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麼想便無法解釋王妃為什麼在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好些日子了還未將這好消息告訴丈夫。
「或許是忘了吧?」李靖不太清楚事情始未,他跟閻竟天才正有意結為拜把兄弟,對於閻竟天他並不是十分瞭解。
「希望是……」
綠意一直在暗處尾隨他們以情伺機而動,她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更不懂閻竟天何以慌張的先行離府。
總之,閻竟天不在是她出手的好時機。
綠意沉下心來,她的勝算在於對李靖突如其來的一擊,眼看時機成熟,她凝神聚氣,提氣一躍,同時利劍出鞘直攻李靖的咽喉。
李靖畢竟是練家子,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感覺到危險,身子一閃,利刃未刺中要害,傷及他的後背。
綠意使勁的拔出利劍。
李靖背部吃痛,鮮血嘖出。
在綠意第二劍急攻而來時,李靖穩住腳步,輕易閃過利劍,以拳腳跟她手中的劍過招。
李宏只會醫術不會武功,只好大聲喊叫引來侍衛,「有刺客!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李宏找了個較安全的地方觀戰。刀、劍無眼啊!不是他不幫李靖,就怕自己會越幫越忙。
「為什麼刺殺我?」李靖雖然身受劍傷,但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如果綠意眸中的恨可化成利劍,那麼李靖早被萬劍穿心。「要答案!到地府去問閻羅王吧!」
自她口中迸射而出的話語冰凍得駭人,她不殺死李靖,誓不甘休。
「呀!」
不再多說,綠意提氣一喝,持劍朝李靖刺去,李靖旋即一閃,她看穿他閃躲的方向,善用持劍的優勢,身手利落反轉,近身急攻。綠意雖對李靖龐大的身形感到一股極大的壓迫,她仍吃力的使盡全身的力量揮下最後一劍。
李靖右胸受劍的同時,渾厚的掌風亦擊中綠意,兩人同時吐了口鮮血。
「你是誰?」李靖的眼中閃過一絲的訝異,方纔那一掌的觸感使他知道眼前的蒙面人是個女子。
綠意目光冰冷仍噙著笑意,凌厲的劍招直逼向李靖,「哼,來取你性命之人!」
就在他們僵持閒,紛亂雜沓的腳步聲入耳,應是李宏的叫喊引來侍衛,綠意轉念一想,此刻不走,遲了怕是逃不出生天。
「呀——」
她猛然自李靖體內抽拔出劍,李靖旋即踉蹌後退了幾步。
「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李宏邊喊邊小心翼翼的往身受重傷的李靖跑去,準備救人。
情急之下,綠意輕盈一躍上屋頂,循著她所設好的路線疾行逃逸,在翻出府牆沒入暗巷後半途卻出現閻竟天擋住她的去路。
「你?!」她驚嚇的倒抽一口氣,腳步往後退去,銳利的雙眸警覺的尋探四周是否有其他的出路。
閻竟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綠意猛攻而來,凌厲招式直逼得身受內傷的綠意連退好幾步。
他剛烈渾厚的內力使她連閃躲都嫌吃力。
「大膽狂徒,我現在就揭下你的面巾!」
他的威嚇果真見效,就見她猛烈的搖著頭。
絲毫沒給她逃脫的機會,他雄勁的掌風朝她的胸口擊出,趁她分神閃躲之際,近身探手拉扯下她的面巾。
綠意的容顏立現。
乍見她,閻竟天一驚,然而已收不住推送出去的掌風,這一掌紮實的擊中綠意的胸口。
「啊!咳——」綠意又嘔出一口鮮血。
如遭五雷轟頂,閻竟天被轟得腦中一片空白,他錯愕的低吼道:「綠意?!」
她撫住疼痛的心口,身子隨著閻竟天擊出的勁道飛出,直到背撞上牆面,才吃痛的落地。
「不!這到底是為什麼?!」」他驚愕至極的嘶吼著,不願意相信他此刻所見。
綠意是刺客?
綠意困難的自地上爬坐而起,劇痛襲遍她的全身幾乎使她暈厥過去,她握拳隱忍,對上他的雙眸,冷笑道:「這也許是你我相遇之初便已注定好的孽緣。」
閻竟天突然覺得眼前的綠意異常陌生,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不!他搖頭厲言逼問道:「我不懂你說什麼,你為什麼要刺殺李靖?為什麼?」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一點也不瞭解綠意,更對她所知甚少。
「呵……」她蹙著眉輕笑不願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笑?」閻竟天一點也笑不出來,更別提冷靜了,「你為什麼這麼對我?你好殘忍啊!」
「捉刺客!有刺客……」綠意刺殺李靖的事跡已敗露,侍衛們的叫喊聲由遠而近傳來。
綠意無語的看著她的丈夫,沒有逃的打算。
情義兩難!他理當捉她回將軍府,情感卻不允許他這麼做,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妻子去送死呢?怎麼能?
