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煦星和袁津津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津津發生什麼事,阿星一定知道。
黎家客廳的沙發上,袁耀天和妻子唐愛並坐在雙人座沙發上。
一坐定,袁耀天便緊張兮兮地問:「小星,你跟津津吵架了?」
「吵架?」黎煦星皺了下濃眉。「沒有啊。」
「那為什麼津津那孩子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我和你袁爸怎麼叫、怎麼喊,不回話就是不回話,真教人擔心死了!」唐愛憂心忡忡地道。
「奇怪……」黎煦星凝神回想下午袁津津是否有任何異狀。「下午剛放學,正要走出校門,她忽然想到有東西沒拿,而我急著去髮廊一趟,所以是分開行動的。那時候袁津津還很正常啊!」
三人座沙發上,坐著的是黎家夫妻。
陳涓涓狐疑地問:「真的沒吵架?」
「沒有。」黎煦星翻了個白眼。幹麼?現在是三堂會審就對了?
「那怎麼會這樣?」黎敦煌也凝著一張臉,打算給好友夫妻一個交代。
黎煦星黝黑發亮的眸子閃著光芒,仔細推敲。「這麼說來……是在跟我分開後,發生了什麼事?」
「會發生什麼事?這孩子很少這樣把自己關起來的。」唐愛揉著疼痛的太陽穴,就是想不透。
「欸!小星,我看你到我們家一趟,看看津津怎麼了。」袁耀天站起身,刻不容緩地抓著黎煦星回自己家,讓他上二樓找女兒問問去。
站在袁津津的房門外,黎煦星發揮少有的禮貌,先敲了門。可是等待數秒過去,門內卻一點響應也沒有,詭異地教他皺緊濃眉。
「袁津津,是我。」
門裡,袁津津雙腿盤起坐在床上,正瞪著攤在床面上的情書發呆。
她該把情書轉交給他嗎?還是乾脆把信燒了,毀屍滅跡?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袁津津怔愣著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就是不願意讓黎煦星看見許杏芯的情書,甚至因此想把情書給燒了?
正當她發愣出神之際,聽見黎煦星低沉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她頓時手足無措,不由自主慌亂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根本不想見他呀!
躲、躲起來好了!
袁津津先是把情書壓在枕頭下方,接著拉起棉被把自已包覆起來,打算像鴕鳥一樣懦弱地躲起來。
黎煦星這次加大聲音,怕是她沒聽見。「袁津津,聽見了我的聲音嗎?」
這一回,他還用力地敲了幾下門板,就怕是屋外淅瀝淅瀝的雨聲使她沒聽見他的敲門叫喚聲。
沒聽見!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快滾——
袁津津用力地閉著眼睛,在心底無聲地吶喊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禱奏效,黎煦星的聲音和拍打門板的聲音一起消失了,她心裡除了慶幸之外,彷彿還有一絲的……失落……
唉!討厭啦﹗明明是黎煦星和小芯之間的事,為什麼她非得蹚這趟渾水?
越想越悶,袁津津伸出雙手擁緊棉被,緊緊地包圍著自己,想驅走身體裡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空虛……
忽然間——
包覆住她的棉被被人一把掀開,讓她無所遁形,只得慌亂坐起﹗
黎煦星一頭黑髮被雨水淋得微濕,俊臉也是,但看起來非但不狼狽,反而更添一股不羈的帥氣。
他揚起嘴角,高高拎著棉被,促狹地問:「妳打算把自己悶死?」
袁津津緊張地脹紅小臉,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怎麼進來的?」
「喏﹗從老地方嘍﹗」他頭一揚,以帥氣的動作說明他的行進路線——那扇他來去自如的窗戶。
他頭一甩,幾滴雨水便自他發間滴落她的臉,連空氣也顯得親暱。
袁津津雙手插腰,怒斥道:「沒問過人家可不可以進來就擅自進入,你懂不懂禮貌?小學老師沒教你啊?」
「哇﹗妳吃錯藥啦?」被她咆哮得好無辜,黎煦星做出咋舌的表情。
「要你管!」她挫敗地垂下雙肩,雙眼無神地瞪視床面。
黎煦星靜靜地打量她好一會兒,接著坐到她身邊,床因而塌陷了一邊,足見他身材之高大。
他伸出大手欲摟住她的肩,卻被她迅速閃躲,像在閃避什麼傳染病一般。
他神色一沉,語帶嘲弄地道:「妳到底怎麼了?回到家誰也不理,害得袁爸袁媽跑到我家來審問我,連我爸媽也像在問口供一樣……下午跟妳分開時妳還好好的,回到家時妳卻陰陽怪氣的,大家都問我妳怎麼了,鬼才知道妳怎麼了!」
「說夠了沒?」袁津津抬眼瞪他。
「妳到底在生什麼氣?」黎煦星站起身,兩手插在腰際,俊臉面無表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氣?而我生不生氣又干你什麼事?」袁津津不受控制地豎起渾身的刺,連眼神也帶著防備。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他發脾氣……
黎煦星也略略動了肝火。「袁津津,我沒惹妳,妳凶個什麼勁?」
「是啊!我是凶巴巴的母老虎,比不上溫柔可人的許杏芯。」她輕哼。
這下他嗅出了使她不對勁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惹毛妳的人是小芯?」
「小芯?哼,叫得可親熱了。」袁津津酸溜溜地說。「是啊,是她惹毛了我。你想怎樣?」
他叫得親熱?她自己不也都這樣叫的嗎?黎煦星快被她的胡亂降罪給氣死!
