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夜鶯交換心事。
它將飽含對玫瑰愛意的小夜曲唱到啼血,
從此便染紅了素雅的白玫瑰,
重生了炙熱的紅玫瑰;
我則不斷重複地講述同一個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過往」,
故事的主人公卻永遠是你。
為此我不惜成為記憶的俘虜,
苦候相逢的那天。
「老姐,怎麼了?」易珊見姐姐一張職業性的懷疑面孔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她接過易闌手中的紙條,小聲念道,「上海市浦東新區東方路XXX小區XX號A座。」
「咦?這不是我們家的地址嗎?」易珊到這時也不禁增添了幾分警惕,「難道你今天其實是要到我們家來的?那怎麼會那麼巧正好遇上我姐被搶劫呢?莫非你和那群歹徒……」她實在不敢想下去了,如果他真是匪類,那她們豈不是引狼入室?
史浩泉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回應著易闌的注視。聽了易珊的推測他不禁苦笑了下,如果他真的和那兩個歹徒串通一氣的話,這一身傷恐怕也是最逼真的苦肉計了。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他的聲音中有著奇跡出現的期待。
易闌沒料到他竟會不答反問,而且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但她也真的擔心是許久不見的老友或是同學,因此仔細地端詳起他的五官來。
他有很濃的眉毛,眼睛不算小卻是單眼皮,用小珊的話來講就是這個男人長著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鼻子很高很挺,她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有外國血統。如果一定要說有缺陷的話就是他的嘴竟是櫻桃小嘴。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竟然長著一張羨慕死多少女人的小嘴?老天真是愛捉弄人。
總的說來這個男人長得很英俊,但她確實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看見易闌毫不猶豫地搖頭,史浩泉除了苦笑還能如何呢?雖然他早已猜到她可能不記得自己,畢竟兩人只有一面之緣。但他仍奢望她能朦朧地憶起一些,即使只是分毫片斷他也夠滿足了。但是這個七年來日日盤踞他腦海的女人竟然那麼乾脆地說從不認識他?還把他當做匪類?除了苦笑之外,他還有些心痛。
「那你還記得高二時一個提著粉色灑水壺到學校教學樓樓頂澆花的女孩嗎?那個一口氣將七個花盆從八樓推下去惹得此後兩個月全校人人自危、膽戰心驚的女孩嗎?」對於那天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那麼清晰,仿若昨天之事,可事實卻整整相隔了七年啊。
「你……」記憶終於在那一年停駐,易闌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道,「你就是那個要自殺的男生?」原本就是匆匆一瞥而且經過那麼多年,他的輪廓也變了不少,她還能依稀記得起來,也多虧他是她惟一遇見的要自尋短見的人了。
史浩泉點點頭,她總算想起來了。
易闌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剛才還把你當壞人。」
跳過樓就不是壞人了?還是因為校友的關係他就不會是壞人了?史浩泉頓時被易闌跳躍性的邏輯弄得有些迷茫。
但是更多的迷茫是他陷落在她的笑顏中,事隔七年,他終於又看到這個惦惦唸唸、如沐春風般的笑容了。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有風的曬台上,她就站在他的身後,沒有驚惶沒有失措,只是看著他,把手伸向他,笑著說道:「還不快跑?」
「老姐,到底怎麼回事?」她怎麼越聽越糊塗。
「我高二時曾有輕生的念頭,幸虧你姐姐救了我。」史浩泉見易闌面有難色,可能是擔心他隱私的問題故遲遲不開口,於是他便言簡意賅地解釋給易珊聽。
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易珊調侃道:「我還當今天是英雄救美,原來早在多年前就已經上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了。」
「臭丫頭!」易闌笑罵道,隨後轉身面向史浩泉問道,「那你怎麼會有我家地址?今天是恰巧路過還是本就打算來我家?」
「其實事後我一直希望能當面謝謝你,但直到最近我才打聽到你在『單衍誠律師事務所』工作,所以我去了你們事務所詢問了你的家庭住址。今天我本是依著地址找你來的,可誰知半路遇上打劫,就管起閒事來。後來在路燈下才看清原來今天救的就是我要找的人——你。」
易闌暗忖,怪不得他在路燈下說了句「是你」。但事務所的人未免也太隨便了,把她的住址隨意給人。看來明天她要好好地跟他們談一下。
史浩泉說得那麼輕鬆,但誰知其實這七年之中他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情況。從她高中畢業到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人人稱羨的XX政法學院再到她取得學士學位獲得司法考試合格證書,進入知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他都知道。她這一路的艱難困苦、收穫成功,始終有他在暗處默默地祝福鼓舞。
