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巖陪著她默默地走了一段,終於忍不住問:「在想什麼?工作有困難?」
芷陽苦笑,「剛升了,怎麼會沒困難?」
「那該先恭喜你,」隨後他語氣又轉為低沉,「芷陽,其實女孩子是需要男人疼的,太能幹了反而不好。」
「八股腦袋。」芷陽敲一下他的頭,「時代不同了,女強人越來越多,你們這些大男人該轉轉觀念了。」
「是啊,」鍾巖苦笑,「你們這些小女人啊,都在努力地往大男人頭上爬。」
芷陽皺眉,「話不是這樣說,當今社會講求競爭,誰不是在拚命?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得賺錢吃飯,光想著過好日子就夠煩了,哪還有心思管誰爬到誰頭上的問題。」
「如果欽蘭也這樣想就好了,」鍾巖背倚著欄杆,仰望夜空,「你知道她怎麼說?她說人生來就要奮鬥,上天賦與人類智慧,就是要人類去改造世界,只有不停地奮鬥,不停地超越自己,活著才有意義。」他歎口氣,「為了這個意義,她不斷地給自己施加壓力,同時也無形地給身邊的人施加壓力。」
芷陽安慰地輕喚:「鍾巖。」
「剛剛到s市的時候,為了事業的發展忙得焦頭爛額。即使這樣,每星期我們總要抽空聚一次,吃頓飯、聊聊天、逛逛晦邊。可是如今小有成就了,有高薪、有房子、有車,反而難得見面。每次打電話不是有應酬,就是累得張不開眼了,偶爾聚一次,除了討論工作還是討論工作,我的事業不如她發展得好,漸漸變得無話可說。」鍾巖閉了閉眼,「她經常說讓我理解她,她又什麼時候理解過我?」
「鍾巖,」芷陽握住他的手,「欽蘭姐對生活積極熱情,難道你不欣賞她這一點嗎?」
「欣賞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任何男人都無法容忍事業第一的女人。」
「愛情已不再是女人的全部了。」
「但也不可以微不足道,她不是以愛情為出發點來對待男朋友,而是以事業的成敗來衡量男朋友。」
「鍾巖,你可能誤會欽蘭姐了。也許你的想法過於偏激了些;又或許,你們只是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相處;又或者……」
鍾巖搖頭,「別說了,我知道你在想辦法安慰我。謝謝你,只可惜我們的矛盾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不過我很高興,你能說這些話,至少表示你不會做個令人敬而遠之的女強人。」
芷陽笑而不答,她的目標不是做女強人,而是賺很多很多錢。她打起精神道:「不說這些了,走,我們到新新大世界去玩玩,輕鬆一下,這半個月可累慘我了。」
新新大世界是步行街上新開的一間酒店,旁邊是娛樂城。他們想先去吃些東西再去玩,卻沒想到餐廳正在舉行婚禮。司儀在台上口若懸河,頻頻出難題,一會叫新娘唱歌,一會叫新郎談戀愛經過,一會又叫新人啃蘋果……蘋果沒繫緊,從新人緊挨的鼻子底下掉下來,正巧滾到芷陽腳邊。
芷陽撿起來興奮地喊:「在這裡,在這裡。」
司儀立即又有一套說詞,說什麼蘋果經過這位美麗小姐的玉手拾起,就是上天賜給新人福音,又極力邀請芷陽與鍾巖和新人一起領舞。
臨行前,兩人向新人祝福,他們居然也反過來祝福他們,顯然將兩人當作一對戀人了。
芷陽尷尬不已,也沒作解釋,拉著鍾巖急急逃離現場。
鍾巖調侃道:「做我女朋友那麼可怕?看你逃難似的。」
「少尋我開心了。」芷陽突然噤聲,目光穿透鍾巖落在他身後。
鍾巖回頭,見一個女郎的背影閃進大廳,疑惑地問:「你認識?」
「啊?不!」芷陽否認,「很晚了,咱們走吧。」
芷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紀小潔這麼晚了上酒店做什麼?她和凌雲志出去一下午,聯合大廈的事不知談得怎麼樣,也不給她或者契力昂回消息。小潔上午的話始終在腦海中徘徊:「就算真有興致也得找個賓館飯店什麼的。」
難道?啊——不行了!芷陽抱著頭坐起來,不能再想,要睡覺,睡覺。她重新躺下開始數羊,一隻、二隻、三隻……一千一百二十八……二千六百四十……三千九百九十九……八千……九千九百九十九、一萬!
