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氣爽,桂花開得滿城芬芳,但沒有多少人有賞花的心情。
南方部分州縣屢降豪雨,緊接著河壩決堤,一些地方水災嚴重,死者數以千計。
其中也有李寂的家鄉融州寧堤縣。
李寂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各州縣緊急調派人手鞏固河工,同時需調動其餘地區人力以支援水災之地,一時之間,各大驛站信使來往不絕,緊急書函更是一封接著一封。一得知這消息,李寂立刻僱人前往當地尋找小漸,至今仍未有消息。
內外夾攻,令他顯出了疲態。可是越是疲憊,他的眼越是清醒,呵欠反倒失了蹤。
回到自己的院落時,已經是月上中天,李寂脫下了官服,看著那月亮,眉頭添上了些煩愁。
他現在全無他求,只希望小漸能平安。
這段時間工部每個人都是同樣的忙,眼看著各地報上來的傷亡人數一天比一天增加,他竟然也有心如火焚之感。即使洪水現在退卻,受災各州縣也已經損失慘重,更不用提接下來疫病的威脅。總而言之,今年的確是「多事之秋」。
……不知道小漸到底怎麼樣了?真恨不能生了翅膀飛回家去看看她……早知道的話……
正在想的時候,門被叩響了。
他一愣:「誰?」
「李大人,我們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李寂立刻翻身下床,鞋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就打開了門。門外之人遞過一封信:「大人放心,小漸姑娘沒事。她們母女倆早就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不過小漸姑娘不肯來京城,說是讓大人您放心,她娘不宜長途跋涉,所以沒法過來呢。」
對著燈火看著面前的信封,熟悉而秀氣的字讓李寂鬆了口氣,而那早在意料之中的話也只讓他皺了皺眉,然後他拉著對方進了門:「對了大哥,我托你帶去的東西你帶到了吧。」
面容憨厚的男人點了點頭:「帶到了,那些藥材和銀兩都帶到了,我讓小漸姑娘寫了張收條附在信後,您過目一下。」
「她們母女倆現在在哪裡?」
「原來是在縣城一家民居住著,我去看她們的時候,被縣令大人知道了,後來縣令大人就把她們接到縣府裡住著,這是縣令楚大人的信,您看看。」說著對方又掏出一封信。
接了兩封信在手,首先拆看的當然是小漸的信,匆匆看到了「一切安好」以及後面的物品清單,李寂就把信放下了,從房裡摸出銀兩,交給帶信的大哥:「多謝您了。」
對方接下了銀兩,欲言又止。
李寂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麼?還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小漸姑娘她們雖然沒事,不過大人你家的田產全被淹了,還好家宅裡的僕人沒什麼傷亡……可是……大人你……」
李寂一愣,然後一笑:「我還道是什麼事呢。既然人都沒事那就算了,田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淹了就淹了吧。」
對方露出了崇敬的眼神:「大人您真是不同尋常人。我一路上過來,不知道多少富人為自己的錢財泡湯哭呢,大人心胸豁達。」
李寂一笑,自己珍視的東西從來不是金銀呢。
再說了,家裡除了那幾畝薄田之外,其餘大部分錢財都已經化作銀票跟在他身邊,損失也損失不了多少啊。
把差人送走後,李寂才到燈下細看那兩封信。
家鄉寧堤縣的縣令也是今年新到任的,各叫楚江。他在信裡客氣了幾句,說是代李寂照顧家人。李寂微微一笑,這楚江倒是精乖,賣了他這個人情,總有一天還要收回來的。
細看的是小漸的那封信:
寂哥如晤:
小漸這裡一切安好,請寂哥放心。
鄉親早早提醒今年怕有洪災,因此我和母親早早移到了縣城,逃過了一場天災,周伯他們也跟我們一起移出來了,能帶的財物都帶著呢,只可惜不能帶上那幾分田地……你看到信的時候,管家周伯已經帶著阿北、阿南和小紅小青他們趕往京城。寂哥既然在京城作了官,也需要人服侍,你之前還說自己一定不會高中,現在如何呢?
