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小學的同學兼玩伴,只剩黃耀平還和他上同一所學校。說到黃耀平,升上國中後,隨著身體上的發育,他們已不再是昔日的小毛頭,小學時代的玩意早已引不起他們的注意,他們開始著眼於成人的世界,好奇地窺探禁忌背後的誘人魔力。於是,三不五時總會看到黃耀平被班上男同學包圍著,因為他不知道都打哪兒去弄來一些養眼的雜誌,而這些雜誌往往也就成了大伙傳閱的聖經。
另外,他還記得有一陣子,每到放學,黃耀平就會吆喝一大夥人一起去藍橋街打電動。藍橋街是這個城市裡,所有年輕人的聖地,在那常可看到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出沒,黃耀平常說,要看美女來這準沒錯。然而讓葉國維上癮的,並不是藍橋街裡的眾多美女,而是有著各式各樣遊戲機的寅人館,那是藍橋街人潮最密集的地方,和呂山咖啡館並列藍橋街的兩大地標。它的外觀是由透明的玻璃牆交錯著塗著銀漆的鋼條所組成的,每當夜晚來臨,經由光線的投射,便像是黑暗中的鑽石,光彩奪目,格外顯眼,成為藍橋街裡最絢麗的不夜之城。
對於黃耀平的吆喝,起先葉國維是沒啥意願的,這時黃耀平就會開始施展他最擅長的ㄌㄨˊ功,「去啦,只是玩一下下,不會死啦!」
「我沒興趣。」
「重色輕友!有空陪你的小紅頭去打工,就不願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黃耀平!」他最討厭他拿藍彥來說嘴了。「你是不是耳背啊?我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和藍彥只是鄰居!還有那個綽號很難聽,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叫她?」
「我不覺得難聽啊,我覺得很親切,不然你去問郭民祥,他們還不是這麼叫她。」黃耀平努努嘴說道。「我還是搞不懂你幹嘛那麼黏她!」
「有意見嗎?關你什麼事啊!」
「不關就不關,可是我們好歹也同學那麼久了,你就來嘛,何況那裡有很多辣妹可以看,我不蓋你,不來是你的損失。」黃耀平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你以為我是你啊!」
「嘖嘖嘖,不然乾脆點,你就直說因為我們不是小紅頭,所以對你沒有吸引力,如果換成她,我看她邀你去吃屎,你八成也不會拒絕吧?」
「嘿嘿,不好笑。」
「葉國維,你講點義氣好不好,不然這樣,大不了我不再叫她小紅頭了,怎麼樣?」
若憑這點,倒值得好好考慮一下,因為儘管藍彥不介意,但葉國維還是覺得這個綽號很難聽,現在可好,黃耀平願意作出保證,嗯--
「勉強可以考慮看看。」他首度鬆口說道。
就這樣,他半推半就地順了黃耀平,從此撩了下去。也因此,藍橋街常能見到他們這一群人的身影,他也由原先的抗拒轉為沉迷,畢竟寅人館裡各式各樣的遊戲機,實在太吸引人了!至於黃耀平這個兔崽子,他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打電動不過是他的附加目的,最大的甜頭,還是在那些藍橋街的正妹身上。不蓋人,憑他那「還算風趣」的言談,果真也給他順利地把到幾個不怕死的妹妹,國中三年下來,他老兄儼然已是身經百戰了。
時間飛梭,一眨眼,藍彥搬來這已經三年了,她並沒有認識其他的朋友,唯一會出現在她身邊的,就只有葉國維。
這一年秋天,藍彥也升上國中,並選擇進入葉國維就讀的學校,成了他的學妹。於是,他們又開始一同上學,他依然會站在早餐店前等她,然後和她一起走到站牌等車。他們等車的地方,距離公車發車處好幾站,所以每回上車,根本找不到位子可以坐,只能擠在人群中,拉著吊環,隨著公車搖搖晃晃。有時人多,司機只要一煞車,他的手臂便會自然地觸碰到藍彥的手,他會轉頭看她,但她通常都毫無所覺,只是依然打著盹。就這樣,他常常就著車窗外射進的暖暖朝陽,出神地望著藍彥,感受那種奇妙的寧靜,彷彿也凍結了流轉的時光,久而久之,那段上學的路程,便成了他一日中最珍惜的時光。