她宣告放棄,到廚房為自己沖了杯奶,腦海裡突然閃過「電話」兩個字,這個念頭強烈得不可思議。她披了件外衣,抓起電話卡就往外衝。喘息著盯著電話機,她苦笑著敲自己的頭,發神經,快十二點了,這時候打電話要說什麼?他若不和紀小潔在一起,想必已經睡了;若和紀小潔在—起,那麼就在……無論怎樣,她都不適合打電話過去。她一步一步地挪上樓梯,挪到二樓,突然轉回來,眼一閉牙一咬就撥了那組熟悉的號碼。
只響了兩聲,那邊就傳來凌雲志清醒的聲音:「喂?哪位?」
他還沒睡,那就意味著——電話裡傳來「嘩嘩」的聲音,是水聲嗎?他在洗澡?
「喂?喂?哪位?說話!」他提高了聲音,那嘩嘩聲也停了。她企盼著有更多的聲音信息,比如說紀小潔慵懶的聲音,那樣她就可以不必開口,毫不猶豫地掛線。但是沒有,對方也沉默了,靜悄悄地只能聽見自己緊張的呼吸聲。她想他會掛線,本來三更半夜接這種無聊電話,不破口大罵就已經算很有涵養了。
她雙手緊緊握著話筒,握得指節都泛白了。突然,他低聲問:「芷陽,是你嗎?」
她摀住嘴,防止自己的驚呼聲被他聽到。
「真的是你!」他的語氣肯定,還略帶點興奮。
「怎麼知道是我?」他真有特異功能嗎?
「一種感覺。」他的聲音輕柔溫和,卻令她的心劇烈狂跳。「有事嗎?」
「嗯,也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你,和大佐談得怎樣了?」芷陽暗自慶幸可以找到一個不太離譜的借口。
「還好,他挺難纏,不過已經答應保持原來的方案。紀小潔晚上約他詳談,相信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她想問他怎樣謝紀小潔的,但出口卻是:「那就好,沒事了,很抱歉這麼晚了打擾你。」
「沒關係,我還在看資料。」電話裡又傳來「嘩嘩」的響聲,原來是翻動紙張的聲音。
「沒事我掛了。」
「芷陽。」他急忙叫她。
「什麼?」
「其實今天早上在辦公室裡,我是要推開紀小潔的,你知道她有的時候很……我有點措手不及。」他略過了對紀小潔行為的評論,芷陽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
「我不想你誤會。」
「我知道。」
兩端又陷入沉默,對於他的急於解釋,芷陽欣喜莫名,回校那日的奇異感覺又浮現。她平穩呼吸道:「沒事我掛線了。」
「芷陽。」他又叫她。
「什麼?」
「你,」他頓了頓,「你在哪兒打電話?」
「公寓樓下。」
「那快上去吧,這麼晚了不安全。」
「好,拜拜。」
「再見,小心一點。」他在斷線之前又補充一句。
凌雲志聽著電話中的嘟嘟聲,笑著靠進椅背,這個小女孩,這麼晚打電話究竟為了什麼?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她在乎他與紀小潔之間的關係?他希望如此,又不能確定。很多事情當他無法確定的時候就選擇放棄或者逃避,但這次他不想,他想要進一步確定它,直到有十足的把握,再採取行動。
奇跡似的,芷陽回到床上倒頭就睡,而且睡得異常安穩,第二天起床神采奕奕,一點也不因昨夜開始的失眠而精神不濟。
究竟紀小潔是怎樣與大佐談的,凌雲志與日本人之間又達成了什麼協議,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工程繼續進行,契力昂只需做好他的分內工作,芷陽只需將這段插曲放在一邊,開始她的新case便行了。自古有訓曰「謹言慎行」,他們都明白不該問的就不問,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花了一個星期也沒找到合適的房子,不是太吵,就是太貴。破舊一點倒無所謂,吵就不行了,以後要經常趕夜工,睡覺質量尤其重要。情況迫使芷陽不得不下決心買輛機車。小型輕騎最好,又便宜又適合女孩於,只是找不到懂行的人幫忙,自己買又怕上當。
