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個結束。
他們在墾丁待了一個禮拜,在她的飯店房間裡談心、擁吻並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他不處理公事的時候,就陪著她一塊到鵝鑾鼻的海濱棧道上散步、陪著她去看佳樂水那些被海水侵蝕成千奇百怪的石頭。
她不賴床的時候,就陪著他吃飯店的早餐吃上一、兩個鐘頭。他老是不許她早餐配咖啡,總是會強迫她灌上一杯果汁。
接到父親要她回去相親的電話,她對電話大吼著自己對慈眉善目的好男人不感興趣,然後一回頭就告訴他——她喜歡他斯文的模樣,要他不許改變。
他們喜歡談話——談興趣、談嗜好,卻不多談彼此的身家背景。
李琳知道他不想有太深的牽扯,所以最多就是警告他,如果再讓她遇見他的話,她一定會倒追他,追到讓他無力反擊、追到他棄械投降。
易家文則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夠和一個他甚至稱不上熟悉的女子,如此親密相偎而毫無芥蒂呢?
然而,他們之間卻是愈來愈像一對情侶了。
到了第七天,當他們實在是不能再稱之為陌生人,而他也無法以公事為由繼續留在屏東時,他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毅然決定離開。
他不想因為自己對感情的卻步,而傷害了她。
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要離開你」的這種理由,蹩腳得可以。
他離開的前一晚,房間裡有著香檳、蠟燭和她最愛的海鮮美食,一切美麗如夢。
聰明如她,美目裡即使閃過淚光,卻沒有多說什麼。她只是在纏綿之後,偎著他說話。
然後,她一整夜都枕在他的肩臂上,怎麼也不放手。
只不過,她終究還是睡著了。
他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咖啡少喝點、多愛自己一點。
這樣的決定,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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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文走過一問LV專賣店,腳步卻停駐在櫥窗前那一款彩繪著亮光粉紅、陽光橘、葡萄紫等各色LVLOGO的繽紛花彩提袋前。
李琳應該會喜歡這個皮包吧?!
她不喜歡灰暗的色系,尤其偏愛色彩斑斕的服飾與配件。她曾經說過最適合她的衣服是夏威夷的草裙舞女郎裝。
易家文的唇角揚起了笑容,卻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中,驀地發覺了自己的失常。
很快地斂去不合宜的笑意,恢復了平日儒雅的神態。他目不斜視地走過那座櫥窗、快速地經過店門口,而後走過轉角,推門進入一家咖啡店,打算替自己點一杯其實不那麼常喝的咖啡。
此時,一名擁有柔褐長髮的女子正從LV店內拎了個大紙袋狂奔而出,她左右張望著,甚至踩著細跟涼鞋狂奔至左右兩側的街角尋找著,卻還是失望地垂下了肩。
於是,她失魂落魄地伸手招來一部計程車,孤單地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而轉角的咖啡店裡——
鈴鈴鈴——
易家文接起電話,拿著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喂,我是易家文。」
「家文嗎?我是珍珍。」
「有事嗎?」易家文眉頭一擰,語氣也隨之低沉——前妻找他,向來沒好事。
「我買了一隻鑽石手環,不過我的卡片額度不夠,所以刷了你辦給我那張附卡。」高珍珍嬌柔的聲音帶著幾分討好。
「只要你下個月的帳款交得出來,你高興刷多少,是你的自由。」易家文平淡地說道。
「可是我下個月還要付其他的帳單啊。」高珍珍說話口氣不高興了,聲調頓時拔高了一個音階。
「我不會再讓你分期付款了。上次那套禮眼的錢還沒有付完,你還記得吧?」他不明白一個不賺錢的人,怎麼還敢花錢花得這麼肆無忌憚。
他當初是因為不想讓她離婚之後,經濟狀況一下子變得過份拮据,所以才沒停止她附卡的權利。而她沒為此感謝他不打緊,居然還天真地認為他應該繼續為她的奢華負責!
