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中的東西,一件件地被摔在了地上。
書、玻璃杯、筆罐,一樣樣地被掃落到了地上,「乒乓」的聲音不絕於耳,原本看起來斯文至極的少年,已經變得無比的暴戾,甚至比起以前的那個不良少年,更加令人害怕。
「君典,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是發哪門子的脾氣啊?」杭卓險險地避開了砸過來的花瓶,衝到了杜君典的面前。
原本他還在感歎君典的變化,可是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就變得和以前一樣,甚至更加出格。他不去上學,砸爛了寢室裡所有的東西,不斷地在學校的各個角落瘋狂地找著什麼。
「你出去!」杜君典生氣地道。
「你這幾天很反常,是不是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杭卓猜測道。
「她不見了,她不見了!」杜君典一個勁兒地喃喃道。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又像上一次一樣,即使他是抱著她入睡的,但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卻已經消失了。
就像空氣一樣,無形地消失了。
「誰不見了?」杭卓拉住好友。總覺得這樣的君典,似曾熟悉。彷彿,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過同樣的事情。
「她不見了!又像以前一樣,又把我一個人丟下!」杜君典緊緊地握著拳頭,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以前?杭卓猛然地記起來了。
在八年前,那時候,不是也有一段時間,君典就像現在這樣,不斷地瘋狂說著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尋找著一個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的人嗎?
這種狀態,整整持續了半年之久,君典才漸漸地平息下來,行為舉止,才恢復如常。只是,他的笑不再像以前那樣開懷,他總是會偶爾地出神,那雙眼眸,似乎在凝視著很遠的地方。
難道說現在,君典又再一次地……
杭卓有些不敢想像。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杜君典吼著,雙手的拳握得死死的。
綺綺!綺綺!
這個名字就像夢魘一樣纏繞著她,讓他只要一睜開眼,就會不自覺地去尋找著她的蹤影。
「君典,你……」
杭卓的話還未說完,只看到杜君典狠狠一拳,砸在了那落地的鏡子上。
鏡面碎裂,那尖銳的碎玻璃,扎滿了他整個手背。可是他整個人卻像是未曾所覺一般,只是怔怔地看著那流滿鮮血的手背,「杭卓,為什麼我不覺得疼呢?」
那是因為心裡的痛,遠遠要痛得更多,更深!
王綺華覺得自己應該是一覺睡醒了,但是眨眨眼。
這裡絕對不是她的那間小公寓,如果非要形容出個所以然來的話,倒是更像……呃,學校的餐廳。
王綺華看著眼前那些來來往往,手中拿著餐盤的中學生,再看看他們穿著的校服以及餐廳大堂上的那幾台電視機,終於確定,她——又穿了!
這次,不曉得穿了多久的時間!
她趕緊走出了餐廳,往著她記憶中杜君典的寢室走去。
才走到寢室門口,便看到有一個陌生的少年從那間寢室中走出來。難道寢室已經換人住了?她趁著門一開一合之際,趕緊溜進了房裡。
房內,是一片的狼藉。好吧,她必須得承認,比她上次看到過的狼藉還要厲害。
而她想要找的人,則頹廢地半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擱在胸口,另一隻手,垂落在沙發邊沿。
很好,他的年紀,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她上次看到的年紀,只是為什麼他渾身上下看起來狼狽萬分?而他垂在沙發邊上的手,更是纏著厚厚的紗布。
王綺華朝著杜君典走去,腳卻不經意地碰到了地上的雜物,發出了聲響。
「杭卓,我的手已經被你包紮夠了,你可以滾了!」杜君典眼梢都沒抬,只是冷冷地道。
「很抱歉,我不是杭卓,不過我想問一下,你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間房間發生了什麼事?」王綺華走到沙發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杜君典。
他身子一震,雙眼倏然瞪大,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
「怎麼了?」她揮揮手。
「綺綺!」他猛然躍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死死地抓著她的胳膊,深怕她下一秒又消失了。
痛痛痛!
她又不是鐵打的,用得著這麼用力地抓著她嗎?
王綺華皺眉叫著:「別抓那麼緊,我又不會跑了。」
「你會跑,還會跑得遠遠的!」他的臉上,有著她所不明白的悲憤,「前一刻,你才讓我那麼開心,但是下一刻,你卻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說耍我很好玩嗎?如果你要耍我的話,那你告訴我,我讓你耍,耍到你開心,耍到你夠為止!」
他幾乎是咆哮地吼著。
王綺華怔忡著,她知道,他在發洩,發洩著他的憤怒,他的生氣,他的難受……
對她而言,不過是一覺而已,可是對他呢?
「這一次,我離開了多久?」她訥訥地問道。
「十六天,你離開了整整十六天,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到底去了哪裡?是和我捉迷藏嗎?」他恨恨道。
十六天嗎?王綺華暗自想著,她在現實中,不過剛過了十幾個小時而已。
「……對不起。」最後話到了口中,卻只有道歉。
「不夠!不夠,你只是說這樣的一句話,根本就不夠,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什麼對不起!」
「總之,我只能對你說,我的消失,真的不是我所能控制的!」難道對他說,她來自2009年的時空嗎?偶爾的睡覺,就能躥到這個時空?
