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星期我總期待週末的來臨,盼望能早點和俊宇約會。
我那因雀躍期待而顯得心浮氣燥的心情,一定在我臉上表露無疑。
就連平時溫和正經的老好人羅SIR,也忍不住的跟我開起玩笑。
「美心,我看你最近春風滿面,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您別尋我開心了,有誰會想交一個相貌醜陋的女朋友?」
「那是你妄自菲薄,如果我還年輕個三十歲,一定會追求你的。」
羅SIR的一席話,使我笑得比往日開懷。
不僅因為他猜中我的心事,而是我們在一起工作了十年,簡直就像家人似的。
他對我瞭解而且很信任,空閒時,我甚至會幫忙跑跑銀行,負責存取書店裡的大筆金錢進出。
羅SIR一直像個父親般慈祥對我,只可惜他的身體不好,必須隨身攜帶心臟病的藥,以防不時之需。
「你呢?羅SIR,近來身體好嗎?」
「還不是老毛病,藥不離身!人活到這個歲數真是麻煩,既怕死又希望長壽。」
「像您心地這麼好的人,一定可以高壽活過一百二十歲。」
「真有超過這年紀的人瑞?如果沒有,那我不就成了老妖怪?」
我發自真心的祝福,讓羅SIR開心的合不攏嘴。
看看時間差五分鐘就要下班,羅SIR示意我收拾一下,將工作轉交給下午班的女孩,催促我趕緊下班。
誰說人老了就無用?上了年紀的老者,他們可是耳聰目明的以自身經驗,看透年輕人的一舉一動。
對於羅SIR的體貼,我感激的回以一笑。
當我收拾完畢打卡後,剛剛踏出書店門口,就一眼看見俊宇,笑容滿面的等候在門外的柱子旁。
我們相視而笑,彼此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
「你今天想去哪裡?」
「你說呢?」
「到建國花市賞花?」
俊宇似乎是經過思考才提議的,他怕引起我的自卑。
花市,那是一個美與醜強烈對比的地方。
尤其,「人比花嬌」這句話絕對不會印證在我身上。
「好啊!我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你真的願意去?我保證你一定會不需此行。」
我很瞭解俊宇喜出望外的原因,他以為我會拒絕這個邀約,拒絕出現在敏感的公眾場所中。
可是,既然我都和他交往了,難道還要一輩子躲在人群、陰影背後?
我不否認站在俊宇身邊,偶爾有些慚愧自卑,但擁有這麼帥氣的男朋友的驕傲,更激勵我充滿無比勇氣,昂首闊步。
我們簡單的吃過午飯,約莫三點鐘時,驅車前往建國橋下。
這個時間的花市裡,正是人聲鼎沸最熱鬧的時刻。
我的臉頰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有些望之怯步。
隨後證實,不管我走到哪個攤位,人們的眼光始終停在我臉上,彷彿看我的興趣更勝於賞花。
如果我是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倒也無所謂。
可是,他們的眼光似乎在看一頭珍禽異獸,大都是出於好奇,甚至露出憐憫神情。
是好奇我有個帥哥男友,亦或是憐憫俊宇帶著醜女逛街?
我盡量裝成若無其事,但是不容否認的,我的勇氣開始慢慢退縮,甚至後悔來到這個地方。
俊宇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情,難為他大膽的握住我的手,無視於眾人的眼光,我們就像一對再也平常不過的情侶,漫步在花叢裡。
只可惜,我剛剛恢復自然和平靜的心情,又被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孩,破壞殆盡。
「欸…你看前面那兩個人,簡直是社會版的『美女與野獸』嘛!」
「嘻嘻嘻…我說是『帥哥與野獸』還差不多,真不知道那個男人看上那個女人什麼地方?」
「拜託,如果我是男的,就算天下的女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想跟這種醜女交往…」
「依我說啊,他應該像『歌聲魅影』裡的醜男主角,一輩子躲在陰暗的臭水溝裡…」
我握著俊宇的手越來越緊,即使大熱天裡,還不時滲出冰涼的汗水。
就在後方的銀鈴嬌笑還沒說完,俊宇卻停住腳步,轉過身去。
「這兩位小姐,我猜你們應該還念過一點書,怎麼可以以貌取人呢?和你們的臭嘴巴相比,這位小姐的容貌比你們真是漂亮多了!」
瞬間,走在我們身邊的所有人,全部鄙視的看著那兩個女孩,而對俊宇投以尊敬的眼神。也許,俊宇的仗義執言,提醒他們審美的觀念。
我沒有料到俊宇會有這個舉動,在還沒回過神來,他己經帶我離開花市,前往淡水方向。
整個路上,他始終不發一語,似乎在和誰生氣著。
難道他後悔了嗎?因為和我交往,才會有此羞辱的一天。
我的心情因而蕩到最谷底,即使是五、六月天的氣候,卻覺得渾身冰透。
也許,我真的自不量力。也許,我不應該答應俊宇的追求。
愛一個人,就不要為他帶來屈辱。
何況,我們是南轅北轍、天差於地的兩個人。
車裡的氣氛是沉悶的,這是我們交往以來,首次保持沉默最久的一刻。
我們沉溺在彼此的心事裡。
直到夕陽西下,紅通通的巨大火球掉落海平面的彼端,才意識到黑夜降臨。
「美心,對不起,我不應該帶你去花市,那裡太多人了!」
「我總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吧!相反的,我還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恐怕無法面對我自己。」
我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更顯無奈。
我害怕這段甜蜜的感情,就要因此畫下句點。
「可是…我受不了別人這樣看你…這樣說你…」
「對不起,這是事實,我別無選擇。還連累了讓你覺得丟臉!」
或許,我該自己提出分手。又或許,我根本就不必說出來,讓時間慢慢疏遠我們之間的問題鴻溝。
我覺得眼淚幾乎就要滾落而下,眼眶四周的臉頰部位,一陣紅熱酸楚。
俊宇莫不做聲,他突然猛然的把我攬在胸前,語帶哽咽地說:
「不!我只是心疼你…」
我的心臟猛烈跳動,他的也是,充斥在我們之間的僅剩彼此激烈的心跳聲,再也沒有任何隔閡。
俊宇還是在乎我、心疼我的。
原來,他一整個下午都是為了自責而沉默。
這個發現,比任何良藥更能撫平我身心的傷痛。
俊宇低頭親吻我臉頰的傷痕,溫柔而感傷地說:
「等我有錢的時候,我一定帶你去整容,讓你變成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子!到時候,你再也不必忌諱到任何地方!」
「不!只要你不嫌棄我,就算是任何地方,我都願意跟你去!」
「傻瓜!你以為我想跟你分手嗎?」
「我…」
「我愛你!」
俊宇深情地說出每個女孩子心中最想要聽的三個字,隨即深深的吻住我的唇,阻止我再說任何話。
原來,情人間的口濡以沫是這般甘醇、這般甜美、這般教人銷魂。
我貪婪的吸吮俊宇的唇舌,彷彿是一種本能,根本不需學習。
連我都不敢置信,這竟然就是我的初吻。
我們擁吻的天昏地暗,直到仰頭發現滿天星斗,我幾乎是全身無力,任憑俊宇決定帶我去哪裡。
天涯海角,我只願能享受這一刻愛情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