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每日每日,唐冠堯都在她逼他讀書時狡猾地臨陣脫逃,然後每夜每夜,在外遊蕩玩樂到快天亮才回來。
對於他一再開溜,她真的很惱火,往往氣得整晚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她對他用心良苦,期望他從書本上獲得學問,學習治理國家之法,他卻像扶不起的阿斗,完全不肯上進,怎能不教人失望生氣?
昨天,他一樣又是半途開溜,到深夜都沒回來,所以她一起床,立刻要桂嬤嬤派人去看看他回來沒有。
桂嬤嬤派人去打聽之後,回來稟報道:「啟稟公主,駙馬已經回來了。」
「那他人呢?」沁水冷聲問道,準備立即衝去找人算帳。
「呃……似乎還在睡著呢。」
「還睡著?都什麼時辰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這人沒有一天不賴床的嗎?
沁水唇一抿,轉身就往竹院衝去。
拜他所賜,她天天上竹院來叫床——叫他起床,對竹院的位置早已駕輕就熟。
沁水進了他的房一看,他正大刺刺地躺在床上酣眠。他精明得很,自從那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之後,房裡的盆架上再也沒有臉盆,也沒有水。
不過——沁水眼一掃,瞧見了桌上的青瓷蟠龍茶壺,她冷冷一笑,順手拎起茶壺,跨上木台階上。
「唐冠堯,起床!」她臭著臉,語調冰冷地喚他。
「唔……讓我再多睡——喝!你?」唐冠堯雖在睡夢中,但有了前車之鑒,一聽到沁水的聲音便立即驚醒,反彈似的跳了起來。
睜開眼一看,她手中還擒著凶器——茶壺,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
好險啦!他若再晚一些醒來,只怕又要讓人用冷水洗頭了。
「你怎麼又來了?」他驚喊。
她打算當他奶娘,每天來喊他起身嗎?
「我怎麼不能來?」沁水冷笑,美麗的臉龐陰沉得可怕,烏雲密佈、風雨交加,而且看來似乎就快打雷下雨了。
「好公主,我昨兒個夜裡很晚才睡,就讓我多睡會兒吧!」唐冠堯今日特別累,不想與她正面衝突,於是堆起甜滋滋的笑,厚著臉皮與她打商量。
「不行!」沁水眼一瞇,回絕得冷硬堅定,絲毫不容妥協。「別以為我不曉得,昨兒個你又溜出去,玩到天亮才回來!未來的駙馬,怎能如此墮落頹廢?你這樣,我怎能不逼你振作起來?」
「我又不是去玩——」唐冠堯直覺辯解,但話一出口,又瞬間頓住。
「不是去玩,那麼是去做什麼了?」沁水滿臉懷疑地斜過眼來。不是去玩,那大半夜的,他還能去哪裡?
「不,沒什麼。」唐冠堯含糊帶過,唇一勾,露出氣死人的迷人微笑。「公主氣我,我也沒辦法,我天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我放棄享樂、奮發振作,我實在辦不到!我看,與其想辦法改造我這根朽木,倒不如請公主另擇駙馬會比較好。」
他可是真心地給她建議,與其這樣整天盯著他讀書,另擇駙馬不是輕鬆多了?
「不行!」沁水又是堅決反對。「與其改造你,另擇駙馬確實好上一百倍,但你是我父皇欽點的人選,我別無選擇。」
她將他貶到最低,像對待一塊不值錢的爛木頭,扔在地還用腳踩踐,唐冠堯不氣惱,但是她那種認命的語氣,卻讓唐冠堯沒來由地惱火起來。
她父皇根本病糊塗了也說不定,他隨便指個人她就嫁嗎?今日如果不是他,而是一頭豬,她也嫁嗎?
好啊!既然她這般盡孝,非要聽從父命嫁他這般浪蕩子,那麼他怎好讓她失望呢?他要是就這麼「振作」起來,豈不是太對不起她這一心要拿自己終身的幸福,給那皇帝陪葬的孝女呢?