「你家裡的土地那麼多,光收房租就吃喝不盡了,幹嘛跟我斤斤計較那些幾萬塊的小錢呢!」高珍珍不滿地大叫著。
「就算我有錢,也沒必要讓你這樣揮霍,這個社會有很多比你更需要幫助的人。還有,請別忘記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的債務高築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易家文瞪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下意識地尋找著一台銀色的RANGEROVER。
「是啊!我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從以前就是這樣,就因為你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基金會那些老弱傷殘的人身上,所以我才要找別的男人來陪我,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易家文皺著眉,將話筒拿離耳邊三公分——
「你需要的是一個二十四小時黏著你的哈巴狗。」他當初怎麼會被她單純無邪的甜美外表所吸引?!瞧瞧他的膚淺為自己換來了什麼樣的後果。
「我本來以為你是的,誰知道你只不過比哈巴狗付帳高明一點!」高珍珍尖聲回話。
「說得好,我馬上取消你的附卡。」
易家文切斷來電,立刻撥電話到信用卡公司做了取消附卡的動作。
他打開手裡的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讓咖啡的苦澀與高熱一下子佔領他的口腔味覺。
他皺起眉頭,一古腦兒地把咖啡全吞進肚子裡。他真不知道咖啡有什麼好喝的,人生還不夠苦嗎?
鈴鈴鈴——鈴鈴鈴——
他的手機拚了命地響著。
易家文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決定把手機關掉。
他再一次地確定,他和李琳分開是個明智的主意。富家女由於不問世事,多數還存有一定程度的赤子之心。但是時間一久,那種單純可愛就會變成不知民間疾苦,就會變成任性、自我中心……
他一甩頭,不想再去煩惱這種閒雜瑣事,他待會兒和「重立」集團的李董事長還有約,要討論奶奶設在屏東的那座「博愛」安養院內部院材的募款事宜。
屏東那座計畫由官辦民營的「博愛」安養院,是由中央補助了建築物的經費,但是預定要負責內部硬體的縣政府現在卻推說沒預算,要他們先找足資金來源添購設施,然後明年再向內政部申請補助。
他雖然有信心明年內政部應該能夠通過補助七成的款項,不過安養院內部需要自籌的經費還是要在四、五百萬元以上。
所以,他雖然明知今天和李董事長的這場會面,李董為獨生女作媒的企圖明顯至極,他還是得前往一會。
又一個富家女!易家文不屑地抿了下嘴角,伸手把空咖啡杯丟到垃圾桶裡。
唯一讓人不那麼討厭的是——那個富家女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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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懶洋洋地跨人「重立」集團總部,有氣無力地坐上電梯,精神不濟地和老爸的秘書打了聲招呼後,就自顧自地窩到老爸的休息室裡,等待著他的召喚。
又是要幫她相親吧?打從她今年畢業回國之後,老爸就經常「命令」她到公司陪他吃飯,然後通常就會有一些符合「青年才俊」這個字眼的未婚男人陪侍在一旁。
她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可是,她喜歡爸爸對著別人介紹他的「寶貝」時,圓圓臉上笑逐顏開的表情。
所以,她還是盡量出席陪著爸爸吃飯。她知道爸爸愛她,而她能回報給老爸的,就是盡可能地讓他開心。
也之所以,當初在美國唸書時,當老爸介紹得意手下羅仕傑給她認識的時候,她才會很盡責地主動和他交往。當然啦,異鄉遊子怕寂寞也有一些吧。
結果哩!才交往了一個月,她就受了那個自大狂一肚子的氣。
兩人在冷戰期間分了手,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一陣子,羅仕傑居然和她最好的朋友心渝看對了眼!
她沒跟心渝提過自己曾經和羅仕傑曾經交往的那件事,因為心渝不是那麼有自信的人。而她更從來沒打算跟自己的未來男友提到那一段短暫的戀愛——因為無關痛癢嘛。
唉,可是她的未來男友在哪裡呢?李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別人成雙成對,而她形孤影單的,好可憐喔……
李琳百般無聊地把舊袋子裡的東西放入她剛買下的LV新款皮包中。
好討厭,她剛才真的以為她看到易家文了!才會匆匆拋下了和她正談得熱烈的售貨人員,火燒屁股似的衝了出去。
現在,她相當肯定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而有了妄想症。
李琳拿著皮包,在穿衣鏡前試背了一番。
還不錯,滿有春夏清爽水艷的感覺,和她今天一身黑沉沉的衣著也還算適合。
今天生理期來,身子微微不適,連化妝都沒有心情,只勉強上了點唇彩,以免老爸的面子太掛不住。
剛才沒看到易家文是對的,她的額頭上長了一顆大痘子,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她幻想過兩人再度重逢時,她絕對要表現得千嬌百媚風情萬種,讓他對於那天只留下簡短的一句留言給她,卻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一事,感到無比的懊惱與後悔……
好慢噢,老爸在談什麼嘛。
李琳擱下她的新皮包,眼珠子一轉,決定發揮她身為大小姐的特權——偷聽。
休息室和老爸的辦公室是相通的,而她決定先聆聽一下他們的談話進度到了哪裡,再決定她是要乖乖坐下來等候,還是乾脆先去喝一杯咖啡。
她無聲推開那扇相連的門,剛讓人修整過的微鬈髮絲在背上不停地飄拂著,讓她的小臉添了些許稚氣。
「李董,這個案子就麻煩您過目了。」
李琳心一擰,這個聲音好像易家文噢!
