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涵放棄了繼續撥電話,一拐一拐的,跳到屋子裡唯一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唉……不知道她們的情況如何?」頸子往後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她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歎息。
她們真的都遇到真命天子了嗎?還是跟她一樣倒楣?
想起裴勖恭遞給她的名片,胡璃涵趕緊由沙發旁的地板上將皮包撈起,翻了兩三下,歡喜的抽出那張名片。
「原來他叫裴勖恭,勖恭、勖恭,還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她看著手裡經過特殊設計的名片,名片上沒有顯示公司名稱和職務,僅單純的印著他的姓名,和一串電話號碼。
看著那一串號碼和他的名字,胡璃涵的腦中很自然地浮現他的影像,那是一張繃得很緊、不常笑的臉,有一雙銳利得可媲美劍鋒的眼,一雙時而蹙起,時而高挑的濃眉,高挺傲氣十足的鼻,和一張薄略的唇,組合在一起,可稱得上是一張完美的臉。
這樣一個男人實在很難讓人不心動,而且……
胡璃涵的腦中閃過他彎低腰,為她由圓孔蓋上拔起高跟鞋時的動作,既體貼又溫柔,就像是灰姑娘故事裡那個捧著遺落的玻璃鞋的王子。
唉……如果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那該有多好?
突地,—串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她由夢幻中拉回,她由沙發上撐起,用一腳跳跳跳,跳過去接起電話。
「喂,阿爸,啊?你說什麼?要來台北?為什麼?」國台語摻著用,她聽著電話那端許久沒聽到的大嗓門。
「別問那麼多,你只要記得把房間整理一下,我大約要上去住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胡璃涵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明天一早就到。」她的阿爸補充道,接著,叩一聲,掛斷了電話。
聽到話筒傳來嘟嘟嘟的聲音,胡璃涵沒力的愣了會兒,接著仰望天花板一歎。
她的阿爸是個大麻煩,而且是個觀念傳統的台灣男人,霸道不講理到了極點,常常指著她說這個不准、那個不可以。
一想到未來的一星期,自己又將回復到從前那種沒自由的生活,胡璃涵忍不住翻翻白眼,真想乾脆昏死過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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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直,親水河岸,一座佔地三百坪的私人豪宅。
豪宅裡,門禁森嚴,花木扶疏,燈火通明,一群人腳步凌亂,砰砰砰砰的追著前方的人兒。
跑在前頭的人,突地停下了腳步,「叫你們別跟著我了,聽到了沒有?再跟過來,我就把你們全都開除!」
一群僕人被她一吼,驟然煞住腳步,在要不要繼續跟著她間猶豫掙扎。
「小姐,你這樣不行呀!我們……」老管家林伯上前,苦著一張臉。
「你們沒辦法對我哥交代?」裴璃涵氣得插話,板起臉孔瞪人。
如果以為緊迫盯人,她就沒辦法再度蹺家,未免太看不起她!
「是的,小姐。」林伯站在她的面前,恭謹的一點頭。
裴璃涵氣得跺腳,「你們就知道怕他,難道一點都不怕我?」
她也是裴家的一分子,為何整個宅子裡的人就獨獨怕哥一個人,不怕她?
