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堂冬說的沒錯,大家都住在同一家飯店,她總有機會見到她的東哲大哥的,除非他永遠不走出他的房間。不過她在房裡想了想,機會是不會自己掉到頭上來的,而是要靠自己去創造。
於是她來了,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希望能夠一圓心中存在已久的渴盼,和睽違許久的兒時青梅竹馬見一面,即使她思慕的人已經不記得她也好,只要見一面,她就滿足了,也可以死心的回到她平凡的生活裡去。說實在的,她並不適應富家千金的生活,雖然過去她也曾生活得錦衣玉食,但那畢竟已經離她太遙遠,現在的她應該腳踏實地的生活才對,她還有詠睿要照顧,早該明瞭灰姑娘的童話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當中的。
現在紫堂冬的出現為她不可能的願望點起一盞希望之火,但人終究是要回歸自己的,當假期過去,她還是那個賣火柴的女孩,為了生活和唯一弟弟打拼的女孩。
她不可以再做夢了,她該實際一點,詠睿往後有沒有成就全靠她了,她要好好努力張羅學費,讓詠睿以音樂為沙家光耀門楣,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宗飛煜打開大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信誓旦旦的嬌顏。
她像在暗暗起著什麼誓言,秀麗的險孔堅毅得很,兩隻粉拳捏得緊緊的,蛾眉深蹙著,俏麗的革命烈士。
她的芳鄰到底幾歲呢?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二,芳華正盛,配他這個三十而立的男人剛剛好。
「有事嗎?」他友善地問,等著看她精彩不容錯過的表情。
「你——」果然,她先是屏氣凝神,接著深呼吸了一下,連問也沒問就直覺是自己搞錯了。「對不起,我走錯了。」
道完歉,佳人轉頭就走。·
真是糊塗,東哲大哥住在秋楓八號,在秋楓別墅區的最後一間,她明明知道的啊,還跑到隔壁來做什麼?
可是她剛剛明明走了很久啊,沒理由才到隔壁而已……
有點不對。
她驀然止住腳步,轉身,回頭,看到宗飛煜在對她笑。笑什麼笑?那傢伙很愛笑耶。而且他那種笑容很討厭,好像料準了她會回頭似的,他以為自己是諸葛亮總是神機妙算嗎?
她撇撇唇,再往秋楓八號前進。看著她走回來,宗飛煜眼底浮起一層笑意。「你沒走錯,你要找的人住在這裡。」
他可以很確定很確定,小妮子和向東哲無緣,而照統計學來算,她和自己比較有緣。
「他人呢?」她微仰著螓首看他,秀眉攢結在一起,眼波流過幾許不滿。
她和這個宗飛煜似乎有種奇怪的不解之緣,她大膽來到逸楓山莊是為了見她的東哲大哥,一直到如今,想見的人沒見到,卻一直與他碰到面,這真的很奇怪耶。
「向先生不巧出去了。」他用官方發言的方式回答,嘴角噙引一抹淡淡笑意。
她的眼睛會說話,她在罵他,同時覺得自己倒霉,為什麼老是遇見他這個她不想見的傢伙。
「喔!」不滿的蛾眉蹙得更深了。
自己還真是不走運,為了見她的東哲大哥,特意穿了一襲與此刻氣候不符合的飄逸裙裝,現在人沒見到,她也開始覺得有點冷……好像還有點餓,因為她發現自己在微傲顫抖,這是血糖低的現象。
既然要見的人不在,她還是回房子去了,不要在這裡飢寒交迫。
「你不是說要我再提供些資料嗎?你告訴東哲大哥,我是草莓公主,這樣他一定會想起來的!」
這是他們之間的暱稱,只有他會那樣叫她,她不相信他連兒時的稱呼也給忘了。
她轉身要走,一陣秋風拂來,捎來幾許寒意,她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鼻子癢癢的,她又連打了幾個噴嚏,一回神,一件毛衣式的暖外套披上了她的肩,一包面紙同時遞到她面前。
「擤擤鼻水吧。」宗飛煜扶住她些微搖晃的肩膀,感覺到她在發抖。
「謝謝。」不是逞強的時候,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毛衣帶來的溫暖讓她好多了,而面紙也是她所需要的,不然流著兩管鼻水多難看。
他納悶的審視著她發白的小臉。「你怎麼了?」
她的樣子不大對勁,除了身子發抖,她連牙關都在打顫。
「我……咯咯咯咯咯……」牙齒繼續打顫,一陣頭暈,她蹙著眉心,倒倚在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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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楓山莊的下午茶餐廳緊依著碧水湖畔,天色有點陰,寧靜的湖面在午後四點與遠處的藏青色山疊交融成一片如畫美景。
