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可以了,去吧!」這一天,佟曉生伏案寫完一些東西後,交由蘇貴拿了出去,這時正好阮飛香進來,手上還捧著一盅不知是什麼的湯品。
「忙完了?」阮飛香對蘇貴問。
「是啊是啊!」蘇貴笑道,這個少奶奶人長得美,性情又溫和,跟少爺簡直是絕配,任誰看了都要這麼說的。
「少奶奶您請,我不打攪你們了。」蘇貴一邊說,一邊讓身退了出去,還不忘幫著關上門。
阮飛香見狀,這才走到書案前。
「休息一下吧?」她溫言道。
佟曉生看見是她,笑著放下了手上的毛筆。「咱們來到這裡有幾天了!」他一邊說,一邊拿起蓋碗。
「七、八日有了吧。」阮飛香看見桌子有些凌亂,於是撩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著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桌子,嫻雅的模樣動人,佟曉生貪看那一截雪白臂膀,心中無限綺想。
「這些天我好生冷落你了,你可曾覺得無聊?」他問。
阮飛香搖搖頭。「你辦的是正事,我有什麼可說的?閒暇的時候,我常去餵魚,這樣也打發了不少時間。」
佟曉生聞言,一方面無限欣賞她的明理,一方面卻又覺得心疼,飛香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呵……
「這樣吧,這些時日我也忙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帶你去游西湖,如何?」他興致勃勃的提議。
然而阮飛香卻無半點喜悅之情,只是沉吟了一會兒。
「怎麼啦?不喜歡西湖嗎?」佟曉生察覺有異,於是走到她身邊,輕輕拉住她的手。
「不……不是不喜歡……而是……」
「唔!」佟曉生探詢地問:「香兒?」
「我怕說了掃興……其實……如果這裡的事情辦完了,我還是希望早點回去。」
「不去游西湖也沒關係?」
「杭州……以後有的是機會來,可是……我、我想我娘……」
待她吶吶地說完這話以後,佟曉生這才突然想起她三朝尚未回門,便直接跟他來到杭州的事情。他在心底暗罵自己糊塗,卻還有意逗她,便笑道:「怎麼這麼快就想回娘家了?我對你不好嗎?」
阮飛香心中一緊,慌忙抬頭,但接觸到他玩笑神色,方知他說的是假話,一時羞惱,便掄起粉拳捶了他一下。「你胡說些什麼!」
「好好好……不說不說,咱們談正經的。」佟曉生笑道,將她摟進懷裡。「我一忙起來根本什麼事都忘了,也沒顧慮到你的心情,好吧,既然你想回去,那麼咱們明天就啟程。」
「明天?!」這下子吃驚的換成阮飛香了。
「既然要回去,當然是越快越好啊。」
「可……可是你這邊的事情……」
「放心吧,接下來是收尾的部分了,我已經和那些蠶戶重新打了新的契約,明定價錢隨每年生絲量及生絲品質,調漲或調降,不像以前死守著官方訂價,這些蠶戶也都簽了約,所以,接下來的事由蘇貴去處理就成,咱們可以啟程回去了。」
「真的?」阮飛香驚喜的問。
「這事還有假?」佟曉生見她歡喜,也不由得一笑,伸手擰了擰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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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孫府。
孫尚書對於佟曉生和阮飛香這麼早就趕回來,顯得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很高興,待佟曉生向他解釋完回來的意圖以後,孫尚書這才恍然大悟,並嘉許他們設想周到。
「哎,那時我就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妥,不過畢竟杭州的事也不能再拖,所以才不好阻止你們。三朝回門的日子沒回去,不知親家要怎樣不高興了,雖然之前我曾派人回去告罪,不過對親家還是不好意思得很,你們還是趕快回去請個安,我叫底下人再準備一些禮品,你們休息休息,換身衣裳就趕過去。」
「是。」佟曉生進來這麼久,一直沒看到孫義昭的人影,覺得有點奇怪,便問道:「義昭呢?」
「他啊……」提起他,就讓孫尚書直搖頭。「別提他了。」
「怎麼回事?」
「這傢伙啊,我還奇怪他這次回來怎麼待了那麼久,還不時的消失,沒想到他竟連我都瞞了,原來他是為了皇上派的任務才返家來的,事情辦完了,自然也就返京述職,一點也不把我這老頭子放在眼底。」孫尚書有些憤憤的說道。「我也是當過官的人,什麼能說、該不該說,難道我會不知道嗎?居然防我像防賊似的……」
瞧他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阮飛香不禁覺得有趣,這老人像個老小孩似的,跟自己家中的長輩,委實是兩個模樣呵!
