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微戚起眉,淡聲道:「衛家用人,最忌多話的人,不過你多話無妨,因為我認為你應該早點——」
「葫蘆?」後頭突地傳來衛玲瓏的喚聲,打斷了如霜未竟的話,葫蘆朝如霜微點頭後,隨即走回床邊。
如霜瞧衛玲瓏撒嬌似地摟著葫蘆,整個人偎進她懷裡,像個娃兒似的要人抱著哄睡般,眉頭不禁微皺著。
「小姐,你怎麼還像個娃兒般的膩著人,要是教爺瞧見了,肯定會笑話你。」
如霜淡笑著,伸手想將她從葫蘆懷裡抱下,豈料她反倒是抱得更緊。
「不要,我要葫蘆抱著我睡。」衛玲瓏半夢半醒時最是拗,緊抓著葫蘆不放。
「小姐……」如霜雙手僵在半空中。
「沒關係啦,小姐又不重,我抱著她睡就好。」葫蘆趕忙道,將她軟嫩的身摟進懷裡。
如霜眼角抽搐著,她又不是體恤她,而是如此一來,是要如何教她馬上離開?看著葫蘆輕柔地將小姐的髮梳攏,那眼神彷彿極疼愛小姐,教她眸色一沉。
「葫蘆。」她低聲喊著。
「是。」
「衛家的規矩忌多話之外,還不准和小姐親近。」
「……為什麼?」
「這是規短,你想待下就得守規矩。」
葫蘆一肚子疑問,本想追問,但一觸及如霜的眸光,她選擇乖乖地閉嘴。
「我知道了,可是小姐抱著我,我……」總不能要她把她給丟回床上吧?
「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會要你離開衛家。」如霜聲冷眸色更冷。
葫蘆儘管很想喊冤,但只能噤口,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第三章小姐與丫鬟(2)
直到如霜離開,在門外留下兩個小丫鬟,她才乏地地往床柱偎去。
這衛府……有問題。
如霜一開始雖然待表小姐很客氣,甚至要丫鬟通報衛爺,但是剛剛如霜看她的神情滿是防備,而看自己的目光除了防備還帶了苛責,事實上,要不是剛剛小姐喚她,說不準她現在就已經被趕出府了。
輕摟著玲瓏,她這下總算明白為何玲瓏會誘之以利,以盼她能頓頓陪她用膳了,原來問題就出在衛家的規矩。
這是什麼規矩?她瞧如霜看待小姐的眼神是再疼愛不過,難道她會不知道這種規矩只會讓小姐倍感寂寞嗎?
歎了口氣,葫蘆更加心憐地將衛玲瓏緊擁在懷,過了好一會後,實在是內急到不行。才讓衛玲瓏舒服地躺在床上,外出詢問守門的丫鬟,茅廁在哪。
丫鬟沒開口,只是指了個方向,葫蘆應了聲謝,趕忙順著方向而去。
夜涼如水,輕風迎來寒意亦帶來花香,教她不禁尋著香味走。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這衛家真是財大氣粗得緊,都已過了子時了,竟然所有庭園小徑上全都點上了風燈,所經之處皆如白晝,燈火通明得教她咋舌。
是說……「茅廁到底在哪?」她哭喪著臉對著黑夜詢問。
到底是丫鬟指錯了方位惡整她,還是她貪聞香味所以走錯方向了?