唐冠堯眼色陰沉地冷笑,向來率性灑脫、不拘小節的他,罕見地真正動怒了。
為何生氣他也不知道,或許就只是看不過她的愚孝,反正,絕不可能是為了當初她有可能被指給其他下流胚子……雖然被指給他也沒好到哪裡去……哎!
唐冠堯心思紊亂地想著。
「別發呆了!時辰不早了,你快快起身梳洗,用過早膳後趕緊上書齋讀書。昨日你又溜出去,又多浪費一天的時間,今日你得花雙倍時間補回來才行。」
雙倍?唐冠堯傻住。那教人如何受得住?看來不逃又不成了……
「還在發什麼呆?快起身了!」
唐冠堯還沒回神就被趕下床,沁水立刻命在外待命的婢女進來整理床榻,將床鋪得平平整整,連一絲皺褶都沒有。
看來她真的很有當老媽子的潛力!
唐冠堯無奈苦笑,連床都沒得睡了,當然只有認命去梳洗。
睡眠不足導致他沒什麼食慾,懶洋洋地喝了半碗粥,便被趕往書齋看書。
只是一坐下來,他又開始打起鬼主意。
「公主——」
沁水很有經驗了,他一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在這兒會干擾你看書的心情,可別又想開溜。」
「怎麼會呢?」不會的是小狗!
奇怪,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她看來還挺精明的呀!唐冠堯暗忖。
不過好說話是最好的,那才方便他偷溜,所以他也沒多想。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讀書。」沁水面色詭譎地睨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門關上後,唐冠堯連書都沒翻開,只是專注側耳傾聽。
很快地,門外沒了任何動靜,他想她應該已經走遠了,立即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然後悄悄往門口移動。
雖然心裡對公主感到些許愧疚,不過他實在不願將時間浪費在這兒,所以……
抱歉了,公主!
他沒幾分誠意地在心裡道歉後,拉開大門,卻像見鬼般驚喊出聲。「喝!」
「駙馬要上哪兒去嗎?」一張帶笑的容顏就在門外,甜甜地看著他,那不是他的公主未婚妻是誰?
她早已命人搬了張小圓桌和凳子擱在書齋門外,親自守門。
「呃……」該死!她怎麼沒走?「我……只是有點擔心,想看看公主是不是還在這兒,如今見到公主在這兒陪著我,我就安心了。」
「既然安心了,那駙馬就別想太多,趕快回去讀書吧!」沁水面容依然帶笑,但眼色已轉為嚴厲。他再瞎掰嘛,最好有人會相信他的鬼話!
「呃,公主說得是,我這就進去。」
唐冠堯撐著虛假的溫文笑容——直到關上門的那一刻。
一關上門,他立刻卸下僵掉的假笑,半點也不浪費時間地轉身朝窗口奔去。
不能走大門,爬窗子總行了吧?
然而拉開窗子,又是一驚,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正在窗外冷冷盯著他。
「駙馬想上哪兒去呢?」桂嬤嬤好像料準了他會從窗口偷溜,半點都不驚訝似的,神情冷靜,還噙著一抹冷冷的訕笑。
「呃……我只是打開窗透透氣罷了。」唐冠堯咬牙,硬擠出笑。
該死!那高傲公主到底在外頭布了多少人馬?
「是嗎?那就好。奴婢想提醒駙馬,這書齋裡每道門、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駙馬想溜出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勸駙馬還是快快回去讀書,切莫辜負公主的一番用心。」桂嬤嬤冷冷地教訓道。
「是,桂嬤嬤說得是。」唐冠堯除了假笑,還是只假笑。
每道門、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那他不是插翅也難飛了?
敢情沁水是把他當成犯人不成?
唐冠堯氣悶地兩手一合,關上窗,形始在屋裡踱步,思索著溜出去的方法。
最後——
「啊,有了!」他想到辦法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就不信憑他的腦子,鬥不過外頭那票人。
他勾起俊美的薄唇,陰惻惻地冷笑。他不想做的事,誰能勉強他?
