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公開徵選?這次你們新開發的高級休閒居家服系列,走的是高單價、高質感、高格調的路線,鎖定的客層是那些重視生活品質的都會女郎,特別強調回歸自然田園風的設計,所以,整個產品型錄、廣告播放帶的設計及模特兒人選都該力求清新自然及生活品味。」
「我贊成廣告總監的說法。」設計師很快地附議,「我希望拍出來的感覺,要去除那些舊有服裝目錄及服裝發表會和那些模特兒肢體語言的匠氣,找一個完全沒有模特兒經驗的人可能會更好。」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公司願意重金聘請國際知名攝影師顧惜風來掌鏡的最大原因,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認識國際知名大導演秦醉陽,要不是他的引薦,要請到顧惜風這個知名攝影師來幫他們拍服裝型錄及服裝發表會的現場播映帶,可能比登天還難。
「可是時間上是否來得及呢?」
「這年頭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人這麼多,找個人不難,只要消息放出去,來報名參加的人就足以把這層樓給擠爆,就更別提這一次的新裝發表型錄是由鼎鼎大名的國際級攝影師顧惜風掌鏡了,可以讓他拍封面的模特兒,成為國際名模指日可待,沒有人會捨得放棄這個大好機會的……您覺得呢?顧先生?」
這聲輕聲詢問讓大家的目光全落在一直默不作聲的顧惜風身上,好像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個知名攝影師也坐在現場。
「我沒意見。」
「那就這麼辦吧,把徵人的消息登到各大報,別忘了,東、西方人選都要有,缺一不可。」廣告總監做出結論。
「是的,總監。」
「還有,這次徵人的條件要清楚的註明我們要的模特兒是自然、甜美、有鄰家女孩的感覺,笑起來要甜,眉角要飛揚,可以讓人看一眼便被吸引住目光的女孩,不要太精雕細琢的型,而是要爽朗大方、甜美清新可人的那種……」
顧惜風聽著廣告總監對助理的叨叨絮絮,腦海中突地浮上一抹俏麗的身影,那個身影的主人有著甜甜的笑、爽朗的個性、飛揚的眉眼、陽光般的美麗……不正是這次最適當的模特兒人選嗎?
如果模特兒是她,他第一個想要取的畫面,將是她在荷風花海旁騎著單車飛翔在風中……
顧惜風甩甩頭,告訴自己馬上把這個想法從腦海中踢掉。
那樣屬於大自然的女人,還是留在大自然裡對她比較好,來到紐約這個大染缸,天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顧大攝影師怎麼了?一副愁眉深鎖的模樣!」一隻大手朝他的背一拍,順勢在他的身邊坐下來。
「你來這裡幹什麼?」春風滿面又得意的傢伙!顧惜風連眉毛都懶得抬一下,卻仍可以感受到秦醉陽滿身的熱力。
「關照我的好師兄啊,好歹這個工作也是我介紹給你的,有空總得來瞧一下,盡盡地主之誼。」秦醉陽笑咪咪的遞給他一罐冰咖啡,「怎麼?接拍的案子不順利?全部的人都走光了,你還在發呆!」
「我的工作都還沒開始,沒什麼順不順利的問題,只要他們找對人,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還有……謝了,以後不必幫我介紹這種工作,我還沒淪落到三餐不濟的地步,需要賺這種錢。」自從上次破例接下亞洲巨星李莫的MTV之後,商界的攝影邀約便始終不斷,這全都是秦醉陽替他惹來的麻煩,自己沾了一身的銅臭便罷,還死要拖他下水。
顧惜風拉開易開罐,仰首喝下咖啡,冰冰涼涼的滋味竟讓他想起兩個多月前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女人拿給他喝的冰鎮冬瓜茶。嘖,咖啡跟冬瓜茶根本風馬牛不相干,他竟然也會聯想在一塊兒?
兩道墨黑的眉驀地一皺,他臉色更難看了。
老實說,他實在不想再想到那個女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陣子她的影子老是在他腦海中轉啊轉的,怎麼甩都甩不掉。
喝了一口,顧惜風便將咖啡重重往桌上一擱。
他需要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作,否則,天知道哪一天他的腳會不會自動自發的帶著他回到那個遠在台灣的小小村莊,去找那個女人……
「自從你這回隱居一個月回來後,變得怪裡怪氣的,你知道嗎?」秦醉陽沉思的搓了搓下巴,指尖在刮得乾淨的下巴上打著節拍,「特別心浮氣躁,而且常常皺眉。」
這個一向八風吹不動的顧惜風,就連當初憐雪的死都沒讓他流一滴淚、牽動一絲嘴角,可這回他去了一趟那個聽說是鳥不生蛋的台灣山上之後,便古里古怪的,表面上看起來是一樣啦,可總覺得就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你太閒了嗎?與其在這裡研究我這個大男人,不如回去陪陪那位可憐你才嫁給你的老婆,免得哪一天她覺得你不再可憐了,跟另一個看起來很可憐的男人走,到時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
這一說,說中了秦醉陽的痛處,雖說他幾個月前香車載美人,差一點就真的要橫越大峽谷一同殉情,但也證明了方旋雨為了他連命都可以捨,可見她愛他這個老公有多深,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顧惜風乾什麼還要沒事給他戳一下陳年爛疤?
