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逛到了天黑才回到開封府,除了那塊玉珮和絲帕之外,他們什麼也沒有買。
「你們終於回來了!」
剛剛回到開封府的貓鼠二人,劈頭就得了這麼一句。趙虎等人站在門口,似已等待多時。
之後,那四人也不再說話,只是將他們往公孫策的房間引。
展昭和白玉堂不明所以,只得隨後跟上。
到了公孫策房間,這位開封府的智囊正在屋裡焦急地走來走去,展昭鬆開白玉堂,向他拱手道:「公孫先生,是否出什麼事了?」
公孫策隨意地一還禮,有點著急地道:「八賢王來了!」
展昭看白玉堂一眼,白玉堂的表情也有些茫然。
八賢王?
他現在來幹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傍晚時分,在沒有打過任何招呼的情況下,八賢王忽然親臨開封府。
這位有名的賢王只帶了幾名隨從,坐著青呢小轎,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布衣,要來和老朋友見面一般。
等門的衙役並不知道轎中是誰,因為從外表上看來,這些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也許是個外地官員,也許是個小富人家什麼的,到開封府來辦事或者鳴,所以當他看到他們的時候,他拉開了架式,準備擺一擺開封府的派頭。
那群人在開封府門口靜靜地落轎,隨從掀開小轎的簾子,轎內的人緩緩地走了出來。
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看起來似乎是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細眼薄唇,下巴削尖,不算處俊,卻讓人看得很舒服,且由於保養得極好,幾乎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
自從轎中出來,他就一直攏著袖子。這原本該是個很土很傻的動作,但由他做來,卻帶著一種極至的優雅和從容。
他並沒有要他們通報,他只是就站在台階下,細長的鳳眼掃過開封府漆黑的門洞,扯開唇角,露出了一個和老狐狸一模一樣的笑。
被目光有意無意掃過的衙役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莫名的恐懼從心底一直升到腦門上來,腳底下也虛浮得沒有半點力氣。
這個人,絕對不是他能招惹的等閒之輩!
他嘩啦打開門,自己連滾帶爬地奔進了府中。
「來人哪!快通報大人!有大人物來了!」
也算他有見識,經他這麼一喊,趙虎他們先衝了出來,當發現竟是八賢王時,他們幾個愣了一下,一轉身,「啊啊啊啊啊啊」地嚎叫著逃走了。
不過一會兒,包拯帶著隨從很快就迎了出來,親自將賢王引至他自己的書房。
八賢王揮手屏退左右,包拯也將府中眾人屏退,不過在轉向公孫策的時候,趁別人不注意,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公孫策會意,表面上假意與大家一同出去,卻趁王府侍衛不注意,轉到書房隔鄰的側間。
在這裡與書房有一通口,可以將書房內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從進入書房開始,八賢王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慵懶地靠在椅上,一隻保養得極好的手隨意地翻看著包拯書案上的東西。
等最後一個人出了書房,他才隨手將書卷丟開,笑道:「包拯啊,聽說前段時間發生一件命案,死者有麒麟劍一柄,可有此事?」
包拯略思考一下,道:「確有此事,不過當時並未發現麒麟劍,只有一柄麒麟劍鞘而已。」
八賢王注意到他的猶豫,唇角勾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唔,那就好。」
包拯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躬身,遮掩了自己皺起的眉頭。
那就好?
什麼叫那就好?