想到母親,她的心情就複雜起來。
當初母親反對她嫁給佟曉生,現在如果發現自己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天意之後,又會作何感想?如何對待她的新婚丈夫?
看了看佟曉生一眼,她不明白他怎麼完全不在乎?
打從一開始,他的鎮定與冷靜就教她起疑,用假名娶她,想必也是事先規劃好的,難道,他就不怕真相被母親知道後,母親會更加阻撓這樁婚事嗎?
再想想,他說母親在迎娶的時候才發現這一樁精心設計的騙局,加上三朝回門時,他們竟去了杭州,這兩樁事情加起來,想必帶給一向強悍的母親不小的打擊,她雖然急著想回去解釋,然而一旦真的要這麼做,她卻又裹足不前了……
正當她獨自不安的時候,佟曉生已經安撫了孫尚書,帶著她退出廳外,往兩人自個兒的房間走去,阮飛香看了他一眼,不無嗔怪地道:「你怎麼一點也不緊張?」
「放心吧,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佟曉生打趣道。
阮飛香見他如此,也沒轍了,只得進房梳洗更衣,準備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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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
打從孫尚書打發人去通知佟曉生和阮飛香要回門省親之後,阮家就陷入一種詭異的氣氛裡。
會這樣當然不是沒有原因,下人之間消息總是特別靈通,不知是哪個好事的傳了開去,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位新姑爺,就是當年慘遭解除婚約並且被夫人掃地出門的落魄書生。誰都想不到十年後他竟搖身一變,成了杭州的絲綢巨賈,這原本是一樁相得益彰的好事,然而,誰也打不定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是覺得好呢,還是感到沒臉?也因此,阮家聽到小姐跟姑爺要回來的消息,也不敢喜形於色,一切聽憑發落了。
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一輛馬車漸漸駛近玩家大門前,前門管事的於是跑來通報。
「稟夫人,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大廳裡,胡氏臉色嚴峻,阮光宗閒閒坐在一側,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李大站在中間,有些著急。
「夫人……」
「……」胡氏沒說話。
「總不能幹晾著人家罷?」李大道。
「唉……」胡氏聞言,歎了口氣,總覺此時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只是這次要見的,還有自己的女兒。
「我說娘啊,我就搞不清你氣什麼,咱那妹子的夫家可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您把他們拒於門外,難保孫家人知道了,背地裡埋怨我們……」
「你還敢說!閉嘴!」胡氏心痛地罵了他一句。「朽木不可雕也,要不是為了你,我何至於落得今天兩面不是人?!」
阮光宗皮不癢肉不痛的聳了聳肩,不再開口,胡氏見狀真是恨極,然而眼前畢竟不是三娘教子的時間,她只得暫時不理他,對李大說道:「算了……你去請他們進來吧。」
「是!」李大等了半天等的就是這句話,急急忙忙地使跑開了,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停車歇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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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總算把您盼回來了!」首先跑出門外的是春雨,孫尚書交代她回阮家通知消息不必速回,大概是體諒她一個人在孫府人生地不熟,讓她乾脆留在娘家等待小姐回來,再帶她一同回孫府。
「打從春雨跟著您,從來沒離開過您,這一次,可真把我想死了!」她笑著扶住阮飛香的手臂,滿面歡容。
阮飛香見到春雨也很開心。「我也是,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家,一時走開,還覺得有些不慣,幸好有曉生在……」
「小姐。」李大這時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出來。「您總算回來了!」
「李大叔。」阮飛香見了李大,親切地喚道。「您不用跑得這麼急也不打緊的。」
「哪兒的話,大夥兒都在等小姐呢!」李大笑道,左顧右盼了下。「怎麼不見姑爺?」剛說完這話,佟曉生便忽由馬車後頭走了出來。
「我在這兒。」原來他方才跟車伕交代了一些事情,是以隱在車後,所有的人才沒瞧見他。
「李大叔,您好,久不見了。」佟曉生微笑地和他打著招呼。
只見李大愣了一下,看著眼前人,真不敢相信這是當年那個窮酸書生啊!
