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在蓮苑,得孟青姐首肯,允諾邀約,兩人來到映綠湖時,孟朔堂便傳令摒退湖工,只留兩三人在蓮渠附近做事,將所有空間留給兩人。
也幸好留了兩三個人,不然,依照剛剛的情況,單憑孟青姐一個弱女子,孟朔堂這條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暮色逐漸籠罩,夕陽餘暉映照蓮荷花海,澄黃粉嫩,別有一番宜人景致。
頭一次,蓮荷美景入不了孟青姐的眼,兩人被映綠湖的湖工給救了上來,在湖畔的小屋內暫歇。上岸至今已過一個多時辰,孟朔堂吃了許多水,換上干的衣服,還昏迷著,已請大夫來看過,大夫說晚點人清醒,就沒事了。
孟青姐怕是驚嚇過度了,有些失神,黑瞳裡不時盛著水意,時而滾落,臉頰上還掛著兩道未干的淚痕。
方才孟朔堂在湖心溺水的景像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不想再想,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
天哪!如果再晚一步,如果當時蓮渠附近沒有人在,那朔哥……
「啊……」孟青姐不由自主地尖叫出聲,這一喊總算喊回了神,怕尖銳的叫喊吵醒孟朔堂,孟青姐趕忙搗住口,挪了腳步走到床榻,雙手握住孟朔堂的手,細細搓揉,感受到他掌心的餘溫,確定他是活著的,那顆驚惶害怕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看著他躺在床上昏迷無助的模樣,孟青姐忽然能體會,當初她從蘇州大牢被救出時,他那種心急如焚的心情了。這種焦急非得要接近貼觸,感受到對方的體熱,知道人是確切存在著的,才能放心。
「朔哥,幸好……你沒事。」執起他的右手,貼在她的頰側,輕緩磨蹭著。此時此刻,她心底只記掛著孟朔堂的安危,她心底的怨,她對他的情意,統統拋諸於腦後,要怨他,抑或要愛他,都是以後的事,對她來說,眼前確定他平安無恙才是最重要的。
「啊,太好了,孟姑娘,您終於回神了。來,喝點薑湯壓壓驚。」門兒推開,
一名少婦走進來,她是救孟朔堂的湖工之妻。
「謝謝。」孟青姐微笑道聲謝,伸手接過薑湯,小口啜飲。方才孟青姐忘情的一幕,少婦全看在眼底,她臉上含著笑,也不點破。
「孟姑娘,孟家大宅那邊差來的人已經到了,晚點公子爺如果醒來,勞煩您喚我一聲,我好吩咐讓他們送公子爺和孟姑娘回去。」
「好的。」孟青姐點點頭,少婦說完便離去。
孟青姐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薑湯,視線始終不離床榻上的人。未久,孟朔堂清醒過來,孟青姐看了,心上懸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淨荷……」人醒過來,嗓音猶嘶啞著,開口第一聲喚的就是她的名。
「你醒了就好。」她悄悄收拾所有的心情,又恢復成往日的孟青姐。「來,喝點水,孟府的人已經來了,等會兒就會送你跟我回去。」
孟朔堂留意到了,她不說「我們」。唉,她還是不願承認嗎?
她起身倒了茶,遞給孟朔堂喝,但他卻不接過茶,反倒是抓住她的皓腕,眼底情意滿溢,他啞著聲音問:「青姐,你不願意承認你是淨荷嗎?」
「我何時承認我是淨荷了?」孟青姐一口否認。
「方纔在湖心,我溺水時,我聽見你心焦地喚了我數聲『朔哥』。只有蓮兒……淨荷當年假扮的蓮兒會這樣叫我……」他的眼神更熱切,湧現了期盼。
孟青姐一聽,臉倏地熱了。當時的情況只教她驚惶,嚇得神魂幾乎要離體,情急心慌之下,不知怎麼地就喚了出來,而他竟聽見了。
朔哥,她的朔哥,她和他的未來,原該是兩條各自潺流的小溪,這次不意的重逢,該不該再匯聚成河,融入彼此,一同流向未知的旅程,直至生命盡頭呢?