一位衣著得體,氣質優雅的女子坐在鄰窗的雅座裡,她面前的碟裡擺著七、八塊不同口味的三角蛋糕,美麗的咖啡杯裡冒著熱氣,飄出可可的味道。
沙詠凡努力的把蛋糕往嘴裡塞,吃得狼吞虎嚥,還沒吃完,侍者又送來一份鬆餅,這些東西全是宗飛煜點的。
「嚇到你了,我自小就有低血壓的毛病,只要餓過頭就會這樣,吃點甜的東西就沒事了。」
她分嘴對宗飛煜說話,原本不想跟他有太多牽連的,現在他反倒變成她的救命恩人。
「既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就不該餓著肚子。」
剛剛他真的被她嚇得心跳加快了許多,就連有無聊女子向媒體放話宣稱懷了他的骨肉,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我也不想啊。」她聳了聳肩。「可是一想到要見東哲大哥,我太緊張了,一直在練習要怎麼跟他說話,什麼東西都緊張的吃不下。」
「需要那麼緊張嗎?」他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深思的盯住馬克杯。「你不是說你們很熟嗎?」
「可是我們很久沒見了啊。」她有點落寞的說,推開蛋糕,幽幽的啜了口熱可可。
其實應該這麼說,他們早已失去聯絡了。他們現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在遙不可及的上流社會,而她在社會的最下階層奮鬥,層級差那麼多,有什麼機會可相見呢?
「原來如此。」他輕輕頷首。「你們是在什麼時候分開的?」東哲只有少年以前住在台灣,他們該不會是那種青梅竹馬的小時玩伴吧?就是那種玩家家酒時許下的承諾,小男童對小女娃說:我長大了一定要娶你為妻!後來小男孩長大早已忘了,小女孩卻一直記得……如此這般的版本。
「這——」想想有點彆扭,沙詠凡搖搖頭。「這點我不能告訴你。」
他挑了挑眉。不能告訴他?他居然隱隱泛起不是滋味的感覺。
「喏,你的東哲大哥來了,在後面。」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輕描淡寫的像句玩笑話。
她的表情陡然僵住。「真的嗎?」應該是騙她的吧,哪會那麼巧,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雖然半信半疑,她還是迅速轉頭一看。
邱比特的箭正中她的紅心,她訝異的眨了眨水眸,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那個電視裡常被報導的俊美男子真的朝他們走過來了,是她的東哲大哥沒錯,他的氣質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小時候那麼的斯文儒雅。
她連忙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抽取面紙擦拭嘴唇。
老天!要補妝也來不及了,況且她什麼也沒帶出來,心裡雖然著急,然而卻無從補起。
「在約會嗎?」向東哲玉樹臨風地走來,微笑地問老友。
剛剛一進餐廳,遠遠地就看見老宗和個漂亮女孩坐在一起,這麼好的機會豈可錯過,他也想有個別人的把柄可以握在手上,不讓宗某人專美於前。
「東……東哲大哥!」不等宗飛煜有所回應,沙詠凡就率先激動的站起來。
向東哲很錯愕。「你是……」這是哪號人物?洛蓮可不要誤會了才好。
洛蓮就跟在他身後,兩人保持了些微距離,由於離開了高級別墅區,為掩人耳目,他們不可以有太親密的動作,以免被有心人士跟蹤報導。
「我是小凡啊!」她的心跳快因緊張而停止了。「沙詠凡!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兩家就住在隔壁,我們常玩在一起,你說你最喜歡跟我在一起了……」
宗飛煜翻了個白眼,頓時感到啼笑皆非。真被他猜對了,事情還真是如此,他差點誤會他的好朋友是負心漢,一切謎團都解開了。
簡言之,這是一場鬧劇。
「你是小凡?」向東哲很高興的認出了面前的女孩。
她小時侯很可愛,就像個小公主一樣,長大了一點也沒變,雖然五官他已經認不得了,但眉目還是一樣細緻清秀。
「對,我就是小凡,你想起來了!」她感動得淚盈於眶。「我好高興!」