「這……」怕,他們大家當然怕,怕她發大小姐脾氣,「是這樣的,小姐,你也知道大少爺的脾氣不好……」林伯想個法子,繞彎解釋,而這句話顯然頗中聽。
「林伯,你這句話說得非常正確。」恭維他一句,裴璃涵轉身又要朝外走。
林伯和一群僕人們趕緊跟上,「小姐,你知道大少爺要是回來了見不到你,會很生氣的。」
裴璃涵腳步被迫又停了下來,「你們不說,我不說,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她瞪了眾人一眼,意思是說,有誰敢給我走漏風聲,我就唯他是問。
「這……」林伯一時無言,接著無力地一歎。「小姐,大少爺就是有法子知道。」
他的話讓裴璃涵一時啞口無言,一對眼睛眨了幾下,很生氣的又一跺腳,「總之,本大小姐我現在就是要出去,你們有誰敢跑去跟我哥告狀,或是阻攔我的話,我就讓他好看!」
撂下狠話,她一轉身,拔腿就往大門口的方向跑。
她這一跑,一群人又跟在後頭追。
「你們膽子真的很大耶!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裴璃涵邊跑邊轉過頭來罵人。
眾人無言。他們不是不聽她的話,而是他們更怕大少爺。
終於,她跑出了前院,來到了大門邊。
「開門,我要出去!」她對著門口守衛室裡的保全人員大喊。
保全人員怔愕了幾秒,動也不敢動。這時,一道車燈接近,他趕緊開啟開關,厚重寬大的銅雕花門,緩緩地往兩旁移開。
一部黑頭轎車在門後頓現,後座車窗緩緩降下,後座如帝王般自若的裴勖恭掃來一記眸光。
「怎麼了?」
如小老鼠遇上大黑貓,襲璃涵乖得像個小寶寶一樣,吭也不敢吭一聲,把臉壓得低低的,委屈的噘起嘴。
「沒什麼,大少爺,是小姐想到屋外來透透氣,我們不放心,所以硬要跟著她。」林伯出來打圓場,幫忙說話。
「是這樣嗎?」車裡的人眸光瞥過他,落在妹妹身上,「還不上車,等著讓人看笑話嗎?」
由裡頭拉開車門,他等著她上車。
「喔。」裴璃涵應了一聲,皺著臉,乖乖的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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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這樣做?裴勖恭!」砰的一聲推開書房的門,裴璃涵邊吼邊叫,直接衝到柚木書桌前,狠狠地瞪著書桌後的人。
書桌後的人用極緩慢的速度抬起臉來,銳利的眸光掃了過來,嚇得正準備張嘴繼續吼叫的人兒馬上噤了聲,把到口的話全數吞進肚子裡。
「你叫我什麼?」
「我、我……」她一定是頭殼壞了,才敢對她的哥哥大吼大叫。
瑟縮了下,裴璃涵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開一兩步。
「你什麼?」這下裴勖恭站了起來,氣勢更加迫人。
「我……」一咬牙,她命令自己不可以連要來找他理論的膽子都給嚇丟,否則她只有乖乖接受被送到德國去的命運。昂首挺胸,她想據理力爭,「我不要去德國!」
睥睨了她一眼,裴勖恭由書桌後走出來,「不可能!」
回給她的話斷然直接,不留餘地的打消她的妄想。
「哥!」雙手握拳,裴璃涵氣得跳腳。
裴勖恭懶懶地睨了她一眼,「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
「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裴璃涵氣得衝上前,抗議的在她一向最畏懼的人面前大吼。;
冷然的臉不變,裴勖恭維持著一貫泰山崩於前也不改的神色,「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有—點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裴璃涵咬著唇不語,用一對怨懟哀怨的眼瞪向他。
「就以你現在的舉止和神情,我就該把你送到德國去,讓爸媽好好的管教你。」說罷,裴勖恭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一轉身,走向落地長窗邊去點煙。
看著他的神情,看著他的背影,裴璃涵無法服氣。
「哥,直到今天,我真正的看清楚你,你真的很自私!」
「你說什麼?」煙圈由他的嘴裡飄起,銳眸危險地瞇了起來。
「我說你自私!」好吧!既然要說,就一次說個夠,「你憑什麼用你自己的標準來約束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還不准我交男友?路克到底有哪裡不好?你竟然因為這個原因,要把我送到德國去!?」
聽著她的指控,看著她越說越氣的模樣,裴勖恭神色沒變,一樣平靜自若。
看了她一眼,他轉向落地長窗,朝著窗外吐出一團煙霧,慢慢的說:「就憑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我就更該早一點把你送到德國去。」
「哥!」裴璃涵又尖叫,這次她衝了過來,衝到他面前。
裴勖恭轉回臉來,犀利眸光落在她的臉蛋上,「那個姓李的小子有什麼好?」
一個只會混樂團,光高中就讀了四年的傢伙,有什麼好?他怎能放心將妹妹交給他?以後呢?他拿什麼來養他的妹妹?
