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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百合 第一章 作者:黎宣
    仙蒂蕾拉不管後母如何對待她,總是沒有絲毫抱怨的繼續工作,她的心,有溫柔的想像力,這是她的動力……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黎詩倪合上書,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灰姑娘,因為被過多的塵埃包圍,導致一身灰頭土臉,所以人們總是戲稱她為「灰」姑娘。

    灰姑娘仙蒂蕾拉,現在成為黎詩倪生活的動力。

    喉嚨不能發聲,思想卻無人能阻擋它的能量。

    眼前這些困境只是一時的,只要我和灰姑娘一樣堅強,終有一天災難會結束,我也可以擁有幸福的權利。

    依靠這些想法安慰自己,黎詩倪才得以在艱險的環境中生存。

    不合理的訓練是磨練,日出而答、日落不能息,這也是為了將來王子的出現鋪路,現在的王子可能不太一樣,他不一定能接受什麼都不會的公主。

    是了,就是這樣了!

    黎詩倪看著木板床旁的時鐘,指針標示著五點二十分。

    再不快點,待會表嬸又要罵人了!

    接近初冬的清晨,山腰上的天空還濛濛亮,黎詩倪匆忙起身,套上滿是補釘的破舊衣服,帶著「工具」往一樓疾奔。

    她住在空氣凝滯的地下室,只有一扇五公分日光的房間。

    連地下室一共三層樓的平房,黎詩倪輕手躡腳地從一樓大廳開始打掃……

    糟了,時間不多了,不快點不行!

    她加快速度,趴在地板上猛力擦拭。

    七點鐘,表嬸會起床,表表姐妹要上學、上班,還好沒有表表兄弟。

    待一樓大廳的清潔工作稍歇,黎詩倪馬上接續二樓的部分。

    攤平在睡床上的表嬸,有精確的生理時鐘特異功能——在七點之前,就算九級地震也搖不醒她,七點鐘一到,她的眼皮就會自動彈開。

    好恐怖,那種陡然張開的眼神,簡直比「校園有鬼」還恐怖!

    根據表嬸的習慣:不喜歡洗澡換衣服的她,為此特地「斥資」添購吸塵器一台,好在她起床後,能立即享有「乾淨」又煥然一新的感覺。

    黎詩倪舉著吸塵器吸頭,鑽入暖暖的被窩為表嬸「吸塵」。

    她的棉被看起來好暖和,有一天我一定也可以睡在這種床上吧?

    人因夢想而偉大,不管這個夢想有多卑微。

    穿著衣服就寢的表嬸,並沒有感受到絲毫噪音入侵;她依然酣睡如昔,打呼、咬牙、放氣兼說夢話。

    「這死丫頭,一臉克父克母的倒霉相!」

    黎詩倪見怪不怪的為表嬸翻身,對她夢囈的內容不為所動。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表嬸白天使勁的罵她,也難怪她連在夢裡也無法忘卻罵人的快感。

    沒關係,不會每一天都這樣的,瞧表嬸現在罵她,不是已經比以前溫柔了嗎?

    吃得苦中苦,鹹魚也會翻身的!

    連做夢都不放過她的表嬸,突然露出了快速轉動、放射出刺目白光的眼球——活像電影大法師中,被惡鬼附身的淒厲。

    黎詩倪將室內打掃乾淨,隨即往樓下廚房方向奔去。

    七點十分,早餐得冒著熱氣,按照座位端放整齊才行!

    表嬸的清粥三小菜,表表姐的火腿培根煎蛋,表表妹的生菜沙拉與鮮搾果汁……

    七點九分,黎詩倪已經竄出一身汗,將早餐端上桌。

    表表姐用刀又挑起煎蛋,不悅的嘴角立時升高。

    「你是怎麼回事?你這死啞巴!」表表姐連蛋帶盤掃落地面,發出清脆的破碎聲。「今天是星期二,星期二我要吃雙面半熟的蛋!」

    忙中有錯,黎詩倪忘了今天是星期二。

    星期一、三是水煮蛋,半顆蛋黃;星期四是七分熟炒蛋,五粒鹽巴;星期五、六是蔥花蛋,不要蔥花;星期日可以放縱,所以是炸蛋或混蛋。

    怎麼會弄錯了?星期二是最好記的嘛!

