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靈異神怪,情有獨鍾 >> 重瞳作者:風靡 | 收藏本站
重瞳 第1章(1) 作者:風靡
    常南縣,一輛馬車穿過熱鬧的城東市集,停在城西一間茶肆旁。趕車的少年勒住馬匹,跳下車來,左右看了看,才回頭道:「公子,這裡清淨,歇息一下可好?」

    「也好。」車廂內有和煦的聲音傳來,隨後,車簾被掀起,一名身著藍色布衫的男子走下車,俊秀的面容,狹長的雙目,眼神明淨。他下車來,見周圍一片冷清,和先前在城東看見的繁華之景大相逕庭,不禁有些意外。片刻後,他才對少年吩咐:「小應,你先去飲馬,我進茶肆去坐坐,我們稍作休息後再趕路。」

    小應點點頭,牽馬走到一邊的水井處,解下挽具和馬轡,汲水餵馬。

    原朗走進小小的茶肆,但見內中空蕩蕩的,桌椅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無人光顧。掌櫃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原朗屈指輕輕敲了敲櫃檯,掌櫃才突然驚醒,揉了揉眼睛,抬眼望他,有些迷茫。

    「掌櫃的——」

    原朗開口,掌櫃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轉身沖裡面大叫:「有客到!」

    從後門外,慢騰騰地跑進了同樣睡意朦朧的小二。只見他打著呵欠過來,取下肩頭的長毛巾,一邊有氣無力地抹淨灰塵,一邊心不在焉地發問:「客官要些什麼?」

    「兩碗清茶,一碟小菜。」原朗回答,小二應聲,正要離去,又被喚住,「這茶肆裡為何如此冷清?」

    「豈止這茶肆,挨著聶府的城西這一溜,都是一潭死水。丟個石子下去,都沒個動靜。」小二望了望那邊又開始打瞌睡的掌櫃,身子向原朗傾過來,壓低了聲音,「據說,是聶府的妖氣太盛。」

    「妖氣?」原朗反問,眼中有光芒閃現了一下。

    「客官是從外地來的吧?自然沒聽說本城的怪事。」小二將毛巾重新搭回肩上,表情神秘,「聶府的小姐是個妖怪,還衝撞了知府何大人的兒子。幾年前,聶府荒廢,週遭就有人陸續遷移。我們這間茶肆,過兩日也要搬到城東頭去。到時候,生意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差勁了……」

    聶府,荒宅,雜草叢生,門楣牌匾,橫七豎八,塵灰集聚,蛛網遍佈,早已不復當初的原貌。

    原朗靜靜地站在破舊的大門前,不發一語。

    「公子,這裡怪怪的,我們還是走好了。」小應跟在原朗身後,打量周圍凋蔽的景象,覺得心裡毛毛的。不知公子好好的,為什麼偏要往這陰氣這麼重的地方跑。

    妖氣哪,那茶肆的小二哥都說了,這聶府的小姐,是個妖怪。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們快些找家客棧住下,明日還要趕路呢。」他揉搓自己的臂膀,即使隔著衣裳布料,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膚上起了一顆顆的雞皮疙瘩。

