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嬌沿著婉蜒的山路,一路開車上山,往下望去,視野開闊,整個小鎮都在眼前。
鎮上的建築以老街為中心往外擴散,除了熱鬧的街市,有幾棟高樓,再出去之後,都是田野跟兩、三層樓的農家。
和別處鄉鎮不同的是,這裡的田,不只有黃色的垂稻,綠色的苗芽,還有更多五顏六色、嬌艷繽紛的花。
她從小在這個鎮上長大,幾乎認得每一棟屋子、每一塊田地的主人。
當然,外來的人不算。
在她到北部求學、工作,埋頭在金錢遊戲的期間,鎮上的人走了一些,也來了一些。
這會兒,她要前去拜訪的,就是一戶在她求學那幾年才搬來鎮上的夫妻。
她開著跑車,轉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彎,蜿蜒的路開始朝山裡延伸而去,她一直開到海拔將近六百公尺的地方,才終於看到幾棟較為密集的住宅。
這裡是鎮管轄中,最偏遠的一個村落。
山裡的土地乾淨,空氣清新,剛上任的時候,她就來巡視過,還爭取了經費,拓寬狹窄的山路,鋪了柏油的路面,成功的降低事故發生率,讓小孩上下學、大人上下班,都比以往安全。
看見那輛鮮紅的跑車,村民們都熱情的猛揮手,臉上都洋溢著歡迎的笑容。
春嬌放慢車速,按下車窗,露出甜美的微笑,跟村民們招呼問好,直到穿越這幾棟建築,她才又把車窗關上,重新加速。
她的目的地,在山的更深處。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才剛經過村子沒幾分鐘,後方突然冒出另一輛車。
黑色悍馬!
她低咒了一聲。
這附近,只有一個人開黑色悍馬——陳志明!
可惡,他跑到山上來幹麼?
有那麼一瞬問,她真想重踩油門,加速甩掉那傢伙,但是保時捷跑山路,實在沒悍馬強,而且在這附近幾個鄉鎮裡,會開紅色保時捷的,也只有她一個人。再說,在山路上跑給警長追,也太愚蠢了。
黑色的悍馬車,不斷朝她逼近,還發出兩聲刺耳的喇叭聲,擺明了要攔阻她前進。
春嬌見狀,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把車停在路旁。
陳志明從容下了車,從他那輛又大又醜的悍馬車,大踏步來到了她車邊,慵懶的靠在她漂亮的保時捷上,以指節敲了敲她的車窗,一張粗獷的臉上,依然掛著那討人厭的微笑。
她按下車窗,挑眉開口。
「有事嗎?」
「你超速。」他掏出筆,快速的書寫著手上的罰單。
「超速?」她一愣,怒瞪著他。「我才沒有。」
「這條路的速限才五十。」他一邊開罰單,一邊說:「我剛剛跟著你,從村子裡出來後,你的時速就飆到六十以上了。」罪證確鑿!
她無法反駁,只能老大不爽的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罰單,但是沒想到罰單一入手,她卻赫然發現,竟是兩張。
「為什麼是兩張?」她惱怒的問。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欣賞她氣呼呼的表情,愉快的告訴她。「另一張是早上的,在鎮公所前飆車甩尾,危險駕駛,觸犯了公共危險罪。」
她柳眉一揚,哼聲質問。
「你早上不是去台北開會嗎,敢情你有千里眼?」
「你早上甩尾停車的事,整個警局的人都可以作證。」他笑咪咪的說,幾乎想伸手去輕撫她氣得嬌紅的粉頰。「你要是不服,我還可以找到其他證人。」這小女人,已經是慣犯了!