她忍不住又把頭往外探出去一點,結果只看到一個坐在沙發裡的背影。
應該不是易家文吧?!
一定不是!依照她目前神志恍惚的狀況看來,可能連「哆啦A夢」的聲音,她都會把它和易家文弄混。
咦,羅仕傑也在啊。
老爸現在是打算把她的舊愛和未來可能的新歡,放在一起作個比較是吧?!
李琳看著面對她的老爸和羅仕傑,總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情比平常多了幾分愉悅。她老爸就算了,看到條件符合的未婚男人,他總是這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可是要那位撲克臉的羅仕傑掛上笑容,就不是常人能辦得到的!
莫非那個背對著她的男人是羅仕傑介紹的?或者那個男人是羅仕傑的舊識?
那她是不是可以現在就走人啊?
辦公室內,沒人察覺這一頭齜牙咧嘴的女獅子,三人兀自聊得開心。
「你什麼時候才會有賺錢的生意給我做啊。」李騰笑咪瞇地看著斯文有禮的易家文,怎麼看怎麼滿意。
「李董這麼熱心公益、企業形象又好,自然會財源廣進。」易家文對於這個總是笑得像彌勒佛的長輩是尊敬的。
李董屬於胼手胝足的第一代企業家,認真努力地為事業奮鬥。至於第二代的女兒嘛,那就真的要靠佛祖、老天保佑了。
「小老弟,你真是愛說笑。三歲小娃都知道企業形象和財源廣進,實在是沒有什麼大關係的。」李騰喝了一大口熱茶。
「我相信李董絕對有本事讓這兩樣同時並存的。」易家文真誠地說道,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茶。這烏龍不但香氣夠,也很甘潤順口,一點茶菁味都沒有。」易家文讚美道,又抿了一口茶。
「好眼光!看來你喝茶也有一定的段數。這可是人家送的冠軍白毫烏籠!下回你到我家,用我那組骨瓷泡出來的茶,才真的是清香撲鼻。」李騰笑瞇了眼,伸手就要幫易家文倒茶。「你最近怎麼樣,有女朋友嗎?」
「董事長,我來。」羅仕傑接過李騰手中的茶壺,幫大家添了茶水,也順道幫好友接了話。「他最近忙著打理屏東的『博愛』安養院,忙到沒空交女朋友。」
羅仕傑推了下眼鏡,挑眉對易家文一笑——相親大會要開始了。
「年輕人忙一點好。」李騰讚許地說道。「我女兒待會會過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她啊,最近死氣沉沉的,畢業已經好一陣子了,每次開口要她工作,她就一副我要逼她上梁山的樣子。」
此語一出,躲在門後的李琳翻了個白眼。老爸不會又要開始重複那第一百零八遍「養女不教父之過」的魔咒了吧?
「李小姐好命,不用為工作煩心。」易家文客氣地說道,心裡的不以為然只有羅仕傑才看得清楚。
「他」的聲音和易家文真的好像喔——李琳咬住唇,整張臉幾乎快和門隙合為一體了。
同樣溫醇悅耳的男中音、同樣不疾不徐的說話語調——他會不會長得「也」和易家文很相像?
她想看——好想看!
「我那丫頭也不年輕了,想當初我老婆二十四歲的時候就嫁給我了,只不過我們一直到三十多歲才生了這個愛玩的丫頭。你現在三十多歲,也差不多該結婚生子吧……」
「李伯伯,您知道我才離婚一年多,現在還在療傷期。」易家文盡量不落痕跡地說道。
「要不是因為欣賞你的人品,我會把我的寶貝女兒介紹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嗎?