母親的身體仍不太好,還經不起舟車勞頓,所以阿齊他們幾個留下來照顧我們。其實家裡有我一個人就行了,不過阿齊他們說了,你命令他們不管如何都要留在我們母女身邊。寂哥這份心思,小漸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對了,楚大人對我們也不錯,所以寂哥你放心好了,小漸不會有事的。
只不過這幾天老是睡不著。我偶爾出門,就看到路邊不少人行乞,善堂裡抬出棺木無數。這一場洪災過後,不知多少人家能得以保全。每當此時,小漸會欣慰自己的運氣,可是也會覺得酸楚。
這個天下有多少人能有小漸的福氣呢?
算了,不說了,寂哥在京城一定忙得轉不過來了,我知道其他州縣也是一樣,那麼在京城的你們一定是最忙的,忙著解決各地的苦況。
只要這麼想,小漸就會覺得些許安慰:雖然我什麼也做不到,可是寂哥能幫我,能幫天下人造福,能造就天下人的福氣。
這樣想來,小漸真高興寂哥能高昇。
我這兒你不用擔心,有楚大人和阿齊他們照顧,我和母親都不會有事,倒是寂哥你要小心身體。一人在外,又要忙碌,最快的就是積勞積愁,你要保重身體。
珍重
小漸字
李寂合上了信,嘴中苦澀。
那信上隱隱有著淚痕,小漸寫信時不知道是何等心思。
在信中小漸雖然只提到一筆,他卻能想見鄉親們的苦況。
的確,這一場洪災過後,有多少家庭能保全呢?
他對著月亮露出了苦笑。第一次慶幸這個時候自己能做些什麼。
李寂之前多出來的肉迅速地飛走了,各地公文來往的速度耗走了這些肉肉,可惜人們都無暇注意他,否則就會發現李寂最近呵欠少了很多。
中午時分,宮裡慣例把皇帝批閱過的部分奏摺返還給六部執行,由六部各自安排後,再將工作情況匯到部裡獨設的督給事中及給事中處。六部督給事中和給事中統稱為六科,由其督察及審核。六科所擔任的是監督之職。
李寂拿到奏摺後,已經是傍晚了。看著層層朱批,他將其登記入冊。平時極快的步驟,今天卻卡住了。
看著由新任司長朱慶善處傳過來的批文,李寂慢慢皺起了眉頭。
如果沒有記錯,這份批文裡有些地方看起來不妥。
他想了想,找出之前的卷宗,發現果然是朱慶善把原屬聿州的水利工程數據弄錯了一項,導致預算的變動。
李寂仔細對照著文中的批注,發現這份批文應是昨日從言邑處傳至工部的,由於時間比較緊,朱慶善已將批文下發到聿州,要求其辦理。比起實際,朱慶善所批的預算多了一萬兩白銀。
按照工部的慣例,如官員發生錯誤並已經將命令下達到地方的,地方若發現不妥,可一月一次統一向京師匯報,再由皇帝決定彌補方法。一般這樣的事極少發生,畢竟經由皇帝、六部、六科三道程序審查批閱後再發生問題的可能性微乎及微。然而這次,由於時間緊急,很多命令都是由言邑大致批閱後交給六部細辦,而六部官員下達命令也往往等不及六科審核,直接向地方下達。這次朱慶善正是如此。可以說,在緊急時刻,六科原來的審核功能被時效削弱了。
李寂吐了口氣。
即使聿州的父母官接到這一批文發現錯誤,也不會立刻傳報。因為這一錯誤並不影響該州水利工程的運作。隨著工部命令的下達,戶部會將銀兩撥至地方。州官大約會在一個月後將此事告之朝廷,然後返還銀兩。
李寂的眉皺了起來。
本來是無事的,但是如果他的計算沒有錯誤,國庫已為這一場水災傾其十中三四,一個月後,國庫中五六成將投入。再加上水災後安頓百姓、防治疫病等等措施,勢必從國庫中撥款。如此,國庫空虛,不是好兆頭。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如此,一萬兩也不過杯水車薪,哪裡救得了人呢?