說來很巧,藍彥的教室就在葉國維的樓下,正對著二樓的樓梯口,每回他和黃耀平上下樓時,黃耀平就會湊到窗邊,對著坐在最後一排的藍彥鬼叫著,「小紅頭,葉國維來了,快出來啊!」
聽到黃耀平的吆喝,葉國維第一個反應總是板著一張臉走過去,然後再拖著黃耀平的手往三樓走去。
「你很無聊耶!」他其實很清楚藍彥對於類似的起哄向來是置之不理的,倒是他自己常被弄得很尷尬。
「會嗎?我說的可是實話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黃耀平毫不在乎,一臉笑嘻嘻地說。
「你很煩耶,都跟你說了,我們只是朋友。」葉國維沒好氣的說。
「朋友……」該死的黃耀平又開始用那種曖昧的聲音在怪叫,從國小到現在,像極了穿腦的魔音,讓他恨死了。
「以前郭民祥認的那個乾妹妹,最後還不是被他吃了,所以你的那個小紅頭……」黃耀平掩著嘴,嗚嗚的笑了起來。
葉國維從鏡片後射出銳利目光,冷不防地一個巴掌往黃耀平的後腦杓巴下去。
「喂!」黃耀平抱著頭,「我又沒說錯,你們本來就『關係匪淺』,平常除了你,也沒看到她跟什麼人來往;而且你們還住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去打工,她也只有對你才會有好臉色,對我們可沒有。」他故作委屈地說道。
葉國維斜睨著他。「廢話,我們相處的時間比較多。」
「少來了,你跟她同班嗎?扣掉睡眠時間,她一天有八個鐘頭和他們班的人相處在一起,但她對同班同學還不是那副冷冰冰的死樣子。」
「算了,懶得跟你說。」葉國維轉過頭,不再理會黃耀平。
「因為你心虛嘛!」黃耀平不知死活,又對著葉國維放了一枚冷箭。
然而,國中三年,除去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真正教葉國維憂心的,卻是來自其他不良學生的惡意威脅。升上國中後,藍彥在同儕間的處境並未好轉,她依然不善與人交際、依然被孤立,也依然是其他人欺侮的目標;但不同於國小的孩子,在那個校園暴力猖獗的年代,類似放話要脅、教訓的成分遠遠大於挑釁,下手的輕重,也就不僅只是一般的捉弄。藍彥雖對此表示不在意,他卻總覺得有如芒刺在背,彷彿被騷擾的人是他。
適逢有天下午放學後,他照例和黃耀平相約在籃球場廝殺一番。打累的他退下場來,摘下眼鏡,隨手抹去汗水,坐在一旁喝起水來。突然,一個人影閃到他身邊,瞬間搶走他手上的那瓶水,咕嚕咕嚕的連灌了好幾口。
「你要喝不會自己去買。」葉國維盯著汗水淋漓的黃耀平說。
黃耀平放下手中的水,伸起手臂用衣袖抹去滿臉的汗。「小器個屁!老子好心要漏個風聲給你,喝你幾口水會死呀。」
「什麼?」葉國維邊說邊把滾到他腳邊來的球丟回場中。
「跟你那個小紅頭有關。」想當然爾,黃耀平的話很成功地拉回他的注意力。
「什麼事?還有不要再叫她『小紅頭』了,你答應過的。」
「好啦,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叫你那個小……」黃耀平看到葉國維鏡片後的雙眼正瞪著他,連忙改口,「真囉唆啊你,我都說習慣了,好啦,我跟你說,我聽人家說,有人放話要在門口堵你的小……煩死了,堵藍彥啦!」
「堵藍彥?!為什麼?她哪裡惹到他們了?」乍聽到這個消息,葉國維很震驚。
黃耀平瞥了他一眼,聳聳肩說:「你問我我問誰啊!她平時臉那麼臭,那一顆紅頭看起來又那麼囂張,有人看她不爽,想找她麻煩或要扁她,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聽黃耀平這麼一說,葉國維的怒氣頓時爆發開來,「你說那是什麼話?莫名其妙,紅頭髮又怎樣,礙到什麼人了?關那些人屁事啊!生什麼顏色的頭髮又不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葉國維愈說愈氣,他實在搞不懂,從國小到現在,為什麼總有人要拿藍彥的紅頭髮做文章,好像這是她的原罪似的,走到哪都會引起爭議。