眼前情勢比人強,春嬌雖然滿心不悅,卻還是只能憤憤的將罰單塞進一旁的皮包裡。
「陳志明,你是很閒嗎?」
「老實說,沒有。」他將筆放回口袋。
「那為什麼你老是要跟著我?」她轉動車鑰匙。
「我只是剛好有事,要到山上看看。」
「到山上看看?那麼好興致?」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壓根兒就不相信他。
「不然你以為呢?」他一手搭在她的車頂,眼裡滿是莞爾的笑意。
「你跟蹤我。」她瞇眼。
她的指控,先讓他呆了一呆。然後,他竟然——竟然——竟然就——
「跟蹤?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聲,爽朗的笑聲迴盪在山林之間,聲音大得讓她懷疑附近山裡的小動物,都要被他的笑聲嚇跑了。
「我跟蹤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熱氣上湧,她感覺到雙頰因為尷尬而發燙。
好吧,他沒跟蹤她。
現在她知道了,但,這男人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她看著表。三秒鐘、五秒鐘,十秒了。
春嬌不爽的戴上粉紅色的墨鏡,重新發動車於,按了兩聲喇叭,陳志明雖然退開了一步,但仍在笑。
他竟然笑到停不下來!
她踩下油門,駕車絕塵而去,丟下那仍站在路中央、笑到快岔了氣的男人。
王八蛋,她最近到哪裡都會遇到他,幾乎只要一轉身,她就會撞見他,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教她怎麼想?
是人都會猜想他是不是在跟蹤她的吧?
什麼嘛!
混蛋!
豬頭!
色胚!
沒有腦袋的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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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沒有跟蹤我嗎?」
春嬌瞪著那步下悍馬的男人,胸中一把火還沒熄,這會兒又再度熊熊燒了起來。
她的車才在張家門前的空地停好,剛換上放在跑車中的布鞋,陳志明竟然就駕著悍馬出現,還把車子停在她車屁股後面。她乾脆雙手插腰,站在原地等著,準備和這王八蛋開戰。
「這裡只有一條路。」他嘻皮笑臉的,就算察覺到她怒火中燒,卻還是滿不在乎,閒閒的晃過她身邊。「我這次上山來,本來就是要來找這家主人的。」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又想到皮包裡那兩張罰單,她簡直滿肚子火,梗在胸中的一口氣吐不出來,又吞不進去,差點沒因此內傷。
她握緊了包包,氣沖沖的上前,快步越過了他,故意要搶在他前面。
「你找這家主人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熟悉一下地盤。」
她走在他前面,頭也不回的譏諷。「當警長的都那麼閒嗎?沒事還可以到處亂跑?」
「欸!」他黑眸低垂,沒錯過「美景」,樂得跟在她搖來晃去的小屁股後面,半點也不介意她話裡的諷刺,反而笑著回答:「你知道,獅子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要先去各處撒個尿,標示一下地盤。」
「我以為那是狗才會做的事。」她冷哼。
他又笑了。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
沒料到他非但不否認,還笑著認了她的挖苦,她心裡的不爽,稍微抒發了一些些,甚至還差點被他逗得笑了。
她連忙忍住,那溜到嘴角的笑意,又問:「你上任也三個月了吧?現在才來標示地盤,不會太晚了嗎?」
談話之間,春嬌已經來到張家敞開的大門邊。她伸出水嫩的食指,按下牆上的門鈴。
一如往常,因為這裡少有外人,張家的大門永遠沒關。但是,隨便闖入別人家裡實在不太禮貌,所以她每次都會先按門鈴。
陳志明也站到她的身邊,微笑的說道:「我之前來過了。不過,這裡是鎮上最遠的一戶人家,身為人民保母,隨時關心一下鎮民,總是不會錯的。你呢?你來做什麼?」
她瞥了他一眼,考慮了一下,才回答:「這裡是間有機農場。」
「然後呢?」
「張家的農產品,品質很不錯。張鐵東早在九年前就開始種植有機作物。他的經驗,可以幫助許多人,我希望他能加入鎮上的有機產銷班。」
「所以,你只是想撿人家現成的。」
她很想踹他!