李寂一邊勸著自己,一邊朝朱慶善走了過去。
哎……一萬兩也是錢哪。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朱慶善面前。
第二日早晨,言邑在審查六科報上來的各部工作成果時,希奇地發現了被發還重審的批文。仔細看來,正是二日前命令工部司長朱慶善安排的聿州防洪工程。
他仔細看了原來批文以及工科報上來的藍批,立刻著人喚了朱慶善及工科督給事中費潛光入殿。
朱慶善與費潛光行禮,費潛光站起來後,朱慶善仍跪在地上,言邑發現司長大人居然面紅過耳。朱慶善在地上顫抖說道:「臣惶恐,臣該死。」
言邑拿起了批文:「是為了批文中事麼?」
「是。臣有負陛下重托,眼下情況緊急,批文一秒也耽擱不起,卻因為臣之故,錯誤批文,使得命令耽誤,只怕已經誤了洪區百姓性命,臣罪該萬死。」朱慶善連連磕了十幾個響頭,額頭見血。
言邑歎了口氣:「朱大人先起來吧,眼下一切以洪區之事為重,你這件事以後再說,接下去切莫再犯錯了。」說完轉向費潛光道:「這次是工科哪位大人發回的批文?難道不知道事有輕重緩急?這種過錯一個月後再行彌補也行,為什麼要千里追回朱大人的批文,並將戶部劃撥的銀兩調回?難道這一萬兩比百姓的性命更重要?」他冷冷看著費潛光。
費潛光額頭冒汗,喃喃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說了一句:「是……是……李寂他……」
言邑皺起了眉頭,這個同樣是新上任的官員顫抖如小鼠,令他望而不快。「李寂」二字勾起他一絲回憶,猛然想起來那正是月前被他踢入水潭的男子。
那人應該也是第一次任職吧。
言邑心中升起不悅:雖然那李寂無意中辦了件正確的事,按昨晚上戶部報上來的警訊,再過月餘,國庫就將全面告急。為了應付洪災之後的各種事項,就算是一萬兩也十分重要。災情處理耽誤一晚上,比起戶部就國庫中剩餘銀兩制訂對地方扶助計劃之事被耽擱,情況要輕微很多。但是,由於六部之間分別獨立處理事務,互相不知曉各自的工作和情況,看來這次李寂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老鼠罷了。
單就工部的工作而言,最好的辦法恰恰是照常規處理,等待一個月後再通過正當途徑彌補,這是最節省人力物力的方法。這個李寂,偏偏卻選擇了最差勁的一種。
冷冷看著兩名官員,言邑揮了揮手:「朱慶善,之後你手中處理事項都需要經過侍郎劉正篤過目才能對下發佈。你們下去吧。費潛光,叫李寂過來。」對於征戰而言,最頭痛的就是帶了一批新兵,個個都對戰爭是什麼懵懂不知。朱慶善或許是因為事務太忙而犯了粗心之過,費潛光卻不懂得管理部下,而李寂則不知起碼的處事衡量之道。
雖然對今年新作官的李寂而言太過不公平了一點,但非常時刻,每個人都要以最強的能力應付突如其來的事項。
李寂奉詔入宮時,宮殿內的檀香已經燃上了,厚重質感的香氣氤氳著,有種神秘的感覺。
檀香有寧神安定之效……不知為什麼,李寂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這麼想的時候,李寂已經見到了帝王。
坐在殿上的皇帝見他進來,放下了手裡的批文,李寂眼尖,發現那一份正是他昨晚上發回重審的批文。
行禮,奉命起身,眼觀鼻鼻觀心,李寂不太明白為什麼會走進這個地方。
然後就聽到皇帝的聲音從檀香中慢慢刺穿出來:「李寂,為什麼要將這份枇文發還給朱大人?按慣例不是可以等一個月的麼?」
李寂再度有些不解,小心翼翼道:「稟皇上,臣已經將理由知會給督給事中費潛光大人處,他未稟報皇上麼?」
言邑一愣,剛費潛光光顧著顫抖了,什麼話都沒說,自然也沒為李寂辯白。想了想,他再度問道:「費大人沒有提起,你可以現在說了。」
李寂想了想,說道:「雖然按照正常程序而言是這樣沒錯,不過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多等一個月,可能帶來太大的損失。」
言邑皺起了眉:「怎麼說?」
李寂忍不住想要抬頭,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那個……戶部那邊只怕已快告急了罷?現在的情況下,戶部的預算不能出一點問題。」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角不小心瞄到皇帝訝異的臉,李寂閉上了嘴。他說錯了什麼?
