低下頭,卻沒有立刻走開。
「你這小子看起來不壞,但是再這樣下去,最後只有走上吃公家飯一途,你自己想清楚。」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那少年。「你去跟你堂哥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他在幫那些人提煉毒品對不對?」
少年飛快瞄了他一眼,不敢作聲。
「不用我說,電影上你們自己也看過,這個世界最狠毒的罪犯就是毒梟,我和他們交過手,我很清楚事到臨頭他們能多殺人不眨眼。」蔣宇誠淡淡地道,「剛才陳氏夫婦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做兒子的就不該讓父母這麼難過,你去跟你堂哥講,有事沒事叫他來找我,我能幫他一定幫他,趁現在他還有命在,快點來找我。」
少年低頭不語。
蔣宇誠不再理他,轉身走回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