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才問過,走廊末端又出現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將牆角的人提起,那人幾乎毫無反抗的就這樣讓人提著,然後一拳、兩拳、三拳往他身上招呼,猶如練拳的沙包。
葉紫震驚的雙目圓瞠,雙手緊搞住嘴巴,以防自己失控尖叫出聲,讓人發現她的存在。
但就在此時,包廂門倏然被人打開,轟隆隆的音樂聲,外加葉筱君不設防的叫喚,奏起她的死亡進行曲。
葉紫眼睜睜的看到那兩個橫眉豎目、逞兇的流氓轉頭看她。
「進去,不要出來!」
不知哪來的力量與勇氣,她一個轉身用力的將葉筱君推回包廂內,然後將包廂門拉上關起。
當她再度轉身,那兩名流氓果然己放下那如麥芽糖般軟綿綿的男人,轉而面向她。
她嚥了嚥口水,但背脊卻挺得比誰都直,臉上一點畏懼的神情都沒有。
「巽哥,有個女人。」其中一個男人突然開口。
一個葉紫完全沒想到會出現的人從轉角處走了出來,她詫異的睜大雙眼。
周巽!怎麼會是他?
人不自覺的向後跟路數步,她身後的包廂門同時被人拉開,壽星張德哲第一個衝了出來。
「葉紫,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他自然而然的扶住一臉蒼白的她。
葉紫沒有回答,震驚的視線始終凝聚在那張散發戾氣與森冷,明明熟悉卻又陌生不已的臉上。
怎麼會是他?這麼殘忍的事,這麼冷酷的行為,怎麼會是他呢?
她的沉默讓自包廂魚貫而出的眾人隨著她的視線望去,頓時,一半以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流氓……他們該死的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事?
「經理……」比較擔心的人立刻朝在場唯一見過大場面的人請示。
張德哲不愧是經理,雖然心裡也挺害伯的,但還是穩住聲下達命令,「你們先進包廂去,不要報警也不要出來。」
說完,他給葉筱君一個暗示的眼神,要她將葉紫扶進包廂中。
葉被君瞭解的點頭,伸手扶住臉色過分蒼白,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昏倒的葉紫。
但她搖頭拒絕讓她扶持,同時也推開張德哲的手。
「葉紫?」兩人皆不解的看著她。
「我要回家。」她喃喃地說。
兩人一愣,葉筱君偷瞄了走廊盡頭三個始終不動聲色的流氓一眼,然後才小聲的開口。
「我知道你頭痛不舒服,但是再等一下好不好?待會我叫小周開車送你回去。」
「我自己搭車。」她搖頭道,推開兩人扶著牆往樓梯處走去。
下樓的樓梯可是在那三名流氓身後呀!
張德哲與葉筱君兩人同時想到這點,伸出手將早已跨離他們約有一步之遠的葉紫拉了回來。
原就頭痛欲裂、極度感到不適的葉紫,在目擊周巽殘忍無情的真面目的衝擊下,整個人不僅在體能上,連精神上都已然瀕臨崩潰的臨界點,而他們突如其來的用力拉扯,恰巧成了那臨門一腳。
誰也沒想到,只一拉,前一秒還站得筆直的她卻像斷了線的傀儡,瞬間朝地板倒了下去。
「葉紫!」
張德哲與葉筱君驚叫出聲,兩人的手皆以最快的速度伸向她,卻仍然來不及將她昏倒的身體接住,只能護住她的頭,不讓她直接撞擊到地面。
「葉紫……」
「讓開!」
突如其來的冷聲命令,讓因葉紫昏倒而暫時忘了面前三個虎視耽眺的流氓的張、葉兩人,頓時渾身一僵。
他們緩慢地抬起頭,只見原本站在走廊末端,三人之中看起來最年輕、長得最好看,卻也最讓人不寒而慄的黑衣男子,竟然來到他們面前。
「讓開!」
命令聲再度破空響起,讓人忍不住的從心底打起寒顫。
葉筱君被嚇退了一步,但握著葉紫的手卻沒放開。
張德哲雖忍不住輕顫了一下,但下一秒也勇敢的挺身擋在葉紫面前保護她。
周巽並非真的冷血無情,怎會看不出他們對葉紫的好?但是好也要看時機,他們難道沒看見她昏倒急需送醫嗎?
