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芸一臉慘淡的苦笑,「哪有什麼故事?不過是段惡夢罷了。」
她想抽手,他卻不讓她如願,緊緊握著不肯放開。
「那麼,可以把你的惡夢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嗎?」
她望著他,看進他眼中不容錯認的溫暖和關懷。
有多久了?除了穆維哲和黃綺竹外,再沒人這樣瞭解她小心藏住的痛苦。
只是那對小夫妻總怕提起她的傷心處,不斷試圖勸她忘記那些不堪往事,而胡於宸卻希望她把那些夜夜糾纏她的夢魘講出來。
他說,要替她分擔。
痛苦是能分擔的嗎?她不知道。
但也許是壓抑太久,滿溢的情緒急欲尋找宣洩的管道,也或許她好累好累了,想找人訴苦,總之她聽到自己開了口,「那個人……曾經把我當成禮物,送給三個男人。第一個是你,第三個是穆維哲,我想這你已經曉得了吧?而這個疤,是第二次弄來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那次我被下的藥量不多,還勉強能動,我一直掙扎哀求,希望那個男人放我走……他當然不肯,畢竟像穆維哲那樣的人並不多。」
胡於宸握緊了拳,痛楚像把尖銳的錐子,毫不留情的敲進他脆弱的心臟,痛得他一陣暈眩。
「若我曉得你是被迫的,那晚絕不會那樣對你。」他咬牙開口,第一千零一次後悔自己那晚為什麼多喝了幾杯,對她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她沉默了許久,緩緩合上眼強勾起一抹笑,才輕聲道:「我知道。」
她真的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就另一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害者,所以對他,她倒是沒有恨。
胡於宸驀地傾身,用力將她擁進懷裡,抱得很緊很緊,像是想與她融為一體,再不分開。
無關情慾,他只是很想……安慰這個看似富裕安然的活著,實際上卻比芙娘活得更坎坷的女人。
至少,芙娘還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她卻只有她自己。
李容芸沒有抗拒,他的擁抱很溫暖,她捨不得離開。
「放心。」她微笑,能被人如此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她突然覺得過去那些惡夢連連的情節,好像變得不那麼可怕,「其實他沒有得逞,那時我見到桌上有把水果刀,情急之下,拿了就往自已的手劃下去。」
「你尋死?」胡於宸變了臉色,想到了芙娘的死。
那是溫柔的芙娘第一次做出那樣激烈的舉動,他不怪她,只是很心疼,但那不代表他就不會心痛、不會憤怒。
說他自私也好,他寧願她好好活著,不想她為守護所謂的貞節而死。
只是他沒想到過了三世,她競還是用了同樣的手段。而在今生。他竟是曾傷害她的男人之一。
然而李容芸卻搖了搖頭,「我沒有要尋死!我不會為那種男人尋死的,會那樣做純粹是想阻止他。」她也確實成功了,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從此左手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靈活,可她很慶幸至少自己還活著。
「我只是因為被下了藥,力雖拿捏不穩,才不小心劃得太用力,留下疤痕,但也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異常的堅定,「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可我認為自己沒有錯,錯的是那個老頭、那個男人,我沒有必要為了那種人賠上我的性命,他們不值得我這麼做。」
本以為她的言論會令他難以理解,沒想到胡於宸聽了,反而露出如釋重負的欣喜表情,「對,你說的沒錯,該死的是他們,不是你,你永遠不需要為那些該死的混蛋所犯下的錯誤負責。」
這一刻他好感激上天給了這世的她堅強的性格,若當年她尋了短,此生他又要錯過她了。
「所以……你也覺得不是我的錯?」
「當然。」
她又怔了好一會兒,隨後笑道:「謝謝你。」
被這麼安慰,李容芸感到好過多了。
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堅強,偶爾也會感到徬徨無助,只是不堅強就很難活下去,而她想活下去。
以前她總把這些事藏在心底,現在說出來了,才發現真的能夠減輕內心的沉重。
「好了,我們走吧。」他緩緩放開她,發動車子。
她微笑的看著他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忽道:「那個,我今晚應該可以平安回到家吧?」
不會再被綁架之類?
胡於宸愣了下,一會兒後才聽出她的玩笑,「比起再次綁架你,我比較想知道你現在住哪裡,所以別擔心,至少今晚我會將你平安送回家的。」
她不禁面露懷疑,「你……想知道我住哪做什麼?」
「放心,總不會是再度綁架你的。」他失笑答道,不但不給她答案,還賣了更大的關子,「下次見面,希望我們能有個新的開始。」
「下、下次見面?」
這是他承諾他們還會再見的意思嗎?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神秘的道。
「滴滴滴——」在一陣悠揚的鋼琴旋律裡,突兀的插進刺耳的鬧鈴聲。
琴聲停了,一隻纖白的膀臂伸長,按掉置於鋼琴上的企鵝造型鬧鐘。
「時間差不多了啊。」李容芸喃喃的道,起身收拾東西。
她今天準備去新地方上班,和人約好了下午兩點。
自三個月前發生那一連串事情後,她原先的工作沒了,舉辦完個人演奏會,便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新工作。
不過也還好,她並沒有很急著找工作,反正過去幾年她存了點小錢,平1日開銷也不大。
其實在那場演奏會之後,有不少人來找過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去他們那裡工作,可她不是傻子,曉得許多人對她的八卦感興趣多於她的專業,他們邀請她不過是想拿她當活廣告,或是八卦消息來源。
即便她已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真正看上她專業的少之又少。
薪水再高也一樣,她才不想製造話題讓人說閒話。
不過今天邀她去的地方倒很特別,是間育幼院。
前幾天「聖馨育幼院」的院長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去那裡工作。
院長告訴她,這間天主教的育幼院每天下午都有一個半小時的唱聖歌時間。所有不用上學的小朋友都會參與,然而先前的伴奏老師在月初時辭職了,之後因為地方偏遠;找不到新老師,在一位朋友的介紹下,才想和她聯絡看看。
她只考慮一分鐘,就爽快的答應了,雖然那裡交通不甚方便,相較之下薪水也不算高,不過沒關係,她從來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對物質生活沒有特殊執著,也不需要背負房貸,一個月三萬的薪水已經很夠她過活了。
會決定去那工作,是因為在那裡太多孩子有比她更曲折的身世,她不必擔心被指指點點。而她心底清楚,其實自己答應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他」也是育幼院出身的。
她想多認識些像他那樣的孩子,到那樣的環境好好感受一下。
李容芸換上一套簡單的白色連身洋裝,化了點淡妝便出門了。
五十分鐘後,她來到育幼院門口,和警衛打了個招呼,過一會兒院長便親自出來迎接她了。
「你就是李小姐吧?真高興你願意過來,我們這裡有點偏遠,捷運公車都到不了,很多人都嫌麻煩不肯來,先前我一直很擔心找不到新老師。」院長林儀約莫四十多歲,看起來是個和藹的婦人,微笑的和她握手。
「哪裡,我很榮幸能夠受邀前來。」這是她的真心話。
「來,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林儀熱心的道,帶著她一一介紹育幼院裡的設備與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