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三月亭居高臨下望過去,但見遠山含翠、綠水嫵媚,杏花村阡陌縱橫、雞犬相聞,夾雜在農意盎然的村子裡,大片大片綠色的杏樹枝頭上,猶有點點未落的雪白杏花瓣兒,在清風吹拂面過時,搖擺出點點幽情。
這是他最喜歡踏青的地方之一,平時無事,他就會攜上一壺小酒,帶著一管玉蕭,到這兒來漫遊靜坐,愜意地看看黛山、看看秀水。
靈兒看著這樣空靈爛漫的美景,所有的難過和傷心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眨著淚痕未乾的大眼睛,癡然地喃道:「好美呵!」
堂衣微笑著在老位子坐了下來,輕輕撩起衣擺,長腿閒適地蹺著,凝視著她,「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她點點頭,有一絲窘然,「好多了。對不住,方才在大街上讓你丟臉了。」
她雖然忙著哭,耳朵卻沒漏失了他跟眾人解釋的聲音。
「不打緊。」他又笑了,英俊的神采看得靈兒目不轉睛,「只是你有困難因何不告訴我?是不是你爹逼你非要從文不可?」
她苦笑,「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阿彌陀佛了。」
「怎麼說?」
她望著遠處朦朧如夢的美景,歎了口氣,「我爹……是個習武之人,家中又是開武館的,在他老人家心底唯有武術好,根本不管我喜不喜歡,從小逼我練武到現在,我也實在不爭氣,一手飛鳳刀練了十八年還練不至十八招,他愈心急就愈想逼我練,他愈逼我練我就愈不想練……」
「飛鳳刀?極少聽見男子習飛鳳刀法的。」他蹙眉。
她怔了怔,連忙解釋道:「是我娘教授給我爹,我爹硬教授給我的,其實我壓根就不想學什麼飛龍飛鳳刀。」
他同情地看著她,「你的身子骨弱不禁風,怎麼看也不像能練武的材料,令尊難道不明白這點嗎?」
「他一心只想要把我教成武林高手,問題是小老鼠怎麼也學不成大老虎的,他這樣勉強我實在沒用。」她頹喪地支著下巴,手肘靠在石桌上。
「你真的很想讀書?」他有一絲絲被打動了。
她點頭,「我想當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有氣質有風度有涵養,但是我爹怎麼都不肯答應我。」
「假如……」他事先聲明,「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我願意收你為徒,誰能去說服令尊呢?」
她雙眸亮了起來,「如果你願意收我為徒的話,我可以偷偷瞞著我爹,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後,他想不答應都不成了。」
生米煮成熟飯?
堂衣防備地看著她,「你說這話好像要藉機把我活吞入肚似的。我先說清楚,我沒有斷袖之癖,是個正正常常的男人,這一點千萬不可誤會了。」
「我也沒有斷袖之癖,我不喜歡女人的。」她腦袋瓜子根本沒意識到重點,也跟著很認真的表示。
堂衣悚然一驚,失聲叫道:「你什麼?」
她愣愣地回答:「我說我也沒有斷袖之癖,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看還是算了吧!」他實在不太相信她,也不太信任自己的判斷和自制力了。
「為什麼?」
他表情古怪了起來,嗆咳了一下,「總之……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就是了。」
「難道你有斷袖之癖,喜歡男人?」她呆住了。
她怎麼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你腦子哭壞了不成?」他男性自尊大大受損,「小笨蛋,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
「你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她理直氣壯地指出。
他被自己的話給堵住了,「那是……」