做了幾個深呼吸,他軟下口氣,問:「她怎麼惹妳了?告訴我,我幫妳出氣,好不好?」
他難得溫柔的語氣,差點逼出袁津津的淚水。
她倔強地咬著下唇,腦中思緒紛飛——
她都已經答應小芯要把情書給他了,怎麼能言而無信?遲早都要給的不是嗎?早死早超生,縱使她真的想把那封情書給燒得精光……
她把壓在枕頭下面的情書抽出來,將頭轉開,把情書遞至他面前。
黎煦星瞄了信封一眼,摸不著頭緒。「幹麼?」
「幹麼?看不出來這是一封情書嗎?」袁津津微扯嘴角冷笑。
一抹驚喜在他黑亮的眼眸中閃過。
將情書接過,在大掌中把玩,他好心情地揚起嘴角,問:「幹麼寫情書給我?都什麼交情,暗示一聲我就知道啦!」
袁津津握緊拳頭,異常激動地喊道:「你少臭美!這信不是我寫給你的!」
她一喊完,一陣尷尬的沉默隨即瀰漫開來……
黎煦星的俊臉風平浪靜,黑眸低斂,一向愛笑的薄唇微抿,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但就是讓她深感不安。
袁津津受不了這股沉悶,遂開口解釋道:「是許杏芯要我轉交給你的。」
又靜默了幾秒,才聽聞他沉沉地開口——
「妳幫別人轉交情書給我?」黑眸緩慢地抬起,極具壓迫性地緊盯著她瞧,讓她不禁心虛起來……
見鬼的!她心虛什麼?又有什麼好心虛的?
袁津津挺胸說道:「對﹗」
他眼一瞇。「為什麼?」
飄散著香水味的信封在他掌中被揉成團,隱約透露出他心底的火氣。
「因為她開口要我幫忙,而我答應了,就這樣。」袁津津說完,聳了下肩,表現得滿不在乎。
「就這樣?」他低聲嘲弄。
在她眼裡,幫忙其它女生轉交情書給他,不過是一件「就這樣」三個字就可以帶過去的小事?!這算什麼?
袁津津悶悶地想:不然還能怎麼樣?許杏芯都開口了……
氣氛開始變得沉悶、尷尬。
黎煦星把手中的信封仔仔細細地攤平,拆開來開始閱讀——
Dear阿星學長:
自你把我從貞子和小芳手中救下、之後,我就開始注意著你,無論是你在球場上打球,或者是跟津津學姊鬥嘴的樣子,都讓我深深著迷。
本來我以為你跟津津學姊是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當你說你們不是情侶時,我心中的興奮真是難以形容……
我希望能以這封信傳達我對你的感情,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准許我喜歡著你,我就很滿足了。
祝:一切順利!