他沒有忘記她,他沒有忘記她……這下她可以實現小時侯的願望了,可以嫁給他為妻了!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向東哲噙著笑意。「原來飛煜說有個姓沙的女孩要見我,那女孩就是你。」
「對,是我,我從電視上知道你回來了,特別來見你一面。」也完成兒時未完的心願——她在心理加了一句,癡迷的望著他。
「早知道我就早點和你見面了。」向東哲微笑道,「不過現在也不晚,我們可以好好敘敘舊,伯父、伯母還好吧?」
她牽強的笑了下。「還——還好。」
暫時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實話好了,現在的她一貧如洗,她有點擔心他會因此而瞧不起她。
「你呢?你好嗎?還是跟小時侯一樣漂亮,一定有男朋友了吧?」他像個兄長般的與她閒話家常。
「沒有,我沒有男朋友,可見兒時情義還在,她冒充富家千金來見他是對的,她真的好感謝紫堂冬的美意,若不是小冬,她可能就要錯過這份美好的情緣了。
「怎麼會還沒有男朋友呢?一定是你眼光太高了。」向東哲笑笑的說:「我到是已經有未婚妻了,還懷了寶寶,我很快就要做爸爸了,到時侯歡迎你來喝我的喜酒。」
沙詠凡臉上紅潤的光彩消失了,她一楞一楞的看著他,東哲大哥在講什麼天方夜譚?
「蓮,過來。」他對身後的洛蓮招招手,將嬌美的她帶進到兒時玩伴面前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洛蓮小姐,外界都以為她是我的秘書,小凡,希望你可以替我們保守秘密,這應該沒問題吧?」
沙詠凡聽傻了,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樣,東哲大哥有未婚妻了,還快做爸爸了,要她喝他們的喜酒,真殘忍……
「你怎麼啦,小凡?」向東哲總算發現她有點不對勁了。
「沒什麼。」失神佳人勉強擠出一個笑,那笑容慘兮兮的,簡直慘不忍睹。
宗飛煜同情的看著那張慘白的小臉,白馬王子把什麼都抖出來了,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她遲早要知道東哲與洛蓮的事。
「你好,小凡。」洛蓮親切的微笑。
「你好……」可憐蛋沉重的看著她東哲大哥未來的新娘。
柳眉鳳眼、皮膚白皙、身材修長、氣質婉約,有種清艷的美,他們好相配……這個事實讓她心情更加慘淡。
「大家坐下來一塊吃下午茶吧。」向東哲高興的安排。「洛蓮餓了,吵著要吃東西,剛好我和小凡可以聊聊這些年經過的事,一轉眼,大家都長大了,以後要常常聯絡才對……」
沙詠凡槁木死灰的搖了搖頭,她僵著俏顏,從嘴裡擠出話來,「不了,你們慢用,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隱忍著不讓淚水滑落,嘴唇卻一扁一扁的想哭,她的心在滴血,她的夢幻破滅了。
「什麼事這麼急呢?我們還沒聊到呢。」尚未進入狀況的向大總經理還在奮力留客。
「是……很急的事……」她含糊地說,倉惶的轉身離去。
宗飛煜沒有留她,一直用眼神送她,讓她自己去靜一靜吧,這是最好的療傷方法。
她把失戀的情緒隱藏的很差,連背影都垂頭喪氣的,看來她真的被傷的很重。
「咦,小凡——」向東哲不解的看著她飛快離去的背影。「怎麼回事?她好像快哭了。」
「豬頭。」洛蓮輕啐一句,,嫩唇附在准老公耳畔說了幾句話。
「怎麼可能?」向東哲一怔。「你說小凡喜歡我,現在因為你的出現,她失戀了?」
「不要懷疑,就是這樣。」洛蓮怡然自得地吃起桌上剩餘的蛋糕,一點也不介意有人吃過了。
「這怎麼可能?」他還是不信,哇啦哇啦的對老友相詢。「飛煜,你說這有可能嗎?我和小凡好久沒見了,玩在一塊兒是小時候的事,她怎麼會傻得到現在還喜歡著我?」
「嫂夫人明察秋毫的觀察力實在令在下佩服。」宗飛煜挑高一邊眉毛,扯開唇,無毒不丈夫地說:「至於你,豬頭,百分百純種的。」
報了那傢伙比較受芳鄰青睞之仇,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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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堂冬衝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帶著一臉黑線煞氣,把剛好在總經理辦公室裡放文件的劉菩潔給嚇住了。
「你是……」劉菩潔驚訝的看著眼前氣沖沖的女孩,她穿著他們飯店客服部的制服,可是看起來卻是要來尋釁的樣子。
「我有事請教總經理!」紫堂冬越過劉菩潔探長頸子,沒好氣的瞟看辦公桌後的官另竣。
她真是受夠了!