但是那麼多年他都沒有找過她,以至於她都忘了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全因他希望改變自己,使自己成為一個能給她幸福的男子。在這之前他沒有立場、沒有資格出現在她的面前。
「原來如此。」易珊頓時茅塞頓開,「那麼史大哥你今天來是為了報恩咯?」
她不知何時又窩到了她的輪椅上,挑起左眉看著史浩泉,「難道你想以身相許?」不錯、不錯,以後她就多個人差遣了。
「不准胡說!」易闌瞪她,「今天史先生……」
史浩泉打斷道:「叫我『浩泉』可以了。」
易闌笑笑卻依舊禮貌道:「今天史先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要報恩也報過了,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不想跟任何人隨便地拉近距離,那會讓她覺得不安全。
史浩泉對她的堅持皺了皺眉,他凝視著易闌幽幽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
有些話他今天必須要說,這些話已經存放在心裡多年了,如果此時不說,以後他也不一定有勇氣說。他不是拖沓之人,直言不諱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
「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照顧你一輩子。」真的說出了口他覺得並沒有什麼困難。
此話一出,史浩泉覺得輕鬆了,卻讓易家兩姐妹愣在了原地,易珊更是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下來。
「為什麼?就因為我救了你一命?我不是說過我們兩個算扯平了嗎?」易闌的柳眉皺得很緊,像是打不開的死結。如果知道會給她帶來麻煩,當年非但不要救他,還要多加一腳,踹他下去,那就給她省了不少麻煩了。
史浩泉堅定地搖頭,「這其中沒有任何感謝的成分,很多人或許不相信或許不屑,但是就在七年前我回頭看見你微笑著向我伸出手的那剎那,我就認定你是我今生惟一願意牽手的女子了。」
沒有肉麻的甜言蜜語,沒有矯情的惺惺作態,他就是如此簡單地認定了她。就讓世人笑他輕狂隨便,但又如何?愛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愛上了就是愛上了。這句話人人都會說,卻有誰像他運用得如此之妙?
「哇,好浪漫哦!」易珊在旁煽風點火,「老姐,我就說你會交桃花運吧?」
是劫才對!易闌在心裡反駁道。她不知為何竟感到有絲恐懼,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堅決吧。眼前的男人似乎不像是在說笑,但是卻令她更為困擾。因為,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就如同她知道他當初是要跳下去一樣的認真。聽他說來,她倒是像七年前就已經陷入了他靜心佈置的棋局,如果現在想要脫身,看來不下猛藥是不行了。
「好吧,我問你,你月薪有沒有一萬?」
「月收入加上獎金,另有些兼職,一個月大概有五千多。」史浩泉扳著手指算到。
「兩年內有沒有升職的可能?」
「我的職業是中學教師,短期內要升職恐怕……」
易闌打斷他又問道:「住房有沒有獨棟獨院?有沒有附帶停車庫?有沒有最新款的凱迪拉克?在哪裡購置了假日別墅?有幾艘郵輪……」
「你別說了,這些我都沒有。這輩子如果不為非作歹恐怕也不會有了。」史浩泉頹然道,原來這就是她拒絕他的理由。
「你什麼都沒有,怎麼照顧我一輩子?」易闌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來譏諷刺耳。
「難道任何一個男人只要符合這些條件你就會嫁給他?不論他是不是愛你,也不管你愛不愛他?」史浩泉緊張地握緊自己的雙拳。
易闌咬牙道:「是!」
「不是的,你騙我!你不是這樣的人!」史浩泉激動地站起身俯視著易闌。
易闌掙扎著讓自己迎上他犀利的目光,「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認識我不到一天,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史先生,你真是可笑!還是就因為我救過你,你就當我是好人了?」
「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史浩泉逕自搖著頭,好像這樣就能把不近人情的易闌說出的每一句錐心之言趕出腦際般。
「你現在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易闌冷笑道,「請不要在心中過於美化我,如果這樣的話,你愛的也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而已。」
史浩泉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喊道:「你還記得嗎?你對我說過些什麼?」
易闌被他抓得疼痛不堪,但她還是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冷漠狀,「對不起,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我不記得了。」
「你說『毀滅並不是翹首的結果,改變才是最偉大的顛覆與重生。』你還記不記得?」他為了她這句話努力改變自己,終於成為了一名當初自己最厭惡的教師,他這樣都是因為她啊!