或者該是天意,剛才三度失言,早洩露了她真正的身份,既是如此,她也無須再隱瞞了!思及此,數年來糾纏的心結豁然開朗,思緒乍然清明,就正視自己真正的心意,退一步,再給自己和他一次機會吧。
「當年的情傷記憶猶新,如今的生活愜意逍遙,我根本沒必要搬顆大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承認我是蘇淨荷,毀去現有的平靜。」
言下之意是默認了,只差沒正式出聲,親口承認。
孟朔堂聞言,臉上陰霾盡掃,眉露喜色,神采隨之飛揚。
她退一步,他進一步,讓他用愛慢慢、慢慢縮短這四年來的差距,她和他的未來,相守在望。
「淨荷,我愛你,我更要你陪我一起共度今生,白首到老,永不離分。當年是我錯了,本就該彌補的。我只要求你的諒解,不論多久,我都願意等。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做,才能夠補償你當年所受的苦?」
從他真誠的眼底,孟青姐看見了他對當年所犯錯事的深深懊悔,還有不容看疑的愛,那情深又濃啊,狠狠地撼動了她的心呀!
眼眶又不爭氣地熱了起來,就這麼做吧!眼淚在眼底打轉,她聽見自己略帶哽咽的嗓音,替「蘇淨荷」娓娓道出當年過往——
「當年因為徐少文色慾薰心,垂涎蘇淨荷的姿色,四處散括流言,害得蘇淨荷被退婚,她一怒之下,策馬奔去找她的未婚夫興師問罪,回程卻被徐少文擄走,意欲強逼她成親,蘇淨荷寧死不屈,持利剪狠狠捅了徐少文一刀洩憤之後,穿著大紅嫁衣,縱身跳入京師運河……」
「投河……」這事實比春日蟄伏的驚雷還要駭人,孟朔堂只覺雙腳一陣虛浮,差點站不住腳,嗓音也跟著顫抖:「淨荷投水……自盡,老天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該死!後來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幸好幸好……你沒事!」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你所認識的蘇淨荷像是那種為了保住貞節而投河內自盡的軟弱女子嗎?」回身,見孟朔堂眼角的淚,孟青姐忍不住破涕為笑。
這人……他對她的心是無須再多說的了。
「啊?淨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孟朔堂不解。
「我不是蘇淨荷,我也還沒承認我是蘇淨荷。」孟青姐依舊堅持。
「好……好吧,是我失言了。青姐,方纔的話有勞你解釋。」孟朔堂無奈,只得聽從,乖乖改口。「蘇淨荷打小就會游水,她投水是為了求生機,才不是為了尋死。漫長而美好的人生,何苦因徐少文這種人渣而斷送?當時在運河上往返的舟船何其多,只要投了河,就有希望獲救。」
「所以當年淨荷就是被蓮苑的前任主人季紅所救,之後為了報恩,才會接掌蓮苑?」孟朔堂靈機一動,大膽假設。
「呵,你猜對了一半,說錯了一半。」
「哪邊說錯了?難道淨荷不是被前蓮苑之主所救?」
「季紅姐是蘇淨荷的救命恩人沒錯,不過!呵……」回想當初她獲救的經過,孟青姐不禁莞爾,「蘇淨荷是游水游到氣力盡了,頭昏腦脹之際撞上畫舫,暈了過去,陰錯陽差被船夫錯當成浮屍,才被季紅姐救起。蘇淨荷……一直很有福氣,生命中不斷遇上貴人相助……」
想起恩人,孟青姐的嘴角不自覺地柔化了。
季紅、張大哥、寧波王爺,這三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貴人,一生一世,到老她都會惦著他們曹經為她做過的一切。