「公主?」
聽到門扉咿呀推開,還有那道熟悉的呼喚,沁水便知道他又有問題了。
這人真無法靜下心來好好看書嗎?
她無力地閉閉眼,才睜開眼,轉頭望向書齋敞開的大門。
「什麼事?」她凝睇著他,冷冷地問。
「我……興許是茶喝多了。」
「所以?」
「我想上茅房。」唐冠堯大刺刺給她一抹毫不羞赧的微笑。
「……茅房?」反倒是沁水聽了,面色迅速染紅,嬌艷得不可思議。
唐冠堯一邊欣賞那賞心悅目的嬌羞花容,一邊悠閒回答:「是啊!你知道的,人有三急,這內急是絕對忍不得的,你總不能讓我拿條繩子綁起來嘛——」
「好好,我知道,別說那麼多,你快去吧!」沁水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真服了他,還能面不改色地高談闊論。
「那我先去了。」唐冠堯按捺不住心裡的竊笑,佯裝正經地點點頭,然後跨出門,很順利地離開囚禁他的牢籠——書齋。
他多想立即飛奔而去,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還是很安分地在長廊上走著。只是後頭好像有細碎的腳步聲……
他轉頭一看,發現沁水竟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心裡升起不妙的預感。
「呃……公主要上哪兒去嗎?」他回過身,好有禮貌地微笑詢問。
「我跟你一道去。」沁水昂起小巧的下巴回答。
臉上的紅潮已經褪去,她又恢復那種高傲自矜的冷淡模樣。
「啊?你要陪我上茅房?」不會吧!她這麼豪放?唐冠堯傻眼。
「不是陪,是盯著你!」沁水臉紅了紅。「你太滑頭,要是不盯著你,說不準你又趁機溜走了。我只在外頭候著,不會進去的,請放心!」
她對看他上茅房沒興趣!
他才不是怕她看,而是想溜啊!唐冠堯心裡大喊:我苦也!
「怎好這般勞煩公主呢?不如公主在這兒等著就好,我保證不跑。」唐冠堯鼓動蓮花之舌,好不溫柔地怒道。
「你的保證,能信嗎?」沁水一句反問,就讓唐冠堯啞口無言。
「還是你願意拿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做擔保,我就信。」
那當然不行啊!他再沒天良,也不敢拿祖宗的牌位開玩笑,所以當然是……
唉,這下傷腦筋了。
唐冠堯只得乖乖轉身,沮喪地繼續往前走,後頭一雙眼睛盯著,他能跑到哪兒去?但他可沒打消開溜的念頭。
到了茅房前,靈活的眸轉了轉,又有了主意。
他轉頭對沁水說:「公主,你都已經陪我走到這兒了,應該安心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能否麻煩公主回過身去?我面皮薄,你這樣盯著我,我實在不好意思走進去……」
「要我轉身?」沁水警戒地微瞇起眼,懷疑地瞅著他。
不說別的,光他面皮薄這一點,她就很懷疑。
「拜託公主,我真有點……有點急啦,如果公主介意,那麼我就在這兒解決好了……」
說著,唐冠堯作勢要解開褲腰帶。
「等一下!」沁水粉頰爆紅,立即驚慌大喊:「好好,我知道了,我轉過身就是了,你趕快進去。」
話還沒說完,沁水已急急忙忙轉身,唯恐他真的解下褲腰帶,害她瞧見不該瞧的景象。
唐冠堯見她好慌張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她窘迫的模樣,實在好可愛!
「那就煩請公主在此稍候了。」
說完,他沒進茅房,就站在茅廁外,一面盯著沁水的背影,一面假意打開茅廁的門,取信於沁水。然後又把門扉關上,讓沁水以為他進去了。
果然,沁水未察覺他根本沒進茅房,還背對著茅房,傻傻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