沒想到他竟會念念不忘自己那麼多年之前一句無心之言,易闌震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馬上她雲淡風輕道:「有嗎?我說過嗎?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改變些什麼,我們能做的只是順應社會而已。毀滅最初的自己,新的自我才能破繭而出。不是嗎?」
這些話她其實說得有些無奈卻句句出自真心,年少的夢想原來與現實相差得如此遙遠。她曾幻想改變這個社會,但在紅塵中打滾不需一年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弱小的她只能順應這個殘酷的生存方式。逆向而行的結果只有自取滅亡,這是她無數次碰壁後得出的箴言。於是她開始學會隱藏自己的思想,逢迎上司的愚昧做法,欺人的笑臉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歡送……
她,終於遺失了自己。
在她遺失了自我的此刻,眼前的男人居然和她說真我?改變?當初?這令她不僅自慚形穢,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史浩泉漸漸放鬆了手臂的力量,轉過身不讓她們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我始終相信你沒變,我不會放棄的。」說完,便抓起桌上的T恤,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史大哥,你的傷!」易珊追到門口,可哪裡還有史浩泉的影子,他幾乎是以狂奔的姿態衝了出去。
「姐,你太過分了,為什麼要故意氣走史大哥?你沒看出來剛才他很傷心嗎?」
「你才認識他幾個小時就幫著他了嗎?」易闌疲憊地收拾著桌上的藥品。
「我是幫理不幫親!為什麼你要故意編出那麼多苛刻的條件讓他難堪?你明明不是拜金的女子。」這次她也不站在老姐這邊,「就因為你自己奇怪的愛情理論就……」
易闌暗暗歎了口氣,打斷易珊的連珠炮,「我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不早了,你休息吧。」
「唉……」還義憤填膺著的易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易闌走進房間,把她關在門外。
想她堂堂愛情大師,如果連自家的事也擺不平的話,哪還有臉給她的讀者獻計獻策?