八賢王左手放在書案上,食指和中指在上面輕叩:「包拯,你可知此劍歸誰所有?」
包拯道:「下官正在盡力查探。」
「可查出眉目?」
「未曾。」
「哦,那本王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包拯心頭突地一跳,道:「請王爺賜教。」
書案後的人淡淡地笑了一聲:「賜教說不上,因為那柄麒麟劍,就是歸本王所有。」
包拯有點呆住了,額頭中間的月牙被他的表情擠得有些變了形。他猶猶豫豫地道:「那劍……是王爺的?」
八賢王好像很享受他的表情,笑得連眼睛也瞇了起來。
「就是你身後那把劍鞘吧。黃金五爪麒麟,頭為劍柄,雙目由貓眼所造;身為劍鞘,前足環抱懸空可握;劍尾鏤空,舞時有風,如同麒麟鳴叫。若你不信,本王還可再說出更多特徵來,只怕你收藏了這許久也是不知道的。」
「是下官駑鈍。」
包拯面無表情地說著,越加躬下身去,心中卻在快速計議。
除劍身之外,八賢王說中了麒麟劍的全部特徵,這能說明此劍與賢王有關,卻不能說明劍歸他所有。
身為堂堂八賢王,怎會為了一把劍,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悄然來訪?若說他沒有別的計算,那是誰都不會相信的。
那麼,會是何種計算呢?
難道他會與那俠士的死亡有關係不成?
書案上的手指離開了桌面,靜靜地懸在半空中,然後慢慢落下,敲出微細的「噹」一聲。
「包拯。」
「下官在。」
八賢王站了起來:「你未免太看不起本王了。」
王爺起立,包拯這一普通官員又豈敢坐著,隨之起立道:「王爺此話從何說起?」
八賢王冷笑:「本王已經說得如此清楚,我不信你還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包拯心中暗歎,知道這平日通情達理的賢王要發難了。
「王爺。」
他一掠衣擺,雙膝跪下,「此劍鞘乃是殺人重案之重要物證,包拯可向王爺保證,待查完兇案,立刻將劍鞘交還王爺,但此時卻是萬萬不行。王爺素有賢王之名,想必不會為難包拯。」
細長的眼睛冷冷地瞥著包拯,包拯只是低頭,並不與他的目光相對。
包拯知道,若是他此時與這位以眼睛便能將人洞穿的賢王相對,那他必然只有潰退一途,至少現在,他還不能退到那個地步。
八賢王立了許久,方才慢慢坐下,從鼻子裡呼出一聲冷哼:「好啊,不愧是包拯,但若本王堅持要將劍鞘帶走,你又能如何?」
包拯伏地道:「王爺必定不會眼看包拯為一柄劍鞘,血濺當場!」
八賢王砰地用力一拍桌子,另一個房間的公孫策差點驚跳起來,包拯仍伏地不起,連動都不動一下。
「好你個包拯!說你不將本王放在眼裡你還不承認!你就吃定本王不能把你怎麼樣是不是?」
包拯道:「八賢王英明大度,下官佩服。」
「佩服個屁!」八賢王氣得罵起了粗話。
「包拯我告訴你!今天這劍鞘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是讓本王搶走還是乖乖交出來,你自己看著辦!」
「包拯恕難從命!」
按照慣例,這一句之後就該是雷霆震怒、電閃雷鳴,直到他們其中一個讓步之前,瓢潑大雨都是得好好下一陣子的。
可是今天,雷霆晃蕩了幾下,震怒沒有動靜;電閃了一下,雷鳴沒有出來。這種異乎尋常的平靜更讓人緊張。
一個偷聽的和一個伏地的心裡都在暗暗嘀咕,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其實心都揪起來了。
書房安靜得可以聽見人細微的呼吸,八賢王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不過卻逐漸變得綿長。
他正在平復情緒,但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因為等一會兒他將會更冷靜
這可比剛才的雷霆電閃更有殺傷力。
「包拯啊,包拯……」他的呼吸終於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原本的優雅,兩隻手指支在額頭上,叫著包拯的名字。
「包大人,包青天,我都差點忘了你是多倔的一個人。不會變通,不會曲意奉承,抓住自己那點準則死都不放手……連聖旨都敢違抗,更何況我這個小小的王爺了。」
包拯的心像被砸了一塊石頭似的猛地一沉,又彷彿看到了光線的魚,突然彈出水面。
違抗聖旨是大罪,從一人殺頭到九族連坐,只不過是一個人說一句話的事。但……那並非以正常渠道所頒的聖旨,而是密旨!
所謂的密旨應當只有皇上一人知道,然後由專人以特殊方法密封後交給領旨者,即使是八賢王,也不可能知道密旨的內容才對!
