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誤會分手,未婚生子,別後重逢 >> 只為你多情作者:尹翔翎 | 收藏本站
只為你多情 第十章 作者:尹翔翎
    山上的冬天總是寒風呼呼,冷冽異常;已放寒假了,一年又將盡。回首這一年,章青仍是滿心感謝——這是個平靜、能讓念揚無憂長大的一年,這就夠了;現在的她,幾乎是為念揚而活。

    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山中寧靜的假期。隔壁的陳校長夫婦已提早赴美,打算到美國跟著兒孫一起過年。章青呢?這三年來,她總等到除夕夜才帶著念揚回家——不是家中不溫暖;而是,她所面對母親那雙帶著疼惜、不忍、又哀傷的眼神。

    她知道母親的想法,漫漫一生,她希望有人陪章青一起度過,為她分憂,一起扶持,給她依靠;但章青不願,又不忍駁斥母親的好意,她只好長年深居山中,碰到年節,才匆匆返家。

    小念揚正仿著書本做著「光」的實驗;那分專注的神情令章青想到了方維揚,還有他們往日的點點滴滴。她不願意再接受別的男人,除了為念揚著想,怕沒有人能全心全意接納一個「拖油瓶」之外,主因是——章青仍未能忘情於方維揚,這是一分「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戀情。

    「叩!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章青的冥想,她覺得奇怪,起身欲開門,念揚也對她投來狐疑的目光。這麼冷的天,有誰會來?許多同事都已下山準備回家過年了。

    「是王老師!」章青有些訝異,她以為他早回去了。「有什麼事嗎?」

    「喔!章青,天氣好冷!」王老師背後的風在呼號。「我買了一些東西,今晚我們一起煮火鍋吃好不好?」王老師一臉誠摯。

    「這——不太好吧!謝謝你了,我跟念揚已準備好晚餐了。」章青隱隱覺得不妥,但又想:在這寒冷的冬夜拒絕王老師的好意,似乎有些不通人情。

    「章青,沒關係!反正,我買了很多東西,一個人也吃不完;這種天吃火鍋最好了,你就別客氣了!」王老師一副快被凍僵的表情。

    章青只好開門請他入內。

    「先進來再說吧!外面實在太冷了。」

    大門阻隔了寒冬,室內一片溫暖平和。

    「王老師,先喝杯熱水。」章青看念揚一臉不解,接口道:「念揚,這是王叔叔!」

    「王叔叔好!」

    「你叫念揚啊?好乖!長得跟媽媽一樣漂亮!」王老師看了章青一眼。

    「喔!我是男生耶!男生不可以說漂亮,應該說英俊。王叔叔,我很英俊嗎?」念揚一面說一面還擺了個pose,把房內兩個大人都逗笑了,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對,念揚是個英俊的小男生,媽媽則是美麗的大女生!」王老師又看了章青一眼,他的意圖明顯。

    「王老師,放寒假了,你不準備回家過年嗎?」章青只得另找話題。

    「我想在山上多待幾天,看看有沒有機會——」王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章青一眼,繼續說:「山上空氣好,寧靜又詳和,與世無爭;其實剛上山時,我還覺得寂寞,現在下了山,反倒覺得山下的生活又步調太快,又烏煙瘴氣的,頗不能適應。」

    「王叔叔,你家住哪裡啊?」念揚對這位王叔叔很好奇,因為平常來拜訪他們的人太少了。

    「王叔叔家住在台北,畢業後就被分發到這裡來。你去過台北嗎?」王老師知道要贏得章青的好感,必須先使念揚接納他,而他也真的很喜歡念揚。

    自從開學典禮那天看到章青後,他便驚為天人!章青溫婉親切、舉止大方、優雅端莊,與她相處久了,他更發現她有一顆善良、敏銳的心,伶俐而善解人意;而她獨力撫養念揚,母子常在夕陽餘暉下散步的孤弱身影,不但使他心生憐惜,更令他暗自佩服。

    章青從不因私事而影響到她的工作,雖然她比別人更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還是克盡職守。一個女人獨自撫養一個小孩已屬不易,更何況她還要上班負起家計,這更讓他敬重她了。