    黎詩倪慌忙拾起地板上的殘屑,回到廚房重做一份。

    「我如果上班遲到,就算在你頭上!」表表姐尖銳高亢的聲音,透過空氣穿刺而來。「你這帶衰的龜婆,千年掃把星,光看你那要死不活的窮酸樣,這方圓五百里根本沒有人敢買刮刮樂彩券!」

    忍耐,要忍耐,多想想灰姑娘的際遇,仙女會主持正義的,一定會有南瓜車來接走我,到時候我就可以離開這個煉獄了。

    黎詩倪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受這些惡毒嘲諷的影響。

    這社會有公理,好人不會一輩子寂寞的!

    離開冷冽的餐桌,黎詩倪得上樓照顧表叔。

    癱瘓在床的表叔,棲身在貯藏室兼臥室的狹隘空間內,他和詩倪的處境一樣,張開的嘴只能發出斷續又模糊的聲音。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也不在乎。

    表叔,你今天覺得好一點了嗎?

    黎詩倪試著用眼神跟表叔交換心得,只可惜表叔的雙眼通常呆滯而混濁。

    表叔,我今天動作太慢,害表表姐生氣,真是不應該……

    「喂,賠錢貨,你想毒死我爸爸啊?」表表妹進來拿東西,一看到詩倪就扯開喉嚨開罵。「喂飯就餵飯,你賊眉賊眼的想幹嘛?」

    詩倪低下頭,攪拌碗中的流質食物。

    「見鬼,每次說你幾句,你就給我裝出這種小媳婦樣的死德性!你知不知道我被你這帶衰的臭啞巴害得多慘?」表表妹還不放過她。「我的期末考三科被當,完全是被你這臭衰星害的!」

    「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啦!爸媽怎麼會收留你這種衰人!」

    表表妹憤聲低啐,拿起堆放在房內的體育用品,隨即轉身離開室內,一副害怕被沾染到更多「霉」菌一樣。

    詩倪靜靜舉起瓢羹,將液體送人表叔微啟的唇,他似乎正努力想說些什麼。他泛著水氣的朦朧雙眼,緩緩流洩出無奈的淚水……

    表叔,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詩倪為他拭去淚水,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

    父母在一場意外中過世,留下她們四個姐妹,當時,大姐也不過才八歲。

    好好的一個家因此四分五裂,姐妹們流落四處,排行老么的黎詩倪,被好心的表叔收養。

    事件發生時,她年紀還小,這些記憶卻隨著她的成長蔓延,根深蒂固的刻印在心板上,在痛苦難堪時聊以自慰。

    我不是沒有人愛,我還有家人,我還有姐姐們,她們一定會來找我的,她們會接我回家,我會有一個真正的家!

    沒有人避諱詩倪不屬於這裡,她們高聲談論她的種種,她的過去與未來。

    「本來他們什麼事也沒有,有錢又有地位,誰知道……」表嬸肯定的點頭。「一定是這個掃把星命中帶克,剋死父母還不說,還克得姐妹離散!」

    姐姐們不會這麼想吧?她們應該知道錯不在我?

    年幼的黎詩倪踏進表嬸家之後,華服、行李、零用金便被剝奪一空,只留下塞在床底的照片,與成為她精神唯一慰藉的灰姑娘故事書。

    這是姐姐留給我的吧?這一定是姐姐送給我的禮物!

    灰姑娘,在現實生活中被摧殘的灰色身影,帶著滿懷的希望,還有一顆永不氣餒的心,展現她永遠堅強的生命力……

    黎詩倪將這兒揣在懷中,用以提醒自己不被挫折打倒。

    原本,在表叔還沒有病倒之前,其他人還保有一絲絲表面的溫情;但表叔臥病在床後,所有人都不再掩飾對她的嫌惡了。

    十五歲開始,黎詩倪就成了靜默的羔羊。

    我不是不會說話,是不想說話,說話也沒用,說愈多責罵愈多!

    為此,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啞巴。

    一個不會說話的幽靈人口,一個罵不還口的全職僕役,一個所有過錯的負責人,一個不能罷免的包袱。

    沒關係,反正總有一天我會不一樣!