「你說給我聽也沒用,倒不如叫她去把頭髮染一染,最好是染回黑色的。」
「幹嘛要『染回』黑色,她的頭髮本來就是那個顏色!」
「你跟我說沒用啊,你該去跟他們說。你就承認吧,她那顆頭真的很顯眼,大家都是黑的,她偏偏是紅的,如果她是大人可能沒關係啦,不過她現在畢竟還是個學生。我早就跟你說過,要作異類,就要承擔有人看你不爽,要修理你的風險,而且聽說對方還是在外面混的,只要隨便找幾個人,傢伙準備一下,開扁後包你吃不消。」
「拳頭大就了不起嗎?」媽的,他忍不住想罵髒話。
「哦!還說只是朋友,只是朋友的話你幹嘛這麼憤慨呀?」
「你夠了沒!」葉國維的語氣很沖,他現在已經夠火了,黃耀平還有心情在那裡說些五四三的話。
偏偏黃耀平不以為意,還口沫橫飛的繼續說:「我又沒說什麼,只是你剛才的語氣聽起來,明明就像是自己的馬子被別人欺負,所以不能裝惦惦,一副一定要替馬子出頭……」
葉國維沒興趣再跟黃耀平哈拉下去,他起身拍了拍沾在褲子上的草,背起書包離開籃球場。
「喂,你去哪?我們還沒比完耶!」黃耀平在他身後叫著,葉國維卻沒有再回過頭。
「那這場算我贏了喔……」黃耀平的聲音越過球場,像夕陽下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
隨便吧,那一場小小的輸贏他哪裡會放在心上,他現在有比打籃球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當天傍晚,葉國維一回到公寓就先去敲了藍彥家的門。
「阿嬤,藍彥在嗎?」
「在房間裡,你自己進去吧。」
葉國維穿過客廳,走進藍彥的房間,只見她正專心的玩著她的積木,他沒等她玩完,就開口對她說:「藍彥,我有事要和妳討論。」
藍彥手沒停,抽出一根積木。
「什麼事?」她隨口問道。
「嗯……妳在學校是不是有惹到一些人?」他問得很迂迴。
「有嗎?我不知道。」
「黃耀平說學校裡有人放話要堵你。」他跟著全盤托出。
「喔。」藍彥全心全意都在積木上,回答得很簡短,也很隨便。
「妳怎麼都沒有反應啊?妳不覺得這種事很嚴重嗎?他們可是在外面混的!」葉國維看著藍彥,神色凝重,完全沒辦法像她一樣,大剌剌的不當一回事。
藍彥沒看他,仍舊專心一致的盯著積木。
「妳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那些不良學生很惡劣的!」
「不會,這種事沒什麼。」
「沒什麼?妳遇過嗎?不然怎麼知道?」
「嗯,打一打就過了,等他們煩了以後就不會再來惹你了。」藍彥不在乎地說。
葉國維大驚,他不知道她過去被欺負到如此的地步。
「妳都任人家打,不想辦法保護妳自己嗎?」
藍彥終於放下手上的積木,轉頭看著葉國維,語氣輕描淡寫的,「保護自己,所以就打回去了呀。」看她說的,好像那不過是在玩一場浴血叢林的生存遊戲。
「妳講那是什話!難道妳不會告訴老師、告訴家人嗎?他們都不出面處理啊?」
「沒人管我,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是在宜蘭的時候嗎?」葉國維繼續追問。
「嗯。」藍彥重新又玩起積木來。
「他們為什麼要打妳?」
「無所謂,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葉國維聽了覺得很難過,好像自己的親人被人家欺負一樣,他看著藍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後,他開口了,說的是黃耀平剛才提出的建議,「藍彥,妳有沒有想過要去把頭髮染成黑色的?」雖然剛才對黃耀平的提議嗤之以鼻,但倘若如他說的,這樣做能省去很多麻煩的話,也許藍彥可以考慮一下。
「沒有。為什麼要染?」藍彥溫和的反問他。
「我的意思是,從小到現在,有很多老師啦、同學啦,都是因為妳頭髮的顏色而找妳麻煩,那不如……」當下,他知道自己無法說出一個強而有力的答案。「算了,妳當我沒說。」
結果那天晚上,他們沒有達成任何結論。睡眠時間到了,葉國維一個人躺在床上,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愈想心愈煩,連覺也沒睡好。