除非……
「王爺既已知道,又何須再問?抗旨不遵乃是死罪,下官自然不敢。黃梁縣一案下官停止追查,如今所究,僅是汴梁城內殺人案件一宗,請王爺明察!」
那雙細長的眼瞇得更細了。好啊,包拯,居然給我避重就輕,轉移焦點!你以為本王就沒有別的法子對付你麼?
那張黝黑的臉變得更黑了。賢王啊賢王,我就知道你不信,但我若是一口咬定沒查就是沒查,即使萬一汴梁案與黃梁案有關,那也不是我的問題!
對峙。
沉默。
燭火劈啪響了一下,跳出半朵絢麗的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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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猜測道:「公孫先生如此急切要我們來,難道是為了在八王爺眼皮下面藏匿麒麟劍?」
公孫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是,怎麼可能!」
——啊,不是嗎?展白二人心想。
「那是為了……」
「哦……」
公孫策露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那是因為……從傍晚到現在,他們都一動不動……呃……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死寂。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八賢王很少與人爭執,一旦爭執起來,必定要固執己見;不巧包拯又是毛驢勁頭,一句話出去,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這兩個萬一有什麼問題攪不和,那就等著吧,非鬥到其中一個認輸不可。
還記得上次,這兩個竟鬥到了御花園裡,生生在梅亭裡凍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宋仁宗去兩邊說好話,這才罷了……
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這兩個年齡加起來將近一百歲的大人,怎麼卻連干蒿都撐不進去呢?
一聽是這事,貓鼠的耳朵立馬選擇性失聰,一個向前一個向後,都裝作好像沒有聽到的樣子。
「啊,公孫先生,這個案情剛剛出了點眉目,我們就繼續追查去了,這裡煩勞您多操心,告辭……」
「站住!」
公孫策怒:「若不是我沒有武功,哪裡還需要你們去!」
會武功的靶子嗎……原來如此……
不過嘛……
「不去!」白玉堂斷然拒絕。「我白玉堂是武夫,和讀書人說不清楚。」
文武雙修是白玉堂的驕傲,不過要他靠這個和酸秀才鬥,他還是差了點。更何況裡面那兩個還不是酸秀才,而是趙德芳和包拯!
展昭的想法和白玉堂的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是,他沒法像白玉堂一樣乾脆的拒絕。
所以他很為難,表情也不太好看。
公孫策撚鬚,微微一笑。
「呵呵……不用如此為難,我們只需如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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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簇火花在燭頭上跳來跳去,活潑得就像一個小人。
除此之外,仍是靜寂。
一坐一跪的二人凝固在黑暗中,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過。
這次誰會先認輸?
也許認不認輸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們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轟!
一聲巨響,書房的門連門框一起倒(斷)了一半,兩條頎長的身影大跨步走了進來。
「啊,包大人!我們找到了重要線索!啊,我們好像踢壞什麼東西了,是不是你的門呀!包大人!」
造作!
非常之造作!
究竟要怎麼故意才能造作到這種地步!
貓的臉上平板而呆滯,老鼠卻一路大呼小叫,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看不見。王府侍衛們在外面呆站著,好像不能接受眼前發生的現實。
伏在地上偷眼看自己的門,包拯的臉一直黑到了心裡去。
八賢王氣得發抖,一隻修長的手指神經質地在桌子上敲,好這樣就能敲到這對貓鼠的腦殼子。
展昭努力想讓臉上的肌肉,扭出剛才公孫策給他示範過無數遍的表情,但在看到八賢王和包拯,發現他們的表情扭曲得比自己更恐怖時,終於放棄了。
「……王爺,大人……」然後,無語。
白玉堂做出更加造作的動作和表情:「啊,難道八王爺在這裡?白玉堂看不見,貓兒,快見禮啊。」
八賢王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中。
展昭歎氣。
「包大人……王爺……」仍是無語——因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要殺要剮隨便吧……
八賢王冷笑。
「果然是什麼樣的大人養什麼樣的貓,有什麼樣的貓就有什麼樣的老鼠……不錯啊,開封府。」
被他們這麼一鬧,包拯知道自己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只得稍微直起身體,拱手道:「王爺,言重了。」
一張黑臉上表情不變,心下卻是氣得大罵這對惹禍的貓鼠——包括在外面出餿點子的公孫策!