    灰姑娘不也灰頭土臉了好幾年,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不也先得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總有王子存在,王子只會迷路,不會掉進坑洞摔暈的。

    晚上九點鐘,在經過一天的筋骨整治之後,黎詩倪換上制服,牽著兩光牌阿公腳踏車,準備下山去上班。

    因為表嬸早表明了態度……

    「想當死老百姓讓我養?」表嬸用朝天鼻呼出氣息。「門都沒有,你得給我去找事做!」

    找事做,這個工作必須利用詩倪晚上休息的時間,薪水不能太少,工作不能太輕鬆「麥當牢」速食店,夜班的總清人員,大致符合表嬸的要求。

    黎詩倪不是櫃檯人員,只要打掃,不必說話。

    「歡迎光臨,請問需要什麼?」

    爽朗活潑的聲響,詩倪每天上班都要聽上千百次。

    「三號套餐,在這裡吃。」

    忽高忽低、忽強忽弱的回答,她並不會特別注意。

    除了,她的「十一點半先生」以外。

    晚間的十一點三十分,戴著正經八百的眼鏡,頭髮整齊的往後梳攏,「他」總穿著一件灰色風衣,由開襟處可以清楚看見裡頭筆挺的西裝領帶。

    十一點半先生,風雨無阻的走進「麥當牢」速食店。

    「麥香魚,蘋果派和香草奶昔。」不疾不徐的語調,淡然的表情沒有一絲起伏。

    若要說是冷酷,毋寧說是冷淡?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點餐內容,他好像從來不厭倦。

    每次他一進門,詩倪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他這個時候才下班嗎?他是做什麼的?他住在附近嗎?

    說不出的好奇與熟悉感,她在心中稱呼他為「十一點半先生」。

    「謝謝。」拿起裝填食物的紙袋,他會輕輕點頭。

    應該是勁帥粗獷的面容,卻用銀框眼鏡好生掩藏。

    高大的身形,讓風衣顯得合身挺拔,昂首闊步的從容,有一種天生的優雅韻律……

    我希望未來的王子,最好能像他一樣!

    像他一樣就好了,雖然詩倪根本不瞭解他,但是他對詩倪而言總有種無法解釋的安全感——也許在他碩實的臂彎中,有個剛好可以容納她的小天堂。

    喜不喜歡,通常由第一眼就被決定。

    唔,我的動作得快點,就快打烊了。

    十二點打烊的麥當牢,詩倪的清理工作得進行到凌晨一點。

    沉浸在消毒水與清潔劑的人生,詩倪的青春多半泡在去污溶劑裡。

    拖著疲累的腳步,黎詩倪才剛踏進家門,立刻傳來表嬸尖銳的叫聲。

    「搞什麼,你又到哪去鬼混?」一手搓著麻將,一手用牌尺猛揮舞,表嬸正在牌桌上消耗熱量。「後面的衣服洗了沒?」

    「襯衫燙三條線,我明天要穿。」半昏迷在電視前的表表妹,頭也不抬的說。

    「貼身衣物要用手洗,別把我的鋼絲洗壞了!」表表姐在一旁搭腔。

    一寸半的厚棉墊,表表姐顯然極不滿意自己的胸圍;魔術、集中、托高、隱形鋼圈、水能量按摩、遠紅外線增大胸墊……她的內衣向來是高難度挑戰。

    詩倪點點頭,默不作聲地走到後面陽台。分色分款式,手洗用冷水精,洗衣機用洗衣粉加漂白增艷水……把衣服晾上架,她還得借助吹風機將表表妹的制服烘乾。

    三條線?怎麼現在校園流行復古風嗎?