小芯
週遭只聽見他折疊信紙的聲音,袁津津好想好想好想知道許杏芯究竟在信上寫了些什麼。
「好。」他突然開口。
她瞪著眼。「好什麼好?」
黎煦星對上她的眼,薄唇扯出愉悅笑意,道:「麻煩妳幫我轉告小芯,星期六晚上,我跟她約會。」
袁津津如遭雷擊,呆在原地,壓根兒無法動彈分毫。
「時間、地點,我會再告知她,就麻煩妳了。」黎煦星一轉過身背對她準備離開,俊臉隨即「唰」地一變,陰沉得十分難看。
「等、等等﹗」袁津津出聲叫住他,嗓音裡包含著慌亂與細微的哽咽。
黎煦星停下腳步,並沒有轉身。兩手插在褲袋裡,他的背影此刻竟顯得冷漠又疏離。
「你、你……」她單憑一股衝動想把他留下來,彷彿不喊住他,他就會這麼離開、離她遠遠地似的。
那讓她心慌!
「我在聽。」他淡淡地說。
「你、你……你星期六不是要上班?」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阻止他的理由,連忙搬出來想打消他的念頭。
黎煦星低頭輕聲嗤笑。「我可以為了她請假。」
當場,袁津津彷彿聽見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
為了小芯……她知道他有多重視到髮廊工作的六、日兩天假日,幾乎很少會缺席,有時她耍任性要他請假陪她去看電影或逛街,他都不肯,只會去租幾片光盤來哄她;而現在,他居然肯為了一個相識不過一個多月的許杏芯請假?﹗
「無論如何,請妳轉告。我先回家了。」再不離開,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就會透露他心底的怒氣。
呆呆地目送他離去,袁津津無措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她覺得難過?為什麼會感覺心痛?為什麼她的心彷彿被人撕扯般難受?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不願意失去阿星!不願見他擁著許杏芯!不願他用冷漠疏離的口氣對自已!
她是怎麼了?只把阿星當朋友的話,不會有這些異樣情緒啊!
袁津津抱著疼痛的頭,眼淚居然就這麼滑出眼眶,迅速滴落在蒼白的面頰上,沾濕臉龐……
***
隔天,袁津津請假,沒有上學。
一整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裡,什麼事也不做,只是側著身子,躺在床上,默默地掉眼淚……
她把眼睛都哭腫了,她自己知道。
從昨晚哭到今天早上,又從早上哭到天黑,一整天這麼哭下來,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恁是嚇人!
稍晚時,自家父母以為她和黎煦星鬧彆扭,所以連飯也不吃、上學也不去上學,便隔著門板叨叨唸唸了好一會兒才離去。
關於黎煦星要她轉告給許杏芯的事,她打電話告知許杏芯了,她依稀記得在電話那端,許杏芯興奮緊張又害羞的聲音。那讓她感到十分嫉妒,並且極不好受﹗
難道她對黎煦星,真的不只是友情?
眼一閉,袁津津的眼角又滑落兩行眼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津津,我來了,開門好不好?」
是三媄!
袁津津連忙跳起來,跑到門邊將門打開,一見到門外的童三媄,她便撲上前去,抱住好友猛哭。
「嗚嗚……三媄……怎麼辦?怎麼辦?我好痛苦、好難過,心痛得像要死掉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
童三媄跟著紅了眼眶,她帶著袁津津回到房裡,落了鎖,兩人坐在床上,她抱著一盒面紙,不時抽幾張給津津擦眼淚、揩鼻涕。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天一到學校,就看見阿星黑著臉。因為妳沒來上課,我跑去問阿星原因,阿星竟然連理都不理就走出教室。早自習還沒開始,我就看見許杏芯很高興地跑來教室要找妳,我說妳可能身體不舒服請假,她就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看她那一臉得意驕傲,我真想一拳揍下去!」
童三媄握著拳頭,恨得牙癢癢的,接著義憤填膺地續道:「我雖然沒談過戀愛,平常也笨得要死,但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有感情,否則,妳以為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你們是一對,無論你們怎麼解釋、怎麼撇清,都沒有人相信?津津,我不得不罵妳,妳真是個笨蛋,真是個baga!為什麼要把阿星推給別人?!我說過妳一定會後悔!妳看,現在果然成真了吧?」
「我沒有後悔啊……」袁津津的聲音低若蚊吶。
「是嗎?那剛剛是誰抱著我說她好痛苦、好難過、心痛得快要死掉?」童三媄無奈地望著她,期盼她認清自己的真心。
袁津津無助地望著好友,茫然地問:「我到底該怎麼做?三媄,我真的不知道……」
「去跟阿星說清楚啊!」
「說什麼?」
「說妳喜歡他!」
「我哪有?」袁津津一臉深受冤枉的表情。
「妳還嘴硬?」童三媄氣呼呼地叫。
袁津津沉默下來,試圖從亂糟糟的心中、腦中厘出一點思緒。
童三媄站起身,搖搖頭,道:「反正我言盡於此,妳自己好好想想,但願妳不會做出會讓妳後悔的事。我先走了,再見。」
***
深夜,黎煦星枕著雙臂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仰望天花板,那裡映著一張袁津津巧笑倩兮、時嗔時怒的俏皮表情,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傢伙!