    對於孩子的父親,章青則是絕口不提,雖有好事者忍不住好奇在背後竊竊私語,但因章青待人寬厚,從不得罪人,這些耳語也漸漸消弭於無形。

    「台北?我沒去過台北,我媽媽說我爸爸以前也住台北,後來爸爸出國唸書,我們才到山上來的。媽媽,爸爸是住台北嗎?」念揚仰著小臉,認真地問。

    「是呀!」章青憐愛地摸著念揚的頭,那份母愛表露無遺;她的念揚從未上過台北,她是怕自己會觸景生情,忍不住想去看看方維揚。

    王老師默然地看著這一幕,這是第一回章青在別人面前提到她的先生;看她那無怨也無悔的模樣,王老師有些踟躕——章青能否再接納其他的男人?自己究竟有幾分勝算?

    「念揚,等過完年後,王叔叔再上山來帶你去台北玩,連媽媽也一起去,好不好?」王老師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邀請。

    章青卻連這點想像的空間也不願給,不疾不徐地說:

    「不用了。念揚,謝謝王叔叔。過幾天,我們也要回外婆家過年啊!念揚想上台北,舅舅會帶你去的,王叔叔很忙,他還要陪女朋友呢!謝謝王叔叔啦!」

    王老師歎息了,很顯然的,章青仍在排拒他。

    為了排解這份尷尬,章青拿起桌上的食物,輕快地道:

    「王老師,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等會兒,我熬個湯,洗洗菜,再炒個面,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念揚,謝謝王叔叔給我們帶來豐富的晚餐,你陪陪王叔叔,媽媽到廚房去了。」

    「謝謝王叔叔,我最喜歡吃火鍋了。」

    念揚童稚的聲音有著興奮,讓王老師覺得沒有白來這一趟。其實,除了感情外,章青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她會善解人意地替人找台階下,顯然她的心很軟。慢慢來吧!王老師心想: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章青端著一鍋冒著熱氣的菜湯,夾雜著念揚的歡呼聲,展開了豐盛的晚餐;一向只有他與媽媽的餐桌,因為多了王叔叔而益顯熱鬧——他真的好希望有一個爸爸喔!

    儘管山風呼呼地吹,天色漸漸地暗,但山中的小屋卻洋溢著溫馨與熱鬧,四下沉寂靜謐的夜,時時傳來念揚陣陣的笑語,章青不禁也在心中感謝王老師為他們帶來的歡笑。

    遠遠望去,山中有一盞燈,那盞昏黃的燈,溫暖的每個人的心,似一幅全家同樂的閤家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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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維揚漸漸有自閉的傾向,他整日躲在家中,一遍又一遍地聽著維瓦第的「四季」。他吃不下,睡不著,佈滿血絲的紅眼,眨也不眨;因為,他一閉眼,就看到了章青!

    他看見章青怨懟地看著他,身旁牽著一個小孩的朦朧身影——他知道那是念揚,是他害了他們,方維揚有著很深的自責;他們可能已經貧困而死!全因為他!都是他的懦弱、逃避,不能果斷,害死了他心愛的章青及自己的骨肉!

    公司他已經好幾天沒去了,總經理以為他還在忙「私事」,而從方仲棋時代就在「方氏企業」做事,算是元老級的趙秘書卻感覺出了不尋常。從行動電話中,她知道方維揚整日在家,似乎無所事事,問他一些需要他決斷的重要大事,他往往也是不置可否、心不在焉的。那可是關係著好幾百萬元的生意哩!問他該怎麼做?派誰去?他只答一句:「由總經理全權處理。」事後也不見他詢問成果如何;而最教人擔心的,還是他的口氣——那種萬般皆休、了無生趣、什麼都不在乎的口吻。

    方董到底是怎麼了?趙秘書想。

    這一日,張亦樵撥了電話想問方維揚的近況,並想知道章青可有消息,剛好是趙秘書接聽;她知道方家一向與「林氏企業」交好,而且,張總經理亦是方董的好朋友,所以,她在電話中告知張亦樵她的疑慮,期望張亦樵能抽個空到方家去看看方維揚。

    「我不希望看到『方氏企業』倒下去。」趙秘書說。

    張亦樵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一下班就來到方家。方家巍峨的建築在寒風中屹立,但冬天天黑得快,黑漆漆的一片天,依然不見燈火;在路燈下,方家宛若一座死城,毫無生機可言。張亦樵不禁想:這是個什麼樣的家?住在裡面的人怎耐得住這死氣沉沉的氣氛?