「是什麼?」她緊迫盯人,湊近了過去,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
她身上那股甜甜馨香又繞鼻而來,堂衣被她逼近的身軀撩撥得小腹糾結髮燙、渾身肌肉緊繃……身上每一條敏感的神經統統甦醒了過來,叫囂著渴望碰觸到她……
高張的慾望流竄過每一寸肌膚,在理智道德與渴望之間痛苦地拉鋸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盛滿了奪人心魂的清秀天真神氣,堂衣再也抑止不住洶湧而來的慾望,猛地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閉上了雙眼,狠狠地熨貼上她的唇瓣。
滾燙的雙唇緊緊地壓著她冰涼的唇兒,柔軟如凝脂、芳香如瑰露的滋味頓時深深勾引魅惑住他。
堂衣暫時將腦海裡的警告拋向一邊,滿足地低低呻吟了一聲,繼續輕病吸吮著她特有的甜美味道……
固有的禮教和罪惡感完全消失,他腦中此刻只有屬於她的香氣和柔軟……
靈兒則是驚呆了,被這樣猛烈的火焰給吞吃了……她頭一暈,唇兒飽受吻咬的同時,癡迷的醉意也漸漸由他滾燙的唇舌傳遞了過來,他的熱吻擊退了她所有的意志和思維能力,震撼了她的感官,蕩漾了她的春心……
她柔嫩的耳朵陡然又被他的唇瓣攫住了,酥酥癢癢麻麻地感覺一次又一次撩動她的寒毛細孔,她的肌膚漸漸敏感發燙,胸口的熱氣凝聚成一團火焰,往小腹竄流而下……
堂衣一手扶住了她的後腦,唇舌愛撫著她的耳際,一手輕輕地順過她細緻的頸項,沿著索繼儒衫往胸前滑下……他的手掌心碰觸到了微微的凸起,圓潤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雙眸綻放出不可思議的光彩來。
「啊!色狼!」靈兒面紅耳赤地低呼一聲,後知後覺地推開他的手掌,緊緊護住自己的前胸。
堂衣整個人從頭到腳徹頭徹尾地傻住了。
他腦袋空白了良久,好半天才漸漸恢復神智,「你……你不要告訴我你胸口是給人打腫的。」
她羞得真想直接從三月亭跳下去算了,訥訥地喚道:「你怎麼問這麼失禮的問題?」
他倏然抱住了她,威脅似地緊靠在胸膛前,低吼道:「告訴我!」
她心兒狂悸,完全不敢抬頭看他,聲音細得跟蚊子沒兩樣,「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我?」
他錯愕,「你真是給人打腫的?」
她一震,氣呼呼地抬頭,「你豬頭啊,真的假的你都……摸不出嗎?」
真是氣死人了,難道她就這麼沒料兒?
水餃還有三錢餡兒呢,難不成她還會輸給水餃?真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堂衣一怔,驀然放聲大笑,開心得不得了,一顆上上下下忐忑不安的心總算可以放鬆回到原位了。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毛病,他不是寡人有疾,也不是性向錯亂……從頭到尾令他心動的,原來就是個女子啊!
見他樂開懷,靈兒還是很不開心,悶悶地瞪著他,在肚子裡不知把他罵過千百聲兒了。
就跟他說過了木蘭無長「胸」嘛,現在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呢?
堂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笑意卻在他眼底怎麼也蕩漾不去,他不無埋怨地責怪道:「你瞞得我好苦,我差點以為你是個男的。」
她鬱悶地瞪他一眼,「我扮男裝真有這麼像?」
為什麼他的讚美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咧?
「的確是像,」他眼神柔和了,「又不像,不過你真的把我嚇住了。」
世上能令他如此驚愕的事件還真不多,在她身上就來來回回遭遇到好幾回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他難免納悶,自己怎麼就這麼容易受到她的影響呢?