「您……您好……」想起以前種種,連自己也有些瞧輕他,李大面上不由得有些過意下去,但想今非昔比,不可怠慢,忙陪笑道:「姑爺好,您快請進,夫人聽到你們要回來,高興得很,現下已在廳內等候多時了……」
佟曉生聞言,和阮飛香交換了一個眼色。
胡氏想見他或許是事實,但至於高不高興?恐怕是有待商榷。
無暇細想,兩人已走進大廳裡頭,只見胡氏坐在上座,凜然而冷漠的注視著他們這對新婚夫妻。
重來,回一趟娘家還真不輕鬆啊!佟曉生心底自嘲的想著,表情略帶微笑,自若而毫不畏懼地注視著胡氏的眸光。
胡氏對於他敢直視自己,心中一奇,再看眼前這人,焉有當年半點寒磣模樣?只見他一襲暗花錦緞白袍,櫬著湖水綠的內櫬,頭上繫著同色綾羅綰帶,更顯現出那飄逸出塵的氣質,他清澈的眸光如水平靜無波,嘴角漾著一抹奇異的微笑,彷彿看透了什麼似的樣子,竟教她不由得有些心虛。
「娘。」阮飛香行了個禮。「香兒回來了。」
胡氏輕咳了兩聲,試圖淡漠地回答了一句話。
「回來,你倒還曉得回來。」
阮飛香一愣,繼而曉得母親是借此諷刺她三朝回門之日沒有回娘家,雖說這錯是難辭其咎,但從小到大,就算母親再怎麼嚴厲,也還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卻這般不諒解她,一時心中委屈,眼眶不由得紅了。
胡氏怎不知女兒心底難受,但仍是狠下心腸。
「三朝回門是禮數,禮不可廢,你竟連這點都做不到,可見為娘的是白教導你了。」她猶自不休地指桑罵槐,飛香因心中有愧,不敢出聲辯駁,一旁的佟曉生自然曉得胡氏的用意是在逼自己主動開口,於是便出了聲。
「岳母,請不要責怪香兒,都是小婿的錯。」
話一出口,胡氏這才轉頭望他,那神態竟像是此時此刻才發現這裡還站了一個人似的。
「噢,我道是誰,原來是賢婿啊。」她說到「賢婿」兩個字,簡直是有點咬牙切齒。
對此,佟曉生卻仍是一副從容自若的模樣,絲毫不見從前那種文弱神色。
「我們回來的日子是遲了些,但這是因為杭州有些急事需要馬上處理,小婿認為不宜讓飛香單獨留在此地,於是才自作主張,將她一塊帶到了杭州,還請岳母不要見怪。」
胡氏聽他這一番話著情合理,心底也委實不得不驚訝,然而心中仍是有氣,是以嘴上絕不輕饒。
「三朝不回門還算小事,可你蓄意騙婚,又該怎麼說?」
她一語既出,語驚四座,只有佟曉生仍是安詳若素。
「亦桐是我的字,『孫亦佟』三個字,也早已暗喻您小婿的本來身份,我原以為您會答應,是早巳識破了,沒想到……」他呵呵一笑。「既然如此,小婿還是向岳母賠罪就是。」
現他三言兩語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語意中甚至帶著微微譏刺,更讓她覺得沒轍的是,佟曉生竟一點都不要強,首要兩宗過錯都立刻低頭道歉,倒讓她沒得發作,面上不禁更是陰沉了。
她站起身,緩緩走到佟曉生面前。
「好小子你,士別三日,果真刮目相看了啊……」她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單獨講!」
「是。」佟曉生彷彿早料到她會這麼說,便不疾不徐的欲跟上前去,阮飛香著急,便拉住他的袖子。
佟曉生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我去吧,不會有事的。」
阮飛香聞言,只得不安地放手,看著他尾隨母親進入旁邊的偏房裡。
偏房中,先進入的胡氏站到桌旁,神色陰厲,看見佟曉生入內並關起房門之後,終於將隱忍多時的心底話全數吐了出來。
「佟曉生,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何居心?!」
佟曉生微微一笑,神色間卻已無方才在眾人面前的謙恭,只見他逕自在門邊的太師椅上端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才開口。
「很早以前,我曾經說過,總有一天,會名正言順的踏進阮家大門,而今我做到了。」
「你……阮家不歡迎你!」