但是,那是犯罪行為,身為鎮長,她必須盡力奉公守法。
所以,她只是瞪了陳志明一眼,然後用力的,再按一次門鈴。
「這間有機農場雖然已小有規模,但張鐵東龜毛又頑固,平常根本懶得跟人說話,更別說是做生意了。這裡的作物過剩,但卻總賣不到好價錢,目前只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
鈴響之後,屋子裡依然沒有動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有人出來應門。
春嬌在門外探頭探腦,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屋裡沒人後,就轉身繞到屋子旁邊農場的出入口,一邊告訴陳志明。
「張鐵東的妻子,身體不是很好。要是張家願意加入產銷班,其他農民能學到更多經驗,張家也能因此受惠。」她仔細解說,一提起工作的事,就熱切得雙眼發亮。「鎮公所目前全力推廣有機農業,我們有網站,也積極的公開宣傳。等到花卉博覽會開幕後,曝光率會大幅提高,到時候張家的農產也能賣到好價錢。」
在農場的入口處,她拉來一旁的大水盤,卻看見陳志明自動自發,拿起一旁的消毒水,倒進水盆裡頭。
春嬌訝異的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要事先消毒?」
「我上任也三個月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鎮上傾全力在推廣有機農業,他這個做警長的,多少也曉得,進入有機農場得先消毒一下,以免鞋子把外面的病菌帶進去,污染了園內好不容易經營出的自然生態。
春嬌眨了眨眼。
顯然,這傢伙上任以來的三個月,並不是每天到處打混摸魚而已。
好吧,這倒是讓她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而已。
兩人踩過消毒水,做好了預防措施,這才走進農場。
農場入口處,種的是一大棚的絲瓜田,再過去一點,則分別種了地瓜、高麗菜、百合、胡蘿蔔、秋葵等等作物。
經過酪梨樹旁時,春嬌瞄到那些垂掛著的果實,不禁停了下來,露出欣喜的微笑。
「嗯,太好了!」她抬頭檢查著,看著一顆顆的果實。「今年的狀況不錯,果子都成熟了。」
「是啊,又大又成熟。」
陳志明的呼吸,緊貼在她的耳後,頸背撩人的熱氣,以及緊緊籠罩她的強烈男性氣息,讓她心頭一顫,火速回頭,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卻看著她,還露出恬不知恥的笑,意有所指的說道:「跟我一樣。」
一樣?
一樣?
一樣?!
春嬌只能瞪著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男人能夠這麼的不要臉?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低級?」她不可思議的問。「你的腦袋是壞掉了嗎?」
「不,我只是試試看,你會不會因此答應跟我吃頓飯。」
「你覺得我的品味有這麼差嗎?」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又大又成熟?
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
陳志明聳肩,視線滑過她漂亮的小臉、曼妙的曲線,再度露出無賴的笑容。
「沒辦法,我精蟲沖腦。」這是實話。
這男人真是無可救藥!
春嬌咬緊下唇,克制著踢他一腳的衝動,逕自轉過身去,繞過屋子,走向屋後的果園。
屋後,一排又一排的籐蔓,沿著木架子在山坡上生長著,綠葉褐枝,看來生氣勃勃。
「那是什麼?」他好奇的問。
她不會回答。
「嘿,我在問你話!」
她繼續往前走。
「你是希望我拷問你嗎?」低沉的嗓音,把拷問二宇,說得格外曖昧。
春嬌翻了翻白眼,不情願的開口。
「葡萄啦!」
在前方下遠處,看得見有人影晃動。她從葡萄樹中的廊道走去,還大發慈悲的伸手,指出那些成串的紫色果實,給這個城市土包子看。
「我還以為,葡萄都生長在很高的架子上。」他從沒看過這樣一排又一排,連他身高都不到的葡萄樹。
「這些不是種來吃,是種來釀酒的,它們品種不同。」
陳志明挑眉。
「張鐵東在釀酒?」他挑眉。
「只釀,但不賣。」對於張家的狀況,她早已探聽得一清二楚。「他釀酒,是為了給秀築姊喝的——啊!」她突然加快腳步,朝前方揮手揚聲。「張大哥!秀築姊!」
前方不遠處,有個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身邊有個嬌弱的女子,拿著保溫壺,在替男人倒冬瓜茶。
一見到春嬌,白秀築的臉上,就露出了微笑。
「嗨,春嬌,今天怎麼有空來?」不同於丈夫的冷淡,她溫柔的笑容裡充滿了歡迎。
「我剛好到村子送公文,就順便把上次提過的促銷方案,拿來給你和張大哥看看。」她撒了個善意的小謊,熱情十足的掏出包包裡的文件夾,遞給了秀築。
之前,她說破了嘴皮子,張鐵東卻完全聽不進去。但是,她很快的就發現,這個脾氣硬得有如頑石的男人,其實有個弱點——他深愛著白秀築!