她前看後看,左睨右望,就是不見半個路過的丫鬟,急得她都快掉淚,甚至企圖躲到林子方便時,突見前頭的花園裡有抹人影,她隨即快步向前,喜出望外地啟口問:「這位大哥,請問茅廁在哪?」
男人坐在假山之間,身形頓了下,徐緩回頭。
葫蘆來到幾步之外,心驀地定住一瞬——那是張陽柔俊魅的臉龐,黑眸如子夜般,像會攝魂般的妖野,好似不是人間物般的容貌,教她怔怔地看著出神,隨即心頭劇烈的顫動著,她的身體比腦袋早一步有了反應。
在燦燦燈火之下,他俊美得不似凡人,教她怎麼也轉不開眼,可是弔詭的是,她的心暴動得發痛,似乎她遺失了什麼,正用力地告知她。
正疑惑之際,男人啟口,「你是誰?」
那把低沉微啞的嗓音教她眼皮一跳,傻愣愣地道:「……葫蘆。」這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瞧見他,她的心竟跳得如此地劇烈,彷彿魂魄都快要從體內迸彈而出。
男人明顯怔住,黑眸微瞇起眼。
「葫蘆?」
葫蘆兩個字,經由他的口吐出,一瞬間,葫蘆眼前彷彿一陣天旋地轉般,難受得教她閉起雙眼,然而那騷動像是不放過她,耳邊不斷地鑽進無數的聲響,一句句的葫蘆像是要將她的記憶全數喚回,逼得她張眼。
眼前明明是個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她的眼前卻閃動過他的年少,他的青澀,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寵愛疼情,瞬地淚水乍湧。
「我不叫葫蘆。」
「葫蘆就是夕顏。」
「不對,老爺說過夕顏是月光。」
「葫蘆就是葫蘆,還妄想爬到天上去?」
腦海中穿插著她不服輸的嫩嗓,伴隨著她戲謔的訕笑聲,以往她總是被氣得直跺腳,惱自己為何不聰明一點地扳回一城,可是如今……這些甜美記憶化為眸底淚水,紛紛而落。
「小——」
「爺,已經很晚了,還是回房歇著吧。」御門從另一頭小徑走來,低聲柔語打斷了她。他走近才發覺葫蘆的存在,教他不禁微愕了下。
「這……府裡怎麼多了個婆子?」
葫蘆聽著,又好氣又好笑。
「大——」
「總管沒告訴你府裡規矩,這府裡入夜之後,丫鬟不得四處走動?」男人沈聲道,臉上早卸下方纔的錯愕。
「鐃是你這婆子也得照辦。」
「我——」婆子……哪來這麼年輕的婆子?
「回去。」他神色冷厲地道,隨即起身。
「再讓我撞見你在夜裡遊蕩,你就給我離開。」
御門聽得一頭霧水,然見主子舉步回主屋,他只好快步跟上,留下錯愕不已的葫蘆。
怎會這樣?
她先是愣了下,而後想起自己的容顏,不禁苦笑,也無怪乎大哥和小爺都認不出她是誰……可問題是,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喂,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聲斥責,拉回她的心思,她忙道:「我要去茅廁。」
「茅廁在那邊。」那丫鬟指著另一頭。
「謝謝。」葫蘆點點頭,這一回她順利地找到茅廁,解了內急後再回到衛玲瓏的寢房,不解地看著睡得香甜的她,回頭,望著金銅鏡內的自己。
頭一次,她仔細地端詳自己的面貌,幾乎確定這張臉,分明就是被小爺破壞的那張沙畫,可她為何會變成這模樣?
重要的是……她不是在妊娠嗎?
為何時間彷彿過了許久,而這孩子……葫蘆目光落在衛玲瓏臉上,那五官分明像是翻刻了她的臉似的,這分明是她的孩子。
走近床邊,看著那張討喜的小臉,想著她寂寞要人陪的神情,不由得輕撫那軟嫩的頰。如此嬌俏的小泵娘,該是得天獨厚眾人疼的,為何她卻是寂寞得要初進府的奴婢陪伴用膳?
想著,忍不住心疼地將衛玲瓏摟進懷裡,重量壓在她的身上,才真實感受,她是從自己身上落下的孩子,是她萬般保護的孩子。
可是玲瓏已經五、六歲大了,這……五、六年間她到底是跑去哪了?
為什麼這座府邸的氛圍如此古怪?
東方天空綜開一抹魚肚白,入春後的將日城總在這時分泛起白霧,令城裡有如天上仙境,白煙飄飄掩虛實。
然,衛家主屋書房裡,氣氛正凝重著。
「所以那個丫鬟是跟著顏芩一道進府的?」身為衛家大當家的衛凡長髮束環,身著一襲玄色鑲金邊的錦袍,視線落在賬本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