柳寧聽說了,積極地道:「跟我說啊,我表哥是賣機車的,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真的?」芷陽感激不已。以柳寧的急脾氣,揀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和他表哥聯繫上以後,兩人分別請假。
凌雲志有事出去了,芷陽留話給張秘書,做了請假記錄。柳寧這邊可沒有那麼順利,她一提「機車」兩個字,契力昂咆哮的聲音差點震斷電話線,「不行,柳寧,你馬上給我回辦公室來。」
「發什麼神經!」柳寧衝著電話鼓氣,但仍然乖乖地跑回工程部,芷陽不放心地跟著。鐵面銅像平時沒表情,發起脾氣來卻是天崩地裂。
契力昂等在門口,一等柳寧回來就黑著臉拉她進內間辦公室,「進來!」
「契經理。」芷陽的叫聲被無情地關在門外。
「買機車?你這種冒冒失失的性格能騎機車?我可不想三天兩頭上醫院去看你。」契力昂怒氣沖沖地數落柳寧。
「我什麼時候說是我買了?拜託你聽清楚,是要陪芷陽去買。」柳寧大嗓門地喊回去。
契力昂釋然地長出一口氣,放開她的手腕,「那你不說清楚。」
「是你沒聽清楚。再說了,就算是我買又怎樣?你把我想成個光會撞車的大白癡了?」柳寧氣得用後腦勺對著他。
「你走路都會撞到電線桿,天知道騎車會怎樣。」
「那次是不小心。」她心虛地抗議。
「你什麼時候小心過。」契力昂語氣無奈又寵溺。
「契力昂,」柳寧瞪大眼,「你侮辱我的智商。」
「我實話實說。」
「你再說一次,」柳寧雙手叉腰,大有「你敢再說一次我就與你拚命」的架式。
契力昂識趣地閉上嘴。
「哼!量你也沒膽。」柳寧氣呼呼地拉開門,「現在告訴你,我和芷陽去買車,跟你請假。」然後比剛才更響地摔上門,大喊一聲:「豈有此理,氣死我了。」
芷陽與其他人面面相覷,是啊,豈有此理,有這麼跟上司請假的嗎?不過既然契力昂沒有異議,別人就更沒有發言權了。大家都知道工程部經理對手下惟一的女職員縱容得過分,究其原因嘛!大家心照不宣。只有柳寧少根筋地以為理所當然,也沒人點破她,眾人樂得每天看免費戲碼。
柳寧的表哥慇勤又熱情地幫她們介紹,琳琅滿目的機車樣式看得人眼花繚亂。「這是佳鈴最新一代,馬力大,質量好,價格便宜,附帶加長購物箱,最適合你們這些上班族。」
芷陽看一下價格,不禁咋舌,相當於兩個半月的工資,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放在芷陽眼裡可心疼得緊。
「哎呀,表哥,說好便宜點的,給個出廠價就得了。」柳寧幫芷陽說話。
「大小姐,你饒了我吧,出廠價?我不用吃飯了,這樣吧,我給你打九折。」
「怎麼樣?芷陽。」柳寧低聲問。
芷陽當真捨不得,又不好意思說不。唉!「宰熟宰熟」,宰的就是熟人,不好講價啊。
「太貴了。」凌雲志的聲音乍然而至,嚇了她們一跳。
「凌總?您怎麼來了?」芷陽驚疑地問。
柳寧撫著心口,低聲抱怨:「嚇人一跳。」
凌雲志朝她微笑致歉,很認真地看了看那輛車,抬頭對芷陽道:「太貴了。」
「先生。」柳寧的表哥展現生意人的嘴上本領,「這還貴?您到本市任何一個經銷處看看,要有比這還低的價,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芷陽本來就猶豫,現在更堅定了決心不買,賠笑道:「不好意思,有沒有便宜一點的?」
「有啊有啊,」表哥領他們轉到後排,「那,木蘭、乘風……都不超過一萬。」
「這些都是過時的式樣。」凌雲志一句話截斷了芷陽的目光。
「那這些,」表哥指向另一邊,「都是今年新出的。」