    管家將他延請入內,扭亮了燈,一室的富麗堂皇映入眼簾;只是每件物品看來都是冷漠、呆板地擺在那邊,整個客廳沒有人氣、沒有溫暖。

    管家嘮嘮叨叨地向他抱怨,說她不想做了。方家每一個人都十分古怪,她懷疑這座房子是否鬧鬼;就像現在,方維揚明知有客人來訪,也不見他下樓來。

    張亦樵謝了管家,拾級而上,來到方維揚的書房。

    滿室的酒氣撲鼻而來,只見方維揚坐在地上,低著頭靜默,似在贖罪。地毯上散落著一瓶瓶的啤酒罐,酒氣沖天。書房內一片陰暗,未開燈,厚重的客簾隔絕了光線,似也隔絕了希望;唯一的聲音是來自音響內的古典音樂,正是奏到「秋」這一段,萬物蕭條。

    「維揚,你還好嗎?我是亦樵啊!」張亦樵搖了搖坐在地上的方維揚。

    方維揚抬起了他那歷盡滄桑的一張臉,鬍髭遍佈,血絲滿眶,他有一陣茫然,認不出來者何人。

    「亦樵?」他粗啞地說。

    「維揚,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張亦樵關心地問。

    「章青,章青被我害死了!」方維揚仍是自責,幾乎要語無倫次了。

    「章青死了?怎麼會?章青怎麼會死了!?她怎麼被你害死了!」張亦樵一陣心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方維揚注定這生都要與他心愛的人死別?難道章青真的紅顏薄命?

    「不是啦!我是說……我是說……這麼久都沒有章青的消息,而他們又無依無靠的,如果……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那一定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方維揚糾著自己的頭髮,捶胸頓足地自責著。

    「維揚,你用繭把自己困住了!為什麼總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以致你始終裹足不前呢?你這樣委靡不振,怎麼還有餘力去找章青他們母子?」

    張亦樵發現方維揚遇事則退縮的本性仍在;在商場上,或許他有決斷的果敢,但在感情、人生上,他仍是七年前的他。或許是他父親、弟弟的死,為他帶來的影響吧!他總是往悲觀的方面去想——想到這裡,張亦樵也不忍心苛責他了,生離死別的悲痛,畢竟是人世間最難以承受的痛楚。

    「我……我不敢去找……唉!我怕我無法承受,我會崩潰的!亦樵,我是個懦夫,我好矛盾,一方面我希望能早日找到章青,另一方面又怕得知的消息令我無法接受。我知道這是我個性上的缺失,但是,亦樵,章青是我在人世間唯一僅存的摯愛的人,如果到時候真的是……不!不!我不要去找了,這樣,我至少還可以抱存一份希望,我不想從希望的高山跌落到失望的深谷,我……我不想再找他們了,但是,我心裡又不斷地自責,唉!我…」方維揚十分矛盾。

    「再不去找,你可能真要抱憾終身了。維揚,為什麼連找都不去找,就放棄了希望?只因為久尋不著,你就否定了以前的努力?不要功虧一簣啊!承認自己的錯失,要想辦法彌補、想辦法改進,否則過而不改,真是枉費章青為你付出那麼多!相信我,維揚,老天有眼的,他會讓你們夫妻團圓、骨肉重逢的!」張亦樵衷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可是——」方維揚仍有所躊躇。

    「維揚!」張亦樵忍不住打斷他的話。「章青為你吃了那麼多苦,難道因為你害怕承受不住失望,你就從此對他們不聞不問?維揚,你該學著面對現實了,事實上,你這樣的個性已害了章青,你得改一改!」

    方維揚看著張亦樵堅定的眼神,張亦樵正伸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方維揚很謝謝張亦樵——如果當初章青選擇的是張亦樵,想必他今天也不會吃這些苦吧!?