這件事,她易珊是管到底了。
幸好還有一個星期才開學,史浩泉正好可以在家裡養傷。否則要是讓那個婆婆媽媽的校長看到他臉上的五顏六色不耳提面命個夠才怪。
史浩泉在學校分配的小宿舍裡躺著,雖然他從易闌家回來到現在已經躺在床上兩天一夜了,但是他打算再這樣繼續躺下去。雖然他連一分鐘也沒有睡著過。
這是個很小的房間,小得連個吃飯待客的客廳都沒有,但煤衛設備卻一應俱全。這對於單身的史浩泉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知道自己不會一輩子住在這裡的,他對未來的家充滿了幻想。
現在他躺在彈簧床上,只要一個轉身彈簧便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發黃的房頂已經有剝落的痕跡,地板也有被蟲蛀過的跡象。房間裡除了床還有張床頭櫃、一個電視機、一台冰箱,僅此而已。雖然簡陋如斯卻沒有絲毫髒亂,如果仔細地嗅上一嗅,還會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淡雅香味。
菊花香。
不錯正是菊花香,準確地說是雛菊的香氣,淡淡地瀰漫著。
史浩泉疲倦地對自己笑笑,十指撫過床頭櫃上的黃色雛菊。雛菊插在一隻玻璃杯中,用清水奉養著,杯子的邊沿有些缺口。雛菊在他的指間下泛起輕微的振動。
即使工作再忙,他也不會忘了抽時間到花卉市場買一束最新鮮的雛菊回來。
七年來從未間斷。
繁花雖多、百花雖艷,他只取雛菊;繽紛艷麗、色彩紛呈,他鍾愛金黃。這點他堅持了十年,這是他的信仰。
他的手離開花瓣,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中取出一本《聖經》。這是他祖母留給他的惟一的遺物,也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史浩泉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一枝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雛菊標本躍然紙上。
他拿起雛菊端詳著,本來十分鮮艷的黃色經過時間的洗禮後已經褪色殘敗,還有些隱隱泛白。花兒本身沒有香味了,反而洋溢著古舊的書頁氣味。這支花是七年前他在一片狼藉中撿回的,別人視為垃圾的東西他卻請人做成標本,一直與他最心愛的《聖經》擺放在一起保存至今。只因這支花是多年來惟一連繫著他與她的標記。如果沒有它,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裡他不知該怎麼熬過來,也不知關於她的一切是否只是他太過辛勞的幻覺。
他仍記得,那個原本黑暗的一年卻因有了她而透露了一絲陽光。
中學時代的他從不是個討老師喜歡的學生,或許因為父母早逝的緣故使他多了份叛逆。打架滋事從來都是家常便飯,為此他沒少受過處分。可是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這個世上惟一的親人,他的祖母。
那年祖母舊疾發作,住進了醫院隨時準備動手術,老人家硬是拿掉氧氣罩用近乎哀求的語氣斷斷續續地懇求著孫兒:「阿泉,別再打架了……答應奶奶……別再打架了。」
史浩泉的眼角有些濕潤,老人的話語是那麼清晰,好像就在這個小宿舍中迴盪一般。他彷彿又看見了祖母關愛的眼神,看見了站在祖母病床邊的男孩倔強地皺著眉,手足無措地想做些什麼最終卻只能把拳頭握到關節發白。
男孩咬著唇終於點了下頭,他知道每次他打架回來,眼前的這個老人都會躲起來偷偷地拭淚。
老人笑了,男孩心酸得有點想哭,原來只需要那麼點承諾,老人便會滿足。
可那天,男孩卻在校園的角落發現一群男生調戲一名女生。他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同時想起祖母的叮囑,不願多事。可是那個女生顯然看見了他,大聲向他呼救著。男孩好看的丹鳳眼瞇成了一條線,在幾番衡量之後他終於衝過去向那個為首的男生揮動了拳頭。
結果是男孩寡不敵眾,但他仍硬撐到那個女生跑遠才倒地。但對方的傷勢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為首的男生被他打斷了一根肋骨。聽著他的哇哇大叫,男孩雖然自己也痛得齜牙咧嘴卻仍泛起一絲冷笑,他很會打架,不是嗎?