「我們不需要什麼促銷方案。」
張鐵東冷著臉的開口,但是一如春嬌所料,他並沒有阻止白秀築接下文件夾。
春嬌再接再厲,努力遊說。
「張大哥,加入產銷班,可以增加農場的利潤——」
「我們不需要更多的利潤。」他面無表情,黑眸直視著她。「只要能自給自足就夠了。」
「但是,要是有多一點的利潤,你就能做更多事。」她半點也不氣餒,繼續勸說。「有好的銷售管道、行銷方式,就能增加利潤。這麼一來,你跟秀築姊也能輕鬆些,還可以改善這裡的環境——」
張鐵東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來。
糟糕!
她原本希望,愛妻心切的張鐵東,會願意為了秀築,考慮促銷宣傳的事情,卻沒想到適得其反,大大惹怒了對方。
張鐵東本來就不像一般農夫,不僅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表情更是嚴酷陰沈。她第一次登門拜訪時,還差點以為他是哪來的黑道大哥。如今,他一站起來,濃眉一橫、黑眼一瞪,氣勢更是嚇人。
怒氣撲面而來,春嬌忍不住退了一步,卻一時重心不穩,差點就要摔倒。
一雙大手,搶在緊要關頭,扶住了她的纖腰。
被嚇得撲撲亂跳的心,因為察覺到他的存在,竟漸漸平靜下來。扶在她腰上的大手,無言的透露出他強大而堅定的守護。
眼看情況鬧僵,秀築伸出手來,握住丈夫的手,柔聲說道:「我們這裡的環境很好。」
「呃,很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春嬌尷尬的道歉,但是張鐵東的視線卻不在她的身上。他擰著濃眉,沉默的看著陳志明。
她不知道張鐵東看見了什麼,但是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出,兩個男人靜默對視時,空氣裡逐漸累積升高的緊張。
柔軟的小手,悄悄握緊寬厚的大手。
張鐵東低下頭來,看著妻子,深埋在他眼裡的嚴酷,只有在注視她的時候,才會稍稍褪去。
「我覺得很好,真的。」秀築看著他,柔聲保證。
或許是因為陳志明的身份,也或許是因為白秀築的安撫,張鐵東終於壓下了脾氣,將視線拉回春嬌臉上,用最冰冷的口氣告訴她。
「我們這樣很好,不用你多管閒事。」
她張開嘴,想要再說幾句話,卻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有口難言——
陳志明搗住了她的嘴!
「閉嘴。」他說道。
這個男人,竟然有膽子阻止她說話!
春嬌雙眼圓睜,為了奪回發言權,她拚命的掙扎著,又扯又抓,甚至嘗試咬他,努力跟搗在嘴上的大手奮戰。
兩人熱戰方酣,張鐵東卻視而不見,逕自牽著妻子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同於丈夫的冷靜,白秀築瞪大了眼,對警長的不擇手段感到不可思議。丈夫握著她的手,一直往前走去,她只能頻頻回頭,維持著訝異又好奇的表情,跟丈夫一同走進屋子。
眼看那夫妻二人即將進屋,春嬌又氣又急,用力踩了身後那王八蛋一腳,又死命的用指甲捏掐他的手背,才讓他痛得鬆了手。
「你這王八蛋!」她回頭,拿起包包對陳志明揮打,氣憤的攻擊了他兩下,又踹了他一腳,才回身朝著張鐵東的背影大喊。
「張大哥,最起碼讓我做一個網頁,連結在鎮公所的網站裡!」
回答她的,是張家後門重重被甩上的聲音。
討厭,又失敗了!
春嬌心裡氣悶,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文件夾已經順利交到秀築的手裡了。
「你不應該去捋虎鬚,那個男人可不是小貓咪。」
這男人不說話還好,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心頭火起。她猛地回身,凶狠的用手指猛戳著他的胸膛,邊戳邊罵。
「陳志明,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下次,你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告你性騷擾!」
罵完,她一甩頭,轉身就走。
那男人卻跟在她身後,漠視她的警告,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嘿,我只是阻止你做出蠢事,保護鎮民的安全,是我身為人民保母的責任。」
這傢伙,黑的他都能說成白的!