他為難的神情說明對她多少有一點感情吧?夠了,一點點的感情就夠了。
深吸一口氣,綠意平靜冷淡的說。「捉我吧,捉了我即可撇清你我之間的關係,只有這樣你才能不被我連累……咳!」
熱液再度自喉頭咳出,黑暗襲來,綠意無力抵抗,不支的暈厥過去。
閻竟天心一窒,雙手在她倒地前抱住了她。
「有刺客……捉刺客……」
侍衛的叫喊聲已迫近,閻竟天沒多想的抱著綠意提氣一躍,迅速的沒入暗巷中。長安城近郊的一個破舊荒廢的農舍內,綠意被閻竟天放在雜草堆上,她仍昏睡著。
閻竟天整夜未合眼的緊守著綠意,她憔悴的面容揪痛他的心,到目前為止,他尚未理清頭緒。
綠意為什麼要刺殺李靖?
綠意竟然會武功?!
他的猜測果真沒錯。
記得有次在幽蘭園裡他意圖以強硬的手段輕薄她時,綠意以手肘頂他的腹部,她的力道強勁有力,當時他曾懷疑她會武功,也曾觀察她好些時日。直到那日她墜馬,他才確定她僅僅是比平常女子多了份活力罷了。
很顯然的,綠意是刻意隱藏起她會武功的事實。
從此次綠意刺殺李靖的行動中可看出她是經過周詳的計劃,她計劃了多久呢?是在嫁入鎮南王府之後才開始,抑或更早之前呢?
在宮宴上他的的確確看到綠意眼中對李靖的恨意,若說綠意是奉吐谷渾可汗的命令,嫁到大唐另有目的的話,那也該是竊取大唐的軍事密報才對。
除了綠意對他不坦誠是確定之外,其餘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錯看了他的妻子,經過昨夜他該佩服她的勇氣及智慧,此刻他不得不承認她是位了不得的女子。
她的計劃縝密到連他都瞞住了!
她瞞著他的還不單單只是武功、刺殺李靖,教他痛心的是她還瞞著他懷了他的孩子一事。
為什麼?她竟狠心的甘冒害死腹中胎兒的危險去刺殺李靖!
她就這麼不在乎他跟她的小孩嗎?
就在閻竟天的思考當中,綠意自昏睡中醒來就看到他的臉,新生的胡碴使他顯得有幾分狼狽與不羈。
綠意喉頭乾啞,首先自四目相對的膠著中困難的開口問道:「你為……為什麼要救我?」
她的問題閻竟天自問不下數十次,得到的答案始終是因為愛。
「你為什麼要刺殺李靖?」他不答反問。
這次主控權是他,由他發問,也由他決定一切。
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她決定對閻竟天道出積壓在心中已久的仇恨。
「因為李靖滅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家人及無辜的百姓!我恨他,國仇家恨,不惜任何代價,我一定要討回!」
「不對!吐谷渾跟大唐一直保持著友好關係,聖上並未將吐谷渾殲滅,你何來滅國毀家之仇呢?」
綠意搖頭輕笑道:「其實我是已滅的東突厥公主。」
這身份一再的提醒她國恨家仇不可一日或忘,這身份同時也注定了她得放棄女子該有的幸福。
不過,她不怨亦不悔。
「啊?!」經她一說,他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道:「你……你真是那位潑辣驕蠻的東突厥公主?不對,你既是東突厥的公主何以會成為吐谷渾公主來大唐和親呢?」
「嗚……」劇痛再度襲向綠意,她痛得蜷縮起身子。
閻竟天匆忙探看,她受苦的蒼白容顏教他差點肝腸寸斷。「不成!你傷勢嚴重,我得回長安城找李宏來——」
「不……別去。」她拉住了他,不願因自己的仇恨而連累他。
「你的傷……」他一臉擔憂。
「竟天,你只要在一旁陪著我就好,我……還挺得住!」她這麼說是不要他替她擔心。
他只能輕輕的撥開她額際上汗濕的發,瘖啞道:「你終於肯換我的名,終於肯同我說話了。」
所有的委屈似乎被解開,綠意鼻頭發酸,熱淚盈眶的哽咽道:「自國滅家亡之後,我看淡了一切,能與你結為夫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快樂。我……我不怪你不愛我……畢竟……是我破壞了你跟柳云云之間的感情,你恨我也好——」
「不!我跟云云那段情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斷了。那日云云突然抱住我,我訝異極了,我不忍心推開她是因為我無法絕情的去傷她的自尊心,但我的體貼似乎讓她會錯意,她更大膽的向我示愛,當我想告訴她我愛的人是你時,她卻便斷章取義的認定我說的是她。
「綠意,你願意相信我嗎?我愛你,我愛的是你,這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你卻不願意靜心聽我說。」這次他絲毫沒隱瞞。