「媽的,讓開!」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擔憂與焦慮,周巽用力的將擋在葉紫身前的張德哲推開,上前彎腰將她抱起。
「不准你碰她!」張德哲腳步一站穩立刻衝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滾開!」
「把她放下來。」
「葉紫!葉紫!」
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斷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她不想醒來,感覺自己飄飄然的,然而那叫喚聲音卻是那麼的緊張急迫,好像她不回應就會發生什麼難以挽日的錯事一樣。
終於,她緩緩地睜開眼。
「葉紫,你快點掙扎,別讓他抱走你,快點!」一見葉紫原本緊閉的眼瞼眨動,被周巽遣來的其中一名流氓擋住的葉筱君立刻揚聲大叫。
剛剛從短暫昏迷中醒過來的葉紫腦袋一片空白,除了眼前低頭凝望著她的溫柔臉龐,她什麼也感受不到。
自然的,她伸出雙手圈住他脖子,將自己更加倚向他,卻在下一秒鐘聽到難以置信的尖叫聲。
「葉紫!」
她轉頭,只見不只剛剛發出尖叫聲的葉筱君露出驚詫的目光,就連張德哲和那兩名橫眉豎目的流氓也都是一臉錯愕。
流氓……
她終於想起在她昏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臉上怡然的表情也在瞬間變得僵硬,而且心痛。
「感覺怎樣?」周巽眉頭緊蹙,一臉擔憂的盯著她。
***「我不去醫院。」一上車,葉紫立刻先聲奪人的說。
周巽看了她一眼,只說了兩個字。「不行。」
二話不說,葉紫伸手打開剛剛才關上的車門,但她的雙腳尚來不及踏出,車門又被橫過她胸前有力的手給強制拉上,接著「咻」的一聲,中控鎖已然啟動,車內一陣沉悶。
周巽垂下眉吐了口長氣。
「你是怎麼了?要送你到醫院是因為我擔心你,別讓我擔心好嗎?」
「我沒事。」
「你剛才在我眼前昏倒,要我怎麼相信你沒事?」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如果你真的知道,那麼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昏倒?」
「因為我昨晚沒睡好。」
「我說過你很不會說謊。」
「我真的是因為沒睡好。」
「不,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如果你不說,我們就到醫院聽醫生說,你選擇一個。」
看著他臉上專注且毫不妥協的神情,葉紫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他為什麼非要逼迫她說呢?至少給她一點時間調適,給她一點時間思考,讓她想想究竟該怎麼辦。
「葉子?」
「不要逼我,拜託你不要逼我。」她用力的搶住耳朵。
「為了你的身體,我不逼你不行。」他柔聲的說,「你決定要坦誠了嗎?如果不,我們現在就到醫院去。」
他動手發動引擎,就在引擎啟動的同時,她像瘋了般的倏然伸手拔走車鑰匙。她終於崩潰了。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為什麼?」她用力的將車鑰匙丟向他,哭喊著問。
周巽震住了,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他只是想帶她到醫院檢查身體而已呀!
突然間,一記了悟閃過他腦中,他慢慢地瞠大雙眼。
「葉子……」他向她伸出手,卻被她狠狠地擊了回來。
「不要碰我!」
握起拳頭,周巽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告訴我,你是不是懷孕了?」
懷孕兩個字猶如火上加油般,讓葉紫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她直到此刻才瞭解,原來他慣用保險套並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不想要有孩子。
哈哈……她真是天底下最遲頓的呆子,除了後知後覺他在黑道裡的偉大目標之外,竟然從未想過對他而言,孩子只是阻止他往上爬的絆腳石而已。
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流掉了?她該告訴他,不,是恭喜他,恭喜他不必浪費一毛錢便解決了一個麻煩,哈哈……
「葉子,不要再笑了,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懷孕了?」周巽的臉色變得嚴厲。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她真的懷孕,以他現在勢力尚未穩固的情況下,他必須找個隱密而安全的地方讓她住,以防她或肚裡的小孩發生意外。
老天,他就快要當爸爸,可是為什麼是在這個最動盪不安的時機呢?該死的!但是……他要當爸爸了。
「你放心,我沒有懷孕。」收起歇斯底里的笑聲,葉紫哀莫大於心死的說。
「什麼?」周巽愕然的看著她,完全無法適應這忽喜忽悲的情緒變化。
「我說你放心,我沒有懷孕。」
他已經說不出話了。沒有……懷孕?