「你那個老婆啊,不是李伯伯要說,像我們家李……」李騰正打算開始一連串的長篇大論。
「爸!」
李琳突然推開了門,插入了三個男人之間的談話。
易家文僵住了身子——這個聲音是……
「你怎麼躲在那裡偷聽呢?」李騰笑嘻嘻地起身,朝女兒招了招手。
易家文禮貌性地也跟著李騰站起身,但他沒有回頭——
不會吧?台灣不算小,而姓「李」的大小姐也絕對不只她一個。
「我才沒偷聽呢,人家是打算站在那裡等你們談完話才出來的,誰知道你一直說我的壞話。」李琳盯著那個背對著她的修長背影。
她的背脊冒出了冷汗,而她的心臟則緊張地怦怦亂跳一通。
聲音像!身高像!連背影都超級像!
「小丫頭,爸爸哪捨得說你的壞話,我說的都是實話。」李騰看著美麗的女兒,驕傲感頓時油然而生。「琳琳過來,爸爸幫你介紹一個認真上進、熱心公益的年輕人。」
琳琳!
易家文臉上平靜的面具陡地剝落,他面對著羅仕傑,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掩飾自己臉上的錯愕。
然後,李琳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依然是一雙炯亮美麗的杏眼、依然是一身的時街流行、依然讓人移不開視線。
易家文凝望著她,唇角微動,卻說不出任何寒暄的話語。
李琳握緊拳頭,仔仔細細地把他的眉眼五官全巡視了一回——他是不是瘦了一點呢?因為……她嗎?
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而她的呼吸則突然變得急促到讓她喘不過氣來。
兩人都知道該移開視線的,但他們都沒有。
該用什麼面貌與對方相見?
情人?朋友?或是陌生人?
易家文先別過頭,在眨眼垂眸的瞬間,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很快作了判斷。
「易家文,這就是我女兒李琳。」李騰一見到易家文因為李琳而失魂落魄的樣子,樂得急忙回頭注視著李琳。
他這女兒怎麼在瞪人家呢?李騰著急地扯了扯她的手臂。
「李琳,沒禮貌,還不快點打招呼。」李騰催促道。
「易家文先生,你好。」李琳看著易家文,努力控制著自己想尖叫的情緒。
「你好。」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鎮定地說道。
她睜大了眼,死瞪著他臉上的淡然——可惡,他打算撇清關係嗎?!
李騰的目光滿意地在這兩人之間流連著,始終不發一語的羅仕傑卻一直在注意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這兩人認識吧?
家文知道他和李琳交往過嗎?他記得自己並沒有向家文提過這段戀情。
「大家坐啊!坐啊!」李騰把女兒拉到身邊,然後小聲地交代道:「以後晚上早點睡,你瞧瞧你臉上那顆大痘子好不嚇人。」
痘子!
李琳驀地「啪」一手拍向自己的額頭。
完了,她忘了自己額頭上的那顆青春痘,腫得跟一顆M&M巧克力一樣大!
她圓睜著眼,看著易家文一身高雅的淺灰色西服。
李琳倏然站起身,三個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的臉上。
她懊惱地低吼了一聲,左手又一個巴掌「啪」地拍上自己的臉頰——慘,她今天也沒化妝!
不行,她現在不能站在這裡,她現在沒法子思考。
「我先出去一下。」
李琳在老爸受挫的驚叫聲中,衝回老爸的休息室,她甚至沒有勇氣多看易家文一眼。
火速衝進附設的洗手間,把皮包裡的化妝包全倒了出來——
遮瑕膏,有!粉餅,有!眉筆,有!睫毛膏,有!口紅,有!
她用一種破金氏世界紀錄的速度,為自己的臉改變形象,直到鏡子裡的自己再度美艷無雙為止。
身上的這套黑衣不好看!讓她像個化了妝的漂亮女鬼!
去買一套。她霍地衝出洗手間。
不行,萬一易家文溜走了怎麼辦?她又衝進洗手間。
她站在洗手間做什麼——李琳瞪著鏡子的自己,急得原地直轉圈。
她沒化妝的樣子、她睡眼惺忪的樣子,他都看過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地擔心自己的外貌呢!
李琳拖著發軟的身子溜回休息室,把自己摔入沙發床裡——
她只是心慌意亂到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啊……
她無法看著他,而不去想到那些天極盡纏綿的旖旎時光。
他的溫柔、他的吻、他的撫觸,她都還沒有法子忘記啊。
她發覺她遠比自己想像的稚嫩許多,因為她學不來他一副陌路人的姿態。
他怎麼可以對她視若無睹!