她相信他說的話,但真相只會使她更難過,忍住淚水,她冷靜的笑道:「很開心,有你這些話就夠了,今生我可以說已經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我去找李宏來。」他不愛她此刻淒涼的笑容,「你忍著,我去去就回——」
綠意始終掛著笑,緊拉住他的手臂不肯放,「還記得當年我吻過你嗎?好甜……就跟此刻一樣,我的心好甜……也好開心……」
閻竟天緊抱住她,靜靜的聽她說。
「當東突厥被李靖的十餘萬大軍殲滅後,我對著我的家人及橫屍遍野的人民起誓,他們的仇我一定會報!所以,我隻身逃到吐谷渾投靠伏允可汗,只可惜伏允可汗和我父王的遭遇相同,我以為我再無機會替族人報仇。」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繼任的吐谷渾可汗有意與大唐和親,可汗膝下無女,遂封我為公主嫁到大唐來,我全部的心力全在報仇上,怎麼也沒料到我的丈夫是你……」她深情的凝視他,他溫熱的大掌立刻撫上她的臉頰,「你恰恰是我五年來的思念,是我枯竭的心靈唯一的甘泉……」
「天啊!」他忘情的吻上她柔軟的雙唇,喑痖道:「這麼深的情,這麼長遠的牽絆,是我虧欠你過多,我不該娶了你又固執的認定你是野蠻無理的而傷害你,這些年來苦了你。」
她柔弱的肩必須扛上國仇家恨,她堅強的背後是血淚堆砌而成的。
「竟天,你為什麼又折回李將軍府?」這點她不明白。
「當時我聽聞李宏說你已懷了身孕而感到相當的驚愕,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回府問你,正當馬車往府邸疾奔時我才想到你身子不適,所以我讓馬車返回李將軍府是為接李宏過府替你看診。若非如此湊巧,我這輩子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咳……咳……」喉頭熱液滿溢,綠意暈眩得更厲害,呼吸變得更急促,腹部痛如重撞,怕是腹中胎兒不保。
「綠意!」他萬分焦急,心中的念頭是要把李宏抓來,「等我,我這就去找李宏來替你看診,你的內傷很重,但因為你腹中有胎兒,所以我無法替你運氣療傷,等我,我去去就回。」
「嗯……」這次綠意沒阻止他,僅頷首應允。
「一定要等我回來!」他不放心的叮嚀,見她再次頷首才匆匆去找人。「天啊!你說的都是真的?」坐在馬車內聽完閻竟天道完昨夜的經過及綠意真正的身份後,李宏震驚的大叫。
「嗯。」閻竟天點點頭,對綠意的傷勢心急如焚。
「你知道嗎?李大哥遭刺殺一事已傳遍整個長安城,現下全長安城的士兵動員抓刺客。依小弟之見,二嫂躲藏之處恐有危險。」
「我知道!李宏,這事可能會連累到你,你可以選擇不去救綠意。」他不想害他的心正如綠意想一肩扛起所有的罪一般。
聞言,李宏瞬間變了臉色,大怒道:「你當兄弟我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不!你誤會了。」閻竟天是不想連累他,「綠意的罪,是連誅九族的死罪!」
「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大夫,救人是我的職志!」他不怕死。
閻竟天感動的拍了拍李宏的肩頭,問道:「李大哥的傷勢重嗎?」發生了這種事,他不配稱李靖為大哥的。
「放心吧,李大哥身上的兩處劍傷都未傷及要害,休養一些時日便可痊癒,我擔心的是二嫂的傷勢。」
他話一出口馬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因為綠意身受兩掌,一掌是李靖所傷,另一掌是閻竟天所傷。
「到了!」
閻竟天與李宏刻不容緩的下了馬車疾行入農舍之內。
「綠意——」
閻竟天心急的叫喚聲乍止,屋內空無一人,而綠意所躺的雜草堆上僅留下一攤觸目驚心的血。
李宏驚見此狀暗叫不妙。
閻竟天回過神,開始在農舍內外瘋狂的找人,卻不見綠意的蹤影,李宏在雜草堆上尋到一張血書,交到閻竟天手中。
他一看上面的字跡確實是綠意所寫的。
今生緣盡,來生再續前緣
「不!道什麼緣盡!不!」閻竟天瘋狂的低語,顫抖的雙手撕裂血書,聲嘶力竭的吼道:「不!你不能這麼對我,不——」
「二哥……」
李宏趕緊扶住他,默默無語,心情同閻竟天一般沉痛。
閻竟天不死心的尋遍農舍方圓五里就是不見綠意。
徒勞無功的閻竟天最後只能淒楚苦澀的對天起誓道:「不論天涯海角,是生是死,我勢必找到你!」
似回應他的誓言,狂風捲起,將他的誓言遠遠傳送……