謎底終於解開,一切都是徐少文的惡念驅使,做下壞事,才會害他們夫妻離散,而他也因一時的錯念,悔恨自責了四年。
「青姐,你認為淨荷會想要徐家落個什麼下場?」
「徐少文色膽包天,壞事做盡,該死!徐家仗勢欺人,橫行京師,該敗!」
「好,就是這句話,不久的將來,你會見到徐家和徐少文得到應得的下場。」
「朔……孟朔堂……」差點又喚他「朔哥」!「你打算怎麼做?」
能對付徐家,使其惡有惡報,自然是好事,但問題是徐家背後有徐貴妃撐腰,想扳倒他們,絕非易事。復仇算賬可以從長計議,她不想孟朔堂為她冒險。
「你別擔心,我自有打算。我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有危險的。我還等著淨荷親口對我承認身份,說她原諒我的那一天到來。」他讀出她眼底的擔憂,微笑出言化解她的疑惑。
「嗯。」她輕輕點了頭,不再說什麼。知君如她,明白他既說出如此自信之言,想必早就對事情已有九成九以上的把握,那她就無須多擔心了。
「對了,告訴我,蓮苑盛宴那晚,淨荷到底對徐少文做了什麼?為什麼他會嚇得屁滾尿流,一副活見鬼、魂不附體的醜樣?」
「那晚啊!」想到那晚的事,孟青姐笑出了聲,好半晌止住了笑,才對孟朔堂細說從頭。
「哈哈哈……」換孟朔堂忍俊不住大笑,「不舉!天哪!佩服佩服!這的確是只有我那位聰明的未婚妻才做得出來的事。」
「呵,徐少文性好漁色,偏又是小人無膽,蘇淨荷這一番詛咒,保管他一輩子再舉無望,再也不能欺凌女人了。」
「嗯,不舉,淨荷的這一番祝福,倒讓我想到另一個方法可以整治他。」
「什麼方法?」聽聞又可以整治徐少文,孟青姐好奇問了起來。
「以『醫治不舉』為誘因,誘他上當,雙管齊下,一舉擊垮他跟徐家。」
「呵,有你的!我拭目以待,等著看徐少文和徐家的下場。」積了數年的怨,總算也到了可以討回公道的一天了。
「青姐,若徐家之事完了,過去的一切就此隨風而逝,我去取來『瑤光』,你可願正式坦承身份?」他忍不住,還是開了口,想向她求一個承諾。
孟青姐螓首低垂,沉吟了好半晌,終於給了明確的承諾:「好,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取來『瑤光』,我定不欺你。」
她最愛的瑤光玉琴擺在江北家鄉她的繡樓裡,因為他的悔婚、她的失蹤,蘇孟兩家老早不相往來。她瞭解他對她的心意,但他要如何央得她雙親的同意,取來瑤光琴呢?直接透露說她沒死,人在蘇州?呵,只怕她爹娘會當他只是為了騙走瑤光琴而說謊,又差人把他給打出去。
罷了,能不能取來琴都還是個問題呢,想這麼多做什麼……
兩人的交談聲引來湖工跟少婦,得知主子清醒,他們都很高興。湖工出門喚來孟府的人馬,少婦陪著,護送孟朔堂及孟青姐上車。
兩人各自上了馬車,他回孟府,她返蓮苑。
孟青姐臨離去之前,孟朔堂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出聲喊住了她:「青姐,等等,請留步。」
「嗯,還有事嗎?」
「呃……這件事……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跟你說一下比較好。」
「什麼事?看你神情怪怪的。」有外人在,她忍著不笑,給他留點面子,但他的表情實在彆扭,引人發噱。
他突然下車,跑來她身邊,在她耳畔說道:「我知道你怨我,你想怎麼打我、罰我,我都沒有第二句話,絕對欣然接受,但是可不可以拜託你……以後別打『那個地方』,不然,日後我跟淨荷成親,她會不幸福的。」
聽完,孟青姐的臉瞬間像煮滾的熱水一般,沸騰,燒灼,半邊白皙的臉龐漲個緋紅,她又羞又惱地大喊:「孟朔堂,你……你可惡!討厭!討厭啦!」