她不理他,逕自往前走,穿過葡萄園。
誰知,陳志明卻自顧自的繼續說:「再說,對方都已經說他們過得很好了,你何必再拿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
別理他、別理他!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快步走過地瓜田,經過高麗菜圃旁。
「還有,我要是對你性騷擾,絕對不會只是搗住你的嘴,還讓你又踢又打的。」他的聲音裡有笑意,卻也有保證。
林春嬌,繼續往前走,別回頭理那無聊低級的傢伙!
「你已經不止一次公然襲警了,你真的要改改這種習慣。」
她加快腳步,穿越絲瓜棚旁邊。
「否則下次,我就得被迫逮捕你了。」
天啊,她受不了了!
猛地,春嬌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劈頭就罵。
「陳志明,你不要太過分了——」連篇的咒罵才剛起了個頭,她就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裙子。
咒罵消音,她低下頭來,就看見一個小男孩,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正輕扯著她的裙子,濃眉大眼的小臉上,堆著滿滿的笑。他是張鐵東與秀築的兒子,今年才剛滿六歲,是個很乖的孩子。
陳志明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變臉變得這麼快的。
原本還滿臉怒意、表情兇惡的春嬌,一看見那小男孩,立刻蹲下來,露出溫柔甜美的笑容。
「嗨,小毅,你好!」她的聲音好溫柔,跟罵人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你好。」小男孩禮貌滿分。
「怎麼了嗎?」
他張開另一隻握拳的小手,遞到春嬌面前。
「給你。」
小小的手上,躺著一隻又黑又肥、滿身毛茸茸、而且活生生的毛毛蟲。
每次來,小毅都送不同的東西給她。
「哇,毛毛蟲耶。」
「這個會變蝴蝶喔。」他認真的告訴她,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寶貝,放進她的手心裡。
「謝謝。」她笑著道謝,慎重的將毛毛蟲放到口袋裡,還對小男孩保證。「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小毅露出開心的笑容,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之後才揮手道別。
春嬌笑著起身,一邊跟小男孩揮手,一邊坐上了跑車。
「Bye!Bye!」
小男孩一直揮著手,直到紅色的跑車以及黑色的悍馬車,都駛出張家農場,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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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部車一前一後,在山路上前進。
黑色的悍馬車在前頭,而紅色保時捷尾隨在後。但是,才開過第一個彎,陳志明就眼睜睜看著紅色保時捷加速,在山路上超過他的車,從旁邊呼嘯而過。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有膽子在他面前超車。他正要加速追上去,卻見她一到了安全距離,立刻緊急煞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跟著停車,但車都還沒停好,就看見春嬌跳下車,匆匆朝他跑過來。
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志明連忙開門下車,卻赫然瞧見,一幕奇異的景象就在眼前上演。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那個囂張跋扈的女人、驕縱任性的鎮長、天下無敵的林春嬌,竟然邊跑邊脫衣服!
先是絲質外套,接著是細肩帶小背心。轉眼之間,她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美到不行的象牙色蕾絲繡花胸罩。
她急呼呼的衝到他面前,不斷喘息著,轉身背對著他,撩起她的長髮。
「快,幫找!」
沒問題!