接下去的幾天,他的心情,就像南美洲的政府軍在防暗巷出沒的游擊隊一樣。但說也奇怪,放話的人始終沒有什麼更進一步的動作,最後他只得當是黃耀平傳錯風聲,不過也著實讓他白擔了好幾個禮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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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流沙,不斷地從指縫間流逝,轉眼間半學期又過了。送走三月的春寒料峭,時序悄悄進入嫩葉初發、大地新綠的季節,在一片朝氣勃發中,暗藏的情懷,也彷彿隨著枝頭百花,紛紛綻放。
那天,葉國維正在解一題證明題,黃耀平突然踹了一下他的椅子。
「喂,隔壁班的劉家宜找你。」
聞言,葉國維看了一下門口,起身朝那走去。一會兒後,回到座位,卻見黃耀平一臉饒富興味的看著他。
「她找你幹嘛?」
「沒幹嘛,她只是來通知我,放學後各班班長要到教務處集合。」葉國維邊說邊坐下,且重新動筆解題。
「可我聽說她喜歡你耶!」黃耀平突然說,一手還搭上葉國維的肩。
乍聽到黃耀平的話,葉國維的筆停頓了一下。
「我看她不錯啊,看起來乖乖的,功課也好、長得又清秀,可惜她喜歡的人不是我,不然……」黃耀平說著,還一副頗為可惜的樣子。「喂,你聽到沒,人家喜歡你耶!」
葉國維這時突然揮開黃耀平的手,開口道:「我跟她又不熟!你很閒是不是,要不要考慮去當媒婆?」
「不熟?那我怎麼常看她來找你。」
「學校有事找我們去集合,這樣你也能扯。」
「哇,這算什麼借口啊!而且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們班的人都嘛知道。奇怪,我實在不知道你這個四眼田雞有什麼魅力,怎麼會桃花一朵接一朵開?」
「誰比得上你啊?」
「廢話!這還用你說,你當然比不上我啊,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黃耀平不改本性,依舊一臉笑嘻嘻。
「無聊。」葉國維索性蓋起書本,把黃耀平拋在身後,往教室外走去。
聽聞有人喜歡他,他其實有些訝異,他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很普通,說話也不像黃耀平那樣逗趣,頂多就是功課好,在校園中享有一點小名氣,所以初聽到這樣的風聲,除了有些困窘,他更是受寵若驚。
然而,流言畢竟是流言,聽過就算了,隔天一覺醒來,他早已拋諸腦後。但黃耀平可沒那麼輕易就忘記,或許真該頒給他一個八卦新聞界的普立茲獎,以表彰他對校園內所有流言的鍥而不捨、實事求是的態度。
話說同個禮拜的星期五的掃地時間,他和黃耀平正在打掃學校的中庭。
「她跟你告白了沒?」黃耀平停下動作,兩手握著竹掃把問道。
「什麼?」葉國維一時意會不過來。
「呿,還裝傻?隔壁班的那個劉家宜啊!」
「沒怎樣。」
「怎麼可能?陳翊涵明明跟我說……」黃耀平話說到一半,突然掩嘴,神情詭異的笑了起來。
葉國維看著他,搞不清楚狀況,於是問道:「你幹嘛?」
黃耀平用手指了指他的背後,葉國維轉過頭,只看見兩個身影朝他們這走過來。
劉家宜?!她來這幹嘛?而且旁邊還帶了一個女生。被黃耀平這麼一講,當下看到劉家宜,葉國維竟覺得有些尷尬。
幾秒鐘後,她們兩個走到他的面前。
「葉國維。」劉家宜怯生生的開口。
「有什麼事?」葉國維禮貌的詢問,搞不好是學校又有什麼單位要櫛班長去集合了吧。
「我……」劉家宜一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樣,旁邊的女生看葵她,像在給她壯膽似的。
黃耀平這時也湊了過來,一隻手搭上葉國維的肩膀。
「劉家宜妳來這幹嘛?」他明知故問,隨後又露出奇怪的笑容,「哦!我知道了,妳是來告白的。」
聞言,一抹紅潮迅速地爬上劉家宜的臉,她低下頭,用細如蚊子的聲音羞赧地說:「我有東西要給你,葉國維。」說完,便拿出一封信。
