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痕打量了神情幽幽的她好一會,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決定放棄,她的死活與他無關,「我這是老毛病,休息一會就好,你還是趕緊回去,別在這逗留,小心被人捉去賣了。」
回去?
韓冰兒身子微微一僵,掛在唇畔的微笑融入一抹悲傷,「我沒有家,我的親人都不在了,就算有,也容不下我。」
哀怨自嘲的語氣,竟觸動了君無痕那顆從小就自認為冷硬的心,有感而發道:「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在某些家庭中,最親的人,反倒是致命的毒藥,有時候倒寧可沒有。
韓冰兒詫異地看著他,「公子?」
無視她疑惑的目光,君無痕凝視著她絕美容顏一會,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姑娘長得倒挺美的,雖然比他娘親還差了那麼一點,但是,看過環肥燕瘦、嬌媚清純的一群女人,她輕靈脫俗的美,可算還在他們之上,這樣的女人在外遊蕩,很容易出事的。
「韓冰兒。」她小小聲地回答。
他的打量令韓冰兒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不過,幸好他眼神清澈,並沒有色慾,只是,為什麼讓她有種穿透她靈魂的感覺。真是奇怪,一個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斷氣的人,眼神怎麼會如鷹般銳利?
「既然有家歸不得,那你今後有何打算?」他再問。
韓冰兒遲疑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此刻我的腦子有點亂。」
就是因為不知道,她才會感到痛苦。家逢變故後,葉離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如今希望破滅了,她已不知該何去何從。
君無痕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心頭一動,難得破天荒的大發慈悲,「看在你剛才照顧我的份上,我可以收留你一陣子,算是兩不相欠。」
「不用了,多謝公子的好意。」她婉拒。
「你拒絕?」聲量微揚,君無痕眸底揚起不快的怒火,深覺得這女人真不知好歹,他的好心腸可不是常有的。
慍怒的神情讓韓冰兒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怯怯地囁嚅道:「公子居住之處,並不適合我思考。」
君無痕怔仲了一下,隨即想到剛才自己對她說的話,笨蛋,她還真好騙。
撇了撇嘴,他沒好氣的道:「我剛才是騙你的。」
韓冰兒怔愣的瞪視仰高這下巴,一副不將天下人看在眼底的男人,心頭不免有氣。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子!」雖是很生氣,但是很少發脾氣的她,指責人的語氣反而像是在撒嬌。
君無痕完全不理會她氣嘟嘟的表情,事實上他根本連一簇怒火都沒看見,他哼了一聲,語氣不快,「我討厭人家多管閒事。」
「我是出自好心。」要不然她可以不管他的。
「我討厭同情。」他的語氣不是很好。
韓冰兒本欲反駁,但一見到他黑如墨的眸子掠過一抹厭惡至極的憤恨、悲痛,突然有些明白,看似高傲、自負的他,同情對他而言,是一種羞辱,縱使她沒有那意思。
「對不起。」
君無痕愣住了,「你道什麼歉?」這個笨女人有做錯事嗎?
韓冰兒本想跟他說明原因,但隨即一想,說不定愈解釋他會愈生氣,更覺得她在同情他,那倒不如不要說。
君無痕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啟齒欲問,但是由遠而近傳來的呼喚,讓他當下皺眉頭,這下子他耳根子甭想清靜了。
「三爺。」
同樣也聽到喚聲的韓冰兒,下意識的抬起眼,還來不及一看,二道人影如閃電般的飛掠來到君無痕面前,讓她當場傻了眼,他們為什麼會飛?
「你沒事吧?」站在左方的男子展雲,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浮上擔憂。
「沒事,別大驚小怪。」君無痕語氣很淡。
「三爺,可否讓紅袖為你診脈?」站在右方的女子紅袖,見主子臉色比早上見到時還要蒼白,心裡滿是擔憂。
「不必了。」君無痕不耐煩的回絕,他自個的身體,自個非常清楚,不會死,只會讓他痛苦的活著。
紅袖掀唇欲勸,眼角餘光瞄見展雲示意要她別再多說的眼神,只好作罷。
展雲見主子還有力氣罵人,擔憂的神情自動恢復平日探不出任何情緒的面容,「三爺,太陽快下山,夜晚風大,請你馬上回去。」
君無痕沒說話,目光望向韓冰兒,口氣不善地道:「走呀!」
韓冰兒一臉錯愕,「可是……」
「你到底走不走?」打斷她的話,君無痕眉頭一皺,不滿她的囉嗦。
被他這麼一催促,韓冰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去男人家住,更何況他們還是頭一次見面,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不跟他走,她又能去哪?她已經沒有家了。
聽到主子的話,展雲、紅袖兩人相視一眼。心裡浮上同樣的疑問,一向對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的主子,怎麼會去管他人的事?這番舉動對主子到底好還是不好?