他讓公孫策竊聽,只是希望他能想點辦法解決他和八賢王之間的僵局,畢竟他一身老骨頭可比不上年輕的時候硬,可他怎麼就任著這一貓一鼠鬧起來!這不是讓他白跪了這麼久麼?
八賢王冷哼。
「哦,可算認輸了?」
包拯沉默許久,道:「王爺,即便王爺要包拯項上人頭,包拯亦會雙手奉上。然而此事關係到多條人命,一旦輕忽,便是十數條冤魂不得超生,包拯萬萬不能冒這個險!」
八賢王眼睛一瞪,眼看就又要發作,展昭上前一步,側身擋在了他和包拯中間,將二人劍拔弩張的視線隔開:「王爺!」語氣中,含著不卑不亢的沉穩。
八賢王緩緩地靠回椅子上,看向展昭的目光內,有精光微微閃爍。
「展昭,你被包拯慣壞了。」
他扯著唇角,露出只有「八賢王」的招牌笑容。
白玉堂很大聲地嗤笑了一下,展昭面紅過耳:「王爺……」
「我告訴你,展昭,白玉堂……還有包拯。」
他靠在椅子上,眼神中的精光已經被密密地收起,他整個人看起來又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懶懶的,「不管你們怎麼說、怎麼想,本王根本不在乎。麒麟劍,今天本王是一定要帶走。
其實,區區一把劍而已,要弄走它很簡單,不過本王沒有這麼做,你們可知為什麼?」
不需要他回答,因為他們都明白答案。
——威懾。
八賢王的威懾,和一個小賊的威懾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瞭然。開封府是不會受威脅的,卻有可能被威懾壓得抬不起頭來——只是「可能」。
對這些,包拯當然想得很清楚,這也是他為什麼會趴在這裡,和八賢王對峙如此之久的原因之一。
但他不能妥協!否則當冤魂們淒淒慘慘地在他床頭哭泣的時候,他又該用什麼理由去回答他們?
所以他和他們,只能沉默。
八賢王淡笑,從鼻子裡哼笑了一聲:「果然,包拯畢竟是包拯。」他看向了展白二人。
「不過,不知道『別人』是否也和你包大人想的一樣呢?」
「那當然!」白玉堂朗聲道,「開封府人誓死追隨包大人,這一點請王爺不必擔心!」
然而出乎意料地,在這種時候展昭卻沉默了下來,不作聲,不點頭,也沒有其他任何表示。
白玉堂看不見展昭的表情,不明白他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奇怪地拉了拉展昭的衣服,展昭反手握住了他的,用了非常大的力氣,簡直就像要把白玉堂的手捏斷一樣,但他自己的指尖卻是冰冷的,而且越來越冷。
不管白玉堂怎麼回握,怎麼與他十指相交,都只感覺到他更加冰冷的溫度,以及手心越來越黏膩的汗液。
展昭,你究竟怎麼了?展昭?
白玉堂不知道,被展昭遮擋住視線的包拯也不知道,只有微笑的八賢王看見了,展昭的臉上正逐漸加深著恐懼。
想起來了嗎,展昭?
白玉堂曾經被囚錦紅樓的事?
在錦紅樓裡,其實對方可以對白玉堂做任何事,也可以用他威脅展昭做任何事,這一點,展昭、白玉堂和「那些人」都非常清楚。
但他們什麼也沒有做。
他們只是用幾乎不對身體造成傷害的補針封住白玉堂,然後挑選在某個時候,又將白玉堂完好無缺地送回了展昭身邊。
——他們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對他做過嗎?
白玉堂所受的傷害,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嗎?
是不是還有什麼隱瞞?
或者還有一些連白玉堂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比如……那些毒!