葉國維被這唐突的舉動弄得進退失據,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的跟他告白,面對劉家宜拿在手上的信,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收還是不該收。
「喂,人家有東西要給你。」黃耀平戳了他一下。
葉國維看著三個人六隻眼睛全都望著他,他推了推眼鏡,只好尷尬的收下那封信。
「你看完,如果……」劉家宜話還沒講完,就被黃耀平一聲清脆的口哨給打斷,然後只見他扯著喉嚨向二樓走廊的一個人影大叫道:「喂,藍彥!」
聽到黃耀平的話,葉國維隨即抬頭,恰好對上藍彥往這投射過來的目光,他一呆,心跳猛然加快,感覺就像作弊的人被抓到一樣。然而只一秒時間,藍彥已經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去。
「葉國維,信你回去再看。」劉家宜的聲音再次響起。
葉國維回過神來,轉頭看著她,她顯然在狀況外。
「那我們走了,再見。」劉家宜急於離開,沒等葉國維開口,轉身就走。
「喂,快打開看看啊,看她寫了什麼?」她們走遠後,黃耀平推了推他說。
葉國維沒說話。
「喂,葉國維,你傻了喔?」
「你剛幹嘛叫藍彥?」葉國維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我看到她了啊,而且這次我還乖乖的叫她的名字,沒叫她小紅頭耶。」黃耀平咕噥著說,搞不懂葉國維的語氣為何變得那麼嚴肅。
葉國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把那封信塞進口袋裡,重新掃起地來。
剛才那一刻,他很不願意讓藍彥看到,為什麼呢?當時的他也說不出原因。
至於說劉家宜,他最終還是拒絕了她的心意,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權衡之下,還是請黃耀平替他操刀,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委婉地回絕了她。當然後來在校園裡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陣尷尬。
除去這些小插曲,對葉國維來說,國中時期的生活對他來說其實是充滿樂趣的。乎常除了陪藍彥一起上學、一起去打工,其餘時間就是和黃耀平他們一大票男生出去閒晃,聽他評論美女、講有顏色的笑話,這些都為他的國中生活增添了許多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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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鳳凰花開,炙陽也昭告了酷暑的來臨。在這個夏季裡,命運首度對他揭露了一些東西,一些關於他和藍彥之間的故事與結局。
那天下課,黃耀平照例邀一大群人要往藍橋街去,當他們走出校園時,葉國維意外地看到藍彥的身影。
「藍彥!」他從她身後喊她。
藍彥轉過頭來,葉國維跑向她。
「妳怎麼還沒回家?」
「學校叫我去填一些資料。」
「那妳現在要回家了嗎?要不要跟我們去寅人館?」
「寅人館?」藍彥微微蹙起眉,一副茫然的樣子。
「那是藍橋街的一家遊樂店。」葉國維補充說道。
藍彥思索了一下。
「好。」她答應得很爽快。
於是他便領著藍彥定向黃耀平他們一行人,後者看到他們,一臉不可思議。
「小紅頭,妳也要來啊?」
「喂!」葉國維對黃耀平示意一聲。
「好好好,葉國維說好,我們哪敢有意見,他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黃耀平笑得很曖昧。