言邑忍不住又問:「你又怎麼知道戶部告急?戶部有誰提起過麼?」看來這一次要罰的不只工部的人。
「沒有……只不過臣參看歷年工部的卷宗,猜想的。」李寂眉頭皺得更緊:有什麼問題麼?
「歷年卷宗?」言邑猛然想起,早些時日工部呈上來的歷年卷宗,最後寫著由眼前這個人謄抄。就是那一次麼?「你如何猜想的?」
李寂有些無措:「那個……臣以為不利月餘,國庫將告急……」然後他再度閉上了嘴。皇帝的臉色有些許改變。
言邑慢慢說道:「正是因此,你寧可追回批文,也不將這件事拖過一月,是麼?」
李寂跪了下來:「是,這是臣胡亂猜想的,若有不妥,請皇上降罪。」
言邑坐在椅上,隔著厚重的檀香煙霧看著腳下那個男人,揮了揮手:「算了,你且去吧。這件事做得不錯,以後也需如此用心才好。」
李寂磕頭,告退。
一直到回到工部,李寂才被費潛光拉到一旁。督給事中大人一臉慌張:「皇上叫你說了啥?」
「沒什麼,只不過問了一下昨天的事。」李寂含糊其辭。
費潛光拉著他的手道:「你沒把之前跟我說的戶部那些事說出來吧?朝廷裡很忌諱官員干涉其他部的事。」
李寂瞪大眼睛看著費潛光:「你不早說!」
當晚上,李寂失眠了:不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流放啊什麼的吧?那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那時,言邑又翻出了李寂的批文看了一遍:真看不出來,這傢伙倒是出奇的細心呢。
可用之材。
李寂再度朝光輝的仕途奮力邁進。
十月中,洪災終於過去了。
李寂家的幾位大人們也終於姍姍來遲。
是的,你還記不記得周伯阿北阿南小青小紅?跋涉一個多月後,他們終於順利抵達京師。聽說路上幫助了三位老人兩個小孩四位女子外加五位傷殘人士……總而言之,這幾位沿途渡人不倦,為洪災之後人們的家園重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李寂隨後搬出了原來居住的小院,在城東購了一處小小的宅院,算是正式落了戶。這也是李寂終於死心在皇城扎根的證據之一。
從小看著李寂長大的周伯一見到少爺的面,當即涕淚縱橫,直說著「原以為這把老骨頭是再也見不到少爺的面了」,一邊說一邊把眼淚鼻涕擦在他少主人的身上。
李寂無語問天。不過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面容冷漠的男子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
一切看起來有著新的希望。
美好的生活似乎正在拉開序幕。
十月底,聿州傳來消息,瘟疫悄悄地流行著。在州官剛能反應過來的時候,聿州下屬某縣某鄉就因瘟疫死了十餘人。當地縣官迅速封鎖了該鄉。
如同秋天掉落的第一片葉子,意味著冷冷的蕭瑟就在背後,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此次遭了洪災的六個州中有五個報上有疫病。
光明來得那麼短,相反倒是黑夜來得那麼快。
李寂晚上回家,周伯還在守候,見他來了才放心地笑著:「少爺回來了?我已經備好熱水,少爺可以洗漱了。」
忘了告訴大家了,洪災剛過去那會兒,皇上賜銀百兩,並龍口一開贊其「謹省智慧」,李寂升任為正七品督給事中。從那一天起,李寂在工部的地位又稍稍往上升了那麼一升,更可貴的是,李寂大人從此天天能見到皇帝陛下,匯報有關事宜。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皇帝陛下欽點?從此刻開始李寂大人官運看來將要亨通。所有人包括侍郎大人見了他沒有一個不面帶微笑的。也正是因此,李寂晚上回家的時候一拖再拖,從之前閒閒無事午時就能等著吃晚飯,發展到今日的晚上只能回家泡泡腳,囫圇滾進被子裡就呼嚕嚕睡去的慘況。