見韓冰兒還在猶豫、考慮,君無痕索性替她做了決定,「紅袖,她交給你了。」
語畢,他由著展雲扶起身,邁開大步往靜心莊的方向走。
韓冰兒愕然瞪大了眼睛,只覺得他未免也太過霸道,連讓她思考、回答的時間都沒有。
「姑娘,請。」紅袖揚起手臂,比了個請的手勢。
韓冰兒本欲拒絕,但一見到紅袖那股不容人抗拒意思的神態,不由得在心中暗歎了口氣,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僕,他們主僕霸道的態度是一模一樣。
無從拒絕,她只好跟在紅袖身後走去。
***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
韓冰兒跟在紅袖身旁,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一座幽靜的宅邸,還來不及細瞧,腳步已隨著君無痕他們踏進府邸。
韓冰兒腳步剛在廳堂站定,兩道纖細的身影如風般的奔入,其中一位少年,一見到剛坐下的君無痕,馬上放聲大哭,讓韓冰兒當場愣在原地。
「爺,您終於回來了。」小桂子跪在主子面前,哭得淅瀝嘩啦的。都怪他不小心,沒有顧好主子,讓主子單獨出靜心莊,若主子在外頭有什麼萬一,他就算死了千百回,也不足以贖罪。
「哭什麼?本爺還沒死。」君無痕沒好氣地瞪了小桂子一眼,覺得心煩,「還不起來。」
被主子這麼一吼,小桂子嚇得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的連忙站起身,退到一旁,當他舉袖擦去臉上淚水時,眼角餘光瞥見一抹清麗絕美德女子,訝異得連淚水都忘了要擦。奇怪,她是誰?
被一個看似十五、六歲的少年直勾勾地看著,韓冰兒頓感渾身不自在,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以對。
君無痕瞇了瞇眼,一抹不喜歡小桂子瞪著韓冰兒看的感覺倏地湧上心頭,雖然他清楚早已經淨身的小桂子不能喜歡女人,但他心底就是被一把無名火燒得旺盛。
他哼了哼,冷眼望了廳內的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韓冰兒那張清麗嬌容上,「她是本爺的客人,不准對她無禮。」
廳內的人在聽到主子的命令後,不約而同的相對看一眼,卻又沒膽向主子問明,只能異口同聲應道:「是。」
不理會一干奴才眼中所射發出來的疑惑光芒,君無痕目光望向無措、不安的韓冰兒,冷冷道:「紅袖,打掃一間清靜的屋子讓她住下。」
紅袖應了聲是後,轉身面對一臉微愕的韓冰兒,態度比剛才更恭敬,「姑娘,請隨我來。」
韓冰兒想說些什麼,但一見到君無痕蒼白的臉上寫著「你再多說一句話,就等於自找挨罵」的神情,只好乖乖的隨著紅袖離開。
展雲在她們走遠後,才開口道:「三爺,讓這名女子住在靜心莊,怕會對您的安危有所影響。」
君無痕嗤之以鼻,一點也不把展雲的暗示聽進耳裡,「一個說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對我的安危造成什麼影響?你未免也擔心太多。」
「可是……」
「夠了,本爺不想聽廢話,還有,你要真這麼閒的話,就回到玄武城去,觀察城裡的動靜。」
眼見主子心意已決,展雲只好閉嘴退出廳堂。
君無痕凝神思索半晌,抬眼望向廳內另一名女子,「銀心,去查查她的來歷。」
「是。」
小桂子在銀心接令離開後,扯出一抹大大笑容來到主子面前,「三爺,那奴才要做什麼?」
「你只要別吵本爺就好,出去。」
小桂子一臉失望的走出廳,嗚……為什麼主子都有派工作給展雲他們,唯獨他沒有?
君無痕不理會小柱子那副彷彿天要塌下來的可憐模樣,腦中閃過剛才和展雲的對談。
他十分清楚展雲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也知道展雲是一個忠心不二的護衛,只是……
收留一個孤女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他這個人一向沒什麼慈悲心腸,會動了惻隱之心,只因為她身上透出一股寂寞、孤獨的氣息,她讓他感覺到他們是一樣的,是被世人所遺棄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