「我已經跟你暗示過了,是你自己沒注意的。」靈兒索性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哀聲歎氣地說:「只是這下子你更不會收我為徒了。」
他驚異地看著她的動作,忍住了笑意,也隨興地攬住了她的肩頭往欄杆上靠,讓廣闊無邊的青天白雲盡入眼簾。
山風徐徐吹來,醉人欲醉,在這樣的情境中,他淺笑開口……「你幾時跟我暗示過?我怎麼沒發覺?」
「我說過了,」她理直氣壯地辯駁,「很多次,但是你都沒發現,我也樂得繼續假扮下去,可是誰曉得你會突然……突然……」
她的臉紅得跟蘋果沒兩樣。
堂衣著迷地望著她酡紅的臉蛋兒,很高興自己終於能夠恣意地看著她,而不需要帶有任何罪惡感了。
「突然就對你情不自禁了?」他也有一絲羞澀,自我解嘲道:「相信我,我自個兒也被嚇了一大跳。」
「只是你為什麼要……親我?」她有點怦怦然,「真是因為情不自禁?」
堂衣點點她圓潤的鼻尖,笑了,「原諒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竟會這般唐突失禮,我想我這些日子可能病了,腦筋有點不清楚吧!」
靈兒嫣然一笑,險些勾掉了他的呼吸,「不要緊,只要你答應娶我就行了。」
娶……娶她?
堂衣嚇了一大跳,瞠目結舌,這件事他連想都沒想過。「娶你?我為什麼要娶你?」
她自尊心大大受損了,「你為什麼不要娶我?你都已經偷親過我了,難道想賴賬不成?還是你不喜歡我呢?」
雖然靈兒滿心嚮往成為一個知書達禮的溫柔姑娘,可是她十八年來見到的、聽到的都是大刺刺、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真心話,所以她也學不來扭捏拐彎抹角的講話方式,因此一開口就語驚四座!
「呃,我知道方才是我一時情不自禁,我跟你致上深深的歉意,你要什麼樣的禮物賠償,我統統賠給你,可是我沒辦法把我的終身托付給你。」他誠懇真摯地說道。
她一聽呆住了,訥訥地問,「為什麼你不能娶我?」
他的眼神調向遠處,穿透了隱隱青山,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我是很想成親,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命定的那個姑娘,我知道她還在遠方等我……或許是江南名媛,或許是大漠女郎,也或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小布,很抱歉,我實話實說一定會傷了你,但是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對象。」
「轟」地一聲,靈兒的腦袋像是被顆千百斤重的大石頭猛然砸中一般,腦際嗡嗡然響了好一陣子,氣血一湧,有股又酸又苦的滋味衝上了喉頭。
「你是說……」
他輕輕的、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滿是歉意地低語:「小布,我從沒把你當女人看待,一時的情不自禁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這些天來你就像我一直想要卻不可得的弟弟一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願與我結為異姓兄妹?你不是想讀書嗎?為兄的教你,必定讓你完成心願,將你調教成一代才女。」
他的話字字充滿了真摯之情,可是教她如何消受?
在靈兒的心中,早已經把他當作未來夫婚了,現下情勢一轉,她的身份變成了義妹,這教她情何以堪?
看著她倏然慘白的臉蛋,他的臉色也變了,既心慌又心痛,「小布?小布?對不住,我真是太渾帳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如果……你真的想嫁給我,那麼我會發你的,我說到做到,從不言悔。」
「不,不用了。」她滿心淒楚酸澀,「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能有你……這樣一個大哥,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難過呢?」
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痛?為什麼像有千支針在她心頭來回扎刺?
雖然他說了,如果她真想嫁給他,他會娶她的,可是這只是基於道義責任,並非真心,她怎麼能夠勉強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負起莫須有的責任而娶她?
不就是……讓他給親了一下嘛!假如她見到可愛的寶寶,也是會胡亂在人家臉上、嘴上親親的,可是這不是愛情,更代表不了什麼。
她努力嚥下喉頭的硬塊,努力想露出笑容……
「小布,」堂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好恨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想嫁給我的話——」
「我不想嫁給你!」她飛快地叫道,含著淚笑了,故作大方滿酒,「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你,這一切只是說說笑笑罷了!」
「說笑?」他錯愕一怔怔地問道:「你當真與我說笑?」
她有種想瘋狂大笑的衝動,「是啊!都是說笑的,包括我的孿生妹子、包括我想要當女狀師、我想要拜你為師、想要嫁給你……統統都是說笑話罷了!」
事到如今,倘若她再不將一切願望給掩埋了,還有何面目見他?還有何面目和他繼續相處下去。
是啊,她想再見到他,誰教她已經不爭氣地喜歡上他了?