凌雲志很內行地摸摸看看,在芷陽耳邊輕聲道:「質量不好,不禁用。」
「那你看哪輛才好?」芷陽心裡也沒主意。
凌雲志狀似認真地看了兩圈,搖搖頭,聳聳肩。芷陽的臉垮下來。
「喂,」表哥有些惱了,「你們到底誰買?」
「我買,我買。」芷陽將柳寧拉至一旁,「對不起,柳寧,我看我還是再考慮考慮。」
「你這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我表哥?」柳寧也不高興了。
「我當然信得過你,真的沒有合適的嘛!」芷陽扯著柳寧的胳膊輕搖,「代我跟你表哥道歉好不好。」
柳寧瞪一眼凌雲志,「都是凌總多事。」
柳寧的表哥不停咕噥著,芷陽連連賠笑臉,這就是托熟人買東西的弊端,買成了要道謝,買不成要道歉。不知道是顧客至上還是賣主至上。
走出商店,凌雲志歎道:「H市的交通太糟了,騎機車尤其不安全。」
柳寧輕哼:「和契力昂一個鼻孔出氣。」
芷陽心中豁然明瞭,問:「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來這裡。」
凌雲志乾咳一聲:「噢,只是隨便逛逛。」
「總經理很閒嘛!」芷陽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他摸摸鼻子,心虛地笑,隨後又熱情地建議:「咱們到別家看看,也許有合適的。」
「不必了,」芷陽斷然拒絕,她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您忙您的,我和柳寧去看就行了,不勞您費心。」
「反正我現在沒事,而且也比較內行,」凌雲志誓不放棄。開玩笑!若是真讓這兩個女人去買,原本的計劃不就泡湯了?更枉費了契力昂及時通知他一場。
一圈下來都無功而返,芷陽不打算再耗下去了,有凌雲志這個爛內行跟著,什麼車都不合適。
芷陽支開柳寧,準備好好質問凌雲志,看她坐上計程車,芷陽轉身抱肩對著凌雲志:「你什麼意思?」
凌雲志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臉,「不要買了,很危險的,尤其冬天路滑,我不信你敢騎。」
「那是我的事。」芷陽轉身走到騎樓下的陰影裡,她被秋老虎曬得有點暈,下午兩點站在大街上吵架,真不明智。
「何必呢?」凌雲志努力勸解,「買車不如換房子,方便又安全,省了每天早晨趕得匆匆忙忙。」
「你說得容易。」
「房子我幫你找好了,」他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走吧,我先請你吃冰,然後去看房子。」
芷陽微微僵硬,但在他溫和氣息的包圍下很快就放鬆了,她放任自己走在他的懷抱之中,感受許久之前曾經渴望的溫柔。心房被他一點一滴地侵佔,而她已然放棄防守。
凌雲志領她看的是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一廚一廁,朝南陽台,大約四十平方,與公司只隔一條街,十分鐘就能走到,條件好得沒話說,租金便宜得令芷陽跌破眼鏡,比她現在的蝸居還要便宜呢。
她不禁懷疑地緊盯著凌雲志,「這房子是誰的?」
凌雲志看她戒備的神色,故意逗她:「這房子絕不是我的,不過呢——」
「不過什麼?」芷陽追問。
「是黑房。」
「黑房?」芷陽大叫,「你想害死我。」
凌雲志點著她的鼻頭笑道:「騙你的,是我一個朋友的,空著也是空著,就托我代租,賺夠他小兒子一個月的零用錢就行了。」
只要不是傻瓜,任誰也不會放棄這麼優厚的條件,雖然有種上當的感覺,她還是認命地往裡跳。等凌雲志站穩腳跟,公司有了盈利,一定要建議他多蓋單身公寓,瞧瞧職員有多難,住房是籠絡人心最關鍵的一點嘛!