但他很快就改變看法了,所謂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那一晚,藍彥在寅人館寫下的輝煌戰果,成了在場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哇!那個女的好猛,她幹掉小P了,那柱石要小心了,搞不好連他也軋不過她。」
葉國維聽到站在他身旁的人向他的同伴說道。這時,黃耀平突然用手肘頂了頂他,「看不出小紅頭這麼厲害,你知不知道小P在這只僅次於柱石,是第二屌的人物,幹掉他就足以立威了,shit!」黃耀平突然低罵了一聲,「比賽結束了。」
葉國維聽到四周隨即響起一片讚歎聲,他引領一瞧,只見那個叫小P的人從遊戲機的座位站起來,走近藍彥身邊,對她說了幾句話後,接著便離開,然後藍彥跟著也從座位上站起來,在眾人的注視下,越過人群,走回葉國維身邊。
「走吧。」她說。
「哇塞,小紅頭,妳好屬!那一款賽車機很難操作耶,妳竟然可以幹掉這裡的第二強人。」黃耀平站在葉國維身邊,一臉欽佩的說道。
「剛才那個人跟妳說什麼?」葉國維低聲問藍彥。
「他說他要去call一個人,叫我等一下再回來這,有人要和我比。」
「一定是柱石,哇靠,小紅頭,妳如果再幹掉柱石,那妳就成名了。」黃耀平在一旁嚷嚷道。
「妳要比嗎?」葉國維問。
「無所謂啊。」
十五分鐘後,他們再次繞回這裡,那個叫柱石的人果然已經等在那了。
「剛才幹掉小P的就是妳嗎?」說話的人,聲音有些低沉,臉看起來酷勁十足。
「嗯。」藍彥回答。
「玩很久了?」
「第一次玩。」
「哦!」柱石打量起藍彥,接著下巴一點對藍彥示意,然後走向遊戲機,藍彥也跟著走了過去。
「妳先挑吧。」柱石說。
藍彥未多加考慮便坐上她剛才玩的那台,柱石跟著坐進另一台,比賽正式宣告開始。柱石很快地就讓大家見識到他號稱第一把交椅的技巧,只見他快速的轉動遊戲機的方向盤,轉眼就將藍彥甩在身後,此時周圍的人愈聚愈多,比賽也越發刺激。進入中半段後,藍彥開始加快速度,手上的動作也更顯靈活,就在進入山路段後,她的黃色跑車已經追上柱石,緊緊貼在他的車身後面,接下來的幾個彎道,她連續發動了幾波攻勢,只見她不斷嘗試內外線超越,但柱石不愧為高手,總能在最後一秒即時守住領先的地位。比賽來到最後一個彎口,這次藍彥一反前幾次,突然放慢速度,移到最外線,趁柱石衝過彎點的一瞬間,超內線通過,順利取得領先,跟著油門一踩,在下一個銜接的直線路段筆直地往前衝去,她就這樣一路領先到終點。回顧她整個賽車過程,就像刀切豆腐一樣,十足地俐落果決。
比賽結束,她率先起身,圍觀的群眾中,有人不斷吹著響亮的口哨,柱石也站了起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藍彥,倏地,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然後便越過人群,離開比賽現場。藍彥則在一片騷動中,走回葉國維身邊。
「你還要玩嗎?」她問。
「妳要回家了?」
「嗯。」
葉國維跟著轉頭對黃耀平說:「喂,黃耀平,你幫我跟郭民祥他們說,我們要先回家了。」
「喔,你們等我一下。」黃耀平說完,便跑離他們去找郭民祥他們。
那晚,他們三個人在夜幕低垂中,搭乘喧擾的巴士回家。在公車上,黃耀平不斷地誇讚藍彥,說她如何終結柱石盤據已久的王者寶座,還說她製造了一個傳奇;葉國維則不發一語,只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剛才,在藍彥起身與那個人並肩站在一起時,他在一旁看著她,心裡突然興起一種感覺,他覺得那個藍彥和他平時認識的,有著他說不出的、些許的不同,隱隱約約中,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冷峻的臉,加上原本就高挑的身形,讓她看起來異常的沉著,一點也不像是個才十三歲的國中生。
事隔多年回想起來,他彷彿重新回到那晚,看著車窗外,街道上的霓虹燈依舊光彩絢爛,唯一不同的是,白雲蒼狗,多少陳年舊事,再回首,只是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