這番嬌怯可人,引得孟朔堂心顫又怦然,無視於身後湖工們的存在,他唇邊揚起一抹柔笑,在孟青姐尚不及防之時,將她從車上抱下,環住她的身子,大掌隨之鎖住她的纖腰,微笑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將她的抗議悉數收納。
他的吻有力卻不失溫柔,輾轉吸吮,直探丁香,誘哄她同他一起嬉戲交纏,直至氣息紊亂,他才鬆了手;孟青姐身子瞬時一軟,站不住腳,只能緊攀著他的肩,才不至摔跤。
天哪!這是她頭一次在清醒時被他親吻,她從不知道原來相愛的兩人,親暱的相濡以沫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靠在他懷抱裡,她的神智似乎仍沉浸在方纔的甜蜜纏綿裡,發怔出神著。孟朔堂見了,眉眼、唇邊都是飛揚的笑意,他再低下頭,輕啄了孟青姐的嘴角說道:「青姐,這不是輕薄,而是渴望。我愛你,也渴望要你,這輩子,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要讓你幸福。我會盡快了卻徐家之事,等你點頭,承認你是淨荷,回到我身邊。」
一番溫軟的情語,喚醒孟青姐的神思,她發現自己的腦子裡是一片渾沌,心房
卻脹得暖暖的,臉上更是燒灼一片。她羞得不敢抬頭,只是繼續躲在孟朔堂懷裡,直到身後傳來陣陣{z笑聲,她和他一同回頭,看見湖工們個個臉上曖昧又竊笑的神情,孟青姐整個人猛然醒覺,完了!這次……真的完了,丟人丟大了!
白布染成了黑,事實擺在眼前,孟青姐羞窘得無處躲藏,只能任著暗自竊喜的孟朔堂陪著她一起回蓮苑。
夕陽逐漸西沉,不過,不必等到明天的太陽升起,孟朔堂有心上人、而且還在
映綠湖畔與之親密纏綿的事早如狂風一般席捲了整個孟家大宅。呵呵,他們最敬重、冷漠又不近女色的公子爺終於開竅嘍!
江南,朱河鏡,秋水逍遙。
追遙居裡,兩名氣宇軒昂的男子入了屋,身為主人的男子備妥茶具,燒起熱水,準備和許久不見的摯友一起品茗閒談。
「朔堂,你這傢伙就是無情,不是連著好幾個月沒消息,就是突然出現,然後丟一堆事要我忙,真不知交到你這個朋友是幸運還是倒霉?今天是吹什麼風,才能把你這位貴客吹到秋水逍遙來?招,還不快快給我老實招來!」
男子雖是口出責怪之語,但語氣卻無半點埋怨之意,貶損中見真意,足見他和孟朔堂相知之甚,交情之深。
熱水沖壺,未久,茶香四溢,屋內充滿清新的春茶香氣,沁人心脾。
「來,喝茶,今年的春茶收成極好,你來得巧,有口福。」
「多謝。」孟朔堂微笑接過杯子,輕輕嗅著茶香,清澄的褐色茶汁裡不自覺又浮現那日孟青姐羞怯可人的模樣,他的嘴角也跟著扯開。這幾日來他優笑出神的次數早已數不清了。
「唷唷唷!今兒個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孟府織造不近女色的孟大當家居然會發呆傻笑!哦,說說說!這一定要說!哪個女人綁住你的心了?你要敢有任何隱瞞,江北那邊調查料理徐家的事,我立即下令停止。」男子出言威脅。
「唉,定遠,別這樣,咱們是什麼交情,我有哪件事你不知道的?真是的!」孟朔堂搖頭笑了笑,仔仔細細對老友坦承,把今日的來意交代清楚。
「不舉?」聽見這個詞,韓定遠神色略變,閃過一絲尷尬和古怪。再想起蘇淨荷對徐少文所做之事,一時忍俊不住便笑出了聲。
「哈哈哈!沒想到你失蹤的未婚妻居然是這麼有個性的女子!聰明、勇敢又機靈!我看哪,以後如果能娶她回家,你八成會變成個妻奴,為妻之命是從。」
「為了她,就算要我的命,我都願意。」