他秦醉陽對愛情的膽子之小,天可憐見呵,但不管如何,他也已經娶到老婆了,哪像這個顧惜風,死心眼的守著那份天人永隔的愛情,天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他才可以忘記憐雪。
好想也給他戳一下,讓他痛一痛,偏他秦醉陽心軟手軟,望著眼前這個憂鬱深沉的師兄顧惜風,是怎麼也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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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家紅磚牆面、黑色屋瓦、四周讓一團綠意所圍繞的地方,應該就是幸褔酒吧了吧?
何田田拖著行李,草帽下的眼微瞇,打量著眼前這家據說是那人的師兄妹合開的店,上頭果然掛著幸福酒吧的綠底白字招牌。她釋然一笑,緊繃多日的身體終於緩緩放鬆了。
找到了!她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找到這個地方就等於找到他!這真的是太好了!
推開幸褔酒吧的大門,鈴鐺的響聲傳進耳裡,迎面而來的冷空氣瞬間舒緩了門外的熱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歡迎光臨!」下午五點,幸福酒吧剛開門,店裡只有老闆娘夏綠艷一人,她美麗的臉龐帶著溫柔的笑容,迎向剛進門的純樸小姑娘。
她烏黑的長髮自然而滑順的披在肩上,一雙清靈活潑的眼不算大,卻十分有神閃亮,一身白色捲袖襯衫、白牛仔短褲、白帆船鞋,搭著鄉村姑娘才有的草帽裝扮,她看起來健康且充滿著陽光氣息。
一個不屬於紐約都會區的女人,她的臉上一點妝也沒有,雙頰卻有著極其自然的紅韻,那微微上揚的唇形及異常好看的兩片唇瓣更是不點而朱,十分俏皮。
「那個……妳好。」何田田被夏綠艷的眸子打量得有些不自在,索性放下行李,走上前兩步,朝這位美得像仙女下凡的美人彎腰打招呼,「呃,妳好,我來自台灣,來這裡是為了找顧惜風,他曾說過這間店是他師弟妹開的,所以我就這樣找上門來了,真的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我可以上哪兒找到他呢?這位姊姊?」
夏綠艷被她彎腰打招呼的動作嚇了一跳,不過隨即讓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給引出了興趣,「妳說……妳來自台灣?是來找顧師兄的?」
「是。」何田田抬起頭來看著夏綠艷,眼睛閃亮亮的,彷彿還帶著一點淚光,「我沒找錯地方吧?顧惜風他真的就在這裡?」
「是啊,妳沒找錯地方,這裡是幸褔酒吧,它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夏綠艷意有所指地道,上前拉起她的手,「妳叫什麼名字?小姑娘?」
「何田田,荷花田的那個田田。」
「真好聽的名字。」夏綠艷拉著她走到店裡的桌椅前,讓她坐下來。「妳剛下飛機一定累壞了,想吃點什麼?」
「不用麻煩了,這位姊姊--」
「我叫夏綠艷,妳可以喊我艷姊或是夏姊。」夏綠艷邊說邊倒了一杯果汁給她,「先喝下這個,我這家店什麼都沒有,就吃的東西最多,妳想吃點什麼?茴香雞排?還是要香爆牛肉飯?不然,德國豬腳如何?」
「真的不用了,夏姊,我剛剛在飛機上都快吃撐了,飛機上的東西好好吃喔,我一直努力給他吃,現在肚子還脹著呢。」何田田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摸了摸依然鼓脹的小肚子。
「哦?妳真的不餓?」夏綠艷微笑著,窈窕的身子優雅的坐在她對面,兩手托著香腮,看著她的一雙眼充滿濃濃的興味。
「不餓,一點也不。」
「那好,我陪妳聊天。」
嗄?聊天嗎?怎麼她看這位姊姊的表情好像是要審問什麼似的……
「喔,好。」何田田仍是乖乖的應聲。
夏綠艷笑瞇了眼,一臉的不懷好意,「妳跟我們家的顧師兄是怎麼認識的?他知道妳會來找他嗎?還是……根本就是他要妳過來紐約的?」
「不,他不知道我會過來。」何田田的眼神一黯,雙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在膝上互絞,「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開心見到我,但是,我想來紐約找工作,而這裡我只認識他一個人,所以我就來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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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高大俊美卻滿臉殺氣騰騰的男人,在晚間七點四十分衝進了位於幸褔路底的幸褔酒吧,門一推開,裡頭的客人全被他臉上的殺氣給嚇了一跳,紛紛想要起身買單走人。