李寂叫苦不迭,不過每到此時,嚴肅的周伯都會適時以憂天憫人的神色在旁邊插話曰:「大丈夫當以己力報天下,少爺如今能為天下百姓分擔疾苦,真讓老朽高興。少爺居然能在短短幾月中從無品到正七品,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一邊說著,一邊露出死而死矣的安慰表情。
……
望著周伯一臉的嚴肅和期待,李寂乖乖地把「屁」這等粗魯的話語縮了回去:雖然他明知周伯並不是那麼憂國憂民的人,但是他也明白,周伯真的很希望自己飛黃騰達。
話說回來,在朝當官的哪個不想著自己步步高陞?如李寂這般的異類也算是出格的。
李寂忍不住呵欠連天,一邊朝廂房走去,一邊問周伯:「今天家裡有沒有來信?」
周伯呈上書信一封,李寂的眼睛頓時亮了,剩下半個呵欠急急吞回肚中,拆信展開看,是熟悉的筆跡。
還沒看到內容,李寂已經笑彎了眉眼。周伯微微搖著頭,帶著微微寵溺的眼光替他的少爺關上了門。
寂哥如晤:
入秋了,北方是不是漸冷了?寂哥如今飄零在外,一切當心,冷時多添衣,平時多添飯。要是你有什麼差池,下次我問了周伯可要罵你的。
我這邊挺好的,母親也在安心調養,這幾天身子好些了,只不過時常惦記著你,念叨著你呢。你也知道,我娘她把你看作自己兒子一般,你上次的那封信她都讓我讀了好幾遍了。真是拿她沒辦法。我們這裡都好,你不用掛念。
這幾日又忙了吧?我聽聞各地都有疫病傳聞,不少鄉親都聞之色變,還好楚大人勤政愛民,又體貼下情,每天派人追察各地消息。上次好像還不知哪裡弄了不少藥石,據說能預防疫病。楚大人還請了不少大夫為一些之前受傷的鄉親看病,所以我們這兒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我們這兒都忙成一團亂,京城就更忙了吧?
寂哥你千萬要小心身體啊……
另外,鄉里近來有些流言,讓我很是不安……
算了,就說到這裡了。
寂哥,聽說京城有好的水粉胭脂,你能不能托差役大哥幫我帶點?我們這兒一下子什麼都沒有呢。
勿念。
小漸字
李寂合上了信,深深皺起了眉頭。
小漸最後的幾句話讓他很有些不放心,早些就擔心洪災之後善後最難,看來現在已經有些苗頭了。
各地物資缺乏明顯非常嚴重。小漸如今在縣令的府中,居然也買不到水粉,何況布衣平民?而小漸欲言而止的所謂「流言」,讓他的心蒙上了一層灰影。
亂世民心亂,稍稍一點變動就能動搖本已危難的國家。然而此刻的陳,是再經不起一次雪上加霜了。縱使言邑再能耐,也只不過是個人而已。陳再富裕,也經不起重重人禍和天災了。
只希望時事平平安安的,莫要再往更糟的方向流轉。
李寂把信收了起來,再次哀歎,若自己只是個小百姓,這種事情便不需要操心了。如今背了個「官」的龜殼,反而步履艱難。
話說回來了,李寂你若真是個小百姓,只怕早在亂世中到處遇到危機了吧?
這樣想著,李寂露出了苦笑。
不得,我幸,得之,我命,如此而已。
當時,從南方諸受災的州縣開始,一條流言慢慢傳遍全國各地:當今皇帝殺侄奪位,天理難容。正是因為言邑不是真命天子,老天才會大怒,降下罪過來要天下擔當。
百姓遭難,全都是因為言邑的關係。
真正的多事之秋,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時候慢慢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