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在她的面前,卻沒有隱藏過任何的表情。
他……知道她今天要離開嗎?
他……有沒有哭呢?
想要見他!那麼的想!
王綺華找到杭卓,「他是不是還在那間別墅?我要見他!」
他瞥了眼她流血的手,「你是認真的?」
「對,我想見他,很想!」
「會愛他嗎?」
「會。」
「一輩子?」
她怔怔著,然後抬頭看著杭卓,這個當年和君典比賽爬樹的孩子,如今,卻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的朋友。
君典能有這樣的朋友,真的很值得。
耳邊,彷彿聽到了六歲時候的君典,用著快樂的聲音,不停地喊著:「綺綺,綺綺!」
六歲的他,天真爛漫。
十四歲到十八歲的他,執著、恣意、奔放。
二十九歲的他,瘋狂而脆弱。
可是,無論是哪個他,都讓她無法放手。
深吸一口氣,她回望著杭卓,「一輩子。」
這是一種承諾,也是一種證明。
既然命運把她和君典牽扯不清,那麼這一輩子,就繼續這樣吧。她想要在他的身邊,她不想離開了。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她不想要再去體會了。
如果真的有人,會愛她一輩子,那麼她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感受,去回報,又有什麼不好的?
別墅裡,依舊還是和她昨天離開時那樣,沒什麼變動。
傭人看到她滿手的鮮血,嚇了一跳。
可是,她不想包紮,她只想要快點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那個說著愛她,卻說更恨她的男人。
在哪裡?他在哪裡?
王綺華一步步地踏上了樓梯,一步步地走著,直到她聽到了那音樂聲。
那是——她在他生日那晚,留給杜君典的生日禮物,用鋼琴彈奏的《生日快樂》。
這是她所彈奏出的樂聲,她聽出來了!
循著樂聲,她走著,然後推開了那扇門。
還是那間滿是衣服和畫紙的房間,樂聲就是從這裡傳出,反覆地播放著。而那個男人,她所想見的男人,則蜷縮在角落,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彷彿什麼都不能進入他的眼內,彷彿他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想。
那是一種,很木然的神情,甚至連悲傷都遺忘了。
王綺華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怎麼會這樣?是她的離開,讓他變成這樣的嗎?
她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他卻像是無所覺一般,依然沒有任何的動作。
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蹲下身子,視線平視著他。
他那雙漂亮的眼瞳中,映著她的臉,可是,她卻知道,他並沒有在看她。
「君典。」她輕輕喚著他。
他依舊蜷縮著,動也不動。
「君典。」她再次地喚道,「我是綺綺。」
終於,她最後的兩個字,像是觸動了他的神經。他的眼珠子動了動,卻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那不斷播放著磁帶的錄音機。
「怎麼辦,我睡不著,即使我聽著這首曲子也睡不著了!」
「君典!」
「綺綺又離開我了,每次,每次,我都是剩下的那個,我都是被拋棄的那個。為什麼她不愛我,為什麼她不留在我身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想要把綺綺強留在身邊,可是我做不到,我怕看到她討厭的眼神,我怕,真的怕了……」
不需要怕,不需要抱怨,因為她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啊!王綺華在心中吶喊著,猛地把自己的唇貼上了他的。
他斷斷續續的言語終於得以停止。
雙唇的接觸,她吞掉了他所有的語音。
杜君典身子僵直著。軟軟的唇,帶著一種熟悉的感覺,是誰的唇呢?
那空洞的眼神終於泛出了一絲絲的神采,那張背著光的臉,一點點地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內。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黑髮……一圈圈的光暈,在她的身後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是天使嗎?
還是……綺綺?!