    苦中作樂,詩倪禁不住笑出來。

    衣服才剛燙平,表嬸又吼了起來:「你是想洗一整晚是不是?還在混水摸什麼魚,去準備水果給客人吃!」

    表嬸的麻將守則記載:水果,一定要切成一口丁,每一丁上插好牙籤,要雙數不能單數,在盤上要擺放成「發」的好兆頭。

    又是一個不容質疑的怪規矩,可詩倪一點也不敢造次。

    補齊茶水,將水果盤端上……

    「湊一色、碰碰糊,我就等你這張棺材板!」隔壁的張太太朗聲大叫。

    「呸,真該死!」表嬸雙目圓睜,銅鈴眼裡滿是噴人的怒氣。「都是你這掃把星,你一靠近,我就放炮,帶衰的妖精!」

    無情的牌尺扔了過來,詩倪不敢避開。

    「還不快滾回地下室,我媽今晚要是沒贏錢讓我買CD,明天我就和你算帳!」表表妹恨聲說著。

    詩倪還是一樣低著頭,默默走回自己的陋室。

    ※※※

    「氣象局剛剛發佈陸上颱風警報,預計這個輕度颱風將為東北部山區帶來豐沛雨量,請民眾做好防台準備,嚴防豪雨成災。」

    一家人看著新聞主播攏著眉頭,表嬸摀住胸口直搖頭。

    「又是颱風,怎麼今年颱風特別多?」表表姐不甚關心的湊上一句。

    「又是風又是雨,我的高麗菜又得遭殃了!」表嬸煩悶的咒聲,回過頭對詩倪扯開喉嚨。「去,去後山看看我的高麗菜,看看我蓋的帆布有沒有脫落?」

    漆黑的夜晚,劇烈的雨勢,夾雜不容小覷的風……

    詩倪知道自己沒有表示反對意見的權利,如果她不想被丟出門外,就得乖乖聽從表嬸的指示。穿上雨衣,詩倪拿起手電筒出門。

    唔,好冷喔!

    好冷,可是她不能抱怨。

    曖昧不明的路燈,彷彿照亮她坎坷的前程。

    採取手腳並用的狼狽姿態,詩倪搖晃著嬌小的身體繞過山坡,來到表嬸親自栽種的一小塊菜田……

    帆布沒有鬆開,不過為了確定起見,她又將它重新扎牢。

    好了,這樣就算她拖著我來檢查,也不會責罵我了吧?

    為菜田安全做好最後一次巡視之後,詩倪鬆了一口氣,緩步踅回家中。

    回程的路上雨勢比之前強烈,逐漸增強的風夾帶滂沱水陣,淅瀝嘩啦轟得她左右搖擺,手電筒畫出的光線也隨之舞動。搖曳的樹影,宛如隨時要向她撲來。

    哇,好可怕,我還是走快點好了!

    心中吶喊著要自己走快點的念頭,可惜被淋成落湯雞的身軀,和忍不住打顫的雙腿,使每一個步伐都顯得艱困而不受控制。

    爸爸、媽媽,你們可要保佑我喔,你們在天上要記得保佑我喔!

    深怕被世界遺棄,被洪流淹沒的她,心裡不住的禱告……好不容易回到住處,看到家裡通透的燈光,詩倪感動又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從來沒有這麼想回家,陡然的風雨,讓孤單的詩倪體會到家的重要性。

    表嬸她們雖然待她不夠親切,但至少也將她撫養長大、沒讓她流落街頭,光憑這一點,她就有了堅強的理由。

    颱風夜使人不安,表嬸看到她回來也沒多問什麼。

    詩倪在客廳待了片刻,確定表嬸、表表姐妹沒有進一步的指令,才轉身想回到地下室的房間……

    「等一下,你今晚睡客廳。」表嬸面無表情的陳述。

    為什麼?

    疑問的眼神,詩倪不解的望著她。

    「叫你睡客廳就睡客廳,你想死也不要挑今晚!」表嬸不耐煩的撇嘴。「颱風天,地下室淹水了,你不會用腦袋想一想聽?」

    啊!淹水!

    陡降的血壓,詩倪一臉蒼白的往下衝。

    我的照片,我的灰姑娘!

    暈黃的燈泡一亮,她發現自己已置身在水鄉澤國裡:她的膝蓋以下,全都泡在污濁的水中。

    啊!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的?

    上帝竟然連她這小小的、孤陋的斗室也不放過?詩倪慌忙移開薄薄的床墊,被水漬澆灌模糊的照片,只剩下朦朦朧朧的光點……

    她的家人,她真正的家人,現在只剩下比記憶還模糊的影像。

    我……

    瞠著過度驚愕的雙眼,詩倪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她的灰姑娘因殘忍的水患來襲,無力的漂浮在水面上。灰姑娘,顯然已經不得不學會游泳。

    詩倪心痛的發抖,由水面撈起它,用力揣在懷中……緊緊吸在眼眶裡的淚水,很快就要因為脆弱而決堤。帶著照片和書,詩倪一步步遲緩的踏上階梯,呆滯的眼神、面無血色的臉孔,她惶然走到客廳……