    原朗沒有理會小應的話,他沉思了一會兒,跨進大門,走入正廳,步出中門,拐到一角,沿著樓梯,拾級而上。

    小應無奈地跟在原朗身後,見他繼續走向深處,躊躇了一會,才匆忙踏上樓梯,躲在原朗身後,左瞥右瞄。

    陳舊的樓板發出「吱呀」的響聲,在一片死寂中,尤為刺耳。

    上了樓,是一間緊閉的房門。原朗伸手一推,千瘡百孔的房門不堪一擊,向裡倒下,地上的塵灰頓起,紛揚一片,迷濛了視線。

    「咳咳——」小應轉身,蹲在地上,不住咳嗽。

    原朗揮袖,拂去眼前一片瘴迷,走進房間,繡榻銅鏡,雖已荒棄了很久,仍處處可見女子閨房的痕跡。

    目光流轉,定在銅鏡前的一把木梳上,眼神微有變化。拾起,手指拭過木梳,積塵撲簌而下,露出隱藏其下的字跡。原朗凝視木梳上依稀可辨的二字,輕輕念出聲——

    「聶雙……」

    極淡的語氣,飄散開去,在空寮的荒宅中,像極了一聲歎息。

    「重瞳!妖人!殺!」

    無端端的叫聲忽然傳來,由遠及近,聽得出呼喊之人有莫大的恐懼。原朗放下木梳,將頭探出窗外,見對面空曠的街上,有一披頭散髮的男子,手舞足蹈,跌跌撞撞地邊哭邊喊,數十家丁緊追其後,圍追堵截,齊齊將他撲倒在地。男子掙扎,仍止不住地哭鬧,對週遭眾人又踢又打,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原朗手扶窗欞,縱身輕巧一躍,足尖輕踩近旁樹枝,借力一彈,眨眼之間,已穩穩落到男子和家丁的面前。

    面對從天而降的原朗,家丁錯愕,一時忘記反應。原朗俯身,由上而下注視家丁費力制伏的男子,只見他神情呆滯,雙目無神,嘴角微張,還在癡癡傻笑。

    「妖人,重瞳妖人……」

    他反覆重複這兩句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朗伸手,握住男子手腕。冰冷的涼意沿著男子手腕蔓延至他全身,獨自癲狂的男子渾身一顫,停止打鬧,慢慢抬頭看原朗,望進他波瀾不驚的眼中,男子混沌的眸子忽然有了光彩。他用力掙脫家丁的手,整個人驟然向前一撲,跪倒在地,拚命向原朗磕頭——

    「菩薩,菩薩,求求你,救救我吧……」

    幽幽庭院,碧草青青;依水亭台,茗茶香果。官宦之家,大氣十足。唯獨坐在原朗對面的中年貴婦人,眉宇間,始終有淡淡愁緒揮之不去,實在與此環境格格不入。

    「原公子,其生的病,還有救嗎?」她已經聽說了,其生犯病,遇到這位原公子,居然不再似以往瘋癲,還懇求他能出手相救。其生已經發瘋數年,請了無數名醫也不見好轉,儘管丈夫屢次勸她死心,但見往日朗朗的兒子變為如今癡傻模樣,做母親的,又於心何忍?

    她要往日承歡膝下的健全兒子,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絕不會放棄。

    愛子心切,慈母情懷。她臉上的急切,原朗盡收眼底,「何夫人,令郎身體無疾,只是心魔難除,導致瘋癲而已。」

    「心魔?」何夫人喃喃自語,表情忽然憤恨起來,「要不是聶家那丫頭,其生又怎會變成這等模樣?」

    「是聶雙嗎?」精緻的妝容由於面孔的扭曲而顯得怪異,人性的自私在這一刻表露無疑。原朗不動聲色,低頭望自己面前的上等花茶,濃郁的香氣,竄入口鼻,令他頗為不適應。

    「公子知道?」何夫人問,語氣稍有詫異。

    「我入城後,偶然知曉內中曲折。」原朗不願多說,只是一言帶過。

    「既然公子已經知曉,我但說無妨。」何夫人歎了一口氣,「三年前,我兒其生迎娶城西聶府小姐聶雙為妻。這本是一樁好事,據傳聶小姐知書達理,品貌雙全,娶這樣的媳婦,我和他爹都樂見其成。孰料新婚之夜,其生狂叫著從新房奔出,恍惚之下落水,救起後大病三日,變成了癡傻模樣。隨侍小廝稟明那日其生喜宴之後便回了新房,並未去別處。我與他爹尋思此事必定與新婦有關,於是招來聶雙,結果發現此女樣貌平常,比不上外間傳言,而且——」何夫人說到這裡,眼中有驚懼閃過,連嘴角,也微微顫抖起來。費了好大勁,她才勉強一笑,「這聶雙,居然是重瞳。人影在她眼眸中,一變為四,好不鬼魅。」