他的手指在微微抽動著,即使是假的,即使是幻影,他也想要去擁抱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手肘一點點地往上抬著,他小心翼翼地想要碰觸上她,卻又怕一碰,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
驀地,她的唇離開了他,喘著氣說道:「看來,你總算稍微恢復一點神志了。」
他詫異,「綺綺,你沒走?」
她點頭,「我沒走。」
「為……為什麼?」他的唇在顫著,分不清是害怕還是期待。
「因為我發現,原來我想留在一個我很在乎的人身邊。」
杜君典的唇顫得更加厲害,卻出乎王綺華的預料,他並沒有開口問。
「怎麼,你不問我那人是誰嗎?」她歎了口氣,主動開口道。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讓她像被什麼壓著似的,喘不過氣來。
「……是誰?」他很慢很慢地張開唇問著。
「是你。」她凝望著他,「我在乎的人,是一個叫做杜君典的男人,那個人說他很愛我,也很恨我,所以我想在他身邊,好好地愛他,讓他可以忘記恨我,讓他只懂得愛我。」
眼淚又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下來,在她面前的他,即使連落淚都是那麼的自然、毫無顧忌。
一滴、兩滴……不斷地湧出,不斷地落下。
「綺綺……綺綺……」他哽咽著,不斷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只要她的一句話,他那空蕩蕩的心就可以霎時充得滿滿的;只要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從地獄回到天堂;只要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所有的面具都在她的面前碎裂。
「我在,我在了,君典,這一次,我不會離開了。」她輕輕地微笑著,吻去他的眼淚。
「我愛你,很愛……愛得發了狂。」所以沒辦法去遏制,沒辦法去抵抗,更加沒辦法去遺忘。
「我知道,所以……別再哭了。」
因為他的眼淚,讓她心疼到了極點。
愛情其實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沒看穿的時候,什麼都是迷迷濛濛的,一旦看透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麼全都一清二楚。
她想,她是愛著這個男人的!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杜君典,王綺華這樣想著。
她知道了,原來在她離開別墅後,他失眠了,原本還能聽著她遺留下的鋼琴曲睡著,但是這一次,怎麼也睡不著。如果她沒有回來的話,不知道他是繼續失眠下去,還是找醫生開安眠藥吃。
她抬起手,想要去撫平他微微凌亂的發,卻在看到自己那包紮得像木乃伊一樣的雙掌後苦笑了一下。
她總是說他喜歡自虐,沒想到到頭來,自己也自虐了一番。
王綺華趴在床邊,細細地看著杜君典。他真的……長大了呢。
和少年時的清澀不同,現在的他成熟了,臉龐的稜角都比以前分明,五官的輪廓也比少年時候的他更加硬朗些。
精瘦的身軀,寬肩窄腰,黑色的短髮有些凌亂地貼在那張讓女人尖叫的臉上,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形成淡淡的陰影面,舒展的劍眉,似乎在宣告著它的主人依舊處於熟睡中。躺在床上的杜君典,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個童話世界中的王子。就這樣沉沉地睡著,等待著公主的吻。
她不是公主,只能算是帶大王子的保姆,可是即使是保姆,也想要擁有王子的吻。
他的唇,薄薄的,粉粉的,卻不會讓人覺得女氣,而且看上去好像——很軟。盯著他的唇,王綺華又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她吻他的情景。
像是著了魔似的,她小心地伸出手指,輕輕地撫過了他的唇。軟軟的唇,像是棉花糖一般。然後她的身體,在大腦還沒下達指令前,已經先一步地行動了。
她的唇,覆上了他的。
很軟,這是第一感覺。
她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
很甜,這是第二感覺。
閉上眼睛,王綺華的第三感覺是,她對這次接吻很滿意。
她是女色狼嗎?好吧,好吧,她承認,偷吻一個睡著的男人,她的確是可以和「色」字劃上等號了。
不過誰讓這是她愛的人呢?所以她的一時犯錯應該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想要愛他。
想要保護他。
想要他快樂地活著。
這些念頭,不斷地湧起在她的腦海中。原來,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她一直所呵護的男人可以獲得幸福。
他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在她完全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視線就這樣互相膠著著,杜君典在凝望了許久後,終於張開了雙唇,「綺綺!」
「你的唇……呃,吻起來很不錯。」王綺華尷尬地漲紅著臉,偷吻被抓包,就算是她臉皮夠厚,也有點不敢正視他。
「還要吻嗎?」
杜君典的話,倒讓王綺華有些出乎意料。她望著他,他落落大方,那雙唇散發著無盡的吸引力。
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那她當然是——「要。」
於是甜蜜的吻再次展開,只不過這一次,是他吻著她。他吻得很細膩,舌尖幾乎刷過了她檀口內的每一寸地方。
像是被珍惜,像是被呵護,又像是被渴求……她被動著承受著這個吻,直到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他的唇才離開了她的。
「我喜歡這樣吻綺綺。」他說著,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你……真的會愛我嗎?」一切的一切,對於他來說,似乎就像做夢一般。也許是心中想過太多這樣的畫面,一旦真的發生,反而覺得不敢置信。
「當然了!」她抬頭想敲他個爆栗子,卻發現手上的紗布讓她這個動作比較難以實現。
杜君典的視線瞥向了王綺華裹著紗布的雙手。忘不了,昨天看到這雙手的時候,她的手流了那麼多的血。
杜君典拉起王綺華的手,隔著純白的紗布輕輕地吻著,「下次別再這樣弄傷自己了。」
「好啦,我知道了!」她頗有些無可奈何,「不過如果不是玉碎了,我也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麼的在乎那段回憶。」以及……那麼的在乎他。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塊玉很重要嗎?」杜君典問道。
「你想知道它重要的原因?」她的表情有些嚴肅,心中已然下了決心,要把那穿越時空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即使那個原因聽起來會很不可思議,你也會相信嗎?」
「對我來說,你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存在了,所以只要你說的,我都會相信。」
於是王綺華對杜君典細細說了那塊玉的一切以及她所穿越的時空。直到說得口水都干了,才把一切說了個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