昨天他一氣之下,撂下狠話要她轉告許杏芯約會的事,為的是要氣她。
他想,也許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不得不改變了吧!
昨天她會因為那封情書而變得陰陽怪氣,這應該是代表著,她對他,不只是普通感情吧?
唉!雨下個不停,下得他心煩!
黎煦星皺起濃眉,煩躁不已。
這時,窗戶外面的榕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那不單純是雨聲,常常在爬那棵樹的他馬上知曉,有人在樹上,而且動作笨拙到家,想要躡手躡腳不被發現,卻反倒弄巧成拙。
是小偷嗎?若真是,也太蠢了!
算這小偷倒霉,挑他煩得要死的時候來偷他家,等著好看吧!
他不動聲色地閉上雙眼假裝成睡著的樣子,等待那人的到來。
袁津津費盡千辛萬苦,忍著身上白嫩的肌膚被樹枝劃傷的痛楚,總算進到黎煦星的房間裡。
沒辦法,她又不是長手長腳、動作俐落的黎煦星,把爬樹當吃飯一樣容易。她從小到大都不曾爬過這棵樹,這可是第一次,經驗不是太好,因為她兩手兩腿散佈著傷,正隱隱淌著血,抽痛感不時傳來……
「嘶∼∼好痛!」袁津津齜牙咧嘴地發出痛哼,邊搓著兩手手臂,撫平因為淋雨感到寒冷,而站立起的雞皮疙瘩。
聽出是她的聲音,躺在床上的黎煦星一震!
他的眼閉得更緊,雙拳不禁握得更牢,掌心冒出微汗……
她來做什麼?她極少拜訪他房間,就算會,也是從大門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爬樹,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袁津津將微濕的發撩至耳後,屏住呼吸、踮起腳尖,來到床邊。
她低頭看著他沉睡中的俊臉,眼神中透露著不自知的濃烈情感。
纖細的右手食指頑皮地溜上他的臉,畫過濃黑帥氣的眉、又高又挺的鼻樑、笑起來迷死人的薄唇,最後來到他緊閉的雙眼,她腦中清晰地浮現他黑亮璀璨的眼眸。
頭一次這麼仔細看這張臉,意外地,讓她倍感眷戀。
難道她真能眼睜睜看著他變成別人的男朋友?
光是想像,胸口便揪緊得難受。
「黎煦星……」她以極小極小的音量低聲呼喚他的名字。「黎煦星……阿星……阿星……黎、黎煦星……」喊到後來,她的嗓音略微哽咽。
小手攀上他結實的臂膀,將臉枕在他上下起伏的溫熱胸膛上,她低啞地一句句說道:「不要跟她去約會,好不好?不要去好不好?嗚嗚……阿星,不要去,我不要你去……」
她熱燙的淚水滴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彷彿一點一滴都滲透進他身體裡,激起他體內一股股的熱流,不斷沖刷著他本來感覺冰冷的心……
他揚起嘴角,心中的喜悅氾濫成災!
「不要我去哪裡?!」
低沉的男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更顯清晰,袁津津猛然跳離開他,兩手胡亂抹掉滿臉的淚水,尷尬地道:「你、你沒睡?」
那她剛剛那些話都被他給聽去了?不會吧?
黎煦星半坐起身,黑眸壓迫性地緊盯著她,低沉、緩慢地再問:「妳不要我去哪裡?」
「哪、哪有?」袁津津紅著臉否認,甚至撒起蹩腳謊言。「我、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你房間的,可能、可能我夢遊,走錯地方了。真是不好意思喔﹗」她緊張地往窗戶邊退去,邊退邊道:「那、那我、我不打擾你睡覺,再、再見!」
說完便跳窗逃之夭夭,情急之下,她還差點從榕樹上摔下去,把黎煦星嚇出一身冷汗!
在聽見她剛剛說的那些話時,他本來打算取消和許杏芯的約會,但她卻又沒種地逃了,那麼,約會繼續;他倒要看看,要逼她到幾時,她才肯承認——
她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