就算日日夜夜得伴著刀割般的心痛,她還是不能忘了他,從此不再見他。
「小布,我好擔心你。」他的心窩為何隱隱刺疼?
「我累了,我想先回家了。」她輕垂下眼瞼。
「我送你。」
布靈驚動了一下,迅速抬起長長的睫毛來,大眼睛透著心慌,「不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千萬不要送我。大哥,明日我可還能來見你?」
「自然可以。」他心疼地撫摸著她的發頂,勉強一笑,「怎麼變得這麼生疏?你當初要追隨我為師的氣魄到哪兒去了?我就是喜歡你的率性天真,千萬別改了。」
率性天真又有何用?男人要的都是端莊秀麗的大家閻秀、金技玉葉,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不文又不武的小靈子。
她咬著唇兒笑了,心底的痛卻沒有人知道。
她一輩子想要變成文采風流的才女想瘋了,可偏偏只能窩在武館裡頭練著怎麼也練不好的別腳飛鳳刀;她想要嫁給風度翩翩、才氣出眾的他,卻只能淪落到做他的義妹,以後看著他和美麗高貴的「義嫂」鶼鰈情深、恩恩愛愛。
她到最後落了個什麼都不是,天下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嗎?
「你今日真的累了,又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溫柔地低語,「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爹要是看見了書生送我回來,他會打斷我一隻狗腿的。」
他噗哧一笑,忍不住又被她逗樂,「哪有人會說自己的腿是狗腿的?傻丫頭。」
她癡望著他俊逸燦爛的笑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我爹常常這麼說的——哼!我打斷你們一隻狗腿!可是我爹最疼我了;他怎麼也不捨得真打我的。」
倒是兩個哥哥,總是在她惹禍的時候挺身而出背黑鍋,從小,她砍缺了爹的金龍刀,是大哥出去認的罪;她打破了爹的鼻煙壺;是二哥出去認的賬……
現在想想,爹和哥哥們待她真是好,雖然她不喜歡習武,可是無可否認的,這卻是一個最溫暖幸福的家。
她怔住了,以前只想逃離,從不曾這麼深刻的去想過這個家給了她多少包容和疼愛……
或許,現在是她想想的時候了。
最後,她還是婉謝堂衣的好意,自己回家。
***
一連三天,靈兒都沒有出現。
在得知靈兒原是女兒身之後,堂衣著著實實鬆了好大一口氣,淤塞在心頭好些天的煩悶總算也煙消雲散,他應該恢復原來的自由自在了才是。
可是下意識,他竟在等待靈兒的出現。
每天早上,他滿心期待的看著蕭副管家進來稟報,心下竟然希望能夠再聽到他們捉到了那個屢放屢闖的「小傢伙」。
可是三天來,他失望了。
「小布該不會那一日回家後,就被她爹給逮到,然後嚴懲一頓關起來……」他愀然變色,「還是她爹真的打斷她的腿了?所以她現在在家養傷,出不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堂衣心急如焚,推開書房的門就要往外衝。
「少爺!」蕭副管家正好棒了一大疊卷宗進來,險些與他迎面對撞。
他匆匆扶住了蕭副管家,腳不沾地的吩咐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案子都堆在桌上,我回來再瞧。」
「少爺……」蕭副管家眨眨眼,驚愕地看著向來從從容容的少爺飛奔而去。
***
堂衣跑到一半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小布家住何處?
他懊喪地低咒著自己,卻也只能暫停腳步在原地回想,搜尋蛛絲馬跡。一向都是小布來找他,他全然不知她住在哪兒、平時都在做些什麼。他對她的瞭解實在太少了,只知和她鬧著玩,幾時曾經認真的關心過她?
堂衣越想越是汗涔涔,益發覺得自己是個沒心少肺的大渾帳;虧他平時自恃精明聰穎,竟是個只會耍耍嘴皮子的紙老虎?!