不行,這口氣她吞不下。李琳交叉著雙臂,眼眸冒火地瞪著休息室與辦公室之間的門扉。
她撂過狠話——如果她再遇見易家文的話,一定要追到他無力反擊、追到他棄械投降。
李琳踮著腳尖,再度無聲地貼近門板,然後高超地把門扇拉開一道小隙,窺探著敵情。
「李伯伯,我奶奶搭下午一點的飛機抵達,我還要開車去接她,很抱歉不能陪您用餐了。下回務必讓我請您吃飯。」易家文和李騰握了握手。
「年輕人孝順是應該的。」李騰拍拍他的肩。「至於『重立』是不是要認捐南部『博愛』安養院的病床及醫療儀器的部分,我會提出來和董事們討論的。」
「無論李伯伯這回是不是願意資助屏東的『博愛』安養院,我都要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們北部「慈心」基金會的幫助。」易家文緊緊地握住李騰的手,誠心誠意地道。
「仕傑,幫我送家文下樓。」李騰說道。
「李伯伯,我車子就停在B1,不用送了。」易家文客氣地回應。
他要走了!
李琳著急地咬住了手指頭,拚命地深呼吸以補充腦子的含氧量。
她可不可以像女山賊一樣擋在他的面前,然後直接把他扛回山寨?
不管了!她決定去停車場堵他!
李琳當下撈起皮包,先發制人地從休息室的另一個出口奔出,搶先沖人電梯裡頭,一路直下B1停車場。
墨綠色的RANGEROVER在哪裡?
李琳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停車場裡轉啊轉,狂奔而過一整排的車輛,卻苦無所獲。
整個停車場至少有兩百多輛車啊!
冷靜!冷靜!李琳按著自己發疼的肚子,彎身喘著氣。
對了——她只要等在電梯前,他就跑下了了嘛。
李琳帶著得意的笑容,拔腿就跑回了電梯前,而電梯門正好在此時打開——
兩人一愣,四目交對,卻沒有人移動。
易家文勉強地揚了下嘴角,緩緩步出電梯。
「真巧,又遇到李小姐了。」他與她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李小姐?李琳眉頭一擰,立刻雙手擦腰,怒目相向。
「易先生,這一點都不巧!我根本就是故意下來堵你的,怎樣!」如果他客氣一點把她當成朋友對待,她或者會讓一切雲淡風輕。
可是瞧他現在那是什麼臭臉!哼!
「看樣子,你似乎不大高興看到我?」她質問道。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易家文含蓄地道,右手扯鬆了領帶。
「是啊,你的表情的確相當地『雀躍』。」她話說得咬牙切齒,目光比火紅唇彩還彪悍鮮明。
易家文沒有接話,只是看著她一臉的張牙舞爪。
要命,他根本沒想過會再度和她相見。否則,他不會告訴她那麼多他的過往。
「我想你也不樂意讓令尊知道,我們曾經發生過關係。」他說,特意斂去所有情緒。
「我更不樂意看到一個曾經和我發生關係的男人,裝出一副『相見不如懷念』的冷臉。」她看著他淡漠到只能稱為無情的雙眼,十指早已緊握成拳。「你記得我說過,如果我再看到你,就一定會倒追你的這件事嗎?」
他愈想撇清關係,她就愈不要讓他好過!
「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並不想要一段長遠的關係。」易家文乾脆扯下了領帶,因為那讓他沒有法子呼吸。
「算你狠。」李琳雙眼厲亮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就算心裡痛得想哭,她也不要讓他看到。
「再見了,你是個很棒的女人。」
易家文隨意一揮手,把領帶塞回口袋裡,瞧也不瞧她一眼地轉過了身。
「而你是個很差勁的男人。」她瞪著他的背影,希望能在他身上灼出一個洞來。
「這句話已經有其他女人說過了。」
他的腳步未停,然則站在他身後的李琳,看到的卻是那個在墾丁的夜裡,對著她喁喁談心的男人。
「我看了一些心理學的書,書上說沒有得到父母親足夠關愛的孩子,長大後經常會有強烈的不安全感。」李琳的聲音在停車場內迴響著,而她緊盯著他,指甲早已經緊張地刺入了掌心之中。
易家文轉過身,雙臂交握在胸前,臉上的溫文神色已被狂怒所取代。
他鬆開了襯衫上頭的數顆鈕扣,頸間的青筋暴凸而起,整體氣勢迥異平日,危險且駭人。
「李小姐,正常人在付出感情前都會有不安全感。當然,如果只是一夜情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易家文說話的速度沒有變快,嚴厲的語氣卻像把利刀,刀刀都要砍到對方哀嚎出聲。「那幾天的事,只是我們兩人的肉體發洩,痛快過了,也就過了!難為你還特別去找專門書籍來研究我的心理狀況,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李琳咬住唇,不許自己反駁。因為他的樣子,根本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腳!