「他、他……」裴璃涵一時接不上話。
睇了她一眼,裴勖恭又轉過頭去抽煙,「既然林伯都把消息告訴你了,你就快點回房去,把行李收一收,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到機場。」
「哥!」裴璃涵又是一喊。
她才不想離開台灣,她不要去德國,那裡雖然有爸媽在,但人生地不熟呀!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適應那裡,到了德國,你—樣可以交到新朋友。」
「新朋友?」裴璃涵哼了聲,「是不是要達到你的標準才是我的朋友?」
裴勖恭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不作回應,表明了談話到此結束,
看著他,裴璃涵的眼裡蓄滿怨懟。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我又不是你的玩具,你憑什麼擺佈我?要我這樣、要我那樣,連我交什麼朋友都要照著你的標準來?好吧!我承認,路克在很多方面是比你差很多,他是喜歡玩音樂、組樂團,但他也有他的執著呀!這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就一定得拆散我們?難道看著我痛苦,你這個當哥哥的才會快樂?我……」
「出去!」沒心思聽她抱怨,裴勖恭僅短短說出兩個字,就順利打斷她的話。
「……」裴璃涵頓了頓,一臉不甘心。
「出去!」他又說了一次,聲調仍舊沒有明顯起伏。
但,裴璃涵知道,他生氣了。
若不想惹火一頭獅子,然後被咬得屍骨無存,她最好乖乖聽話,一聲別吭的趕緊閃人。
「好,我出去,不過我絕對不會照著你的安排走。」撂下最後一句話,裴璃涵如來時一樣,似一陣狂風般的捲出書房。
裴勖恭抬起頭來,望了她消失的身影一眼,頭疼的抬起手來揉揉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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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璃涵急急忙忙,一跛一跳的跑到樓下藥妝店找藥膏,免得明天父親一見到她的腳傷,又對她囉哩囉唆的,嘮叨不完。
一踏人藥妝店,她很快找到了要買的藥膏,轉身準備去結帳,卻意外遇到那個名字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孩。
「嗨,是你!」對方似乎早她一步認出她。
一想到裴勖恭,胡璃涵的心口就莫名躍動,心跳得異常快速,臉蛋也不自覺跟著紅了起來。
「真巧。」裴璃涵走過來,想起她白天時出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誇張的笑容讓胡璃涵覺得不好意思,「雖然平常我迷糊了一點,但誰知道會那麼巧,我們兩個居然同名。」
裴璃涵終於止住了笑,調回視線來看著她,「是呀!真的好巧喔!」
這一句話,讓裴璃涵立刻喜歡上她這個人。
因為家境非常富裕,從小不管是認識的朋友或是親戚們,全都很虛偽,只會掩飾和奉承,沒有一個會像這個跟她同名的人一樣直接,坦率的表達出自己的缺點。
「你……」是很巧,同名字的人,在一天裡還巧遇兩次,不過……腦子一轉,胡璃涵突然想起了一事,「你又蹺家啦?」
「這……」該怎麼說呢?裴璃涵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然後,眸光恰巧落在她一拐一拐的腳上,「你的腳受傷啦?」
「嗯。」胡璃涵看了自己的腳一眼,輕輕點了一下腦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居然讓高跟鞋的鞋跟卡在圓孔蓋上,所以才會這樣……」
話匣子一開,她就說個沒完,從今天早上手機掉到馬桶裡面開始,然後是不小心偷聽到了有人求婚的告白,接著又在咖啡館裡搞出了許多烏龍,最後她被開除,又不小心去吃了貴得要死的情人餐……
她說得異常生動,而裴璃涵則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伴隨著幾聲捧腹大笑,兩人聊得彷彿是認識了許多年的姊妹淘。
當然,胡璃涵沒笨到乖乖招認,自然跳過了與裴勖恭第二次巧遇的那段。
「哇!這麼說來,你今天真是多災多難!」裴璃涵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嗯。」胡璃涵點了一下頭,「對了,你呢?你哥他……真的要你跟你的男友分手嗎?」
她想起了裴勖恭嚴肅的臉色,當他提到妹妹戀情時,不贊同的神情,
「是。」這次換裴璃涵沉默。
胡璃涵看著她,心裡好同情,「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沒有。」搖了搖頭,裴璃涵哈的一聲苦笑,「我哥是很固執的。」而且不容人挑戰他的威權。
固執?胡璃涵想著像被烙印進腦海中的那張俊顏。嗯!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你現在呢?」
「現在?」
「我的意思是說,你打算在這裡等你的男朋友來接你走嗎?」好可憐,好像一對逃傢俬奔的小情侶。
「他根本不知道我又跑出來了。」裴璃涵一歎。
「啊?」那……
「或許我會通知他吧!不過那也要我能撥得通他的手機。」該死的路克!從她好不容易甩掉了緊迫盯人的林伯,從屋後樹林翻牆逃出家門開始,他的手機沒一秒鐘是打得通的。
「啊?」胡璃涵再度驚望著她,「也就是說……你根本還沒聯絡上他?」
然後就這樣,自己一個女孩子,流落街頭?