    不!他不能這麼沒志氣!他要章青沒看錯人,他要為章青而改,他要章青從此不再為他憂傷、因他受苦。他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保護章青、保護念揚,他決定站起來,盡一切的力量去尋找他們母子,哪怕需要花一生一世的時間,他也在所不惜;若不去做,就永遠來不及,他不要他與章青的結局是——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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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維揚駕著VOLVO行駛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

    今天是年初三,公司仍在放年假,許多主管、職員都趁著難得的假期出國散心。這幾年,由於生活水準普遍提高,大家也都注重休閒品質,一有連假,出國旅遊便蔚為風尚。

    方維揚卻沒有這種心情,自從與張亦樵談過後,他恢復了正常生活,對自己的心情也作了一番調整;當然,尋找章青的工作也積極地在進行。

    台灣說大不大,但要從兩千一百萬的人口中,找到章青他們母子倆,卻如大海撈針;尤其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更是難上加難。但,方維揚不灰心,哪怕是得花上一輩子,他也要盡力;哪怕是結局令人扼腕,他也要承受。

    他的大手平穩地控制著方向盤,或許是心境的轉變吧!跑車他早已不開了,而積架、勞斯萊斯……則是那些出入商場、講究氣派的市儈商人開的,他獨鍾情於VOLVO,只因它的堅固——他需要一分堅固的感情。

    上山,是一時興起。除夕夜至昨天,他都待在冷清的家中。年節的氣氛,在他們家中一點也無;一年將盡,鞭炮聲響起時,他除了感慨又過了一年外,腦中想起的全是當年晚會那一夜的喧嘩——有章青淘氣的笑,有他的深情凝視……

    他決定要上山走走,冷靜自己,也希望藉此來思考他的人生方向。

    現在,他的車就停在當年他們服務的那所學校的操場上;往事一幕又一幕呈現在他的腦海——那是八年前的暑假,他與章青在此相識、相戀。唉!他早該來了,即便是憑弔,回憶往事,睹物思人,都能讓他心定不少。

    一顆球滑過他的腳邊,方維揚伸出腳定住它。

    操場那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看到他腳下的球,有些遲疑;那小小的人兒似乎鼓足了勇氣,說:

    「叔叔,那是我的球,可不可以還我?」

    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男生。他理了小平頭,圓溜溜的大眼轉呀轉,小臉被風吹得紅通通的,身上穿著一套淺藍色的運動休閒服;他的頭有些桀驁地微揚著,那神情,讓方維揚覺得好熟悉——

    「小朋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過年沒有到山下去玩嗎?」方維揚把球撿起來,走過去遞給他;這小孩讓他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沒有,我昨天才上山的。過年我有去外婆家,我還要舅舅帶我到台北找爸爸,可是還沒去,我媽媽就帶我上山來了。我的同學都去台北玩了,只有我——叔叔,你陪我玩球好不好?」雖然他媽媽曾告誡過他不要接近陌生人,可是小念揚覺得這位叔叔不像是壞人;而且,過年的山上好安靜,他一個朋友也邀不到。

    「好啊!小朋友,你爸爸在台北上工作啊?」方維揚隨便找個話題和他聊。

    「不是,我爸爸住台北,他現在在國外唸書。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厲害喔!」他停了一下,把球傳給方維揚。「我現在不會想我爸爸了,而且,我現在也不會問我媽媽,我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告訴你……」他又停了一下,故作神秘道:「我媽媽很愛哭,每次我一問爸爸的事,她都會哭。所以啦!我不問了,也不想了,反正,我有媽媽,有外婆,有陳爺爺、陳奶奶,我是幸福的小孩!叔叔,你出國唸書過嗎?是不是很厲害的人,長大都要出國唸書?我希望我長大以後很厲害,可是,我怕沒有人保護我媽媽。」小念揚一臉正氣凜然、捨我其誰的模樣。

    方維揚笑了!小孩子的純真很容易從表情上得知一二,難怪有人說「赤子之心」!

    「叔叔沒有出國唸書,叔叔也不知道出國唸書的人是不是都很厲害;不過,叔叔知道自己是個很平凡的人,許多年輕時的夢想,都沒有實現……」方維揚的思緒飛遠了,曾經,他也是一個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少年呀!