越想,心就越冷,冷得他汗流浹背,不知是胃還是心臟的劇痛,讓他幾乎連腰也快直不起來。
「展昭?」
「展護衛?」
八賢王修長的手指劃過他自己的鬢邊,另一隻手放在了一本書上,然後他看著展昭,就像看著一個獵物。
這是一個賭,展昭,你必須在你不知道自己押上了什麼之前,就做出一個選擇。無論是好、是壞,都在你一念之間。
書房內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在耳邊有節律地廝磨,迴響。
沒有過太長時間,八賢王走了。不過他並沒有帶走麒麟劍鞘,卻留下了一個最大的後遺症——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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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賢王走後,展昭陷入了異樣的沉默中,不管白玉堂怎麼問,他都只是應一、兩聲,有時甚至連反應都沒有。
白玉堂對此簡直火冒三丈。
他知道展昭必定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但他不是展昭肚子裡的蟲,展昭什麼也不跟他說,就算他再聰明也猜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啊!
展昭知道他們不能這樣下去,便找了個借口,請王朝先送白玉堂回房間去,他自己卻在庭院中發了許久的呆。
玉堂,玉堂,我該怎麼辦?玉堂……
「展大哥。」
展昭回頭,深吸了一口氣。
丁月華……
他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白玉堂在,他的心思全被他佔滿。
白玉堂不在,他的心思依然被他全部佔滿。
而如今,在白玉堂受到威脅的時候,他更不想分出什麼多餘的精力給她。
展昭,或許溫和,或許有禮,或許善良,或許俠義……卻從不多情。
「丁姑娘。」
他向她一抱拳,從聲音到表情都明明白白地寫著疲憊二字。
丁月華看這這個自己深愛,卻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心中裝滿了和他相同的疲憊。
三天,白玉堂回來的整整三天,展昭對她完全視而不見。
即使與他擦肩而過,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展昭的心中眼中仍然只有白玉堂,他的目光,甚至不會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瞬。唯有白玉堂,唯有白玉堂!
他們的戲台上沒有她的位置,這個名叫丁月華的女子。
在他眼中甚至不如白玉堂腳下的一棵草。如果不是那個卑鄙的陷阱,她連接近他的資格也沒有。
當然這並不怪展昭,當然也不是白玉堂的錯,正如她無法自由收回放在展昭身上的情思一樣,展昭也同樣不可能不愛白玉堂。
可她卻忍不住要怪。
怪誰?怪老天!為什麼不讓她成為白玉堂!
展昭看著她,目光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展大哥,你看起來好累,你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不要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她確實很狡猾也很有心計,卻也不是鐵石心腸。
「多謝丁姑娘關心,展昭沒事。」在剛才那一瞬間,其實他……非常非常希望,自己真正愛的人是她,而不是白玉堂。
如果他愛的是她的話,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白玉堂不會變成別人拿來威脅他的籌碼,不會受傷,不會讓他如此痛苦,進退兩難。
多麼卑鄙的想法!
他對自己冷笑。為了保護白玉堂,那個俠義為本的展昭似乎正在死去,被另外一個人佔領。
丁月華輕盈地走到他身邊,一雙纖纖素手蓋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沒有說話。
她也沒有。
他們原本就不是適合的一對。
如今,更是相對無言。
展昭小心地擺脫了她,他的心情很糟,但他不想對她惡語相向,所以他必須馬上離開。
「丁姑娘,展昭還有事,請容我先行告退。」
抹去她在他衣服上留下的輕微印痕,他轉身決絕離去。
身後的女人潸然淚下的臉,他並沒有看到。
展昭,展昭,人人都說你是真英雄,真豪傑,可誰又真正瞭解你呢?
你隱藏在那層溫柔外皮下的冷酷,你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
對於你所愛的,你可以為之付出性命;而對於你不愛的,你卻連一點點目光也吝於給予!
她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濃濃的哀傷扭曲起來,一點點化作了猙獰的殺意。
很好,展昭,既然你無情,那就不要怪我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