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將藥碗接過,卻在抬眸間瞥見她白皙的頸項上有道淡淡瘀痕,深邃的眸裡瞬間透出愧疚與自責。
「靳姑娘,昨天的事我真的感到相當抱歉,我知道我的行為已經傷害到妳,可是我還是希望妳能夠原諒我的冒失。」
涼涼的睨了他一眼,擺明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第2章(2)
「我不是討厭你,是對你反感。」她糾正。
「……這兩者有何不同?」知道她一向不給他好臉色,但駱雨樵倒是沒想過,她居然會說她不是討厭他!
「討厭需要感情,而反感僅是表達我的立場。」她不是只針對他這個陌生人,而是所有靳家村外的人,她都是這副德行。
「我不懂。」他承認自己不太聰明。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老老實實告訴你,我之所以對你反感,是因為我爹娘曾經在村外救了一個陌生人,結果那個被救的人傷癒之後,非但沒有感謝我爹娘,還在他們回村的途中將他們殺死,洗劫他們身上的所有財物,所以我討厭村外的陌生人,這樣你聽懂了嗎?」聽懂的話,就識相一點,早早滾離她的視線之外。
如她所願,駱雨樵聽完她的話後,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深邃的黑眸卻漸黯,腦中迴盪往日的記憶。
他來自江湖上極為神秘的組織──藏劍閣。
這個組織在江湖上已經存在近百年,組織中的每個人都擁有絕佳的武藝,卻隱而不宣,即便如此,想進入藏劍閣中習武的武林人士仍是趨之若鶩。
駱雨樵已記不清楚當年入門的過程,只知道他自小便深得藏劍閣掌門的疼愛,記得師門尚未有變時,師父曾經語重心長的對他提出,希望他能參與競選掌門的比試。
「競選掌門?師父,您身體有恙嗎?」不然好端端為何要另選掌門?
「孩子,不是為師身體不好,而是我們藏劍閣中有疾啊!」俞亦鴻知道駱雨樵個性淡泊,對爭權奪利之事毫無興趣,可是這藏劍閣,除去十二年前,早被南鳳皇朝徵召入宮任職的宇文仲之外,目前能繼承藏劍閣劍意與劍志的弟子,唯剩駱雨樵一人。
雖然他有想過,找宇文仲回來接掌掌門,畢竟以宇文仲的年紀與江湖歷練,會比駱雨樵更加適合,可是宇文仲早在十五歲那年,習完劍藝離開,至今已在朝中擔任要職,倉促之間要他接掌門務,確實太過草率,不得已,才會勉強要求不興名利的駱雨樵出線。
「師父,弟子聽不明白。」就他所知,同門師兄俞佑權,是師父的獨子,他一直對掌門之位十分熱衷,為什麼師父卻要他出來跟師兄競爭呢?
「孩子,你現在聽不明白沒關係,反正為師希望你能在比武大會上奪魁,這樣就可以了。」
當時看著師父面露憂心神色,駱雨樵只能回給他一個更迷惑的表情,如今,他被「逐出師門」,也明白師傅那時的心情與用意。
注意到靳湄琴的目光仍放在他身上,知曉她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那雙黯淡的深眸,掠過一絲難掩的落寞,看著她,他口氣有些艱澀的開口:「這次我聽懂姑娘的意思了,妳放心,過兩天我會找機會向老爺子辭行。」
「跟爺爺辭行!不用了,如果你開口跟他提想離開,他不會答應的。」意思就是,如果他想走,就請悄悄地走,不要做無謂的舉動。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駱雨樵朝著她了然一笑,然後將手上的湯藥一飲而盡。
聽他承諾會識相的離開,靳湄琴本該感到高興,但在看到駱雨樵唇邊那抹勉強的微笑,心中反而產生些微的罪惡感。
這種感覺很莫名其妙。
因為她分明就巴望著他的離開,可是為什麼在聽到他答應會爽快離開後,心口卻冒出一絲鬱悶的感覺?
收起他擱在榻邊的藥碗,靳湄琴又轉至桌邊,將外敷的草藥捧在手裡回到床榻邊。
「請你轉身,我要重新換藥。」心裡的排斥感降低,靳湄琴說話的口氣也跟著變得客氣許多。
聽出她語意的轉變,駱雨樵緊抿的唇瓣,往上彎出淺淺的弧度,他依言轉身背對著她。
「那就麻煩妳了。」他口氣平淡,心裡卻想著,這位靳姑娘雖然老愛板著一張臭臉,但事實上,應該是個善良可愛、體貼懂事的好女孩。
她知道他的背部有傷,就貼心地在床榻上鋪上厚厚的軟墊;她不知是否清楚他討厭喝藥,卻極有默契的,在不影響他傷口復原的情況下,悄悄地讓他少喝不少碗藥。這些小細節,駱雨樵是點滴在心頭。
面對他的懇求,靳湄琴依舊面無表情,淡淡地響應:「你不用這麼客氣,只要記得你剛才說過的承諾就好。」
她故意擺出計較的嘴臉,其實只有她知道,方纔他說話時,唇角漾起的那抹淡笑,竟牽動了她的心。
她不懂,真的不懂,她原以為這個男人既然會對她做出掐脖子這種可怕的事情,個性應該是凶殘冷血的,可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的態度卻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感覺。靳湄琴經常看到他攢眉不語的模樣,像是內心藏了許多心事,在他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暴戾之氣,因此她開始對眼前這位謎般的男人,起了想瞭解的興趣。
「嗯,我會找適當的時機離開,絕對不會再給姑娘添麻煩的。」離開了明爭暗鬥的掌門人之爭,背負著「弒師」的惡名,本想隱姓埋名過一生,但面對有救命之恩的靳家祖孫,他思考著該如何償還這份恩情?
「那就好。」她輕應著,然後默默的將他肩背後的發收攏到一邊,看著那一道道逐漸癒合的傷口,滿佈在他結實精瘦的身體上,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因為他身上的那些傷口,離完全癒合尚需一段日子,而她卻只顧自己感受,一心想趕走他,如果他在路上又碰到仇家的話怎麼辦?
心中的矛盾令她不禁皺了眉,索性不再想,她將有消炎鎮靜的藥草,鋪在藥布上,再小心翼翼地將布條重新纏上他的身體。
他身上的傷口,除了一處貫穿的劍傷,背部也有一道道長長的刀傷,為了處理這些傷口,靳湄琴必需將他的整個上半身包上藥布。
「你知道嗎?爺爺說你背後的刀傷,只要再偏一寸、再深及一分,你的下半輩子就只能癱在床上無法動彈。」她說這話時,正將布條纏過他的肩胛,又圈著他的胸膛捆住。
半彎腰,站在他的面前,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拂過她頰邊的髮絲,無形的電流經由脈絡,竄入她的胸口中燃燒,這種心口不穩的感覺讓她面頰燒熱。
注意到她臉上異樣的粉色,駱雨樵輕啟唇瓣,半開玩笑地應道:「如果我的情況真如妳所說這般糟糕,屆時也只好勞煩姑娘照顧我一輩子了。」
明媚的大眼眨了眨,長長的眼睫隨著視線的上移而翹起,接觸到他那好看又迷離的微笑,她的心倏地緊縮一下,準備將布條打上結的手,像是氣惱似的故意收緊,看見他因傷口壓迫受疼而皺起的眉,她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如果敢繼續留下來讓我照顧你,那麼我一定會不負所望『好好』的照顧你。」她刻意加重語調,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從清醒到現在,第一次看到她嬌美的笑顏,駱雨樵回望著她,一股淡淡的暖意在他的心中靜悄悄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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