    「其生因她而瘋,他爹震怒之下,當即休書一封,將聶雙遣返。來龍去脈很快在街坊傳開,幾日後便有聶家老爺暴斃的消息。聶家有妖越傳越盛,大概也覺得顏面無存,在常南已無立足之地,聶家剩下的幾房,便舉家離開了常南。」

    「那聶雙呢?」原朗的手指,將茶碗微微推離了一些,舉止細微,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何夫人搖頭,「不清楚,大家都對她避之不及,又有誰關心她的死活?總之,自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原朗才抬起頭來,盯著何夫人,「你真的以為,令郎的心病,僅僅和聶雙的重瞳有關?」

    聞言,何夫人臉色大變,不自覺地想要迴避原朗瞬間犀利的眼神。

    「夫人?」

    「你是什麼意思?」眼神可以逃避,話卻不得不答。她不明白,一個看起來年紀輕輕之人,為何他的眼神,會如此深沉,像是看盡了所有的秘密,早已洞悉先機。

    「肉眼凡胎,重瞳魅影。令郎的身上,若不是背負命債,又怎會有厲鬼加身?」從第一眼見到何其生,他便能感覺他身上負荷的強烈的怨鬼之氣。因果報應,如果何其生沒有做傷天害理之事,萬不會被鬼魅附體。

    「你!」何夫人突然站起,面色蒼白,死命地盯著原朗。

    「何夫人,前因後果,你若不據實相告,我又如何救令郎?」原朗動也沒動,口吻一如既往地淡然。

    何夫人咬唇,雙手在桌下緊緊交扭在一起,似掙扎了半天才下定了決心一般,摒退眾人,獨留她與原朗。望著原朗,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原公子,看得出來,你是不凡之人,我就告訴你真相。雖然其生他爹再三叮囑我不可將此事洩露半分,但為了其生,我顧不得那麼多了。其生年少風流,花坊之間,多有逗留。我與他爹膝下就此獨子,對他風流韻事,至多一言半語,睜隻眼閉只眼姑且作罷。不想他招惹的煙花女子有了身孕,並以此為要挾,逼其生娶他為妻。其生惶恐,又知門戶之別,他爹爹萬不會答應。恐他爹責罰,加上女子步步緊逼,他一時迷了心竅,失手將那名女子勒死。他爹是知府,就將此事壓下,另尋了替身斬首。待事端平息之後,一為除去晦氣,二為使其生定性,才決定了他的婚事。誰知又遇上了這等事情,真是家門不幸。原公子——」她滿是希冀地看向原朗,「真是厲鬼作怪,你定有法子解決的,對不對?」

    「我可以驅逐令郎身上的厲鬼。」毫不意外,看見何夫人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但他的失心瘋,是由聶雙引起。所謂心病仍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繫鈴人,夫人,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何夫人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感激,「我會盡快派人查找聶家人的行蹤,打探聶雙的下落。到時候,就要有勞原公子了。」言罷,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原朗一眼,只覺面前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為保萬無一失,她心思一轉,「原公子,若無要事,不如逗留府中幾日——」

    「不了。」原朗微微一笑,看在何夫人眼中,竟有超塵脫俗之感,「待夫人尋到聶雙,我自當趕來,絕不食言。」

    小心思被戳破,何夫人難免有些尷尬。侷促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何夫人,我該走了。」原朗抬眼望了望天色,誠如小應所說,已然不早,他起身,向何夫人告辭。

    「這麼急?」何夫人總算找到了話題,「原公子有要事?」

    「是,要事,很緊要的事。」原朗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黯淡,隨即又恢復如常。他步出涼亭,走出水榭,沿著池邊碧波,一直走到庭院的後門。

    門外,一輛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公子!」小應見他出來,拉過韁繩,「要上路了嗎?」

    原朗點頭,步上馬車。顛簸之間,他透過小窗,貪看逐漸遠去的景色。

    上路,這段路的盡頭,究竟在何方呵……

(快捷鍵:←)上一章  重瞳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