「還有,人的心理如果只是一、兩本書就可以弄得清楚的,精神病院就不會人滿為患了。」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他可以處理好自己的喜怒哀樂。
李琳面對著他的激動,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想抱住他,告訴他傷痛不該壓抑在心底,他不該永遠被過去傷害。
如果他需要擁抱,她願意付出。
「家文,聽我說句話好嗎?」她柔聲說道。
「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腦袋裡裝的全是稻草,我建議你少開口。」他冷冷地瞪著她,清峻的臉孔滿是戾氣。
李琳拚命地深呼吸,不許自己的怒氣冒出頭來。她要冷靜,才能處理他的舊傷口。「我知道你還介意著過去的傷痛,否則你不會用這麼多情緒化的字眼來對待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惡劣的人。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談。」
「談什麼?想分析我是書裡的哪種案例嗎?」易家文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低吼著——「請問你又憑什麼?我隨便提一提我的過去,你就自以為是上天派來救助我的天使嗎?沒有天使像你那麼會搔首弄姿的!」
「你說夠了吧?」李琳杏眸圓睜,十指用力地掐緊到聽見自己指關節的咯啦聲。
「尚有意猶未盡之處。」他冷哼了一聲。
李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一張臭臉,她是好心好意要幫他,他怎麼可以用這種不識相的態度對她。
就算他心底的傷有多難以癒合,當了二十幾年大小姐的她,也沒有必要忍受這種悶氣啊!
「親愛的易先生,我這人缺點是有一大堆沒錯,不過我敢肯定地告訴你,我有一個任誰都沒法子磨滅的優點——那就是我老爸有錢!」她拎高手上新款的LV皮包,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他。「如果你還想拿到我老爸的捐助款,我建議你的態度最好和善一點。」
易家文的眼睛冒出火來,倏地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灼熱的呼吸憤怒地吐在她的臉上,銳利的眼神刀般地刺入她的眼底。
他最痛恨那些動不動就拿錢來迫人屈服的傢伙!
「拿不到你爸爸的捐款也無所謂了。反正拿不到錢,可憐的是那些孤苦無依的病弱老人。他們活該在家苟延殘喘吧,誰讓他們沒有你那個『唯一』的優點呢!他們窮,所以該死。」他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不客氣地說道。
「易家文,你真的惹火我了!」
李琳仰起下顎,手指也如法炮製地扳住他的下顎。
「那又怎麼樣?你真的以為我會在乎你的威脅嗎?」易家文不耐煩地扯下她的手,兇惡相向。
「不在乎嗎?我們就走著瞧吧!」
她冷笑一聲,以一種唇線抿成一直線的笑法朝著他猛笑,笑到讓他的頭皮發麻。
「你想做什麼?」他瞪著她時髦的面容,心頭乍生出不好的預感。
「我想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一個不要感情牽扯的男人,被一個女人死纏爛打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故意微偏著頭,朝他甜甜地笑著。
「你是什麼意思?」
易家文後退了一步,防備地瞪著她。
「沒什麼意思啊,我只是打算讓你愛上我而已。」她聳聳肩,彷若「他愛她」這件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地簡單。
「你腦子有問題!」他不可思議地咆哮出聲。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會看上你。」李琳突然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嘟起唇朝他送去一個飛吻,得意地看著他一臉厭惡的表情。
「我先走了,不用送我了。」她千嬌百媚地走向電梯。
易家文瞪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想一掌把她打昏,還是帶她去照腦部超音波!
「我先走了,明天見。」李琳在電梯門關起的最後一秒,對他拋了個媚眼。
明天見是什麼意思?!
易家文臉色大變地衝到電梯前,卻只看到她挑釁的臨去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