佟曉生看了她一眼,笑道:「岳母不歡迎我,難道要我休妻嗎?當下男子休妻,還無損聲名,然而女人就不同了,飛香已是我的人,她剛嫁過來也不足一個月,從沒聽說過成親不久馬上離異的夫妻,人家只會在背後猜想,這女子是否有什麼缺陷,或者……壓根兒做出了什麼對不住人的醜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復又道:「岳母,您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難道還願意讓她背上棄婦的罪名?難道願意讓她一輩子恨你?」
胡氏啞口無言。
佟曉生見狀,又說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我的推斷,岳母大可不必如此緊張。小婿對飛香,實乃一片至誠,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然,我亦敬您如母,只希望您不要與我見外,否則,會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的,依然只有飛香罷了。」
見他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自己卻毫無辯說的餘地,胡氏一口悶氣無處吐,便怒道:「不管怎樣,就算你話說得再好聽,我也不會上你的當!你用計娶了香兒,難道不是故意想報復我?欺騙就是欺騙,別以為你拿了銀子來賄賂,我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佟曉生歎了口氣。「怎麼,您就是不懂嗎?」
「什……什麼?」
「您說的銀子,大概就是指那五十萬兩吧?」佟曉生道。對話至此,他的口氣依舊非常平淡穩健,沒有什麼起伏,簡直就像一個事不關己的人在分析這件事似的。
「那五十萬兩,我從頭到尾都沒提過,是您先說出口的。」
「……」胡氏不解其意,只是怪異地瞪著他。
「那些錢,是我樂意給的,畢竟飛香過門之後,大夥兒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好計較的,我不是用錢買您的女兒,而是誠心幫您紓困。」
「不、不可能……」聽到這裡,胡氏更是一頭霧水。「天、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我……我才不相信!」
「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的用意是如此。」佟曉生看著胡氏忽青忽白的臉色,心底覺得有趣,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貴府若是事業挫敗、家道中落,飛香也不會好過,再說,無財無勢,被別人瞧不起的滋味,可不是太好受的。」
「混帳,你在諷刺我?」胡氏簡直不敢相信從他嘴裡居然也能吐出那麼挖苦人的話,言者狀似無心,實則句句鞭辟入裡,他是故意的嗎?!怎麼一向見多識廣,瞧遍生意人嘴臉的她竟然看不清楚了?
「小婿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岳母如此動氣,只怕對身體不好。」佟曉生道。「若真覺得那張銀票傷了您的體面,那麼,這筆錢我也可以收回來。」
胡氏一聽,當下臉色慘白。
錢?哪來的什麼錢,早就全部付給元寶賭坊的張魁了,否則今天,阮光宗焉能安然地坐在外頭的椅子上,悠閒的逗鳥?!
佟曉生看著她,看見她已確實地消化了這句話之後,表情仍是一派的雲淡風輕。
「如何?」
胡氏怔怔望著他,心中首度出現了失敗感。
她輸了,真的徹徹底底的輸了!
佟曉生不知何時,竟已超越了她,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商人,談笑用兵、鎮定自若,卻使她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仔細一想,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氣成這樣呢?是氣佟曉生太有出息,還是懊悔自己無識人之明?
也許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但眼前這個敵手已經不是她隨心所欲所能對付的人了,除了「計」高一籌之外,他更是自己的女婿,想到香兒一生幸福均系他手,怎教她不擔憂心軟?