這次回到家沒有祖母的責怪和眼淚,他應該安心才是,但卻難以釋懷。
他熟練地塗抹著消毒藥水,天真地以為事情都結束了,他能夠瞞天過海。孰知為此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這將成為他一生的遺憾。
回憶在這兒突然終結,史浩泉覺得自己的氣息粗重起來,視線望出去的房頂似乎有些朦朧。
「奶奶,經過那麼多年了。我以為自己可以忘記的,我也試著去原諒,但我還是騙不了您吧?」史浩泉摸著《聖經》的硬紙板封皮輕輕歎道。
記憶中的男孩第二天帶著一身的傷來到學校後才知道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那個為首的男生原來是學校某位老師的兒子,而他馬上背負了一個「毆打同學致人重傷」的罪名。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冤枉,以他的性格不會申辯,但這次為了祖母,他說了。
但顯然結局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當他們找到那名女生對質時,他徹底失望了。不知道她受到什麼壓力,那個女生竟然說是他調戲她,被打斷肋骨的男生才是見義勇為。
男孩抿著嘴看著女孩膽戰心驚地揭發他的罪狀,他應該生氣,可他沒有,他竟有種熟悉的感覺,是被人冤枉慣了的關係嗎?那個女生抖得很厲害,像是秋天的落葉一樣,最後還是在同學的攙扶下才走出了校長室。他實在覺得她不太適合說謊,這也許會成為她一生的陰影。但在別人看來,他的罪責是逃不掉了。
校方可能擔心事情鬧大會暴露出真相又或許有其他原因,總之他們沒有報警只是開除他的校籍。
這些他都不在乎,大不了不上學。可是他們要去醫院向祖母告狀卻讓他難以不在乎。男孩幾乎跪在他們的面前哀求他們不要打擾老人養病。可他越是哀求似乎越加深了他們前往醫院的決心。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學生終於有忌憚的事物了,這讓他們如何不興奮?
一群老師出現在慘白的病床旁,不是探望病入膏肓的老人,而是對著一個垂危的老人數落她孫兒的不是,添油加醋地將男孩說成十惡不赦的社會敗類,最後還晃著手指指責老人沒有盡到做家長的責任。
祖母只是流著淚不停地道歉,請求他們不要把他開除。也許他們被打動了最後給他了個留校觀察的處分瞭解此事。
可是他們一走,祖母連聽男孩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就含恨而終了。她恨啊,為什麼孫兒要騙她?為什麼他就一直要惹是生非?
他也恨!他恨這個不公的世界;他恨那些抱著聖賢書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他恨自己是那麼的渺小,無力改變一切,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人離開自己!
他能改變的只有自己!
於是他爬上了樓頂,他要選擇在這個地方結束他年輕的生命。
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女孩,這麼一個簡單的微笑,一隻伸向他的彷彿把他從地獄拉出的柔荑,不僅挽救了他的身體更救贖了他的瘋狂的心靈。
這一切都因為她的一句話讓他如夢初醒,他發誓要讓祖母看見一個重生的自己。於是他發奮讀書,不眠不休,最終天從人願他靠近了一所師範學校。
他矢志做一名老師,一名真正的老師!
可是現在,史浩泉苦笑了下,連她自己都不記得當初對他說過些什麼了。
他不會放棄的,除非愛已不在,否則他就不會放手。既然當初是她先向他伸出的手,那麼沒有他的同意她就不可以放開他的手。
她以為提出那麼多駭人聽聞的條件,他便會灰頭土臉地被嚇跑了?經過那麼多的磨難,他不再是衝動的男孩。他由始至終都不曾相信她會是拜金的女子,或許她有些現實,但她絕不可能將自己的婚姻打上標價。
當然他也可以對她的話當真了,然後信誓旦旦地對她許諾,「不擁有她希望得到的一切他決不回來見她」。但他很清楚這不是小說也不是電影,他絕不可能像「基督山伯爵」那般瞬息成為富豪。當然如果這些真是她的要求,即使作奸犯科他也一定要滿足她,就當做是當年救命之恩的回報,但那時肯定已無關愛情。
之所以他沒有退縮,因為他清楚地明瞭她刻薄的話並非出自真心,那只是嚇退求愛者的煙幕彈。雖然他還不清楚,她為什麼要如此,但是重要的是這次他決不放手。
霸道?自私?那又如何,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懵懂少年,怔怔而又無奈地任由至愛的人從生命中溜走。
下定決心後,史浩泉就沒有那麼忐忑不安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風透過沒有關上的窗欞,像柔情的少女的手掀開窗簾,翻開書頁,一朵雛菊輕快地在房間裡翻飛。黃色的身影起起伏伏,多少年來它第一次像是再次被賦予了生命,在小小的空間裡翩躚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