    「叔叔!」

    小人兒喚回他的思緒。

    「喔!小朋友,對不起!來,叔叔教你打球,叔叔以前曾經……」

    操場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玩得不亦樂乎,溫暖了寧靜又寒冷的早晨。

    章青遠遠看到念揚跟一個陌生人在操場上玩,一顆心幾乎快提到心口上。剛剛她忙著弄午餐,疏忽了念揚,走出來看到一個男人和他玩,不遠處還停著一部車,萬一念揚要是被……

    章青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扯著喉嚨大喊:

    「念揚,回家吃飯了!」

    小人兒停了下來,意猶未盡地告訴方維揚:

    「叔叔,我要回去吃飯了,叔叔再見,明天——明天叔叔來不來?我們再來玩!」

    方維揚怕自己聽錯,一個箭步抓住了已回過身的小孩,顫聲地問:

    「你叫念揚?你是叫念揚嗎?你今年幾歲?」

    念揚有點莫名其妙,慢慢地回答:

    「是啊!我叫念揚,我今年……」

    章青已嗅出情況有異,她跑得好快,衝上前來一把攬住小念揚,厲聲地質問著,似是一隻捍衛小雞的母雞。

    「你要幹什麼?」接著,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後,不禁脫口而出:「維揚!」

    這麼大的狂喜幾乎淹沒了方維揚,尤其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幾乎無法置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為是自己在作夢。

    他方維揚,有這麼好的運氣嗎?這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苦,他已嘗過,難道如今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天!老天畢竟有眼。

    「章青!」他發自肺腑地吼叫出聲;多年的相思、多年的自責、多年的尋尋覓覓,如今,他只能化為緊緊的擁抱,他不再讓她逃走了。「天哪!誰來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

    章青亦緊緊地依偎在方維揚的胸膛裡。喜悅的淚、委屈多年的淚、相思難耐的淚……哭濕了方維揚一身。唉!她的維揚成熟了,歲月並未在他身上刻下衰老的痕跡,只為他更增成熟的魅力;他更英挺逼人了,眉宇之間看得出來他更穩重、更自信了。他該結婚了吧?方仲棋絕不會任維揚單身至今,或許維揚早已讓方仲棋含飴弄孫了——想到這裡,她隱隱推拒著方維揚。

    章青或許結婚了吧?剛剛小念揚說他爸爸在國外唸書,不是嗎?唉!不能怪章青再婚,不能怪!要怪就得怪他,是他沒有盡到養育的責任;事實上,此生能再見章青,已屬大幸,他當知足了。

    天!小念揚,剛剛那小朋友竟是念揚——他的兒子!他急忙放開章青,端視著一旁的念揚。

    念揚手叉著腰,一副生氣的模樣,帶些不解地口吻,說:

    「你一定是壞人!你把我媽媽弄哭了,我下次不跟你玩了!媽媽,我們走!」

    他拉著章青的手就要走。

    「念揚,不是這樣的,這位——叔叔不是壞人,他是媽媽以前的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媽媽是因為太高興才……」章青說不下去了,如今她的心裡也是一團亂;她看了看方維揚,希望他能接口。

    方維揚仍貪婪地看著念揚——難怪他覺得眼熟,念揚是他的兒子啊!他走向前去,蹲下來,緊緊地抱住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念揚!啊,他的兒子!

    「媽媽,叔叔抱我,我又不認識他。」念揚小聲又不安地向媽媽求救;這個剛剛陪他玩的叔叔,現在好怪喔!

    章青不禁拍了拍方維揚的肩,說:

    「維揚,給小孩一點時間吧!他什麼都不知道。到家裡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方維揚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念揚,但他仍一手緊牽著念揚,另一手擁著章青,走向章青的宿舍;第一次,他的心有了溫暖;第一次,他有了回家的感覺。

    午餐雖然簡單,但氣氛十分融洽;重逢的歡樂,讓方維揚與章青的臉綻放出掩不住的喜悅光彩。

    他們依戀不捨地凝視著對方,又各自揣測對方已婚而警戒自己不可逾距;只有純真的念揚,吱吱喳喳地直嚷:

    「叔叔,明天再教我打球好不好?媽媽,你什麼時候認識叔叔的?我怎麼都沒看過叔叔……」

    餐後,或許是打了一上午的球的疲累,也或許是「肚飽眼皮松」,念揚呵欠連連,睡午覺去了。

    章青泡了一壺茶,想跟方維揚敘敘——或許,此生僅此一回了;畢竟,他山下還有他的太太與小孩。

    「你結婚了?」方維揚粗嘎地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企盼,希望她沒有……

    「嗯……」章青模糊地應了一聲,或許是希望已婚的方維揚安心吧!」「你呢?結婚了吧?小孩……」章青的語氣很遲疑,她也希望方維揚沒有……

    「也……也結婚了。」方維揚回答得很痛苦,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事實?反正,這已不重要了;因為,章青果真是羅敷有夫了。

    這樣也好——他們想,男已婚,女已嫁,命運已各自為對方找到一個出口,他們過去的那一段,也如過眼雲煙,就此告一段落吧!老天爺是這樣安排的,他要他們沒有結局——也好,不是嗎?不然,還能如何?唉!

    氣氛有點僵,兩個人都靜默無言——還談什麼?各自療傷吧!

    時間隨著滴滴答答走著的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方維揚終於開口了:

    「章青,這幾年帶著念揚,辛苦你了!」

    眼淚迅速盈滿章青的眼眶。這幾年,她豈是「辛苦」兩字可以形容,但有了方維揚這一句撫慰的話,往後漫漫一生,她也就有了生命泉源;章青硬生生地將眼淚逼了回去。

    「章青,你……你先生還在國外唸書嗎?方才念揚是這樣說的。」方維揚絕不會想到,那個「在國外唸書」的人,指的就是他。

    「嗯……」章青無言了,她將目光停留在方維揚的臉上,帶些哀怨。

    「維揚,尊夫人還好吧?想必一定是你事業上得力的助手。你們是在國外結婚的嗎?你拿到學位了吧?」章青硬教自己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打聽方維揚的近況。

    「我……我沒出國,沒有去拿學位,命運畢竟不能由我一手掌控!」方維揚有些感慨,他的生命竟沒有「圓滿」二字。

    「沒有出國?為什麼?方伯父他——」章青很意外;維揚居然沒有出國攻讀學位?那可是大學時代意氣風發的他既定的目標呀!

    「我父親……在我退伍前,飛機失事……死了,維軒也死了,他們都離我而去了!章青,有一句話說得好:『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我這生者何堪哪!人生的生離死別,都教我嘗盡了!嘗盡了!」方維揚握著茶杯的手猛然顫抖著,他偽裝多時的堅強已臨崩潰——在章青面前,他如一艘迷航又得以停靠港灣的小船,急欲宣洩滿腔的辛酸。是的!在章青面前,他無須掩飾。

    章青蹲下來,緊握他的手,給他力量。

    「維揚……」一切盡在不言中。「維揚,那麼,這幾年你都在接管公司的業務?」她想,他一定承受極大的壓力,他原本對商務是一竅不通的呀!「這幾年你還好吧?公司也還好吧?你們——我是說你跟尊夫人,還有……還有你的公子,你們……」

    方維揚深深地看著章青,彷彿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突然,他似再也承受不住地大喊:

    「章青,不好!這幾年我過得很不好!我根本沒有結婚,沒有什麼夫人、公子,我什麼都沒有!我孤單一個人,日思夜夢的都是你!我過得很不好!在公司,有業務的壓力、人事的壓力;回到家,還有想你的思念、自責的煎熬!章青,我這幾年過得差勁透了!糟糕透了!我……我……生不如死——」

    他話還沒說完,章青便投入他的懷抱,他不明所以,只聽得章青喃喃地說著:

    「喔!維揚,你好壞,你為什麼要說你結婚了?為什麼要騙我?害我傷心、害我難過,害我以為今日一見後,又是日日夜夜的思念!維揚,我沒有結婚,我怎麼會結婚?我想一生守著念揚就夠了,我怎麼會結婚?念揚口中的『在國外唸書的爸爸』是指你呀!傻維揚,你都不知道我們母子……」

    章青的話沒有說完,方維揚就用他的唇堵住她了;章青仍欲說,但拗不過他,她只得安靜下來,沉醉在好幾年前曾有過的甜蜜中。

    如今,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上天為他們安排了重逢、相遇,讓他們不再錯過、不再心酸、不再失意、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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