「既然你還聯絡不上他,那要不要到我的住處坐坐?」她就怕她一個人在街上遊蕩。
「噫?」對於她的提議,裴璃涵有點吃驚,但隨即很高興的接受。「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胡璃涵連忙說著,「說走就走吧!」
她靠過來拉起裴璃涵的手。
看著她主動熱情又毫無戒心的動作,裴璃涵打從心底的喜歡這個人。勾起她的手,她一手抓起架子上欲購買的藥,一手攙著胡璃涵,兩人一同去結帳。
「你買碘酒、消毒水和紗布做什麼?」看著她抓在手中的東西,胡璃涵好奇的問,
裴璃涵掀高自己的衣袖,又略略拉高褲管,「因為這個,這呀……就是逃家的代價!」
看著她紫青一片,又有點破皮出血的傷口,不禁地,胡璃涵又開始同情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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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告訴裴勖恭,說他妹妹在她這裡?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胡璃涵一整夜,最後,在捺不住良心的驅使下,她還是偷偷的把無線電話拿到浴室裡去,拿著他給的名片,照著上頭的電話按了一遍。
果然,沒等太久,電話就被接起,話筒傳來他的聲音。
「裴勖恭。」胡璃涵壓低嗓音,怕還在睡的人聽見。
「誰?」
是惡作劇嗎?聲音又小又低,讓因為妹妹再度蹺家,而尋找了一夜都未合眼的裴勖恭火氣冒起,想將電話那端的人抓起來,擰斷腦袋。
「是我啦!」這次聲音加大了一點。
「你是誰?」聽得出來是女人的聲音,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猜謎。
「胡璃涵。」胡璃涵其實不確定他會記得她,但令她意外的,他居然記得。
「怎麼了?有事嗎?」原來是她,想起她每每出糗時可愛的模樣,裴勖恭滿肚子的火氣倏地消失,繃緊的聲調緩和了下來,一夜未合眼的煩躁也跟著煙消雲散。
裴勖恭很意外,她對他居然有此神奇的影響力。
「我告訴你,但你得先答應我,不能怪我,也不能生氣,更不能責罵任何人。」想了—下,胡璃涵開口要求,.
她是為裴璃涵好,她已經夠可憐了,她不希望她回家後,還被責罰或責罵。
「為什麼?」她莫名其妙的要求,讓一向聰穎過人的裴勖恭腦子裡首度出現不解。
「不為什麼。」嚥下一口唾沫,胡璃涵只求能得到他親口應允,「拜託,你只要告訴我好或不好就可以。」
那麼她才能決定,到底要不要把他妹妹的消息告訴他。
「奸吧!」
胡璃涵一聽到他答應,高興得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個非常棒的人!」
「快說吧!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喔,對喔!」想起他的俊顏,胡璃涵的心情跟著樂陶陶,「你妹妹在我這裡!」
「什麼?」電話那端的人難得詫異。
「我昨夜去藥妝店買藥時遇到她,所以就讓她到我這裡窩一夜。你知道的嘛!一個女孩子那麼晚了如果還在街上遊蕩,會很危險的。」
「……」電話那端的人陷入沉默。
「你答應過不生氣的。」他的沉默讓胡璃涵不得不猜測。
「……」電話那端仍舊不語。
「男人要說話算話。」她說。
終於,裴勖恭開口:「等一下我會派人過去接她回家。」
「好。」她應道,但是……「你不可以罵她喔!」她替另一個璃涵求情。
「……」裴勖恭無言。
他該跟她說:小姐,你未免管太多了吧!但,意外的是,他竟接受了她的建議。
「好吧!我會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