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燕平知道了關於邪醫雲風揚的故事。
許多年前的雲風揚,也曾是個立志救遍天下所有病人的大夫,對於貧苦的患者分文不收,因此他的醫館前總是門庭若市。
然而他終究只有一個人,顧得了一個病患卻難免疏忽了另一個,在他家門前等待救治,卻在排隊間驟世的病患時有耳聞,多少因此使病患家屬懷恨在心。
十年前,他的愛妻獨自回鄉省親。返家的途中卻遭親人死在雲家醫館前的人襲擊,當雲風揚得知消息趕到時已經遲了一步,懷胎六月的夫人被惡人開膛剖腹,生命垂危。
自閻王手下搶救過無數生靈的雲風揚,卻挽不回愛妻的性命,最後僅勉強以超高的醫術,硬是保住了愛妻腹中那未足月的女兒。
那是愛妻留給他的唯一血脈,他自是視若珍寶,悉心疼寵,但也是從那時起,他再不願無償醫治任何病患。
那些人害死了他的妻、傷了他的女兒,要他醫治可以,先拿出大筆診金再說
那些高昂的診金讓雲風揚迅速致富,他其實不在乎財富,但卻需要龐大的金錢為女兒四處搜羅各類名貴珍稀的藥材。
當初雲裳未足月便被強迫離開母體,五臟六腑都還未發育得全,身子骨更是極差,無論雲風揚砸了多少重金,將畢生習得的醫術用在她身上,也只能勉力維持她的性命。
且不管再怎麼小心防範,雲裳自幼仍是大病小病不斷,稍稍一點風寒,便能讓她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能活到這個歲數,已屬難能可貴。
但,也僅僅是這樣了,雲風揚心底清楚,自己只能替愛女掙得十年壽命,而今已到達極限。
「我求爹爹,別讓我繼續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我寧願快快活活的活個一日,也不願在床榻間躺上十年。」雲裳輕輕一笑,未有半點因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而恐懼。「他雖然不捨,但我的要求,他很少不允的。爹爹下猛藥提振我的精神,讓我免於疼痛,只是猛藥亦是劇毒,那些藥同時耗損了我的健康。不過其實沒什麼要緊的,我這十年壽命,不也已是爹爹向閻王討來的了?若是要求更多,未免貪心了。」
明明還只是個十歲女孩,許是受盡病痛折磨,竟豁達且堅強得令人心痛。
過了許久,燕平勉強擠出聲音,「那……你還剩多少時間?」
她偏頭想了想。微笑道:「最多一個月吧,燕哥哥願意留下來陪小裳嗎?」
「你希望我留下?」
「是啊,莊裡都沒孩子呢,我一直很想有個哥哥。」她眨了貶眼。
於是,燕平在雲翼山莊住了下來,完成某個女孩最後的心願。
一個月後,他離開了山莊,帶著女孩臨終前的祝福,和雲風揚為感謝他陪伴愛女最後時日而贈予的盤纏,踏上未知的旅途。
很多年後,當燕平輾轉流浪過許多地方,身上小有積蓄,來到江南。
他一時興起,乘舟出遊。
當舟行駛至湖面上時,見到某艘船頭,站著一個嬌俏的少女時,不覺渾身一震。
少女自是美的了,然而最吸引他的,卻是那雙帶笑的眼睛,像極了他記憶裡的某雙星眸。
那個堅強聰慧得令他欽服的女孩!
如果當年小裳沒遭病症纏身,如今應該也是這般可人的模樣吧?
他想著,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就在此時,少女忽地側頭,對上了他的視線,朝他嫣然一笑。
那微笑,也好像小裳!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許多年前,他曾留不住某個女孩的生命,而現在他突然渴望將那抹笑容留下。
燕平不曉得內心深處那份悸動和喜悅究竟從何而來,因過去他從不曾對哪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
是情愛嗎?若是的話,他想,也許他愛上那名少女了吧!
「快,快朝那艘船駛去。」燕平急急回頭對船家吩咐。
南風徐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兩葉扁舟慢慢靠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