除了早上被許姐拉進洗衣間逼供,今天她總共被二十個以上的人私下詢問她與總經理的特殊關係,至於那些盯著她不懷好意猛研究的眼光就更不用說了,簡直像雷達在她身邊繞。
「總經理……」劉菩潔無助的轉頭,以眼光詢問上司。
「你可以下班了。」官另竣從椅中起身,隨手拉開窗簾,夜暮已低垂,秋夜的六點,天色已全暗了。
「是。」劉菩潔心中懷著滿腹疑問,但還是拿起皮包,識趣的下班離開了。
「有什麼事要請教我?」官另竣磊落的問。
紫堂冬虛張聲勢的嗯哼幾聲,然後挑挑眉。「先說好,我現在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不是以下屬的身份來的,你不能因為我說了你不中聽的話而開除我。」
她的事先聲明又讓他有想笑的感覺。
「我同意。」他的語調很慵懶,擺明了沒當一回事。
「那好!我說了。」興師問罪重新回到她俏臉上。「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把我們昨晚的事說出去,害我今天一整天飽受困擾,難過死了。」
「我們昨晚什麼事?」官另竣慢條斯理的問。
她不以為然地皺皺挺秀的俏鼻,在心裡扮了個鬼臉,他這樣的問法很暖昧耶。
「就是……那個……我不小心睡在這裡的事。」看吧,害她的回話也跟著暖昧起來,真是亂七八糟。
「在你心中,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他瞥了她一眼,微揚起眉,按了內線吩咐,「我是總經理,叫吳天成立即到我的辦公室來。」
「幹嘛叫人進來?」她狐疑地問,該不會要找人把她押出去?讓她別在這裡吵。
「你可以待會再發問。」他對她勾勾手。「無聊的話,過來把文件整理一下,你昨天的工作表現很不錯,我很欣賞。」
「是嗎?」來找碴的紫堂冬掀掀秀眉,嗯哼兩聲,從唇裡飄出兩個心領的字眼。「謝謝。」
算他有眼光,還懂得欣賞她的工作能力,她的小夏哥就沒有他那樣的獨到跟光了,總是不讓她碰他的任何文件。
沒多久,一名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年輕人敲門進來,臉上帶著怯懦的表情。
「吳天成。」官另竣銳利的視線瞇起。「丁小姐問你,為什麼把她昨天睡在這裡的事傳的人盡皆知,害她難做人。」
「我我我……我只告訴了一個人而已。」吳天成結巴地說,原本是當成八卦在講,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這下他完了,可能工作要不保了。
「人呢?把他找來,我要殺人滅口。」官另竣黝暗的黑眸像無情的判官,渾身散發著幽冷氣勢。
吳天成抖得更厲害了,哭喪著一張臉。「總經理……」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紫堂冬發出銳利的抽氣聲,眼睛瞪得大大的。
要殺人滅口?這……沒那麼嚴重吧!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麼大條嗎?
有黑道背景……不可告人的黑道背景……她的腦中閃過早上許姐告訴她的話,頭皮又開始發麻了,有點後悔自己的魯莽,若這樣害死一條人命,她會很不安的。
「以後不可以再犯同樣錯誤了,知道嗎?」官另竣嚴厲的說。
「是!總經理。」吳天成一臉喜悅的感激,頻頻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再亂說話了!」
「出去吧。」
吳天成走後,室內又恢復了寂靜,忽然,一聲綿長的腹鳴咕嚕漫開。
「餓了嗎?」他看了她一眼,談淡的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天哪!」她瞥到時鐘驚跳起來。「我答應一個餐廳同事要幫她擦銀器的,完了啦!」
她慌慌張張的跑出總經理室,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狗,更像火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