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婆,我在這兒。」
「麻煩你帶我坐到門口,雖然我看不見,但我還是希望面朝著我家的這幾分田,陪著阿富幹活。」
羅硯織急忙搬了兩隻小凳擺在門口,扶著水婆坐下,自己也在她旁邊坐著,看著沈萬三在田里忙裡忙外,真不敢想像他幹農活還真有一手呢。
「硯織姑娘……」
「水婆,叫我硯織就好了。」
「好好,硯織,我能不能摸摸你?」
對於水婆的這個要求羅硯織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引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龐上。
水婆的雙手緩緩地移動著,雙眼雖然看不見,但臉上卻漸漸露出笑容。
「果然是個美麗的姑娘吶,我就想阿富從不帶外人來,怎麼一帶就帶了個姑娘,原來是心上人。」
「我……不是他的心上人。」羅硯織急忙辯解。
「我明白,姑娘家都害臊,水婆不說穿,不說穿啊。」水婆在一邊樂呵呵地拉著羅硯織的手。
「水婆,你怎麼會認識阿富的?」羅硯織好奇道。
水婆歪著腦袋回憶道:「那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概有六七年了吧。我們這片村莊是沈家的產業,六年前的一天沈家的人來收租,可我一個瞎老婆子哪有錢給他們吶,地都荒廢了好幾年了。那些人可真兇啊,多虧了鄰里幫我開脫他們才撂下狠話回去了。我正膽戰心驚以後怎麼辦的時候,第二天,阿富就來了……」
「阿富說他是東邊那座山後的人,趕路經過這裡就來借口水喝,我讓他快喝,喝了就走。可他竟然不走,還說要幫我開墾那塊地,還說要幫我交地租。我當時以為這個年輕人在說大話,也就沒在意,可想不到每到農忙他還真來了,就算有時不來他也會請人來幫忙。而沈家的人也再也沒有來催過租了,看來阿富真的幫我交了租。」
「這麼說阿富真是個好人哦。」羅硯織看著田里揮汗如雨的沈萬三若有所思道。
「硯織,阿富當然是個好人,你跟著他不會錯的。」水婆語重心長道。
羅硯織突然靈光一閃,故意大聲問道:「水婆啊,你說是阿富好呢?還是我們這兒的大財主沈萬三好?」
她大聲得連田里的沈萬三都聽得清晰,叉著腰邊擦汗邊遙遙看她。
「硯織啊,水婆眼睛不好,耳朵可好得很吶,別那麼大聲。」水婆捂著耳朵皺眉道,「那還用問,當然是阿富好啦。那個殺千刀的沈萬三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找他算賬?」羅硯織心中一緊,難道真的像她的玩笑話一般,沈萬三做了什麼虧欠水婆的事,所以現在來做些彌補。
「是啊,要不是他,我那唯一的兒子怎麼會離開我,離開媳婦,一去就是十多年,不管不問的。」水婆想到她的兒子眼淚滴了下來。
「你兒子離鄉背井是沈萬三害的?」如果是這樣那當真害人不淺,羅硯織咬住下唇問道。
「雖不是他直接害的,但也脫不了關係。本來我兒子好好的老實人,每天和其他莊稼漢一樣種地,但自從他知道有一個做生意發了大財的沈萬三之後便不聽人勸,拿了家裡的積蓄一去不回,一點音信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羅硯織鬆了口氣。
「當然得怪沈萬三啦,若不是他,我兒子也不會走,我媳婦也不會跟著別人跑了,我也不會整天想著兒子把眼睛哭瞎了……」
「水婆,你別激動,是是,都是沈萬三的錯。」羅硯織急忙安慰道。
「硯織,你別亂說話。」水婆摀住硯織的嘴,「我一老婆子活得夠長了,也不怕沈家的人。你不一樣,萬一被沈家的人知道了,說不定會害了你。」
羅硯織嘴上答應著,心裡想萬一讓這水婆知道,她嘴裡十惡不赦的沈萬三就是她千恩萬謝的大恩人,老人家還不暈了過去?
直到沈萬三幹完農活,將水婆家裡清掃妥當後,他們才離去,之前沈萬三還硬將一隻錢袋塞到水婆的手中。
「我覺得你還真奇怪。」回去的路上,羅硯織看著滿身污泥的沈萬三發笑。
「哦?有你奇怪嗎?」沈萬三卻對身上的淤泥不以為意。
「你明明幫助水婆,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就是沈萬三?還讓她誤會你?」
「誤會我的又不止她一個人,我習慣了。」
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讓羅硯織滿面通紅。
「別以為你這點小恩小惠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她嘴硬道。
沈萬三卻自顧道:「當年談昕告訴了我水婆家的遭遇,本來我也沒想過會成今天這樣,只想去看看給她一些經濟上的幫助。但當我來到她家,看到一貧如洗的情況,還有她整天坐在門口等到兒子歸來的情景時,我就對她撒了個謊……」
「其實你這個謊挺不輕鬆的。」羅硯織誠懇道,「畢竟也是一個責任。」
「唉唉。」她突然攔住沈萬三的去路,「你說是當全國首富的沈萬三讓你開心呢?還是善良勤勞的阿富令你愉悅?」
「有區別嗎?不都是我嗎?」沈萬三推開她逕自往前走。
「雖然都是你,但生活方式不同。我們不可以挑出生、挑境遇,但至少可以挑個喜歡的生活方式。」
沈萬三停在原地,想了片刻後搖了搖頭。
「怎麼?你認為我說的不對?」
「我只知道騎虎難下。」
羅硯織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瞭解他了,或許他並不如她,並不如所有人想的那麼開心,也並不如很多人想的那麼壞。其實,他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啊。想到這裡,她笑了。
「傻笑什麼?」
回過神來,才發覺沈萬三正雙手撐在膝上盯著自己,羅硯織急忙推了他一把,不料他卻跌了個滿身泥。
「對不起。」羅硯織把手伸向他,沈萬三攤了攤手自認倒霉。
「這樣吧,你把長衫脫下來,我替你洗。」
「不用了,也就是件舊衣裳。」當沈萬三看到羅硯織瞇起的眼神時,他知道她又要長篇大論了,急忙舉手投降,將長衫交到她手中。
於是,羅硯織抱著衣服來到小河邊,沈萬三就靠在河邊的樹旁,看著夕陽的餘暉將河水點綴得繽紛,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著羅硯織的身影,他發覺她真的很喜歡較真,就連洗件衣服神情都很認真,而這份認真卻恰好吸引著他。
河水、柳樹、伊人,如果再有間茅屋風景會更好,他想到了她的問題,是願意做富商還是歸隱山田的農夫?或許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是他希望是在對的時間,和對的人。
「洗乾淨了。」羅硯織滿意地回過身,卻發現沈萬三正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當下有一絲羞赧,於是抓起衣服就朝他扔去。
沈萬三急急接住,「你這樣扔,不怕掉在地上髒了?」
「髒了最好。」
見羅硯織不知為何氣呼呼地走在前頭,沈萬三莫名其妙地歎氣,女人還真是麻煩。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羅硯織心裡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