「唷,沒想到孟大當家不動情便罷,一動情可真是深情哪!從沒看過你對哪個女人這麼用心過。」
「這輩子我只愛淨荷一個女人,也只對她用心,別笑我,你不也為一名失蹤已久的女人費盡心力嗎?」入門至今,被韓定遠消遣數回,孟朔堂冷不防拋出一支冷箭,故意踩著韓定遠的痛腳,算是小小回敬。
「可惡,哪壺不開你偏提哪壺!」韓定遠心頭不爽快,狠狠捶了孟朔堂一記,咬牙切齒續道:「你就非得損損我才高興是嗎?哼,你找的是愛人,我找的是仇人,我們兩人的『用心』完全不一樣的。」「呵,佔了人家的清白,靠她的犧牲才解了你中的蠱毒,雖是沒解完全,不過再怎麼說,人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卻將她說成是仇人,豈不恩將仇報?」
「救命恩人?」聽到這四字,韓定遠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要不是她臨陣脫逃,我豈會落個今日這般狼狽局面?她不算是我仇人,不然是什麼?好了好了,別提她了!言歸正傳,說吧!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
要不是那個善舞的女人趁著黑夜逃跑,讓他解蠱毒一事功虧一簣,他也不至於落個跟現在的徐少文一樣的淒慘下場。哼!這三年他丟下「逍遙」這邊的事不管,埋首苦心研究食材、藥材,為的就是要重振「往日雄風」。
無奈,抑往全部心力,三年有成,「神仙逍遙湯」幫了不少人重拾自信和幸福,也為「逍遙」賺進大筆大筆的銀子,卻獨獨對他自己無效,「無望再舉」豈只是一「恨」字可以說清?
「我要借你的得意之作『神仙逍遙湯』一用。」
「這配方不好調,藥材也不好找,相當費心思,你要這藥湯做什麼?」
「拿來當長線,釣一條大魚。」孟朔堂眼底注入一抹奇異的光采。相識多年,
韓定遠一看就知道好友的心裡一定又擬妥什麼計劃,要對付什麼人了。
「難道是徐少文?」看孟朔堂的神情,韓定遠靈光一閃。
「沒錯!徐少文性好漁色,要他一日沒有女人,簡直比死還痛苦,更何況這一次被淨荷這麼一詛咒,將是一輩子都不能與女子敦倫。你說,他能不急嗎?」
「哈哈哈!我明白了。所以你用這條長線釣這條大魚上鉤,再來個雙管齊下,
一次解決,快、狠、絕,不留餘地,有你的!不過,徐少文會肯花這麼多銀子來買這帖藥湯嗎!我要的價碼可不低喔。」
「徐家可能什麼都沒有,但就是有錢。只要東西有效,就算是上萬兩銀子,他也會捧到你跟前,懇求你答應將藥湯配給他。」
「哈!好,我答應。」韓定遠爽快允諾,「我也好奇得緊,我倒要看看像徐少文這種非因疾病所引起的『不舉』是不是跟我的一樣無效。」
「我也很期待。」孟朔堂隨口附和,卻招來韓定遠一記白眼。
「我的孟大當家,你就留點口德,別再藉機損我了。不然等你成親那天,我就在你的酒裡下藥,讓你跟我一樣,這樣未來的小嫂子可是要一輩子守活寡喔!」
「你……好啦!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就是不許你打我……『那個』的主意。」孟朔堂沉聲警告。開什麼玩笑!前幾天被孟青姐捶的,已經夠讓他疼得差點沒哭爹喊娘,往後說什麼他都要小心「保護」自己,這是為了他跟淨荷未來的幸福著想。
未來他可要和他的淨荷生一窩可愛的娃娃,甜甜蜜蜜,恩愛到老呵。
「成交。不過,孟老兄,我最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好歹也有點良心,給點回報吧!有空多派些人手,多幫我留意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