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頭。
「你早知道我已經把錢移作他用,根本無力償還。」
佟曉生聞言,察覺她神色有異,於是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胡氏繼續說道:「也許,我將為這件事一輩子對你心裡有疙瘩,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再反對香兒嫁給你了。」
當初嫌棄他,是因為他身無分文,如今他已腰纏萬貫,夫復何言?!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所做的這一切,真全是為了我香兒?!」
聽見這句話,佟曉生在進入室內後,首次由椅子上站起來。
「是的。」
胡氏見到他那堅懇的目光,再次無言以對。
「這麼說,也許您會明白吧!從小,打從我爹告訴我這樁婚約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知道,我的新娘沒有第二個人,除了飛香,絕不另作他想。」佟曉生道。「說來,也許我還該感謝您,若不是當年您一棒打醒我這糊塗小子,今日的我,也只是一個平庸之輩,更加配不上她了。」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發自至誠的語氣,與方纔那副模樣卻又判若兩人,胡氏簡直要他搞迷糊了,然而卻又不得不信他語氣中的坦率與誠懇。
「罷了……罷了!」胡氏長歎一口氣,只覺無限疲憊。
「我終於明白,讓你做我的女婿,好過做我的敵人,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女兒好,願意一輩子愛護她,從前的事,咱們就誰也別提了吧!」
佟曉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機關算盡,等的是這麼一句話,罷了、忘了、算了,有時是不得已但最好的選擇,他知道胡氏還沒有全心想接納他,但只要她承認他有資格做飛香的丈夫,將來的結果總會明朗的。
「我相信自己不會讓您失望的。」他真心地笑道。
胡氏看他一眼,苦笑了笑。「得了吧!少賣乖了,去幫我把飛香叫進來。」
「是。」佟曉生於是轉身去開門,不一會兒,阮飛香便滿臉焦急狐疑之色的進來。
「娘?」她吶吶地喊了一句,很想知道到底母親和丈夫之閒談了些什麼,佟曉生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的。」他溫笑著對她說。
胡氏看著他這個小動作未作聲,倒是轉頭對女兒道:「香兒,為娘的問你一句話。」
「是。」阮飛香乖順地回答。
「你覺得佟曉生好?」
阮飛香一愣。「娘,您怎麼……」
「回答我!」胡氏疾言厲色地命令。
阮飛香見狀,點了點頭,粉頰如櫻。「是。」
胡氏的心涼了一截。「哪裡好?他真能帶給你幸福嗎?」
阮飛香聞盲,轉頭看了佟曉生一眼,他溫和的眼神鼓勵著她說出心底話。
「娘,是您要女兒說的……」她道。「從小,我就知道您和爹爹的生活其實並不美滿……所以您可能覺得,財富是唯一的保障……」她說得很慢,一字一句費盡斟酌。
「這也許是您以為的幸福,您也多次向我灌輸這個觀念,許久以來,我從沒有辯駁半句……可……可我其實心底並不這麼想……」
「什麼?」
「什麼是幸福?家財萬貫是幸福、不愁吃穿是幸福,可這是否只是表面上的狀況?白天出手闊綽,人人逢迎,可是到了晚上,面對鏡子孤獨一人,這種日子,不是很令人難過嗎?」
胡氏驚訝的望著阮飛香,她竟從沒想到過,自己的女兒居然還有這一番屬於自己的見解。
「也許娘您覺得,貧賤夫妻百事哀,可是在女兒看來,只要兩心相契,再淡的水喝起來也是甜滋味……在我的心裡,每天能夠跟我心愛的人共度晨昏,平平淡淡的聊聊天、說說笑,就是最幸福的一樁事情了……」
「……」胡氏沉吟了會見。「你太天真了,今日要是你窮到無米下鍋,你還會說出這種話嗎?」
「岳母請放心吧!」佟曉生在此時突然開口。『我絕對不會讓飛香跟著我吃苦頭的,就算您說她天真,這又有何不可?她這天真的願望至少很平凡、很實際。」
「曉生……」阮飛香感動的望著他。
他是懂她的,她欣慰地想。
有了愛,再苦的日子也過得容易,相反的,怨偶之間強要相聚,再富貴的生活也抵不住心靈的空虛,她的母親早就不能原諒父親,又怎麼會願意去理解他呢?把自己封閉起來,以堆積錢財、建立聲望累積滿足感,私心底又怎麼會獲得真正的快樂?
「娘,您知道嗎,爹爹其實,一直都是很惦記著您的……」飛香看著母親,緩緩說道。
胡氏一愣。「呃?」
「爹曾經告訴我,只要您願意和他談一談就好了,他想念以前的您,想念了好久、好久……」想起父親最後如何悒鬱而終,至今她依舊心痛,父親在落拓不羈的行為外表下,其實還是深愛著母的,只是他們……畢竟都太顧著自尊與顏面了啊……
「是嗎?是嗎?」胡氏說不清那心中驀地湧上的酸楚感為何,她曉得飛香不會騙她,於是眼淚竟突然不受控制的斑斑決堤!
「他真的這麼說?他真的這麼說?!」胡氏語帶哽咽,不停的追問……
然而,答案其實是早就瞭然於心的,否則,她為何會這般難過呢?
也許……她真的誤解了幸福的涵義,也許,她對丈夫真的從不曾忘情,也許……她的腦海再也不能思考,只是嗚嗚地掩面而泣。
阮飛香見狀不語,上前擁住了母親抽搐的身子,佟曉生與她四目相望,泛出了一個深情的笑容。
一切都雨過天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