就在這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迅速堆起了厚厚雲層,夏日的氣候原就變幻莫測,只是這場西北雨來得太快了,一下子就下了個傾盆淋漓。
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平素對小布實在太糟了,所以才會把他淋了個透濕。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任憑大雨將他一身上好綢緞淋濕,冰涼的雨水順著黑髮蜿蜒而下,滑過臉龐落進衣領裡。
雖說將她認作義妹,可是他的舉止行動真有把她當作妹子嗎?既不曾教她什麼,也不曾照顧她什麼,他這個大哥當得真是汗顏啊!
行人有的拿荷葉、有的用手遮著頭飛奔而過,每個匆匆躲雨的人都好奇地瞥他一眼,還以為他是個不會躲雨的傻子呢!
靈兒打著臨時買來的油傘,小碎步地奔跑在路面上,躍過積水的小窪地,正要往左府去。
在家裡閉關三天,好不容易想通了許許多多的事,而且爹又跟二哥、世伯們到江南去探勘土地,進一步商討在江南開設鐵布衫武術分館的相關事宜。
他們今早一出發,她立刻擺平了大哥,高高興興地跑了出來。
爹和二哥一去至少也得兩個月才回來,她終於可以趁著這段期間好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無論如何,她絕對沒有辦法不跟堂衣見面,就算是以義妹的身份她也認了。
心底亂七八糟的痛統統滾蛋吧,只要能夠天天和他見面,聽他的聲音、看他的笑容,就是要她痛死也願意!
靈兒懷著滿腔心思蹦蹦跳跳地走著,不經意一瞥——
「左大哥?」她愣了一下,急忙撐著油傘來到他身邊,為他遮擋住漫天雨絲。
堂衣又驚又喜地盯著她,發現她把傘幾淨遮到自己頭頂來,她倒有大半個身於露在雨中,連忙將她攬入懷裡,緊壓在自己的胸膛上。
「傻丫頭,都把傘給我這了,你自己遮什麼呢?」他又心驚又心痛地低斥,憐惜地拍去她肩頭的雨水。
她偎在他的胸膛前,雖然他的外衣被雨水浸涼了,可是他緊繃有力的肌肉卻透著溫熱氣息,隔著薄薄的衣裳透入她的肌膚裡。
她渾身輕輕戰慄著,卻不是因為冷的緣故。
「我正想去找你;沒想到你就來了。」堂衣低頭審視著她,心中有說不出的安慰和歡喜。
這種滋味好生奇怪,又熱又燥的氣流在他全身血管裡竄流著,令他一下子喜一下子憂。
「我說過了,我會來找你的。」偎在他胸前,傾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
剎那間,靈兒覺得天地間所有的人事物統統不存在了,唯一剩下的是這把傘下的小小世界……充滿了心動、溫暖和幸福。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這場雨永遠不要停,讓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彼此,直到日月消失、大地終止……
一離開這油傘之外,他們又將成為一對異姓兄妹,被彼此的身份橫亙為天南地北……
她永遠碰觸不到他啊!
「小布,我們一直站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前頭有家客棧,我們先進去裡頭烤烤火、洗個澡,先把這一身濕衣換下來再說。」堂衣緊摟著她的肩頭,惟恐她被雨再淋著了;從傘外望出去,這場大雨恐怕一時還歇不了呢!
靈兒失落了一下,隨即臉色一紅,「客棧?可是我們一男一女會客棧……」
「你是我妹子,有誰會說閒話?再說我們一人住一間,雨停了就走,又有何妨呢?」他坦蕩蕩地說。
他光明磊落的胸襟雖然令她好生敬佩,可是他左一聲「義妹」有一聲「妹子」,著實傷了她的心。
靈兒吸吸鼻子,努力振作了一下,笑了笑,「好哇,不過我身上只有一兩銀子喔!」
他失笑,溫柔地瞅著她,「傻丫頭,還用得著你出錢嗎?」
她有點心酸又有點感動,他果然是將她當作妹子那般的疼愛,只是……這真是她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