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時,她才勉強拖著慵懶的嬌軀起身,梳洗過後,精神才好了些讓夏荷替她梳頭打理完畢後,她親自從帶來的書箱裡找了一些書,打算從今日開始好好改造不成才的唐冠堯,強迫他多讀些書。
「公主,唐家老爺夫人親自來請您去用早膳。」桂嬤嬤從房外走進來稟報。
"公公婆婆?"沁水趕緊放下手裡的書,快步走出去。
「公主萬福——」唐家老爺夫人一見沁水便要跪下行禮,沁水趕緊拉住他們,不讓他們跪拜。
「我說了,你們是公婆,我是媳婦,往後見了我不必行大禮。」
再次聲明。沒有道理公婆還要向媳婦跪拜的!
「是,是,我們知錯了。」
興許是她正經的模樣太嚴厲了,唐家兩老的神情看來竟是更加惶恐,點頭如搗蒜,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人拖出去砍了腦袋。
沁水心裡很無奈,她其實很親和,她不知為何他們要拿她當噬人猛虎看待。
她該怎麼對他們解釋,才能讓他們明白,她並不是一個嚴厲刻薄的媳婦呢?
微歎口氣,她轉移話題問:「公公婆婆用過早膳了嗎?」
「尚未,就等公主一塊兒用。」唐老爺趕緊說道。
「那麼,駙馬呢?」
唐家老爺夫人對看一眼,神情顯得有些尷尬。「他……他向來不用早膳的。」
「不用早膳?為什麼?」沁水詫異極了,不曉得其中有何緣故。
「其實是……」唉!
唐府的竹院,是唐冠堯的個人寢居。
竹院,顧名思義院內植滿了綠竹,風兒吹來,竹葉沙沙作響,頗為風雅,但此時有個初次踏入竹院的人,卻沒有心情聆賞這天然的樂章,她板著小臉,直搗黃龍。
「是誰隨意闖進來?」
府裡的下人唐生正在院子裡掃竹葉,發覺有人靠近,立即放下竹帚大喊。
唐冠堯看似愛熱鬧,其實私下好靜,若回到竹院便不喜歡讓人隨意出入,所以唐生已經習慣打掃時順便替他擋擋門戶。
「是我!」沁水習慣性昂起下巴,冷冷回答。
她身邊沒帶任何人,單槍匹馬來了。
「啊?是……公、公主!」昨日唐生才親眼見到沁水,自然不可能不認得,他砰咚跪下,慌張地磕頭。「公主請息怒!公主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無禮,是少爺吩咐不讓閒雜人等進來……」
誰是閒雜人等呀?唐生覺得自己簡直是越描越黑,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嘴怎麼會那麼拙?哎喲!他氣得想掌自己的嘴。
又來了!沁水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既不愛砍人腦袋,也不會吃人肉、喝人血,為何這府裡每個人都那麼怕她?
「我沒生氣,你起來吧!」最後,她有些挫敗地說道。
唐生偷偷抬眼覷了下沁水,發覺她臉上真的並無怒氣,這才顫巍巍地爬起來。
「你是唐冠堯的小廝?」見他面孔仍是稚嫩,於是沁水如此猜測到。
「可以算是……」只要少爺別刻意使計調開他,基本上他是專職服侍少爺的。
「你叫什麼名字?」沁水放柔了語調問。
她想,或許她不該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孔,而該稍微放下身段與人親近,免得大夥兒見到她就嚇得腿軟。
「我?」唐生愣愣地看著她,像是不敢相信堂堂的公主竟紆尊降貴地詢問他這個小小下人的名,片刻才忙不迭地回答:「小的叫做唐生!」
「唐生是嗎?」沁水點點頭,語調更柔地問道:「唐生,你家少爺呢?」
唐生毫不思索地回話:「少爺?少爺還在睡啊!不到晌午,少爺是不會起床的。」
「還在睡!」沁水的臉色瞬間青了一半,公婆說得果然沒錯,他真的尚未起身。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那個浪蕩子竟然還在呼呼大睡?
「我去叫他起來!」沁水眼底蘊含風暴,唇一抿,便要直衝室內。
「啊,公主——」唐生下意識想攔住她。
「什麼事?」沁水急停下來,略為不耐地掃他一眼。
「呃,不,沒什麼……公主請!」被她那雙充滿公主威嚴的眼眸一瞄,唐生嘴裡的反應立刻嚥了回去。
嗚嗚,少爺,沒能替您看好門戶,我對不起您!但人家是公主,又是未來的主母,我有三顆腦袋也不夠人家砍啊,自古忠義不能兩全,為了對公主盡忠,我只好對你無義了……
唐生握緊手中的竹帚,含淚對著青天懺悔。
唐生放行後,沁水直接登堂入室,她沒有心思觀賞屋裡雅致的字畫擺設,筆直朝內室的寢房走去,目標是紗簾後大床上的那條大懶蟲。
沁水掀開紗簾,只見大床上,唐冠堯身著白色絲綢單衣,仰臥在枕上,英俊的面容放鬆,正沉沉酣睡著。
怎會有人即使連熟睡的模樣,都如此好看呢……
沁水愣怔立在床邊,讚歎地凝望著那張孩童似的恬靜睡顏,許久沒有動作,好似……好似不忍驚擾他的睡眠。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窗外一陣強風吹過,拂動窗前那叢綠樹,竹葉摩娑的沙沙聲驚醒了她,她這才察覺,自己竟然又瞧得出神了!
她的臉上瞬時漲紅又泛青,因為懊惱羞窘,她憋不住氣,微拉裙擺上床前的木台階,不客氣地伸手去推那個熟睡的美男子——不,大懶蟲!