陳志明迅速伸出手,順從著心中的渴望,用這輩子最快的一次速度,解開了她的胸罩。
「啊!」春嬌尖叫出聲,瞬間回過身來,抱緊鬆開的胸罩,勉強遮掩胸前的酥白軟嫩,紅著臉瞪著他,大聲怒吼道:「你做什麼?!」
「幫你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不明白突然投懷送抱的她,這會兒為什麼又態度丕變。
「我是叫你幫我看看,那只蟲有沒有爬到我身上!」她一手抱著胸,一手仍撩著發,又羞又氣的叫著。「不是叫你幫我脫胸罩!」
「啊?」
她再次回過了身,緊張的直問:「快點,它有沒有爬到我身上?」
雪白的裸背,線條優美,肌膚柔滑,沒有半點的瑕疵,像絲綢、像牛奶,甚至還帶著一絲玫瑰的香氣……
「陳志明!」春嬌急切的跺著腳。「它有在我背上嗎?」
她的怒喝,讓看得雙眼發直的他,猛然回過種來。
「沒有。」
「那頭髮呢?它有沒有在我頭上?」她往後仰起頭,神經兮兮的問。
他的視線往上,移到她纖細的頸項,然後是她的耳垂、她光滑的手臂。縹緲的玫瑰香氣,混合著她淡淡的體香,變得濃郁幽香,無比的誘人。
該死,這女人性感得幾乎能要了他的命!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全裸的朝他走來,然後用那雙柔軟的小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再用那雙美腿夾著他的腰……
「陳志明,你看了那麼久,到底是有沒有?」
他一咬牙,深吸口氣,壓抑住小腹間狂燃的慾火,才沒有失去理智,當場撲倒她。
「沒有。」
得到答案後,春嬌立刻放下長髮,迅速的扣好胸罩,回身看著他說。「那,你去幫我看看,它是不是還在外套裡。」
他挑起濃眉,看著眼前這個餘悸猶存、幾近半裸的女人,很緩慢的開口問道:「你怕毛毛蟲?」
她插著腰,挺高了胸,趾高氣昂的反問:「不行嗎?」
「那你幹麼收下它?」
「我不收小毅會傷心啊!」
她回答得理所當然,用看蠢蛋的眼神看著他。
驀地,陳志明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快點去幫我看啦!」
她氣急敗壞的跺腳,插腰命令著,一點兒也不想接近那件可能有毛毛蟲窩藏的名牌外套。
陳志明笑著走上前,撿起那件被拋到馬路上的外套,大手在裡頭東摸西探,找了好一下,才撈出那只又黑又軟的毛毛蟲。
正當他準備要把毛毛蟲擱到路旁放生時,半裸女王又開了口。
「喂,你做什麼?」
「放生啊。」
「不行,那是小毅送我的,我要帶回去養。」
「養?」
她再度讓他感到訝異。
為了這只毛毛蟲,她剛剛還一路狂奔,不顧一切的在山路上大跳脫衣舞。現在,她卻說她要養它?
春嬌緊張兮兮的、遠遠的繞過陳志明。她撿起地上的背心穿上,再跑回自己車上,拿出一個小化妝包,把裡面的東西清空後,才把化妝包扔給他。
「你幫我把它裝進去,小心一點,不要弄死了。」她站在兩公尺外,對著他下令。
陳志明霎時間醒悟。
她不是怕毛毛蟲。她是非常非常非常怕毛毛蟲,怕到完全不敢接近。
但是,剛剛他明明親眼看見,她親手接過小男孩遞過來的禮物,甚至沒有花時間拿出面紙隔著,而是攤開掌心,任由小男孩把蟲放進她手裡。
他親眼目睹一切,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勉強或是不願意。她甚至等到出了張家,離開小男孩的視線後,才顯露出她壓抑住的慌亂與恐懼。
這女人的意志,堅強得讓人佩服。
「你既然怕這種小東西,為什麼還要積極推廣有機農業?」他好奇的問。
有機農業需要完整的生態環境,而完整的生態環境,就意味著無數種的蟲子會在其中快樂生長。
「這是工作,」她認真無比的看著他。「要做,就要做到好。」
害怕是一回事,該做的事情,她還是會不遺餘力去完成。況且,只要工作起來,她往往就會忘了害怕。
手裡拿著毛毛蟲的陳志明,嘴角仍噙著笑,但是盯著她的眼神,竟然似乎多了那麼一點溫柔、一點真誠,而非平常的玩笑。
那樣的神情,讓她的身子莫名的燥熱了起來。
明明就已經穿妥了衣裳,但是他注視著她的眼神,卻讓她突然以為自個兒是赤裸的,甚至還想伸手遮掩自己。
好強的她,無論如何都不肯示弱。她忍住那股衝動,紅著臉喝令:「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把它裝起來啊,我還得趕回鎮公所去開會。」
「YESSIR!」他玩笑似應了一聲,將蠕動不已的毛毛蟲放到化妝包裡,然後在她的指示下,拿著她的外套,以及裝了毛蟲的化妝包上車,替她載運下山。
黑色的悍馬和紅色的保時捷,一前一後的下了山。
跟先前上山時不同的是,下山的時候,他的車上多了她的外套。還有一隻他決定要領養的毛毛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