美麗的老闆娘笑得嫣然,蔥白細指在空中揮了揮,安撫眾人,「大家繼續吃,慢慢吃,我老闆娘用性命保證各位的身家財產安全,這裡可是幸福酒吧,大家別忘了,繼續吃,別客氣,今天每一桌還免費奉上咱們店裡特製的蛋糕一個,算是嚇到各位的一個小小賠禮,成嗎?」
沒空看夏綠艷這個小師妹如何賣弄風騷去安撫被他嚇壞的客人,顧惜風厲眼一掃,在店內的一個角落逮著那個還傻傻的衝著他笑的女子,他大跨步的走過去,一把拉起她纖細的柔荑,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走得飛快,何田田腳步踉蹌的跟在他身後,好幾次差點撲倒在地,幸好他的手夠有力,一個使勁便讓她免於摔個狗吃屎,只不過……唉唉唉,她的手腕可要倒大楣了……
什麼時候這個男人變得這般粗魯來著?
她還以為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算得不到他嘴巴上說一句「我好想妳」,至少也得來個熱情的大擁抱啊。怎麼會像現在一樣,看起來像是很丟臉跟她認識似的,想把她直接拎上垃圾車丟掉?
手腕被他使力扯上幾次,痛得何田田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卻只能像個小媳婦般的跟著他小跑步的走,一句話也不敢吭,直到她被人像扔布袋似的扔進一台豪華大車子裡,車子咻一下地駛離了幸福酒吧--
「那個……我的行李還在店裡。」她怯生生地提醒道。
顧惜風沒睬她,腳下的油門使勁踩著,但還算有分寸的沒在夜間的紐約街道上飆車,不過,時速一百公里也不算太正常的速度吧?光是窗外疾速掠過的路燈,就讓坐在車上的何田田覺得頭暈目眩了。
「顧惜風……你又在生我的氣嗎?」用「又」這個字,是因為她似乎老是惹他生氣,在山上的那一次也是這樣,他生氣的時候就不睬她,把她一個人遠遠地丟在山的另一邊……
她此刻腦海中想的,也是顧惜風現在所想的,關於在山上的那一段,他曾經如此的懊悔過,現下,又要重蹈覆轍了嗎?
兩道濃眉因過去的記憶與教訓而深鎖,顧惜風看著彷彿永無盡頭的街道,車速漸漸的減緩了一些。
「為什麼來紐約?」冷冷淡淡的問句,無關什麼心情的呈現,更別提有絲毫關心的成分。
「我……想來這裡找工作。」她不能說,來到這裡是因為她想他,想到連心都發痛,痛得夜裡總是無法安眠。
她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她想,這輩子只要能跟他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就好,呼吸一樣的空氣,偶爾可以見上一面,這樣她就滿足了。
真的只要這樣就好。
「妳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嗎?要找工作,台北不能找嗎?妳很缺錢?」顧惜風眉鎖得更緊,淡淡的不以為然掛在他涼薄的唇畔,顯得無情。
她突然出現在這裡,讓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她的存在對他在紐約的生活而言太過突兀,突兀到他幾乎無法將眼前這個小女人與苗栗那個小村落的小女人聯想在一塊兒,更無法馬上調適好面對她的心情。
他曾經以為,兩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見了,終究,他也會像忘了生命中任何一個女人一樣的忘了她,只記得憐雪。
然而,她卻該死的出現在紐約……
這個事實在他接到夏綠艷的電話之後便狠狠的撞擊他的胸臆,讓他有點不知所措,悶悶的不知在生誰的氣。
何田田甜甜的笑著,側過小臉望向窗外,「台北和紐約畢竟是不同的。」
「哪裡不同?」
因為一個沒有你,一個有你。她在心裡回答。
「我想要成為一個國際名模,紐約……是最容易讓我夢想成真的地方。」
聞言,方向盤陡地由顧惜風的指縫間滑開,車頭驀地一歪,差點便要撞上路旁的安全島--
「小心!」她驚呼一聲,手卻來不及扯住把手,一個緊急煞車讓她的頭狠狠的撞上了擋風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