失望的情緒頓時排山倒海向他襲來,除了失望之外,他竟感受不到一絲鬆了口氣的感覺,原來他的內心,竟然這麼期待能與她有個孩子。
「你鬆了一口氣對不對?」
「我……」他怔怔的看向她,來不及說什麼又被她打斷。
「你心裡一定想著幸好我沒有懷孕對不對?」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眉頭一皺,周巽的臉上微微出現不悅的神情。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這麼說你希望我懷孕嘍?」
「我……」他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不能說他希望,至少現在不能,時機不對。
「你當然不希望。」葉紫替他回答,「對於現在只想著權力、勢力的你來說,我若真的懷孕,就成了你的包袱和麻煩,你怎麼可能希望我懷孕。」
「你真的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
「不是。」周巽靜靜地看著她。
葉紫壓根兒不信。
「你不是想知道我剛剛突然昏倒的原因嗎?好,我告訴你。」她說:「我之所以突然昏倒,是因為親眼目睹一件殘忍無比的事情,一個我一直在逃避的事實,原來我的愛人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周巽沉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將視線轉向車窗外良久,才輕描淡寫的說:「我以為這一點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她尖銳的問。
「知道我在混黑道。」他緩緩地轉頭面向她,深邃的眼眸猶如一潭墨水,讓人看不真切。「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了嗎?」
「是,我知道。但是你救了我,我一直以為你和他們不同!」她激動的喊道。
「你後悔愛上我了?」
她靜靜地看著他。
後悔?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如果是傷心、是痛不欲生、是連呼吸都感覺心痛的話,那麼是的,她是後悔愛上他了。但是後悔真是這種感覺嗎?
她的淚水滑下蒼白的臉頰。
歎息聲輕輕地在車內響起,周巽伸手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我送你回去。」
「為什麼?」像是喃喃自語般,她絕望的出聲問,「為什麼你非要選擇這條路?」
「該說的話我在昨晚都已經說了。」
「但是我還是不懂。」她抬起頭,一邊抹著淚,「你要權要勢為什麼非得用這種方式取得?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擁有那些嗎?」
「沒有比這更快的方法。」
「即使是殺人、放火,即使你在別人眼中成了流氓、惡鬼也值得?」
「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夠了。」
「那麼我呢?」她的看法他也不管嗎?
「你也瞧不起我?」
她不自覺的用力搖頭,即使讓她親眼目睹他的冷酷無情,她依然無法將他歸類為壞人、流氓之流。
或許別人可以憑一時的印象將他定罪,但認識他六年,與他朝夕相處也有一段時間的她,根本無法這樣做,因為她看過他的溫柔、善良和上進心,也見過他事母時的孝心,這樣叫她如何瞧不起他?
如果她真的瞧不起他,又怎會愛上他,怎會擔心如果今天被打的人換成了他……」這就夠了。」他微笑的說。只要她不會瞧不起他,就夠了。
「不夠,根本就不夠。」她用力的搖頭,淚水隨著她的動作呈拋物線灑落。
「別想那麼多,旁人的眼光傷不了我。」他安撫她。
「你根本就不懂,什麼都不懂。」
「乖,你不是說你昨晚沒睡好嗎?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半個小時後就到家了。」眼見她淚水源源不絕,才抹去又要流下,他只有伸手將她眼睛闔上,希望能就此止住她的淚水。
「為什麼你不懂?我在害怕呀,害怕哪天如果情況相反,被毆打的人是你,你叫我怎麼辦,怎麼辦?」葉紫將他的手拿開,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傷心欲絕,動手槌打著他。
周巽看著淚如雨下的她,這才明白原來她在擔心他。
無奈、感動、心疼、憐惜,紛至沓來的各種感受幾乎將他整個人撐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只有用力的將她擁進懷中,緊得猶如想將她融入自己體內般。
葉紫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己,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她從親眼目睹他的冷酷無情的震驚中,突然意識到別人也可能這般對待他時,那種衝擊對她面言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驚嚇。
她不確定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昏倒的,但是卻能肯定在她昏倒之前,記憶中斷處所停留的畫面,正是他被人打得渾身浴血的想像圖。
「求求你,就算是為我,離開黑道好不好?」她哭著揪緊他身上的衣服,心痛的乞求。
「不會有事的,你別想那麼多。」
「我求求你……求——」
「噓。」他伸手輕點在她唇上,發誓道:「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我一根寒毛。」更何況現在敢傷他的人沒幾個。
葉紫猛然搖頭,想再開口請求他,卻被他傾下身吻去了所有的聲音與哀求。
離他所要達到的目標就不遠了,五年忍辱負重的任人差遣,五年的牢獄之災,再加上這十年來遭人異樣眼光的輕視。
別人的十年,對他來說是二十年,他所有的努力與付出,為的是要站在最頂點,而現在,他離那個位置只差一步,他說什麼也絕不收手。
周巽用力的親吻她,企圖讓她忘了一切。
她的淚水,哽咽的嗓音固然讓他心疼不已,但是該做的事他還是得做,尤其是除掉那個傢伙,他得想一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達到萬無一失。
關於這除去趙漾的方法,他真的得好好的計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