小敏懷疑這是她的幻想,也不無道理,畢竟這些事,太離奇了。
而且,現在她最擔心的是,她這樣穿越時空,會攪亂歷史嗎?雖然現在只有杜君典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如果不想弄亂歷史的進程,王綺華決定自己還是對於自己的來歷守口如瓶。畢竟有時候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卻會攪亂很多人的既定命運。
「那麼是誰控制的?」杜君典大聲地問道。
王綺華啞口無言,這個問題,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問誰。所以,她只能努力地扯開話題:「我只是離開了幾天而已,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倒是你,又為什麼把房間弄成這樣,還有你的手?」
杜君典窒了窒,撇撇嘴,「都是你害的!」
「我?」
「對,要不是你離開我,我也不會亂扔東西,也不會拿自己的手去砸碎玻璃!」他說罷,還狠狠地瞪著她。
她翻翻白眼,沒好氣地敲了他一個爆栗子,「你還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既不懂得珍惜東西,又不曉得愛惜自己!你以為被你砸破的東西很便宜嗎?普通人也許要好幾個月的薪水才夠買,還有,你的手!」
她說著,抓起了他的手腕,打量著被包裹成粽子狀的手掌,嘖嘖有聲地諷刺道:「見過自虐的,沒見過自虐成這樣的,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這只會讓真正關心你的人難過而已。」
小屁孩,該教育的時候還是要教育。
他沉默了會兒,問道:「那綺綺會難過嗎?」
「當然會難過了,拜託,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六歲的時候她見過,十四歲的時候也見了,應該也算是看著長大的一種吧。
他凝望著她許久,望到連王綺華這種自認臉皮夠厚的人也有點扛不住了。
驀地,他突然燦爛一笑,「那好,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
這是一種保證,只對她的保證。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王綺華總覺得腳踝上似乎貼著什麼冰涼的東西。翻轉著身子,似乎都能聽到鏈條的聲音。
費力地睜開眼,她只看到杜君典正跪坐在她的腳邊,似乎很專心地盯著她的腳踝。
「君典,現在天亮了嗎?」她的聲音還有著沒睡飽的沙啞。
「綺綺醒了嗎?早知道我動作應該更輕一點,這樣就不會驚醒你了。」
王綺華坐起身子,卻發現腳踝上不知何時扣上了一條鎖鏈,而鎖鏈的另一頭,則扣在鐵皮的暖氣管上,換言之,如果沒有鑰匙打開的話,除非她把正面牆壁給拆了,或者拿工具把鐵鏈撬開。
「你這是幹什麼?」她怒!就算她在他這裡混吃混喝,也不代表著他可以鎖住她。
杜君典卻只是很委屈地眨眨眼,「我是怕綺綺又突然消失了,所以才拿鏈條鎖住你。」說完,又有些洋洋得意,「綺綺,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她頭皮有些發麻,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古怪的想法?「把鏈子解開!」她瞪著他。
「不要。」他很堅決地搖頭。
「如果你不解開的話,信不信我扁你?」
「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解開。」
她只覺得頭痛無比,見鬼了,為什麼眼前的這個孩子這麼難搞定?「乖了,把鏈子解開,你這樣用鏈子鎖著我,會讓我覺得你很不尊重我。」硬的不行,她只能用軟的了。
「可是我沒有不尊重綺綺,我只是怕你消失。」他辯解道。
「我知道啊,可是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綺綺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可是這個我不能聽你的。」他撲上來,抱住她,把頭在她的肩膀處磨蹭著,就像小動物喜歡蹭著媽媽的頸子一樣。
清澀的身軀壓在了她的身上,王綺華不自在地扭扭脖子,想要推開杜君典,卻發現他力氣大得嚇人。
「杜君典,你最好快把鏈子解開,不然我生氣了。」她氣呼呼地道。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眸子中,閃爍的目光清澈且執著,「就算你生氣,我也不會答應的。」
王綺華無語。現在的他,就像是把她視為一種心愛的玩具,非要不擇手段地留在身邊。這算是什麼?是她的教育方針出現了問題嗎?
為什麼他的這種奇怪的獨佔欲,強烈到讓她有些不安?
王綺華和杜君典開始陷入了冷戰階段。
當然,所謂的冷戰,也只是王綺華單方面不理杜君典。畢竟,她絕對沒有惡趣味到被別人套上條鏈子,還笑臉相迎。
即使杜君典把許多她喜愛的東西放在她的面前,即使他每次都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瞅著她,她也懶得理他。通常這種時候,王綺華不是蒙頭睡覺,就是看書,反正對於杜君典其人,她是眼不見為淨。
而每天晚上,杜君典似乎都怕她會不見一樣,非要和她的十指交握著睡覺,似乎這樣,才可以保證她不會溜走。
而且,他的睡眠時間很少,幾乎都是睜著眼看著她睡。這種情況,對於王綺華來說,實在是她所沒有遇見過的,她甚至會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下午的時候,杜君典又端了一份王綺華最喜歡吃的蛋糕,小心翼翼地蹲站在了她的身旁,「綺綺,吃嗎?」
她眼梢都沒抬,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即使肚子裡饞得要死,也絕對不在臉上表露出來。
他咬咬下唇,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綺綺!」
她頭一扭,不去理他。
杜君典半垂著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是我……」他沒有辦法放下心,沒有辦法解開鏈子,深怕這一解開,她又不見了。
他對她的思念太深,對她的執念太深。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其實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是他卻總是想著她,時時刻刻都想要和她在一起。他無法想像,要是她再消失不見了,要是他找不著她的話,他會怎麼樣?
對他而言,她就像是長輩、母親、朋友、守護者以及更多的……
他理不清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只知道他希望她呆在他的身邊,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