「唐冠堯,起來!」
「唔……」
唐冠堯酣甜平靜的睡顏稍微起了變化,兩道不像男人那般粗獷、也不若女人那般纖柔的眉峰動了動,然後開始往額心聚攏。
但也僅僅只有如此,他翻過身,繼續呼呼大睡。
沁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難以想像,居然有人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還叫不起來,而且——還是一個大男人!
真是太不像話了!
「唐冠堯,你快起來!」她又大聲喊道。
「別吵……」唐冠堯仍閉著眼,但勉強伸出手不耐地揮動,像揮趕蒼蠅。
「快起來!」還睡?沁水猛力推他,他依然不動如山,睡得香甜,她幾乎想抬腳踢他的屁股,看能不能把他踹下床。
耳邊不斷嗡嗡作響,唐冠堯捂著耳朵呻吟求饒:「娘啊,我將近天亮才上床,您就讓我睡行不行啊?」
拜託!娘親老愛一大早來吵他,她老人家也體恤一下他忙到天亮,好心點讓他補補眠吧!
「娘……娘?」誰、誰是你娘呀!
太過分了!她喊了老半天,他不但不起床,還叫她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冠堯完全不曉得有人徹底被他熱鬧了,還呼呼睡得香甜。沁水卻是氣得渾身發抖,怒氣像失控的火苗竄上,一發不可收拾。
她轉頭看看左右,瞧見臉盆架上,裝在雕花銀盆裡的清水。
那原本應是小廝清早端進來給他洗臉的熱水,但如今水已涼透,卻還乾乾淨淨,完全沒被使用。
沁水一雙美眸微微瞇起,嘴角緩緩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潑刺!
唐冠堯從來沒想過,有天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睡夢中,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睡得正好的唐冠堯,沒料到會有盆冷水潑上他的臉,他瞬間嚇醒,整個人怒吼著從床上跳了起來。
「搞什麼鬼!是哪個該死的——」他一抬頭,頓時怔住。「怎麼是你?」
床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沁水公主——他未來的「正妻」!
該死!是誰讓她進來的?唐生沒攔住她?唐冠堯愣怔著。
「我是來喚你起身的。」沁水抿起唇,小心地藏好牙齒,掩飾自己在看見他滿臉狼狽時,忍俊不禁。
「『喚』我起身?」唐冠堯臉上、頭上都還在滴水,他憤憤地抓起還有半片干的衣袖,擦拭頭、臉上濕淋淋的水滴,那干的半片袖子,也立即濡濕了。
「這應當不叫『喚』吧?莫非在宮裡要喚醒人,都是拿水見對方潑醒?」
唐冠堯明明滿眼殺氣,卻還能僵硬地擠出虛偽的假笑,他當然恨不得扭下膽敢潑他水的人的腦袋,但人家是公主,他能扭下她的腦袋嗎?
「當然不是。」沁水難得給他一抹好甜的笑容,回答得萬般理直氣壯。「因為——宮裡不會有人睡到日上三竿還賴床!」
她美麗的大眼瞅著他,沒有刻意賣弄風騷,但那長長的羽睫眨動時,卻是那麼誘惑媚人。
唐冠堯氣惱自己都到了這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欣賞她的美。
「就算我賴床賴到晌午,也沒必要潑我水吧?」唐冠堯臉上還是一片黑壓壓,但那一點也無損他的俊俏,他忍著氣的模樣,看來更加性格……沁水有些瞧呆了。
「誰讓我喚不醒你?」回過神,沁水微惱地撅起小嘴。
她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他還是不起床,甚至還喊她「娘」!要是不拿水潑他,她怎麼喚得起他?
「好!是我讓公主您喚不醒,我活該——膽敢問公主叫醒我做什麼呢?」唐冠堯忍耐地咬牙,責怪自己貪睡惹來被水潑的命運,但七早八早地,她喚醒他所為何事?
「等會兒梳洗用過早膳之後,你到書齋裡來!」沁水不給正面回答。
「書齋?」唐冠堯詫異地瞅著她,問:「去書齋做啥?」
「到了書齋就知道了。快更衣吧!」沁水轉身朝外走,給他更衣的隱私。
「到了書齋就知道了?」唐冠堯瞪大眼,睨著她離去的背影嗤之以鼻。
誰理她呀?
他隨意換上一件乾淨的衣物,有打算躺回床上去睡回籠覺,屁股才正要坐上床,忽然門外傳來一聲不疾不徐的涼涼警告,簡直像門外有雙眼睛窺視似的。
「你要敢躺上床,我會讓唐生再打一盆水來。」
聽到這句話,唐冠堯爬上床的動作霎時僵住,因為他知道她真會這麼做。
他該死的知道她會!
「這是什麼?」
看到書案上那疊得像兩座小山的書冊,唐冠堯當場傻住。
「書啊。」沁水怪異地瞥他一眼。「你瞧不出來嗎?」
「我當然知道是書,但——你拿這些書要做什麼?」該不會……
「做什麼?」沁水有些好笑,理所當然地道:「既然是書,就是拿來讀的,從今兒個起,你得好好在書房裡專心讀書。」
「讀書?」果然是!「為、為何突然要我讀這些書?」
難不成要他參加科舉考試不成?
「你即將成為大理國的駙馬,應是大理國未來的中流砥柱,但是目前的你——」沁水頓了頓,好像在思索該怎麼說,才不會太傷他的心。
最後她說:「目前的你,仍無法當此大任,所以我希望你多讀些書,充實自己的學問,方能但當治國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