「不是我不幫,我也很盡力派人在找,只是那名女子的長相不清楚,確切的年紀也不知道,只知她叫朝霞,江南人氏,只憑這兩點,叫我何從找起呢?」
「唉……要是這輩子都找不到她,我娘就永遠別想抱孫子了。」韓定遠越想越頹喪,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好友,別想那麼多了,來,喝茶,喝茶解千愁。」
「好,說得好,好一句『喝茶解千愁』。」
茶香,風清,人笑談。人生漫漫,長也不長,短亦不短,世事總難盡如己意。得知交,挽時光,逐幾場逍遙快意,快意逍遙,亦足矣。
江北,京師,徐家。
大廳裡,徐老爺一臉陰霾,氣得七竅生煙,和桌上的解約書相看兩瞪眼。
「真他娘的!又一家不肯供應布料,再這麼下去,就算有金山銀山,也會賠個精光!可惡!到底是誰在扯我徐家後腿!」徐老爺越想越氣,忍不住拍桌大喊。
徐家靠布料中盤買賣發跡,進而致富,多年來下游有許多布廠和徐家配合,定期供應各式各樣的布料。但這一個多月來怪事連連,下游的布廠不知怎麼地,一家家主動表示無法再供應布料給徐家,許多早和買家簽訂的合同,時間到了沒辦法交貨,依照合同規定,只好賠上大筆的違約金給買主了事。
今天這家表示要停止供貨的布廠已是第八家了,徐老爺想盡辦法動用關係去查,但卻查不出個所以然。他們處明,對方在暗,毫無招架之力。再這麼下去,徐家早晚會賠錢賠到垮。
「唉,煩死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徐老爺扯了扯稀疏的頭髮,心煩叨念,門外傳來徐少文的呼喊:
「爹!爹!我……我有希望了!」
「又喳喳呼呼的,什麼有希望?!」徐老爺不耐,斥了兒子一聲。
「爹,你看,這個!」徐少文把有關江南「逍遙珍搜」最出名的「神仙逍遙湯」的消息遞給他爹看。「這是治陽……呃……治『不舉』的,劉尚書的公子介紹的啊?嗯,那可信度應該是滿高的,怎麼,你又想嘗試了啊!」
「嗯嗯,對,我要試!一定要試!」徐少文點頭如搗蒜,現在的他被禁止營任何布莊的買賣,重回公子哥的生活,平日閒閒無事,家裡的七仙女想碰卻心有餘力不足,是以他表日處心積慮想要盡快恢復往日雄風。
「嘖!看在咱們徐家還無後的份上,好吧,我答應。不過,這什麼神仙湯的,一帖開價多少銀子啊?」
「爹,不貴,一帖一萬兩,聽說連吃五帖保證有效。」
「什麼!」徐老爺半瞇的老眼聽了馬上睜大,「五萬兩?!免談!最近布莊遇到問題,已經賠掉不少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五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我不答應!」
「爹,您如果不讓我試,我再這麼『不行』下去,徐家可是會絕後的。」
「呃……這……好……好吧!你去錢莊提領就是。其他的事情,我明兒個抽空進宮,稟明給貴妃聽,同她商討商討,也好拿個主意。」
徐老爺無奈答應,被兒子要走五萬兩銀子,他的心可是疼得在滴血了。老謀深算的他,心下飛快算計著,想再借徐貴妃的權勢,想辦法再挪些錢來用,好度過此次的難關。
天意冥冥,自有定數,徐家仗勢為惡多年,這廂注定要陰溝裡翻船,永無翻身之日,只是此時此刻尚在雲端上逍遙的徐家父子,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們將會落個如此落魄淒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