既是熱人,也沒有合同,凌雲志一個電話就全部搞定。「OK,」他放下電話,「月中交租金,由我轉交。你什麼時候搬?」
「當然越快越好,但是最快也要週末吧。」
「好,我幫你找車。」
「怎麼?想以權謀私?你自己規定不可以用公家車辦私事的。」
凌雲志耐人尋味地笑道:「現在還不敢,我自有別的辦法。」
這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就敢了?芷陽仔細地觀察他因歷練而更顯精明的眼睛,說不上他是變得犀利了還是內斂了。若在當年,以她的個性是死也不會欠他的人情的,可如今,有一個人可以信賴,是一種幸福。只是,七年的時間,她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他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經過社會的洗禮,她變得說不上正直也說不上市儈,而他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想什麼?」凌雲志的面部大特寫打斷了她的思緒。
「沒什麼。」芷陽退後。
他打趣道:「和我在一起你總發呆,我要懷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貶值了。」
「是啊。」芷陽陪他鬧,「咱們的大會長不再是萬人迷了。」
他捧著心口道:「我的自尊受傷了。」
「別鬧了,」芷陽推他,「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頓感謝餐。」
「好啊,求之不得。老規矩,我買菜,你來煮。」他興沖沖地先下樓發動車子,芷陽有瞬間失神,他的話,好像兩人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事實上在別人眼中看來也是如此,鄰居似笑非笑地問芷陽:「老同學又來做客了?」
「是啊。」芷陽藉著洗菜往臉上拍了兩把涼水,希望臉不要紅,不要發燙。他還在那裡嚷嚷著飯後要洗碗,鄰居的眼神更暖昧了。當然她沒有真的要他洗碗,而現在芷陽後悔了,她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他單獨留在她的房間。
她脫下圍裙推開房門的時候,正看見凌雲志手中翻開她的影集,目不轉睛地盯著。聽見門響,他迎上她的視線,眼神有片刻的狼狽和尷尬,隨即又深深鎖住她的,舉起相冊,輕聲問:「這張照片怎麼會在你這裡?」
那是當初聯歡會時,他為她唱《挪威森林》時石磊拍下的,那天晚上拍了好多照片,洗出來時,石磊直誇這張最有神韻,還要貼出來展覽呢。芷陽將它偷偷地藏起來,自私地想要獨自保存這分回憶,不想讓別人分享,後來大家著實找了一陣,沒找到也就罷了。再後來,她寫了一篇《挪威森林》,就夾在照片後面,不知他發現沒有。
芷陽上前搶過影集合上,有些急道:「你怎麼亂翻人家東西?沒有禮貌。」
凌雲志感歎道:「很久沒有彈吉它了,《挪威森林》是我最喜歡的歌,改天再彈給你聽?」
芷陽低低地應道:「好啊。」
「你要準備相機,我也很久沒抱著吉它照相了。」
「好啊。」
「不如哪天你陪我去買一把新的吉它,以前的那把放在紐約沒有帶回來。」
「好啊。」
「不如我們還到休閒廣場去,彈完了吉它還可以跳舞。」
「好啊。」
「不如,不如……」他沒話說了。
「不如你先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芷陽替他接了話。
「嗯。」他摘下西裝,芷陽將公事包和車鑰匙遞給他,默默地送他下樓。樓梯間沉靜得有些空曠,凌雲志故意微笑道:「難怪今天你說我不再是萬人迷了,看看以前的照片,真的不如以前帥了。」
芷陽輕聲一笑。
「我記得你當年在校刊上發了好多文章,我每一篇都看過,那時就想,能牽著你的手步人挪威森林的人一定很幸福。」
他果然還是發現了,芷陽感到自己的呼吸收緊,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年紀輕愛做夢罷了,胡亂寫些什麼自己也不記得了。」
他不出聲了。
繫好安全帶,他突然熱切地問:「明天下午陪我去買吉它好不好?」
「只要你准假,我沒問題。」
他滿足地笑了,近乎寵溺地道:「明天打電話給你。」
望著他的車燈漸閃漸弱,芷陽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軟弱地靠在公寓大門上,她感覺得到,一切即將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