    清脆而毫不留情的耳光,卻狠狠刮上她的臉頰。

    「你做什麼?」表嬸粗短的甜不辣手指直直戳向她的額頭。「我叫你不要下去你還下去,你是想被淹死,好讓鄰居說我虐待你嗎?」

    這一掌,打得詩倪忍不住後退幾步。

    打落她懸在眼眶的淚水,打翻她揣在懷裡的信仰,打醒她沉寂已久昏睡的細胞,也打動她灼烈憤慨的聲帶。

    「你!」沉睡的母獅,已經醞釀大久的怒氣。「你罵夠了沒有?我不是留在這裡讓你糟蹋的!」

    該是「啞巴」卻開口說話,嚇得其他人無不瞪大雙眼。

    「你、你、你……會說話?」表嬸以為她突然鬼上身,手足無措得不知該膜拜還是該驅邪。「你是假啞巴?」

    吞忍多時的怒火,由這一句啞巴開始燃燒。

    「我尊稱你一聲表嬸,也很感謝你把我拉拔長大,但這不代表你可以一再羞辱我!」長期以來被禁錮的心聲,詩倪疼痛的嘶聲怒吼:「我什麼都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你拿走我父母留給我的錢,還把一切過錯怪到我頭上!」

    「你、你說什麼,我才沒、才沒……」心虛的表嬸,一下子氣焰全失。

    「你心裡清楚得很,你留住我不過是因為我們家的祖產,不過是因為信託基金,要等我年滿廿五歲才可以動用!」

    這一切事實,表嬸從不避諱。

    她把詩倪當成啞巴,一個不會抗議、不會說話的啞巴……

    然而每一字一句詩倪都聽得很清楚,她的存在價值,她在這家裡的地位,只不過是一個鑲鑽的台傭。

    如今,她不會再忍受,這些年來,她已經過分卑躬屈膝的報答過他們了。

    「你在胡說什麼?」表嬸猛吸幾口氣,稍稍恢復火力。「如果不是我把你撿回來,你現在還在路邊要飯呢!」

    「我不會,我也許會住進孤兒院,但是就算到孤兒院都比這裡好得多!」

    「什麼?」愈聽愈不像話,表嬸氣得直跺腳。「你這忘恩負義,不知感恩圖報的死孩子……你不想留在這裡,那現在就給我滾!」

    離開,是詩倪想過無數次,卻一直不敢實現的企圖。如今,也該是時候了。

    「我會離開,我不會賴著不走。」她的行李,就只有照片和書。「謝謝你,表嬸,無論如何,我還是得說聲謝謝。」

    黎詩倪彎身鞠躬,讓她不捨的,是未能上樓向表叔道別。

    再見了,表叔,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孑然一身沒入風雨中,黎詩倪離開這個借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沒有方向,也不知下一個目標在哪裡……

    她想到打工的速食店,她想起還有二千四百元的薪資。

    「對不起,我想領上個月的薪水。」

    「啊,你會說話?」店經理美滿,一臉驚訝的握住詩倪的肩膀猛搖晃。「詩倪,你會說話,你不是啞巴嗎?什麼時候醫好的?」

    詩倪尷尬的笑了,美滿的善良,總讓她覺得很窩心;詩倪簡短解釋她的疑問,準備利用這些錢為今晚找個落腳的地方。

    同事喜悅的拉住她的手,給她一個又一個溫情的擁抱。

    「真是太好了,詩倪,那你以後可以到櫃檯工作,我會幫你……」

    「對不起,麻煩麥香魚、蘋果派和香草奶昔。」

    他們正說得熱絡,一個熟悉的淡然聲音,像春風打斷他們的交談。

    黎詩倪倏然回身一看是她的十一點半先生!

    「喔,是,對不起,我們馬上為你服務。」同事趕忙將食物放入紙袋。

    詩倪一直望著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專注與熱切的慎重眼神,直直盯住他每一個表情與動作……

    「謝謝。」他拿起紙袋,踩著慣常從容的腳步離開。

    這一次,黎詩倪決定放膽一搏,縱容自己一次,脫韁的灰姑娘,該為新生活的開始鼓足勇氣,追逐幸福。

    她追了出去,在轉角處拉住他風衣的衣袖。

    「請、請你等一下!」

    「嗯?」他回過身,遲疑的眼神瞅向她。

    詩倪深吸了好幾口氣,冷冽的氧氣撞擊肺腔,形成騷動。

    「請你……」她猛力吞嚥梗在喉嚨的畏怯。「請你帶我離開,我要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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